小姑娘把头埋低,开始假装忙碌,一会去拆棉签,一会又去开碘伏。
再睡一夏:【还有什么“别人”,我用你强调我是外人?你跟梁怡悦血缘关系剪不断,我就是你最无关紧要的前女友,我配指唤谁,你当然不用听我的】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女孩应了声,伸手按下十七层。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月,他会因为梁怡悦的一条短信,就将人接了过来。
她脸色不太好看,弯腰要去捡。
梁建柏不是没想过修复和儿子的关系,但梁京云早就是记事的年纪,父亲出轨,这么多年来他也没享受到什么父爱,生母去世都没见着最后一眼,心里生的嫌隙哪是一时半会能消的,再加之罗雪曼从中挑拨离间,以至父子俩本就不融洽的关系变得更僵硬,他初中干脆住了校。
倏然又想起前些天他给罗雪曼发去让她多关心梁怡悦的消息,那边回的消息不出所料仍是扯到让他回家,回回如此。
尤其梁怡悦的百日宴后,罗雪曼从前的温婉和低眉顺眼更是不复,在梁建柏耳边埋怨或是吹枕边风也是常有的事。
夏云端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份。
梁京云记得这回事。
……啊,差点忘了。
再睡一夏:【我最烦你了】
搞得好像罗雪曼不是他亲自娶回来的一样。
该通知的他也通知了,罗雪曼对自己的女儿上不上心,都跟他无关。
手机右上角一格信号也没,她盯了半天,最后还是泄愤般翻到那个一周没联系的微信,用力地打字。
“谁——”
“实在不好意思。”
估摸今晚大约是没法直播了,她趁现在还能发消息,上平台在主页请了个假,把手机放在桌上,进卫生间把裙子重新洗了一遍。
夏云端眨了下眼,看了眼手机百度的答案,把枝叶丢到厨余垃圾的分类里,撑开伞,慢吞吞地跟上前。
“我……不想去学校。”
-
梁京云数年没回家,都记不清上次见罗雪曼是几年前了。
再睡一夏:【梁京云】
屋外妖风呼啸,大雨倾泻。
两人视线交汇,正想替她指路的手一顿,夏云端眉梢轻动,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两秒,还是缓缓抬起,指了指旁边那栋楼。
梁怡悦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试探:“能不能再留——”
停顿了两秒,她还是在电梯门要合上前按下开门键,跟着走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梁怡悦为什么会出现在梁京云家,但看昨天两人的反应,梁怡悦显然不是被迫的。
……
“不是说了吗?”
“是不是妹妹又惹你不高兴了?妹妹年纪还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现在不听话,你又要赶我走!”
什么时候起,母女俩关系成这样了?
那人的手伸到她面前,轻而易举将她手里的碘伏拿走,“行了,你回去复习,不是快期末了?”
罗雪曼怎么这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两人都被淋了个透,更糟糕的是,夏云端到家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父母又正好都不在家。
被欺负了,不仅没能反抗,还联系了妈妈讨厌的哥哥,她一定会被骂的。
台风天,谁也不知道天空下一秒会出现什么,夏云端从电梯出来时往走廊的窗户外看了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见了飞天扫帚。
罗雪曼深吸口气,又说了声不好意思。
一顿,没记起三年级学没学这个词,他还贴心地问:“‘天经地义’学了吗?”
一双笔直纤细的腿出现在视野,穿着眼熟,随后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在她之前拾起了手机。
她都不敢想象要是前面那个风铃他没抓住会是什么后果。
那是高三的一个周末,他跟夏云端从书店回家时,天空突降大雨。
他搬出儿子还小,离不开妈妈的借口,周茵有心软过,没半年却发现他外套上的香水味,衬衫上的口红印,以及副驾驶座不属于她的长发。
外面突然又下起暴雨,担心走廊被淹,她顺手把两边的窗户都关上才回家。
好在是木扫帚,不是铁扫帚。
再睡一夏:【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刚身吗?什么都上去拦?】
豆大的眼泪忽地掉落,她边抽泣边摇头,“妈妈会骂我的……”
夏云端越想越气,一把将衬衫丢到一边,想跟方绒倾诉,然而来势汹汹的台风已经将剩下的两格信号也夺走。
他气定神闲又理所当然地将这个逻辑灌输给她,“哪天你要是看见我们意见不和,你也只能听她的,懂了?”
再往外看是乌蒙蒙的天,手里手机右上角显示信号只剩两格。
夏云端跟她关系本就微妙,见她生气倒是来了兴致,笑眯眯地回她:“你哥呀。”
他睨着她,漫不经意地重复,黑眸轻压:“因为我听她的,所以,你也得听她的。”
再睡一夏:【梁京云,你是不是有病】
梁京云无动于衷,他对小朋友本来就没什么耐心,何况这个人还是梁怡悦,他能收留她到现在已经仁慈义尽。
梁怡悦脱口而出,对上梁京云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才意识过来什么,忙给自己打补丁:
有时候他都挺佩服罗雪曼的。
一个高三生,和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吵架,自然有着绝对的逻辑辩论优势。
“昨天是你说待一晚就回去我才留你过夜的。”
这个天气就别想晒衣服了,夏云端只能用吹风机,吹了一半又开始想,家里是不是该添置一台烘干机。
“难道你永远不去上学,永远不见你妈了吗?”他问。
以前他就这样,好像在他眼里,只有她的事才重要,她手指破道口是天大的事,一到自己身上,就是“我一个男的,这点伤口算什么?”
再睡一夏:【我讨厌你】
心知肚明他不会回来,所以套话都说了个尽,梁京云看了眼只觉得无趣,没回。
“去复习。”
算下来整整五年。
“谁允许你来我家的?”
吹完衣服又去拖地,拖完地又去收拾衣柜,连前几周掉了纽扣的衬衫都翻出来缝,好像只有让自己一直处在忙碌中,才能把心里那口闷气压下去。
夏云端一气呵成一连数问:“你得喊他一声哥哥,他不是你家的一员?他没人权?你说不算就不算?”
到底是她的记性太好,还是他们都太健忘了?
没等夏云端想明白,视线里,1602的门咔哒开了。
梁怡悦僵了下,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好一会,才断断续续道:
刚出一个音。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
罗雪曼用了十成十的力,打下去时手心瞬间发烫发麻,她收手咬牙,死死盯着面前这张让她痛恨了十几年的脸,冷颤着质问:
“我女儿呢?”
第47章 嘴硬
47
“啪——”
清脆的一巴掌,伴随着女人微颤的质问:“我女儿呢?!”
男人身形挺拔,今天松散地套了件墨绿的居家服,这身本就显得他皮肤格外清透白皙,于是一巴掌下去,脸上骤然浮现的潮红掌痕便更为刺眼。
薄长的指甲刮过脸颊,他不知道有没有划破脸,但大脑一瞬轰鸣,一霎的火辣后,痛感几乎消失,只剩麻木。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梁京云被打得偏过了头。
铁锈味缓缓在口腔蔓延,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好一会,才唇角轻动。
他迟缓地偏回头,倒是在笑。
“您也不嫌疼。”
面前继子就是光着脚也比她穿着高跟鞋高一个头,他伸手抹过唇角,捻了捻若隐若现的血迹,一副没有痛感也没有情绪的模样几乎让罗雪曼脊背发冷。
女人呼吸急促,猛地一把将身前高大的身影推开,冲进客厅。
“悦悦、悦悦!”
一时没听见回应,女人反应更慌乱了,也没个顺序地一间一间去开门,“悦悦、梁怡悦——”
两间房都开了个空,就要开第三间时,小姑娘轻细发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妈妈……”
“夏……”
女孩乌黑的瞳仁里像是浮跃着碎光,斑驳昏暗的树影在她身上浮沉,她认真而端重的眼底忽明忽暗,与他交汇的目光透着至诚的清澈。
他想她应该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
罗雪曼冷哼,脱口而出:
好像在提醒他,从来都没变过。
“梁怡悦,妈妈跟你说话,你听见——”
夏云端和罗雪曼同时一顿。
那唯一的问题就出在……
“畜生!”
女孩微紧的清盈眼瞳倒映出他的身形。
一块块乌青赫然映入眼底。
一点也没把对面当成比她大二十岁的长辈,她挡在他身前,用她清稚透凉的嗓音跟她对抗,说他不是扫把星,说他有没有人爱都不是你们说了算,也不需要靠你们虚伪的爱证明自己。
罗雪曼的视线忽然一滞。
当初是。
夏云端深吸一口气,控制了下情绪,偏头,声音像是挤出来的:
谁都想不到,他自己也想不到——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栽里面了。
真真切切感知到女儿的存在,罗雪曼哭着松了松怀,拿着包就朝她身上打去,“死孩子,妈妈告没告诉过你,一定要接妈妈电话——”
梁怡悦喉咙被衣领卡着,难受地去掰他的手,他顺势将人拽到一边,冷淡道:
女孩一顿,抬睫,笑了下,眼底细看却并无笑意。
别听他们的,梁京云。
女人愣了一瞬,想收手,却被完完全全禁锢着。她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纤瘦身影,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瘦弱女孩能有的力量。
她说:“我的话才重要,你只听我的就够了。”
四目交错时,她看见男人脸上突兀的掌印。
夏云端直勾勾盯着她,神情是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冷硬,语气听着慢吞吞,却透着彻骨的冷和强硬。
“您骂两句我能当没听见,违法的事,我没法装看不见。”
“?”
罗雪曼还没意识到什么,这会倒是护短了,几步走到小姑娘身边,把她搂进怀里,皱紧了眉,“梁京云,你少威胁我女儿!”
轮廓隐在阴影下,他漠然地垂着眼,神情寡淡,看不出情绪,叫她一刹以为时间回溯到了某个凛冽的冬日。
“妈妈!”
感情也是。
夏云端将视线重新落回埋着头没说话的小姑娘身上。
罗雪曼立刻拿另一只手抚了抚自己泛红的手腕,心里暗骂怎么看着这么羸弱的一个小姑娘力气这么大。
罗雪曼恼怒道:“我处理我的家务事,关你什么事?”
梁京云手指轻动,似乎才被这声唤回神,微微垂着伏在她脸颊许久的黑眸终于掀起。
光再透进眼底时,一切过往相片都变作虚幻,只有挡在身前的清瘦身形愈渐明晰。
她会在每一次屏幕上浮现“over”的血红字样前不容置喙和反抗地按下暂停或是重来,哪怕他说她这是作弊,她也总是笑眯眯地跟他耍着无赖,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游戏我说了算。
下一秒,似有风过,旋即手腕便蓦地被一股力量攥住。
她每次都出现得正好,每次都撞见他最脆弱最狼狈的一面,偏偏又每次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前,替他挡掉那些刺人的恶意,再回头向他伸出手。
“抬头,梁怡悦。”
“我属虎的!”
“夏云端!”
最后又蓦地上移,落在她那颗莫名眼熟的红痣。
耳边是母亲像要哭出来的声音:
“梁京云,你还愣那干什么?!”
她抬手,冲着继子的脸又要扇下去。
——以一个和从前一样的姿态。
小姑娘眼角还挂着泪痕,却还是死死瞪着她,又喊:“你松手!”
夏云端真的太会拿捏他了。
在看见罗雪曼表情僵住的那一刻,夏云端就知道自己出师了。
梁京云缓慢道:
彼时的夏云端个头还没现在高,罗雪曼穿着高跟鞋高出她半个头,她看她需要微微仰头,气势却不落下风。
女儿稚嫩的声音在先于她,将她只是猜疑的名字喊出,化作事实。
?
游戏是她说了算。
隐隐似乎觉察什么不对劲,夏云端视线飞快地扫过众人神色。
话落又一顿,她目光游转过两人,“还是你们——”
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不曾被人知晓的那些秘密,心底那角被撕碎的纸片,被她以一个并不精心的方式收集,然后又恰好被他在某个不经意低头的瞬间发现已然完整拼好。
梁怡悦表情痛苦,罗雪曼倏地记起什么,攥住她的手臂,把衣袖往上翻。
她也如这般站在他和罗雪曼之间。
“是你插手别人家事。”
她还没回过神。
夏云端表情莫名,“你女儿不是在这好好的吗?”
罗雪曼一边瞪她一边挣扎着往回缩,“你干什么?松手!”
罗雪曼缓了好一会,好像记起来了什么片段,也不知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抓着她的手,颤着声问:
梁怡悦表情失措,慌忙收手藏到身后,罗雪曼霍然站起身,怒火中烧地走到梁京云面前。
“梁怡悦,说话。”
从两人户口本上的关系来说,后妈打继子,确实也是家暴。
脑海里闪过太多纷乱的画面,悠悠飘落的张张胶卷掩蔽双眸。
罗雪曼脸色难看,下一秒又扫过两人,冷冷开口:“我看是你们合起伙来虐待我女儿了!”
下一秒,又觉察什么般,茫然抬头。
明明交付真心的结局并不好,他都要放弃了。
罗雪曼动作一滞,转身,看见眼眶通红的,几乎没敢跟她对视的女儿,连忙跑到她跟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梁怡悦仰起头,死死锢紧了她的腰和手臂,还真让她动弹不得。
谁们?
“如果不是你们先把我女儿藏起来,我又怎么会动手?!”
而女人却像还没明白过来,“什么?”
夏云端很快打断她,面不改色,偏头看了眼梁京云掌印鲜明的脸,藏在腿边的手指微蜷,回过头,唇角弧度扯平,声音不住凉了些:
罗雪曼视线慢半拍地穿过她,在她身后和她身上游移,有些不可置信似得动了动唇,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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