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梁京云也讨喜些。
她抬头,看见梁京云不知何时倚到了门边,神情似乎褪去了些漠然,语气挺微妙:
女孩下意识瞥了眼前面那人,又迅速收回目光,简直想把自己的声带割了。
房间里一时没出声,夏云端知道他和他那后妈的关系不好,梁怡悦自然也不会得到他什么好脸色。
“谁呀!”
“你——”
夏云端自己都僵硬了片刻,感觉手心都开始出汗。
小姑娘脸色骤然发白,死死攥紧衣角的手指用力得泛了青。
房门被甩得震三震,梁京云动了动眉梢,偏头,懒洋洋向里面提声:
小姑娘深呼吸了几下,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委屈和羞恼还是没能压下,“就是你说的!”
夏云端没想继续听下去,压下门把。
外头没声,里面的女孩没开门,警惕心十足地又问了声:
穿着灰色睡衣的男人懒懒掀眸,在和她四目相对时又一顿。
“你的手——”
语气里似有讥嘲,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身前就冒出个脑袋。
梁京云似乎没意料到,表情一僵。
门锁轻响,伴随着一道娇脆的女声,穿过门缝钻到她耳中:
“……”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梁京云一顿,抬手打量了下自己的手指,像才注意到受了伤,“就这点,冲下水就行。”
“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哪里不正常了?”
“不是捡裙子?”
似乎注意到她没进来,男人回头,对上她的视线,一顿,开口:
视线下落,在觉察出她手上还真多出了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裙子时,梁怡悦睁大了眼,感觉自己今天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什么风把夏小姐给吹来了?”
“回去。”
夏云端视线从房门收回,落在他脸上,尴尬地揉了揉后脖颈,尴尬地随便起了句声:
小姑娘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一副很是可怜的无辜表情:
两人的声音再度同时响起。
夏云端脚步没停。
夏云端愣了好两秒,才几步跟上前,“你知道?”
梁怡悦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对向阳台,“外面这么大台风,你要谋杀亲妹!”
身后的房门被拉开一个缝,只露出一只眼睛,小姑娘还在吸鼻子,不情不愿地开口:
她不会被赶出去吧。
彻底关上门前,隐隐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找找碘伏和创口贴。”
夏云端神情微顿。
“跟我亲,刚才你听她的?”
“你的裙子,怎、怎么会在我哥家!”
夏云端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又下意识往不远处闭合的门牌看了眼。
梁京云没听她说完,把门敞了敞,也没等她反应就往里走,“不用脱鞋,晚点我正好拖地。”
梁怡悦瞪大了眼,话都磕巴了:
“梁怡悦,关门。”
差点没认出来。
“谁啊?”
也不知是哪家挂阳台被吹掉了。
她连自己该怎么跟梁京云相处都没想好。
电梯门在身后合上,把那人彻底隔绝在外。
“梁怡悦,我没有义务收留你。”
忽地,余光似乎瞧见有个什么影子闪过。
他视线微抬,扫了眼她身后,没见着其他人,才落回她身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别人。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梁怡悦委屈地大声道:
“是你说的,要是你们两个人意见相悖,我一定要听她的!”
“不听她的要被警告,听她的还要被骂。”
她终于装不下去了,伸手指着男人,喊他的大名:
“梁京云,你别太过分了!”
第46章 嘴硬
46
梁怡悦仍然记得那天。
记得彼时松松垮垮穿着校服的少年懒懒倚在门边睨她,一副多不着调的模样,说得却是:
“因为我听她的,所以,你也得听她的。”
明明前一刻还因为要跟着浑身湿透的女孩一块进房间被一眼瞪了出来,他只能无奈耸肩,顺势靠在了门边,偏头对里面的人说衣服在第二个衣柜里。
下一刻,她那天之骄子从没向谁低过头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就对她下了这样的指令。
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唇角微扬的弧度看起来像只是闲扯,可不经意间掠过来的眸光却让她觉得压迫。
他是来真的。
彼时堪堪八岁的小姑娘,毫无缘由地闪过这个念头。
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一眼和那句话,仍牢牢刻在她脑海里,足矣看出当时对她的冲击之大。
尘封的记忆在看见夏云端的那一刻蓦然苏醒,梁怡悦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在意识到。
夏云端跟他,在过了这么多年后,又成了会把裙子落在他家的关系。
那她不是按他的意思,都听夏云端的了吗?
梁怡悦越想越窝气,眼眶又不受控地红起来,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男人这才出了电梯,那人在男人出去后走进来,她抬眼,在认出对方是刚刚替自己指路的女孩时一愣:
“她会说我没用。”
“不能。”
再睡一夏:【你真的讨厌死了】
倒也不是没有女孩。
总之。
眼前的小姑娘扑朔朔地掉着眼泪,梁京云有些后悔昨晚自己的决定了。
电梯里的人还没出来,女人就急急忙忙地挤了进去,撞得里面的男人手机都掉到了地上。
再睡一夏:【我讨厌你】
事实上,当初周茵跟梁建柏离婚后,梁建柏试图挽回过这段婚姻,还曾纠缠过周茵一段时间。
来人将捡起的手机物归原主,男人来来回回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见着有裂痕,松了口气,转头,语气不算好地提醒了句下次注意点。
小姑娘彻底被他气哭,“我学了!早就学了!”
“噢,那你们老师教得还挺早。”
在罗雪曼视角,直到梁怡悦生下来前,她都是看眼色过的日子,既要容忍梁建柏心里还有个初恋白月光,还要给他这个初恋白月光唯一的儿子伏低做小。
他边说边要跟夏云端进门,被夏云端狠狠瞪了一眼,于是只能停在房间门口,耸肩插兜。
当时他是这样想的。
……
没了信号的手机跟板砖没什么区别,她只能随便冲了个澡上床。
梁京云看她一眼,放下手机。
夏云端蹙紧了眉,总觉得罗雪曼反应不太对。
好在沂宁不算直接临海的城市,台风来得急,去得也快,夏云端一觉睡醒时,信号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还在下雨。
怪不得刚刚她就觉得眼熟。
余光终于再次缓慢扫过女人的脸。
少年点点头,又闲闲屈起一条腿。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间,往下滴着水,他毫不在意地甩甩脑袋,记起来什么般“啊”了声,停住动作,再看向梁怡悦,也不顾她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泪。
虽然多了几条皱纹,但脸看上去还是保养得很好,说是三十岁也有人信。
她听见梁京云冷懒的嗓音,透着一丝不悦和不耐:
电梯很快抵达十六层,女人步伐飞快地走了出去。
梁京云后来再听见周茵的名字,就是她因病去世的消息,而那时梁建柏已经再婚。
“快父亲节了,你就算不想见我,也见见你爸吧。”
“今天这个天气,我不赶你走,明天台风走了,你自己去学校,”他拿起手机,作势翻出罗雪曼的电话,“不然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
梁怡悦连忙制止,“……别!”
看见夏云端,小姑娘难以置信,张嘴就是质问:
他跟在夏云端身后,学着夏云端刚刚的话,抢在她开口前一摊手:
为了让她及时换掉湿衣服,他把人带回了家。
再婚对象正是罗雪曼,是每回所谓应酬都带在身边的秘书,是留下香水味、口红印、长发丝的那个女人。
见说不过夏云端,梁怡悦又羞愤地把视线转向他。
这不就是梁京云的后妈,梁怡悦的亲妈罗雪曼吗。
是真扫帚。
婚后两年,梁建柏也没给她机会留种,她只能讨好他,可他哪会给人眼神,从来都是视她为无物。
她似乎没认出她。
“我是来接我女儿的。”
“嗯。”
梁怡悦出生那年,他十岁,梁建柏已近中年,事业发展蒸蒸日上,也不用跟之前一样事事都亲自应酬,罗雪曼终于熬出头,等到他“回归家庭”,陪伴妻女,也因为这个女儿的存在,她才慢慢在梁家有了话语权。
“再、再说了,以前我也有听话啊!”
他自顾自:“就是非常正确,无法改变的事——”
要是他准头不够,按那个尖锐的海螺的锋利程度,是有可能擦过他的动脉的。
“所以呢,你还得听我的。”
“什么时候回来一家人吃个饭?”
还不止说了一遍。
梁怡悦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姑娘气得脸色通红,几步跑上前拦她,说:“他说了不算!”
每一句前面都跟着个红色感叹号,她像要把最近这些天的郁闷与气恼全都发泄出来,断断续续整整骂了他三四页,才一把将手机丢到旁边,一吸鼻子,把被子捂过头顶。
“你好,请问23号楼在哪?”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从枕边拿起手机。
再睡一夏:【我讨厌你】
梁京云家里,昨天不是就住着一个吗?
他过去从没承认过两人的血缘关系,那会却主动提及,“妹妹听哥哥的,天经地义。”
毫无疑问,他捡了个大麻烦。
梁京云幽幽道:“是吗?”
——被骂了就骂回去,被打了就打回去。
一道略显紧张的女声在耳边急急响起。
梁京云眉头轻蹙。
夏云端回头,才见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口金包,一副很贵气的模样,却模样焦灼。
“你要听我的,可是我呢,只听她的。”
梁怡悦眼泪汪汪还要反抗:“凭什么!”
再睡一夏:【你最好之后也别来找我这个外人】
阳台被台风作乱一晚,满是泥泞和不知哪席卷来的枝叶和垃圾,清理完后,家里的两个垃圾桶都被堆满,她不得不先出门丢垃圾。
男人骂骂咧咧:
-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
外面阴雨绵绵,小区里垃圾分类管得严,夏云端正迟疑枝叶算什么垃圾,刚拿出手机搜,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磕磕巴巴重复“就是不算”和没道理的“要听我的”,被她一句“反正我是你哥请来的,除非你让你哥把我赶走咯?”绝杀。
视线又落回梁怡悦身上,他火上浇油地补充:“除非把我赶出家门,不然,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一天,我就能做决定。”
夏云端无端想起之前刷到过一张小猫被卷在高空的照片,总有人拿这些当趣事传播,她却笑不出来,也没搜到后续,只觉得无力。
梁京云皱眉:“你被欺负了,你妈怎么会骂你?”
“有些事,你只能交给大人解决。我先联系你妈——”
“那你让你爸把我赶出家门?”
梁京云拍开小姑娘不礼貌的手指,“以前不见你听我的,现在听话上了?”
“你也……”
跟梁建柏断断续续纠缠三年,明知道他跟周茵离婚也不是本意,还能缠在他身边,最后还真结婚了。
夏云端收了伞,往外甩了甩水,走到电梯门口时,门正好打开。
她不断给自己找事。
夏云端一顿。
那年梁京云五岁。
梁怡悦从小就是罗雪曼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似乎觉察到她若有若无投来的审视的目光,大约也知道自己是外人,罗雪曼掩饰什么般补充:
定睛仔细一瞧才发现,倒不是飞天扫帚。
梁京云涂抹伤口的动作轻顿,丝丝疼意蔓延,他缓慢开口:
台风到了后半夜更是雷鸣狂啸,肆虐横行。
不想本该在兴趣班的梁怡悦竟然在家。
这人真是不要命!
夏云端眼睫一颤。
一想到梁京云一点不把自己受伤当回事的神情,她就烦。
“怎么不算?”
他确实说过。
再睡一夏:【那破口子你爱消不消!破伤风死亡率你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乐意管你?】
梁京云吐出一口气,提醒她:
“所以,”
女人太着急了,目光几乎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对她道了声谢,就踩着她的玛丽珍匆匆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看着亮起的楼层,罗雪曼回过神,紧随其后按下十六。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紧快急促,能听出焦虑,女人迈进门便往电梯小跑去,恰好有人正乘电梯下楼,女人盯着飞速变动的楼层数,手指攥紧了包柄,指节都泛青。
为争夺抚养权,周茵上诉两次,但梁京云依旧被判给了梁建柏,就因为她先心病不适合抚养孩子。
梁京云面无表情果断回绝。
新绿小区一层就两户。
周茵后来还是离开了,为了不让梁建柏找到,甚至换了个城市生活。
十六层,梁京云对面住着的是一个男大,哪来的女孩。
男人在她的话后凝滞了几秒,视线触及她泛着泪光的眼睛,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时无言。
只是印象里,梁怡悦是她哭着闹着好不容易留下的唯一的种——梁建柏直到那会,都还在装对周茵忠诚。
把内心的恼愤都释放以后,她情绪显然有所缓解,没过半小时就睡着了。
他对着亡妻的照片说,茵茵,只有我们的孩子才是我的孩子。
“你急什么?赶着投胎?”
女孩有意放轻了脚步,走到拐角时,听见罗雪曼连门铃都没按,砰砰地敲着门,简直像上门讨债。
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夏云端四处看了眼,果然在床角看见被自己随手放置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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