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众人,眼神犀利,纤薄的身体似有千钧之力,“一个个脑满肠肥,吃尽了民脂民膏,倒有脸编排起一心为民的南宫小姐,真是可恶至极!”
她人还怪好的,昨天吵那么凶,今日还帮钟书玉说话。
“死丫头,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我们不是?”
可惜,她自身都难保。
盛京这地界,一块砖头掉下来,能砸中三个有权有势的人。有闲情逸致在茶馆听书喝茶的,大都不普通。
有人认出了她,大笑:“这不是阮侍郎家的幺女吗?不跟你爹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来这儿耍威风了?”
一衣着华贵的公子道:“上次你爹去我家吃茶,说要把你长姐嫁与我做正牌娘子,我不喜她那脾气秉性,若能把你当陪嫁,一齐送过来,我倒可以考虑。”
“王兄,”他身边的人喜道,“这种好事可别忘了兄弟们。”
“放心。”姓王的道,“有我一口肉,少不了你们一口汤。”
猥琐的目光不住在阮清和身上打量。
她刚才那番愤慨之言,在几人眼中,与猫叫没什么区别。
阮清和以前做南宫小姐时,哪儿遇见过这种人,但凡目光多在她身上停留两秒,她的哥哥能把那人眼珠子挖出来。
钟书玉看不下去,提起裙摆往楼下走。
“什么人,竟敢在此处喧闹?”
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声音有略微耳熟。
紧接着,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刚说话的有谁?”
是南宫慕羽!
跟在他身边的贴身护卫道:“王尚书的幺子,刘侍郎的二子,还有……”
南宫慕羽懒得听,打断道:“我早说过,盛京污秽之物太多,会惊扰神明,如今封印松动,处处都该小心,你们……”
他装模作样叹了一声,道,“清理掉。”
“是。”
不等众人反应,便听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刚还污言秽语的几人,顿时软趴趴的滑落在地上。
眨眼的功夫,又被人拖了出去,“清理”掉了。
钟书玉站在楼梯上,看得清清楚楚。
茶馆内,鸦雀无声。
南宫慕羽闲庭阔步,走到说书先生案前,随意翻了几下,道:“书讲的不错,谁教你写的?”
说书先生吓得两股战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是、是阮大小姐。”
“怎会?”阮清和惊讶地捂住嘴,不可置信道,“阿姐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她跪下,痛心疾首道,“还请国师大人饶命,阿姐一定不是有意的。”
南宫慕羽笑了一声,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无意都能写出这样完整的故事来,有意还得了?”
“这……”阮清和换了个说辞,“兴许阿姐鬼迷了心窍,您有所不知,她以前、以前,与阿苑姑娘私交甚好。”
口口声声为阿姐说话,字字句句把阿姐往绝路上逼。
南宫慕羽又笑了一声,他琢磨着,要怎么罚比较好。转头,瞧见了站在楼梯处的钟书玉。
“书……阿雪!”
笑意凝结,他慌了神,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场,忙跑了过去。直到站定在她面前,才缓了呼吸,小声道:“我以为你在雅间。”
钟书玉和他们不一样,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白玉,顾念每一个人的生死,哪怕与自己不和之人,她也会为其伤心许久。
况且,这么多人死在眼前。
所以南宫慕羽“清理”人的角度很妙,坐在雅间绝对看不到。
但钟书玉不在雅间。
“他们只是……”南宫慕羽思考着措辞,“只是送去了太极宫,潜心修行,待修行结束,我会派人送他们回家。”
恐怕省去了中间那步,直接送他们“回家”了吧。
阮清和看着两人身影,眼底全是妒恨。
她向来温文尔雅的哥哥,何时这般慌张过?为何钟书玉都死了,万人迷特质还在,系统不是说,换身如换命,只要换了,那些都属于她吗?
她不明白,但现在,她要南宫慕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而非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阮清和站起身,朝两人走了过去,笑道:“见过南宫小姐,我们真是有缘,在这儿也能遇见。”
一次是巧合,两次,恐怕没那么简单。
结合昨日的对话,钟书玉很快想明白,她是借这件事,让南宫慕羽注意到她。
这攻略方式,是系统的手笔吗?
有点过于无脑了。
倘若他们互不相识,她是真正的南宫问雪,阮清和是真正的阮清和,这种方式或许有用,可他们不是。
再用,就像一场临时上台的即兴表演,少了真情实感,多了层虚伪的表象。
钟书玉懒得搭理,韩云州为何还不来?
南宫慕羽心思玲珑,见她瞥向门口,便猜到她的想法,道:“跟我回去吧,你等的人,来不了了。”
来不了?
钟书玉问:“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麻烦罢了。”他将人拉过来,手紧紧握着,轻笑道,“不会有事。”
“放开我。”围观的人太多,钟书玉不想挣扎的太明显,于是想了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不想知道问雪在什么地方吗?”
“不想。”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这回轮到钟书玉惊讶。
南宫慕羽很享受她低声说话的样子,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行为很是亲密,耳鬓厮磨,只有夫妻间才如此。
他低下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样可不乖,不过,我喜欢不乖的。”
“你!”
钟书玉被气到无言以对。
她怎么忘了,南宫慕羽是个变态。
门口传来响动。
韩云州推门而入,看见屋内这般热闹,愣了一瞬。
他刚从城外回来,身上护甲未退,隐约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云州。”
太好了,救星来了。
钟书玉用尽力气挣脱开南宫慕羽,跑了过去。
若说先前是在逗她,这一回,南宫慕羽是真的生气了。
他沉下脸,冷声道:“问雪,过来。”
钟书玉躲到韩云州身后。
她太清楚了,以南宫慕羽的脾气,一旦回去,她再也不可能出来,往后余生,她的人生,不再属于她自己。
是死是活,是苦是甜,都得仰仗他人鼻息。
“过来,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三遍。”
他可是国师,连皇帝都敬重的存在,谁敢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别说第三遍,第二遍,都无人敢让他讲。
韩云州挡在钟书玉面前,道:“她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力。”
她不是小猫小狗,主人招招手就得过来。
哪怕小猫小猫,也会有情绪不佳,不想回应的时候。
“呵。”南宫慕羽笑了。
这一笑,与他以往都不同。
他挥挥手,侍卫得令,将所有无关紧要的人赶了出去,很快,偌大的茶馆只剩下他们三个。
南宫慕羽祭出本命剑,指向韩云州,怒道:“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占了大哥的身份,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韩云州丝毫不惧,他抬眼,黑洞似的眸子直直看向对面,如同一匹黑暗中的恶狼:“你觉得,你伤得了我吗?”
韩云州是谁?十五岁时敢只身潜入魔族奸细老巢的人,盛京大部分人,都听着他的传说长大。这些年在北衙,不知剿灭了多少魔族。
南宫慕羽是很厉害,身为国师,他的占卜术天下一绝,从未失误,可在打架这一方面,他稍欠缺了点。
“你敢伤我吗?”南宫慕羽调转剑头,将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要么你带她走,要么我死。”
“你疯了吧!”这回,是钟书玉。
这种时候,他死了,谁管边境之地的万千百姓?
南宫慕羽轻笑一声,眼中多了几分柔和:“我还以为,你只在意普通人的生死,若我死了,能得你一滴眼泪,也不枉此生。”
“阿羽。”韩云州皱眉,“你何苦如此。”
是啊,为了留下一个女人,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何必呢。
南宫慕羽垂眼,眼底闪过看不懂的情绪。
大概不会有人明白,他此举的原因,对他来说,那是一种希望,是永不熄灭的火焰。
倘若心底最后一丝火焰离他而去,那他背负的那些,又有何意义?
“我跟你回去。”钟书玉道,“你把剑放下。”
她不是心疼南宫慕羽,她是想起他书房书案上的册子。
有来自边境之地,有来自别处,也有来自盛京郊外,百姓需要他,边境之地的战士也需要他。
无论这个疯疯癫癫,想法无法揣摩的国师是否能胜任,这个位置,都要有人坐。
“过来。”他道。
钟书玉走过去,轻轻拨开他颈上的剑,道:“你说过,我要什么你都会答应我。”
见她主动回来,南宫慕羽心情难得不错:“你说。”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做傻事。”
南宫慕羽有些意外:“你在担心我。”
“算是。”
他一笑:“好,我答应你。”
这一插曲很快揭过,几人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出了茶馆。
小二牵来韩云州的马,道:“官爷,您的马已经喂过了。”
钟书玉又问了一遍:“哥哥,答应过我的事,可要说到做到,不然我会生气。”
南宫慕羽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哥哥当然会。”
那就好。
钟书玉夺过缰绳,翻身上马,朝城外而去。
第17章
钟书玉一早就计划好了。
间灵族路途遥远,其中变数颇多,南宫慕羽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东躲西藏拉长时间,再者,她上哪儿找三十多枚长生药。
间灵族长与韩云州有交情,与她没有,她如何保证,对方一定帮她?再者,人族与妖族关系复杂,倘若间灵族没办法,韩云州去求妖族,就一定有办法?
既是求万分之一的可能,何必舍近求远。
这世上,还有谁比寒山上太极宫那位上神活得更久?
“驾!”
钟书玉没学过骑马。
马这种生物,既不能犁地,又不能推磨,普通人家又不需要到处跑动,所以,不算常见。钟书玉只在神院学君子六艺时,有过涉猎。
越好的马,越有脾气,一般除了主人,其他人近不得身。
钟书玉在赌,赌一个可能。
赌输了,和没赌一样,回到国师府,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钟书玉,赌赢了,她能活,能自由。
说是赌,她的路,从始至终只有一条。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其他人还在愣神,南宫慕羽就喊人牵来了马,骑马追了上去。
要快,更快一点。
以往最讨厌有人当街纵马,这一回,钟书玉不得不做一回纵马之人。
一路上有惊无险。
太极宫的门开着。钟书玉想也没想,闯了进去。
相传一千年前,人族为感念上神,要为其修建庙宇。上神不喜兴师动众,便在降临凡尘之处,圈了一块地做住所。
一开始,只盖了几间能住人的屋子,后来房子越来越多,地方越来越大,直到近百年,盖成了太极宫。
这里平日没人来,只在每年的祭祀之日,皇帝亲临祭拜先祖神明,再由国师占卜一年国运。
今日宫门开着,大概是小吏前来打扫修缮。
太极宫很大,迎进门是一片花岗石铺成的空地,再往内,是桥,树,桥下是山上引来的河水,水中波光粼粼。
风景不错,钟书玉无心欣赏。
马蹄声渐响,追她的人来了。
钟书玉四处看了看,躲进了一旁的长廊。廊上全是一人宽的柱子,廊外还有草木花丛,应该足够躲。
门外的动静很快引起宫内人的注意。
“国师大人。”
为首的小吏姓冯,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坐到百夫长的位置,拿了个闲差,准备在这儿养老。
反正祭祀典前,会有礼部的人接手,他们顶多走个过场罢了。
谁曾想,今日国师大人来了。
若他发现平日洗扫敷衍了事,会不会夺了他的职位?
越想,冯吏越害怕,他忙道:“您放心,宫里每一个角落我们都洗扫干净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房间。”
南宫慕羽才不在乎,他道:“去,找。”
“这、这……”冯吏急道,“您这是做什么?”
侍卫把他拉到一边:“该做什么做什么,别打扰。”
“这、这……”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天壤之别,冯吏不愿意,也只能咬牙吞下。
来的人比想象中多,很快,有人找到了廊下。
钟书玉东躲西藏,可长廊就这么大,除了几根柱子,她无处可躲。
怎么办,马上,就看到她了。
“姐姐。”
钟书玉吓了一跳,她回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衣白发的少年。
“你在玩捉迷藏吗?”少年问。
钟书玉点头。
少年笑了,碧绿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如宝石一般绚烂:“跟我来。”
他轻轻牵起钟书玉的手,拉着她越过栏杆,躲进了草丛里。
“不……”
“嘘。”
“行”字来不及出声,侍卫已经走到了眼前。
草丛只有半人高,他们蹲在其中,怎么可能看不到?
钟书玉绝望地闭上眼。
脚步声停在了面前,像在嘲笑她的天真,等待宣判。
只听,声音从她上方传来:“大人,这边没有。”
没有?
钟书玉猛得睁眼,只见侍卫四处查看一番,转身离去。
眼神,从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过。
待人走了,身边的少年眨眨眼:“隐身术。”
“隐身术?”
钟书玉听过,据说,此术失传已久,这世上无人知晓。
“哎呀。”少年小声叫了一下,道,“完了,失效了,我们得去别处躲了。”
少年法力不高,隐身术只能维持一小会儿,再有人来,绝对会发现他们。幸亏少年对太极宫足够熟悉,躲着人群,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房间。
两人顺着窗户跳进来,少年道:“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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