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口抽痛,双目像失去聚焦,眼前模糊,滚烫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不可能、不可能……他说过会平安回来的。
他不会说话不算话。
“如果你没让他去天虞山,他也不会死,是你亲手杀了他。”方季青从未见过她这般,说的时候还不忘添油加醋。
心头千万只蚂蚁啃食,叶楚悦干裂的唇一张一合,“是我……是我害了他。”
他刚解蛊毒,就向叶皇提出应对天虞山之事,他好不容易从十年痛苦中解脱,却还是选择上山救人。
叶楚悦抬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宫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想死?没那么容易。”
“哗啦”一声响,方季青扯开衣襟,露出片黑紫的皮肤,伤口像树枝盘踞在胸前,一直攀上脖颈,恐怖狰狞。
“这情蛊是本王为你种下的,自然让你承担后果。”方季青紧抓她身旁的铁链,发疯似的摇晃,“毕竟乔厂在你手中,毁了实在可惜。”
直到这刻,叶楚悦才明白,他为何处心积虑在她身上下功夫。
原来方季青早知道她是楚小姐,先是逼她承认身份,拿捏不成,就盯上了段南星的情蛊,妄图控制她的心神。
至于婚事,翼国律法规定,夫妻其中一人丧偶后,另一人会继承亡者的家产,天虞山和乔厂,无论哪个都是香饽饽。
他是想杀鸡取卵。
“情蛊发作时,只有人血能抑制,尤其是至亲。”方季青眯眼望她,一把掐住下巴,“九妹虽与本王无血缘关系,但做药引却是再好不过。”
叶楚悦声音沙哑,“你要做什么?”
方季青命人把她手铐解了,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放在她眼前。
“自己来,还是本王来。”
叶楚悦跌坐在地上,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腰间的伤隐隐作痛,刀面折射寒光携带血腥味,冲入颅内。
她夺过刀刃,在掌心划拉,一条血红开出道口子,旁边的奴婢抖碗一滴滴接着。
方季青轻瞥了眼,笑道:“青黛,还不快为殿下包扎,送点吃食过来。”
青黛刚拿出布条,却被叶楚悦扯过,她自顾自包扎起来。
婢女们见状,低头退下,方季青看了眼她手上的血,大摇大摆走出铁栏。
待人影散尽,叶楚悦心脏才回暖,宛如溺水,大口呼吸周围的冷空气,她抚上发烫的额头。
“咳咳咳,系统,药。”
【宿主不必太过伤心,男主要是真死了,空间会崩塌的。】
“我没那么傻。”叶楚悦掩去眼角的泪,缓缓站起身,扎紧绷带。
方才不哭,方季青肯定起疑心,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打消防他的备心,苟到逃出去的那日。
别到时段南萧没回来,她就先交代这里了。
上好药后,她靠近铁栏向外看去,外面静悄悄地,清冷的月光洒在墙上,投下片阴影,听不到一丝脚步声。
此地应当是昭王府内,不然也不会放着她一个人在牢里,不怕她溜出去。
是以,门外定有人把手。
叶楚悦用积分换取短刀后,趴在四处墙角探查,牢房常年没关人,石墙表面有些松软。
昏暗光线下,一股冷风从手背喷上脸颊。
她眼睛发亮,往那处挖去,是块松动的石砖。刀尖反复凿刺,一点点地将碎石挖出。
洞口打通,白光夹着冷风打在短刀上,映照出一张苍白的脸,叶楚悦刚要继续深入,背后传来婢女的声音。
“殿下,王爷命奴婢送来点热粥。”
“放桌上吧。”叶楚悦虚弱地背靠墙面,缩在墙角,手中的纸团捻得极紧,额头布了层冷汗。
不能走,她怎么忘了,翠桃如今下落不明,若是逃出去,他不会放过她。
就算她侥幸逃出去,只要方季青打死不承认,又有什么能证明他动用私刑,妄图侵占家产。
三日,足够他在锦城胡乱编排了。
叶楚悦捂住掌心的伤,必须拿出些有力的证据来,不仅如此,还要正中眉心。
最好……一击毙命。
“隆隆隆――”
乌云密布,雷声轰鸣。
一道光亮撕开天际,银蛇般劈向大地,大雨滂沱落下,打在蹭亮的瓦片上,反弹的水珠啪得砸向路过的行人。
那行人捂头叫痛一声,嫌恶地吐口唾沫,“呸!段大郎尸骨未寒,端阳公主就眼巴巴攀上段将军。”
“不过眨眼的功夫,竟嫁到昭王府了。”
“是啊,克死夫君不成,还把段将军医天虞山,真是晦气。”
“咱们王爷也是发善心,竟娶了这个么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消息放出,不少锦城贵女心碎了一地,更有甚者,去公主府门口蹲着,盼着叶楚悦出门。
自昭王府的婚事昭告天下,整个翼国百姓仿佛记忆复苏,把叶楚悦出生到现在做的恶全数落一遍。
彼时,乔厂前聚集一群怒气冲冲的民众,手持木棍,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向牌匾砸去,口中高喊。
“乔厂滚出锦城!瑞阳公主滚出翼国!”
“他家的铁器越来越差了,根本不值这个价钱!”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大汉高声喊道,声音粗犷有力,瞬间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对,我家那把菜刀,没用多久就卷刃了。”一妇人点头附和道,气得往门口撒一把菜叶。
众人怒火点燃,纷至控诉乔厂的铁器质量下滑,有人动手推翻店前的摊位,将摆放在门口的铁器摔得七零八落。
厂内,赵铁柱坐在炉火旁,拧紧布满老茧的手,听着门外的喧闹声,手中的热铁快夹不住。
“大哥,咱们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铁匠,站在他身旁,原地来回踱步。
自那天楚小姐被带走,铸造局的人就蠢蠢欲动,隔三差五来乔厂质检,稍有一点怠慢就要罚钱。
这月半数银子花在管控上。
本想找九殿下帮忙,她突然与昭王订婚,已经三日没出门迎人,送进公主府的信也没半点着落。
赵铁柱一拍大腿,“唉,只能给天虞山送信了。”
“可……”铁匠面露僵色,城里都在传段将军死在天圣雪原,就算信送到了又有何用。
他叹口气,放飞手中的信鸽。
*
夜色如墨。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段南萧脸上,映照出紧锁的眉头,他脖颈青筋暴起,眼角泪水滑落。
半敞的衣襟下,白皙的胸膛不断起伏。
梦中,叶楚悦身着红嫁衣,身旁站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她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红唇娇艳欲滴,宛如盛开的牡丹。
那笑容如锋利刀刃,将他全身割遍,心脏一片血肉模糊,胸口不断抽痛。
眼见叶楚悦踏过火盆,两人相视一笑,那男人的侧脸逐渐显现,玉容冠面,手中的折扇换成红色,正是方季青。
“殿下不要!”段南萧伸手叫住她,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携手步入喜堂。
而他是局外人,隔绝在空气墙外。
突然,一阵剧烈的胸痛撕扯,他惊醒坐起,汗水浸湿衣襟,大口喘着粗气。
第65章 惊梦
◎ “悦儿……”段南萧喃喃自语,望着空荡的掌心,久久不能回神。
◎
“悦儿……”段南萧喃喃自语,望着空荡的掌心,久久不能回神。
回想梦中的那幕,他心如刀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不行,他要去找她。
他撑起身子走到窗前,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冷风透过单薄衣衫,血色绷带下,腹部的伤口深可见骨。
门外的林洋撞见这幕,瞪大双目,“将军你伤刚好,郎中说了,近三日不能下床。”
“快把药先喝了。”
天虞山一战,将军将乔厂的人救回来,身子骨本来刚好,又被敌军射中腹部,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
不出几日,轩国那边必会派来援兵,到时候免不了一场硬仗。
段南萧望向他,瞥见他手中的信笺,一把夺过。
“将军那不是――”
看到消息时,他脑内混乱,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努力吞咽,强压喉咙里的酸涩,哽咽在唇齿间打转。
“真的……竟是真的。”
手中的纸飘转掉落,原来她亲自为他送行,脸上的笑不是给他看的,而是巴不得他滚远点才好。好与方季青私定终身。
紧拧的剑眉下,一双琥珀色的双眸似深不见底的潭水,他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嘴角的弧度如弯刀。
想嫁人?他不许!
披上外衣后,他跌跌撞撞跑出房门,寒风撞入胸口,疼得喷出一口热血。血在白雪中开出朵朵红花,凝结成冰。
耳后传来林洋的跪地声,“将军你不能去啊,想想天虞山的兄弟们,想想翼国的百姓。”
“末将求你了!”
段南萧赤脚踩在雪地上,额前的墨发胡乱拍打脸颊,高挺的鼻骨在风雪下愈发挺立,投下小片阴影。
他抬头望向天际,迷蒙云层遮掩,风一吹,霎时拨云见月,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结霜的眉梢,心头愁绪被照了个干净。
若翼国陷入险境,血染天空,红光笼罩,她是不是也看不到这般美景了。
回应他的,唯有耳边刮来的风,偷摸着钻进衣襟,冰冷刺骨。
他苦笑着,只可惜那个时候,护在她身侧的,不是他。
良久,风中飘来一句。
“好。”
公主府内。
红绸高挂,喜字成双,一派喜庆之色。
窗外雷声轰鸣,叶楚悦坐在闺房中,身着大红嫁衣,美艳的脸庞没有一丝笑容,柳眉紧蹙。
“殿下,别伤心了。”翠桃在一旁劝慰,紧握喜帕,眼中泪光闪烁。
叶楚悦刚要开口,门外响起不耐烦的催促声:“九殿下,时辰不早了,该上轿了。”
“走吧。”她缓步走出闺房,踏上喜轿。
喜轿途径朱雀街,叶楚悦撩开车帘,轿外的百姓乌压压一片,垫脚观望,投来的目光,或好奇、或愤怒、或失望。
一路上冷不丁传来唾骂,骂得比她刚来时还难听,还有的扔几个臭鸡蛋过来。若非轿旁有侍卫把手,恐怕这轿子早就给掀翻了。
鸳鸯红盖头下,叶楚悦捏紧手帕,想来方季青大肆在锦城宣传此事,哪怕冒雨,百姓也要跑过来凑热闹。
真是恶心。
喜轿停在府邸外,不见有人迎接,门口的侍卫既不放行,也不做声,静得不像在办喜事。
叶楚悦问:“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知,按理说吉时已过,王爷早该来了才对。”翠桃也是一脸茫然。
喜轿外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光芒,叶楚悦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彼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男子出现在喜轿前。
“昭王呢?”小翠见状,忙上前问道。
那男子冷哼一声,道:“王爷有令,今日有要事处理,不能回来拜堂,你们就先在这里等着吧。”
言罢,他转身欲走,被叶楚悦叫住:“等等,何时能回来。”
侍卫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毒辣得要将她掐死,片刻消失在转角后。
叶楚悦愣神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莫不是,那日去皇宫送的信笺奏效了?
铸造局伪造证据,又以次充好,叶皇又大兴锻造业,定然不会放任不管。若真是如此,怪不得那人脸色发黑。
“殿下,我们是不是可以……”翠桃声音渐小,攥紧她衣袖,“跑啊。”
叶楚悦摇摇头,这笔债不能就怎么算了,她要亲自上门讨。
思及此,她掀起轿帘,提裙走下来,步入府内。
一群身着华服的公子小姐,见她来了,掩嘴笑出声,眼底满是鄙夷,不像来祝贺,倒像是看热闹。
“哟,这不是九殿下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新郎官呢?”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哄笑。
叶楚悦认出,说话的是当朝丞相的嫡子宁锋,平日里欺压百姓、玩弄女子为乐。即便在锦城名声不好,也无人敢管。
翠桃见状,忙上前护住叶楚悦。
“今日是昭王府的大喜之日,我家殿下乃圣上亲封的瑞阳公主,何时轮到你嚼舌根?”
宁锋闻言,笑容更甚。
“大喜之日?哈哈哈,本公子看是大悲之日才对。你们看看,这府里几个拿贺礼的人影都没有,王爷根本不想来。”
“九殿下,你是要和地上的雪渣子成婚吧。”
话音刚落,在场的宾客笑得前仰后合,似找到点乐子,对叶楚悦指指点点起来。
瑞阳公主入昭王府不说是下嫁,但从此公主府无主可依,叶楚悦若在昭王府没有容身之处,那只能苟且偷生。
这都是她自找的。
宁锋见叶楚悦沉默不语,当她是吓傻了。低头之际,瞥见她下颚轮廓分明,赤红的耳坠衬得肌肤雪白,将满院的梅树比下去。
尤其是那一双小手柔软无骨,风一吹,身上的甜香冲得他心痒痒,浑身暖烘烘地。
反正昭王不要她,他又与爹爹交好,一个女人而已,他就替他收下了。
“嘿嘿嘿。”宁锋邪笑,伸手抓向她手腕。
叶楚悦后退半步,躲过咸猪手,反手一记清脆的耳光,重重甩他脸上。
“啪!”这声脆响在堂前回荡,宁锋的脸瞬间红肿,难以置信地瞪向叶楚悦。
“你……你竟敢打我?!”他颤抖着捂脸,显是被打蒙了。
叶楚悦冷冷地瞥他,“放肆。”
“就算是你爹见到本宫,也要行礼,何况我与昭王还未拜堂,算不得昭王妃。”
“你,又算什么东西。”
这声掷出,有如惊雷。在场之人不由得鼻息凝神,这瑞阳公主怎么跟宁公子说的不一样,不说她是个软柿子吗。
叶楚悦掀开盖头,稀碎的下,一双凤眸淡漠地扫视众人,周身气势如虹,压得抬不起头来。
有人主动上前,恭敬道,“瑞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落地,其他人再没眼力,也得跟着行叩拜礼。
叶楚悦转身,背后传来宇锋怒喝:“你给小爷等着!”
她脚步顿住,“好啊,尽管放马过来。”
“你、你!”宁锋半天吐出一句完整的,身后的婢女急忙跑来给他顺气,将他扶下去。
见叶楚悦进入堂内,紧闭大门,众宾客顿觉扫兴,低着头匆匆离去了。
夜色如墨,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洒下淡淡的银辉,窗前的红烛越燃越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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