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的心莫名跟着陈故的讲述发颤。
陈故垂下眼眸:“若不是有过亲身经历,我可能也无法理解那种感受。”
竹韵知道他说的是金店劫案。
“我入狱后也曾有过死者的家属来监狱里骂我,他们问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如果不是席老师的干预,我想今天我也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竹韵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陈老……”
“后来,我常回想以前办过的案子,竟然发现曾经的受害者或者他们的家属,也会因为仇恨变成了手刃他人的凶手,孩子受到欺辱的父亲拿起铁棍打死了那几个对孩子施以暴行的混混,忍辱负重十多年,将害死母亲的全家灭门的青年,这次不是个案。”
人的感情不论爱或恨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但这些仅对普通人而言,对于心理收到创伤的人,如果不及时加予干预治疗,爱会逐渐畸形,恨会越来越深,直至行为出现偏差。
“您说得对,我们忽视了这一部分人群的心理问题,陈老,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陈故:“是不是有种心理疾病叫战后创伤综合症?”
“有,”竹韵点头,“又叫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经历死亡或严重的身体伤害后出现的精神障碍,参与战争的战士、灾难救援工作者以及重大事故的亲历者或目击者,严重时会影响患者的生活,甚至有自杀风险。”
陈老:“没错,所以哪怕席医生为我做了治疗,可至今我仍旧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巨响,像打雷、放炮仗一类,即便无法对所有的病患感同身受,我可以理解他们,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是因为那声爆炸声,那声巨响像噩梦一般刻入陈故的骨髓中。
每当这个时候陈故都会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心悸、出汗,头疼欲裂,要么无法入睡,要么噩梦连连。
“陈老,您的提议非常有意义,关于这点我会和席老师提,务必为被害人和他们的家属做一些事。”
陈故走后,竹韵有些担心,想联系吴楠,查了资料才发现她没留下电话和地址。
顾明珠一直在关注那个虐杀猫的帖子。
午饭时还在痛斥行凶者的暴行。
“三只小猫了,”顾明珠吐了骨头,“这还是被发现的,也许还有没被发现的,你说,这人是不是心理变态?”
竹韵有意考她:“明珠,你跟着席老师也学了不少心理学的内容,你分析分析。”
顾明珠直了直背,清了嗓子,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这个人有精神性的疾病,你想想,正常人就算杀猫什么的,为什么要剖腹将脏器取出来剁碎?还有血呢?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么多血去哪儿了?”
竹韵一怔,他们好像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从猫到被害的祝星,现场都只留下了少量的血液。
“所以啊,大家都猜他是个吸血鬼,杀猫就是为了吸血,按电影里演的情节,一开始,吸血鬼克制自己的欲望,只喝动物血,可慢慢的,他们对人血的欲望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终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受不了,对独自在路上行走的人类进行攻击,可一旦他尝到了人血的滋味,便再也一发不可收拾……”
顾明珠越说越来劲,竹韵却想到了什么,心底一阵发凉。
她丢下筷子,拿起手机往外走。
“哎,竹医生,你去哪儿?饭还没吃完呢。”顾明珠喊道。
竹韵头也不回:“你们先吃,我打个电话。”
封析扬似乎正在走路,走得有些快,带着些许气喘,他看了眼来电,接通电话:“竹医生。”
竹韵急切道:“封队,凶手不止一次残杀动物,你有没有想过,杀人他也不会一次就收手?”
封析扬明显一愣,竹韵听到他那边急匆匆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你的意思是,凶手还会继续作案?”
竹韵:“我不确定,只是有这个推测,能不能查出三只猫被杀死之间的时间间隔?”
封析扬想了想:“可以,但不一定有用,如果期间还有没被发现的猫,那么得出来的时间结论便毫无意义,姑且一试吧。”
“好,我下午有一个病人,看完了就过来。”
回到食堂,顾明珠还在滔滔不绝,不过话题已经从虐杀动物转到了吸血鬼电影上。
竹韵坐下就听到一句“基努里维斯超帅。”
若是往常,竹韵一定会调侃一句,不过这会儿她的心思全在凶手还会继续作案上,完全没听进去顾明珠说了什么。
顾明珠察觉到竹韵有些反常,歪着头问:“竹医生,你怎么了?”
案子过于残暴,警方没有对外公布,竹韵不便多说,笑了笑打着哈哈:“没事,可能最近一直诊所和市局两边来回跑,有些累。”
倒是陈故看了竹韵一眼,岔开话题:“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熬夜,晚上早点睡。”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顾明珠蹦Q着出去买饮料,陈故这才低声问:“是不是局里出什么事了?”
见竹韵犹豫,陈故又说:“没事,不方便说也不要紧,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竹韵一点头:“谢谢陈老。”
下午的病人是一位轻度抑郁症患者,这次是第三次就诊。
他对人的信任度极低,竹韵依旧在尝试建立两人的信任感。
竹韵只知道他是一名医生,平时工作压力非常大,这种压力除了来自患者,更多的来自于医院里同事们的勾心斗角。
职称评选被压,学术研究被剽窃,患者擅做主张减药、停药,导致疗效不够却向医院投诉他的医术有问题。
在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已经评上副主任医师的时候,他才勉强从住院医师升到主治医师。
他不明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明明有一身的医术,为什么到头来却是这种结果。
一个只执着于技术却不懂了人与人之间如何相处的人,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送走了病人,竹韵换了衣服下楼,刚准备拦出租车,却发现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桑塔纳。
车窗落下,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露出来:“竹医生,上车。”
第18章 虐杀6
◎“别想多,”封析扬打了转向灯,看了眼后视镜,确定后面没有来车后转动……◎
“别想多,”封析扬打了转向灯,看了眼后视镜,确定后面没有来车后转动方向盘,“正好路过,顺便接你。”
竹韵:“……”
她什么也没说呀。
封析扬来接竹韵好像就是为了谈公事般:“派出所和社区的人口排查还没结束,基数太大,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你是怎么想到凶手会继续作案的?”
竹韵不答反问:“虐杀猫的间隔时间都查到了吗?”
“查到了,”封析扬说,“没有规律,当然也不排除中间还有虐杀行为没有被发现,不太好判断。”
竹韵:“不一定,如果按我给出的画像,凶手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没有固定时间才是正确的。”
她扭头看向封析扬:“封队,我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场缺失的血液。”
封析扬眉头猛地一皱。
“三只猫的血液还有死者祝星的血液均有大量未被发现,但是很显然,那就是案发第一现场,我在想……”
竹韵抿起唇,这个想法太过惊悚,她也有些犹豫和不确定。
封析扬没等到下文,趁着等红灯停车的空问:“你在想什么?”
竹韵:“封队,你看过吸血鬼的电影吗?”
封析扬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怎么可能,吸血鬼是传说故事。”
“不,”竹韵摇头,“其实,有一种病,他可能和狂犬病有关,畏光,讨厌刺激性的气味,面色苍白,有想咬东西的欲望,在被咬后感染,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吸血鬼的传说可能与古代大规模疫情爆发有关,有些病人被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所以当他们的坟墓再被挖开时,死者的身体姿势发生变化,甚至身边有血迹,所以慢慢有了吸血鬼的传说。”
偏题了,竹韵晃晃脑袋:“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如果他对血液有依赖,不论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一旦血液用光,他便会再次犯案。”
封析扬不知在想什么。
红灯变绿,后车疯狂地按喇叭,不耐烦地催促。
竹韵甚至能想象里面的人正边按喇叭边破口大骂。
封析扬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胳膊伸出窗户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松离合加油门离开。
他开得不快,拿了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卫本仁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他似乎在忙:“尸检报告放你桌上了。”
“祝星身上有没有被咬过的伤口,特别是动脉血管附近。”
“啊?”卫本仁不懂,“封析扬,你不会认为凶手是猛兽吧,被咬死……”
封析扬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就说有还是没有。”
卫本仁斩钉截铁:“没有。”
封析扬直接按断电话:“没有你说的被咬痕迹。”
他突然想起什么,那天在祝星被害现场有一个瓶子,里面还有残留的血迹。
封析扬干脆将车停在路边,又拨出一个号码。
“封队。”是技术科的负责人。
“从现场带回的那个瓶子,里面的血液和死者比对的结果出来没有?”
“血型一样,不过DNA的报告还没有出来。”
竹韵知道,这个年代的技术不能与后世想比,DNA的结果不会那么快。
其实她对派出所和社区的排查结果也不报太大期望,如果凶手是吸毒人员,那还有被记录的可能,如果是精神病患者,家人却瞒着没有就诊,那找起来就困难了。
很多人讳疾忌医,尤其是精神病,只要病人没有出现攻击伤人行为,很大概率并不会被送去医治,甚至很多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也只是被锁在家中。
竹韵只能通过犯罪行为做分析,并不懂刑侦方法。
她正陷入困境,却听见封析扬说:“现在无法得知凶手和死者是否认识,但是他一定了解死者的生活。”
“为什么?”
“如果凶手是随机挑选下手对象,那一栋楼里,怎么那么巧就挑中了祝星家?可他如果每家每户敲门,邻居就会有所发现。”
“我明白了,”竹韵恍然,“凶手知道祝星家里有人,并且,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封析扬:“祝星刚辞职不久,知道她在家的人能有多少?”
竹韵刚想到祝星的同事,车子已经稳稳停在了一栋大楼下。
她一路都没有意识到封析扬走的不是去市局的路,张了张嘴:“你……”
封析扬已经推开车门:“下车。”
祝星的公司在这栋楼的十六层,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祝星是建筑设计师。
祝星所在小组的组长杨明接待了二人。
他端了两杯茶进洽谈室,用脚一勾,带上了门。
“二位,小祝的事我听说了,前两天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好不在,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尽管问。”
封析扬透过百叶窗往玻璃外看了一眼:“你们公司人不少。”
“还行,”杨明搓了搓手,“不到一百人,不吹嘘地说,在本市也算数得上号的建筑设计公司。”
封析扬:“祝星为什么辞职?”
杨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抿了半天唇,才勉强道:“二位警官,这话其实不该说,毕竟小祝已经不在了,可既然二位问了,我就得实话实说,小祝吧,工作不是太行,也不知道她在学校怎么学的,出的图要么总是犯一些低级错误,要么干脆抄袭别人的,被我发现过好几次,我说过她,可能说她的时候态度不太好,她对我,怎么说呢,有点敌意。”
竹韵记得许志鸿调查过祝星的人际关系,周围的同学同事都说她人很好。
杨明依旧是很为难的样子:“我是她的直接领导,工作上的这些错误我能替她担着就替她担着了,在同事面前也给她面子,毕竟年纪也不大,年轻人嘛,多磨练磨练总能独当一面,可没想到她对我误会有点深,一气之下居然辞职了。”
封析扬:“她辞职以后和公司的同事还有来往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的私事我也不好过问。”
封析扬起身:“行,今天先到这,多谢杨主管,有需要我会再来打扰,你留步。”
打开门,几个围在洽谈室周围鬼鬼祟祟的员工迅速散开,佯装路过。
封析扬的目光扫过几人,又向杨明一点头,与竹韵一起离开。
竹韵习惯性地系安全带:“这个杨明,一边对祝星不满,一边替她担着错误,图什么?”
封析扬:“你觉得他撒谎?”
竹韵耸耸肩:“如果一个人说的话前后有矛盾,那必定有一方的说辞是假的,想求证也很简单,去问问祝星的同学,她的水平到底是不是那么差。”
果然不出竹韵所料,祝星在校的专业成绩数一数二,不仅成绩好,作品还得过国内建筑设计大奖,毕业设计连续多年作为优秀作品展出。
这样的水平,杨明说她在设计中犯低级错误,抄袭别人作品。
上司对下属,尤其是男上司对女下属有这样的诋毁,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嫉妒她的才华,担心被取代,二、求爱而不得,伺机报复。
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嗡嗡”作响,封析扬拿起来扫了一眼,是个陌生来电。
他接起。
“你好,请问是封队长吗?”
“我是。”
“封队长,我是祝星的同事,我叫薛真,前几天你们来问话的同事留了电话,我向他们要了你的号码,方便和你聊几句吗?”
竹韵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封析扬果断掉转车头。
三人约在了离公司一个路口的茶社。
薛真进门时还往门外看了几眼。
坐定后,服务员拿来餐牌,薛真随意指了杯饮料,快人快语道:“封队长,杨明跟你说的那些,千万别信,他就是追求祝星不成,故意摸黑。”
封析扬扬眉:“上次我的同事来问,你为什么不说。”
薛真:“祝星都死了,如果不是杨明说那些话,我也不会找你们,何必往去世的人身上泼脏水。”
服务员端来饮料,几人都没说话。
待服务员走远了,封析扬才说:“你继续说。”
薛真握着玻璃杯:“祝星就是受不了杨明的骚扰才辞职的,这事她老公不知道,我也是有一次无意中在楼梯间见到了杨明纠缠她,她也苦于无人诉苦,才告诉我的,杨明说他为了祝星连婚都离了,都是屁话,我知道,他离婚是他老婆提的,他不同意,他老婆只能走了诉讼程序,走诉讼慢,官司打了快两年,前不久才判下来,他倒好意思说他离婚是为了祝星,对了,两位警官,祝星出事前杨明还去她家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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