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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离没有坐马车，打算和天枢步行过去，顺便逛一逛这都城繁华热闹的街道。东黎国对男子并不要求出门必须以面纱遮面，男子出行还是比较自由的，但也有一些大家公子为了低调出行，喜欢带上面纱。
从萧离出现在街道上的那一刻开始，四面八方的眼光和窃窃私语就没停过，路人都在好奇这是哪家女子，这般样貌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按理说长亭有此等长相的人早就应该闻名遐迩，不会榜上无名。大家都在猜此人应是异国他乡第一次来东黎都城。从衣着打扮上看，低调而奢华，通身气度绝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
萧离才不管她们怎么想，她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在当下，重来一生不是谁都能有的机会，既如此何不好好珍惜，享受这大好山河，任他牛鬼蛇神背后搞鬼，也不能耐她何。
走到京绣布庄门口，萧离停了一停，“天枢，这就是天月最喜欢的那家布庄？”天枢抬头看了一眼，“嗯，是这家，天月之前还吵着让我帮她在这家做件衣服带回去，这是长亭最有名的布庄，也算是世家大族的御用布庄了。”
“嗯，那我们进去看看。天月是得穿得漂亮些才能抱得美人归，我且助她一臂之力。”说罢冲天枢眨了眨眼，天枢无奈一笑。
天枢是四个人中年龄最大的，也是最沉默稳重的，时常看着天月天星天云三个人吵吵闹闹，也是一路看着她们过来的，又如何不知她们之间那些事。
不过主子本是比她们都小，却每次都替她们操着老父亲一般的心，殊不知自己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着实让人担忧。
这时，一个人影低着头匆匆忙忙从布庄里往外走，又和身边仆从说着话，一时没注意，正正和要往里走的萧离冲撞了一下。那人一边道歉一边抬头看过来，道歉的话说到一半却像是掐死在了喉咙之中，僵立在那儿。
萧离也看向他，是一名面纱遮面的男子，看到这男子的第一反应是，他很高，个头将将和萧离差不多高，比起大街小巷上打扮得精致好看的男子，这人一身素衣，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但就是让人觉得很清新雅致，唯一的装饰可能就是那面纱角绣着的一朵半开的梅花。
让萧离注意到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人一双眼清清凌凌没有一丝杂质，让人想起雾非山春暖花开时一眼望得到底的清泉，浅棕色的瞳仁透着这世上最不染尘世烟火的清澈。虽然看不到这人的脸，但从一双眼睛也能看出此人容貌出色。
旁边仆从看自家主子突然就不说话了，忙上前来向萧离二人道歉。又赶忙看向自己主子，却发现主子眼眶已有泪意涌上来，一时惊立在那，“公子，你怎么了？”
萧离看着这男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摸摸鼻子干巴巴说，“这位公子不必介怀，我知你无心，那在下就先走·······”“一步”还没说出口，可能是因为这公子盯着她的一双眼里浓重的悲伤要压得人喘不过气，萧离鬼使神差地住了口，半晌，问了一句，“这位公子······认识我？”
旁边仆从实在看不下去，晃了晃男子的手臂，“公子，这位小姐在问你话呢。”这时那公子才如梦初醒一般好似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匆匆低下头掩饰眼角滑下的眼泪，紧紧抓住旁边仆从的手臂，逃也似地说，“小安，我们走。”小安一头雾水地扶着他走开。
萧离这时望过去才发现，这位公子的步伐深浅不一，一只腿稍稍有点破，是个有腿疾的人。虽然奇怪这人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但萧离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第5章 十年
一路小跑一样回到家，小安都还始终不明白公子为什么如此反常。“公子，你是怎么了，那位小姐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说还好，这一说小安才发现凌玥公子的眼泪覆了满脸，泪如泉涌，此时面纱已经摘下，公子呆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就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眼泪。眼泪划过右颧骨靠下的一道疤痕，再顺着下巴滴落下去。
如果忽略那一道疤痕，这真是一张极美的脸的，眉如远山，眼似清泉，颧骨稍高，但显得五官更立体，鼻翼上一点红痣添了一丝说不出的妖冶，清澈的双眼和这点红痣交相辉映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清冶的莲。
只是右边脸颊的一道疤痕为这张脸平添了一点凶巴巴的感觉，让人不会一眼注意到这张脸的美，而是那道疤痕。
燕凌玥是燕家大公子，今年已满二十岁，却至今无人提亲，全长亭上下都知道燕家凌玥大公子十二岁那年不知什么原因毁了容，一只腿脚也落下病疾。
但燕家大公子的身份摆在那里，燕家又不愿意下嫁自家贵公子到低阶门第，破坏燕家名声，是以至今燕大公子的婚事都空着。
要说起这燕大公子毁容之前，那也是美貌盛极一时，又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有多少人看好这燕凌玥的前程，想早早替自己家小姐相看着定了亲，只能说世事弄人，谁也不曾预料成了如今这状况。
到得今日，当初那些上赶着追捧燕凌玥的世家大族都唯恐避之不及。
“小安，她是惠王爷萧离，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真的是她······”小安看着自家公子魔障了一般边哭边念叨，震惊得磕磕巴巴，“公子，你你你说她是惠王爷？公子你怎么能肯定她就是惠王爷，圣上不是说十月初一迎惠王归京吗？现在是不是早了些。”
说罢，小安惊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难道惠王提早回京了。”
“我不会认错的，那张脸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回来了，但她不记得我······”
小安看着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如何安慰，惠王爷是公子心中的隐秘，是公子爱了整整十年的人。
这么多年，公子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她，即使公子的亲生父亲云侧夫无数次地说公子和惠王这辈子都没可能，让公子趁早死了这条心，燕凌玥也从没有放下过。
小安知道，即使公子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已非她不可，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凌玥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一事上太过偏执，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改变，就算不择手段拼尽一切也要和她在一起。
虽说这样的爱两情相悦是很好，但一旦对方无意则伤人又伤己，但燕凌玥也真的是掏心窝子地对那个人好，什么都愿意为对方做。
这么多年，小安是一路看着公子吃了多少苦的，打心底里讲，他真的希望凌玥公子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公子，你不要伤心了，她回来了不是好事吗，证明公子你有机会了，无论如何，小安都一定会帮助你嫁给心爱的女子的！”
第6章 面圣
竹轩的最顶层雅间里，萧离靠窗而坐，静静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品着手中竹轩最有名的碧玺茶。
“王爷，天星少爷这些年一直督促，让我把京城各处生意流水，以及各项事宜，事无巨细，整理成册，待你回长亭时呈给你，如果王爷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传召我，我这就先下去了。”
竹轩楼的幕后管事姚顺是天星挑选出来的人，帮着天星一手把竹轩楼做大，能力出众，天星男子身份有时办事并不方便出面，姚顺则代为出面。
“嗯，辛苦了，你先下去吧。”萧离拿起其中一本册子翻看。
竹轩楼是萧离手下生意之一，算是唯一一个放在长亭明面上的生意，其他生意多是摆在幕后。例如，竹轩楼幕后隐线则是萧离手下专门收集，刺探消息的暗隐楼，由天云主管。
花钱买消息，是世家大族们最喜欢做的事情。暗隐楼守规矩，绝不泄露雇主消息，并且消息来源广而快，因此很多有身份有头脸的家族人物都喜欢联络暗隐楼。
暗隐楼的联络地点其实不在长亭，而在离雾非山较近的另一个城市雪城，但谁也不知道其实竹轩楼就是暗隐楼在都城的天然屏障，方便暗隐楼在长亭的一切活动。
还没坐一会儿，天枢就走进来，“主子，那边已经派人去府里了。”
萧离放下手中册子，一声轻响，“真是一天都等不了。”萧离站起身，“走吧，回府，本也没指望能拖多久，也是时候进宫看看我那个八年没见的母皇了。”萧离眼中一瞬闪过寒凉的光芒。
······
马车从宫门一路驶入，萧离望着头顶’黎宫城’三个大字，这是东黎国的权力中心，是东黎引以为傲的宫城，多少人在此荣华富贵一生不得出，又有多少人在此丧命而无人知。
这座宫城是萧离最恨的地方，因为它承载着一切萧离曾经拥有的温暖美好的记忆，却也是毁了这一切美好温暖的地方。
御书房，“萧离，拜见母皇！”萧离进门并没有多看那个坐在前方的人影，直接颔首行礼。
“离儿，起来，让母皇看看。”一道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萧离抬起眼，看着高高坐在龙座上的，这个国家的皇，她是一位冷漠无情的王，也是萧离的亲生母亲。
一双瑞凤眼，和萧离的双眼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双眼中透着冷漠寒凉和历经世事的沧桑，一张脸轮廓深邃，十分硬朗。这一点上，萧离更遗传了父亲的容貌，萧离的脸更偏柔一些。女皇的两鬓稍有斑白，时光流逝也在这位的脸上刻下了印迹，不管有多大的权力与多少的财富，人总是会老的。
萧晋盯着眼前自己的女儿，仿佛透过了她看见了那个早已消逝在岁月河流里的另一个人，那个她今生的挚爱，那个她没能保护好的让人怜惜爱恋的人。她真的很想念他，想念那个温柔的男子。
女皇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会，就审视着萧离通身气度，似是很满意，点了点头，“离儿，这么多年在雾非山看来并没有颓废，母皇很欣慰，这次召你回来，一是你也要成年了，是应该回来了。
二是母皇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找个贤良淑德的男子成亲，家里有个人照料着总比你一个人要好。”
“母皇知道你和那燕家的四公子怕是有点感情，你若是满意他，母皇可以为你安排。”萧晋盯着萧离的表情似是想看出来点什么。
“儿臣先谢过母皇，但离儿刚回京，况且和那燕四公子从未谋面，都是文人墨客喜欢说故事传出来的，虽说他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但也许燕四公子心中另有她人也未尝没有可能，不能因为这事就强行决定。
儿臣恳请母皇再给一些时间，好多熟悉些京中人事，再为定夺，可好？”萧离恭恭谨谨，滴水不漏。
女皇越发满意女儿的态度，起码没有拒绝婚事，“也可，既如此，母皇可为你举办宴会，广邀世家子弟参加，这样你也可多认识京中之人，早日熟悉这里。”
说罢，她顿了顿，沉默了一会，说，“在雾非山的日子，可还好？我知你必定过得苦了些，但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朕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母皇说笑了，儿臣从未怨怪过什么，一切都是命数，命运不由人，儿臣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说什么······”萧离斩钉截铁，打消萧晋想继续母女情深的念头。
一切发生过的都已经无法找回，既然当初没有努力阻止过，何苦现在再来说这些。“何况，当年是儿臣自愿请离京城，儿臣过得很好，母皇不必挂心。”
萧晋看着自己五女儿脸上坚定不为所动的表情，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疏离，本应该生气的，但不知想起什么，又觉得这样很好，这才是她萧晋的女儿。
“朕以为，你这次回来，未必不会针锋相对，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母皇才发觉你真的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小少女了。”萧晋说着，微微笑了起来，“你父亲若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也一定会很开心。”
“母皇，儿臣这次回来并没有打算在长亭久住。”萧离实在不想听她提起父亲，忍不住打断。
气氛一瞬间凝滞，女皇身边的侍从杨如眼角跳了跳，心惊胆战地观察女皇的脸色。
萧晋本沉浸在回忆中的表情僵在那，静静地看着萧离，就在杨如以为女皇要发火的时候，听到她平淡的声音，“此事容后再议，你刚回京，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来找我说，我都尽量满足你，先下去吧。”
杨如赶忙收回自己震惊的表情，女皇用的是’我’，而不是’朕’，仿佛意识到什么的杨如悄悄抬眼看了看这个东黎国八年不见的惠王爷萧离。
这京城，可能很快就要变天了。
第7章 燕凌晖
等萧离退了出去，杨如小心地为女皇斟一杯茶，递上去，“陛下，这次是想让惠王爷待在长亭不回去了吧。”
萧晋接过茶盏，忽而转眼看向杨如，“杨如，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最了解朕想法，依你看，朕这个女儿可堪重任？”
杨如眼皮一跳，更加恭谨地低下头，“陛下问老奴这个问题，那一定是信过老奴的，老奴这么多年也是在宫里看着几位皇女成长起来的，几位皇女都很出色，各有千秋。
而这位惠王爷，虽八年未见，但在老奴看来，也绝对是本性不坏，心正之人，气度甚至比之几位养在皇宫里的皇女，更加上乘，当是可堪重任的。”
“只是······”杨如停了一下，抬眼看向女皇，“只是什么，说下去，不必在朕面前顾忌。”萧晋不容拒绝地直视着杨如。
“只是，这位惠王爷，明显淡泊权利，不争不抢，没有野心，怕是不好控制，也，不太适合这朝堂。”杨如说完，小心抬眼观察女皇表情。
没想到女皇竟笑了一下，“连你也看出来了，她无心这朝堂，可怎么办呢，她是个天生的上位者，这世道从来由命不由人。”女皇抬头望向窗外，寡淡一笑。
“替朕好好看看她和那燕家四公子怎么回事。”女皇撂下一句话，抬步走了。“是。”杨如躬身。
······
此时，京城燕家正厅，燕家主君燕灵秋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一位稍微上了年纪的男子，做夫侍打扮。
另外一边坐了一男两女，男的一双眼睛清中带媚，鬓若刀裁，眉梢上扬自带一股凌厉，这是一张非常有攻击性的脸，那种一眼能抓人眼球的容色。此人正是燕家四公子燕凌晖。
另外两位则是与燕凌晖一父同胞的燕家两位姐姐，另外那位男子则是燕灵秋的正夫，燕凌晖和两位姐姐的父亲。
“晖儿，这次女皇陛下召惠王爷回京，明面上说是为她办成年礼，但其实满朝皆知是要为其安排婚事。依我看来，恐怕还不止这么简单。
八年不闻不问，到这时，女皇突然传召惠王爷归京，怕是也有其他想法的。”燕灵秋向来很满意自家这个儿子，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不乏野心与手段，是个能担事儿的。
“母亲，晖儿从小就喜欢她，立誓要嫁给她。”燕凌晖尊敬地看向主位上那个人。
“为母知道你喜欢惠王爷，但你可曾想过，你喜欢她的时候她还是这京城最受宠的小王爷，是这皇朝高高在上的皇女，而现在她一无所有，即使回到这宫廷，也比不上其他几位皇女在这皇朝根基深厚。”燕灵秋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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