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第三通电话的等待音即将结束的时候,宁盼终于接了。
“喂?南蓁?”
南蓁听见声音,已经放下的手又抬起来,“是我。”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上瑜伽课,手机没在身边。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有事找我?”宁盼那头很安静,好像是在更衣室。
南蓁不太会求人,开口时难得感到些不好意思,“嗯,就是想问问你,上次托你帮我问的事有进展了吗?”
“上次?你说美术馆啊。”
“对。”
“说起这个我还想问你呢,你跟那个美术馆到底有什么渊源呀,值得你这样去拉资源?”
宁盼说:“我都找人算过了,那地方规模一般,最近的人对艺术欣赏这方面的兴趣也不大,正经投资没什么意义。我身边这帮人手里虽然是有点闲钱,但谁也不想做亏本的买卖呀。”她停了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在宁盼之前,南蓁已经找过几个投资人了,得到的回答跟她的大同小异。
虽然料到了会是这个答案,但她心下还是沉了沉,“没关系。对了,我最近回了S市,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来馆里转转。”
上次请宁盼帮忙找人的时候她就说要来馆里看看,正巧碰上她进了组,这事儿就被搁置了。
宁盼以为她是还不死心,在那头顿了顿,“你还真是执着呢。要不这样吧,我有个高中同学,家里有点背景,要不我帮你问问他感不感兴趣?”
南蓁一听事情有转机,也没来得及细想她说的背景是什么,忙不迭就应下了,“好,那你再帮我问问。”
说完她就准备挂电话,被宁盼连声叫住。
“等等、等等。”宁盼说,“我都帮你这么大忙了,你也不说请我吃个饭啊?”
南蓁着实忘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约一下。”
这邀约来得有点微妙,宁盼觉得自己更像上赶着的那个,不由端起了架子,“得了,等我先把你这事儿给办好再说吧。”
南蓁也不勉强,“谢谢你,宁盼。”
宁盼这一次的办事速度倒是很快,不出两天就来电话说人家答应面谈了。
不过她这两天要飞一趟韩国,要是等她回来再一块去的话,可能要半个月之后。
南蓁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对方在这半个月里有什么意向变动。
宁盼说让她一个人去见面,将对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都发过来了。
南蓁打了个电话过去,很顺利地就约到了人隔天见面。
正巧这周有批新的油画进馆,她本想带人到馆里去看看,但又怕这样显得太功利,便约在了美术馆外的一家咖啡厅。
周四的上午,咖啡厅里只有零散几个客人。
南蓁选了个窗边的位置,从这里能看见街对面美术馆的白色圆顶,她一直觉得这个设计很有艺术气息,说不定会吸引人更感兴趣。
跟人约了十点半,她十点就来了。
想好了一会儿要怎么跟人介绍,临近半点的时候,她给自己补了点口红。
虽然平时不爱打扮,但不得不说,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蛋在工作的某些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等到十一点,南蓁给对方发了条信息询问是否需要再提供一些路线信息,临近中午了,或者她请人到附近吃顿饭也是可以的。
对面一直没有回复。她打过去,竟然关机了。
本想让宁盼帮忙问问怎么回事,但聊天记录显示宁盼这会儿正在飞韩国的航班上。
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经历过前两次跟投资人面谈,南蓁知道,这种毫无回应代表着这事儿多半是黄了。
窗外日头正晒,街对面的美术馆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热烈的阳光下。茂密的大叶女贞被拦截在街的这一边,周遭钢筋水泥的建筑冷漠地隐藏在她的树荫里。整个世界仿佛只有那白色的圆顶正安静地,默默地承受着高温的炙烤。
很快到了十二点,南蓁最后给那个人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但她丝毫没有失望和气馁。
她叫来服务员买单,顺便给思卉他们打包了一些饮料和甜品。
制作还需要一点时间,她坐在位置上喝着冰咖啡,心情出奇的平静。
等待的时间,她给纪向隅发了个信息问他剧组的情况如何。
他发来一大堆语音消息,多半是抱怨,实则一切顺利。
南蓁随便点开一条,听见他一边敲击键盘一边咒骂剧务租订的盒饭难吃至极,她禁不住莞尔。
纪向隅这人就是小孩儿心性,说话做事都透着股幼稚劲儿。她时常感到嫌弃,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觉得可爱。
正准备给他拨个电话安慰一下,对面忽然有人过来。
黑色的衬衫,个子很高,走过来的时候乌金的H型皮带扣在他腰间,比她视线还高。
他微微弯腰拉开椅背,坐下时,衬衫在他平坦的腰腹间堆出细微的褶皱,长腿优雅交叠。
他无声无息地将右手搁上桌面,左手自然垂在身侧,圆桌不大,他的手背几乎就在南蓁眼下。男人手型修长,肤色苍白,手背上数条青筋凸出而不突兀地彰显着他劲瘦的力量。他的肌肤似乎比女人还要细腻。
还以为是等的人终于来了,南蓁下意识抬起眼睫,在看清对面人的模样后,她猛地一怔。
陈厌不喜欢夏天,闷热和潮湿都令他觉得烦躁。
刚从大太阳的室外进来,他脸色微微透着点浅绯,看起来好像气色不错,眉间却恹恹的提不起劲。
南蓁面前的咖啡杯沿上沾着点她的口红印,里头大块冒着凉意的冰球却十分诱人。
陈厌径直拿过来喝了一口,闯入口腔的苦涩和冰凉瞬间浇灭了他的燥气。
他舒了口气,“还好不是热的。”
陈厌将杯子递了回来。
南蓁不敢置信地眨了好几次眼,“..你怎么在这?”
对上她有些惊慌的视线,陈厌眉梢轻轻一挑,好整以暇地靠向椅背,幽幽的语气像是调侃,“不是你约我来的么。”
第42章
南蓁再三确认宁盼给过来的信息上写的名字是严少荣, 怎么来的人会是陈厌?
自从上次在医院见过他,隔天他亲自去接施嘉子出院的消息就登顶了娱乐新闻的热搜榜,听说剧组休假那两天, 也是他一直在酒店里照顾。南蓁担心会在酒店里碰到他, 那两天都没敢出房门。
她如此费心费力地避开他, 甚至不惜辞职, 他却主动找到这儿来了。
她不由皱眉,“你是故意的?又是你让宁盼骗我?”
这个又字用的很妙。
陈厌却毫不避讳, 他自然地靠向椅背, 姿态之舒展, 简直像在自己家里, “我听朋友说这儿有个画廊项目,负责的是个漂亮女人,所以来看看。”
南蓁对这解释不疑有他。
毕竟这种投资项目,谁能比他们金融圈里的消息更多?
只是他给出的这个理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她眼色转冷, “我要纠正你两点。首先, 纪念美术馆不是画廊,我们属于非营利性机构。其次, 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几天前你们还在热搜上秀恩爱, 转头你就来这儿找艳遇,这不好吧?”
“你要是最近太闲可以去横店陪你女朋友拍戏,如果你拉不下脸主动过去,我可以帮你打电话叫施嘉子回来。”南蓁微笑, “我想她应该是很乐意跟你待在一块的。”
陈厌听她说完,笑意不减。
南蓁抱着手和他对视, 摇杆挺得很直,样子像是老师随时准备教训学生。
她脸上化了点淡妆,比起浓妆时的妩媚风韵,这会儿眉眼素净的样子更能显出她的纯洁和柔软,唇上那抹淡淡的肉桂粉色,仿佛等着人去随意蹂/躏。
陈厌眼色渐深,“首先,”
他学着她的语气,右手屈指,空拳在桌上敲了敲,“不管盈不盈利,你都需要我投进这个项目。”
南蓁:“才没有,我……”
陈厌打断她,“其次,我不是来找艳遇的。”
看出来了!
你是来炫富的!
南蓁后槽牙都咬紧了,却再度被打断,“你……”
“我是来找你的。”
“……”
“……”
陈厌此时看她的神情让南蓁有种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错觉。那时他尚且单纯,恶作剧后就会像这样在唇边笑出浅浅的弧,像只调皮的狼崽,既希望南蓁上当,又怕她生气,但还是更想她上当。
他肯定知道今天要见的人是她,故意来这儿无非是想给她点难堪。但不知为何,即便知道这些,南蓁心里仍又酸又胀,以至于无法对他做出生气的表情。
她悄悄捏住手臂内侧的肉,借着疼痛平静道,“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他换了个姿势,上身微微倾向她,“我说过,会给你回礼。”
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南蓁眸光微动,“你真的愿意投资美术馆?”
“你商业计划书上的数字是三百万,”陈厌轻轻敲了敲桌子,“我给你三千万。”
南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千?”
“不止这些。”他慵懒的语气近乎狂妄,“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还会给你更多。”
“什么条件?”
“陪我六个月。”
陈厌唇边噙着胜券在握的微笑,仿佛这是一场游戏,而他是制定规则的人,“六个月后,我会再给你三千万。”
落地窗外艳阳高照,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南蓁莫名觉得遍体生寒。
他黑沉沉的眼睛里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那里极度严寒,连阳光都能冻结。
他轻轻扯开唇角,极尽嘲讽的意味几乎凝成实质,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六个月,六千万。
“南蓁,你不亏。”
可能是气过头了吧,南蓁听完这些话竟然异常冷静。
对面的陈厌实在和黑色很配,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依然这样觉得。
他瞳孔是极深的黑色,头发也是,偏偏皮肤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从前他还小,黑色在他身上多少有些故作深沉的嫌疑,但现在不一样,只有黑色才能完美衬托出他身上的阴郁与冷戾。
她曾一度眷恋过他温暖的表象,直至她触碰到他黑暗的内里。
他冷得让她心碎。
南蓁忽然有些怅然,“陈厌。”
“如何?”
她轻声说,“你知道我六年前为什么会出国吗?”
陈厌原本松弛的肩膀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得紧绷,他语调陡然转冷,“没记错的话,当初是我让你走的。”
他咬字很重,南蓁却轻轻一笑,“是吗。”
“那现在呢?”她淡淡看着他,“你的表现让我误会,你在挽回。”
“陈厌,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挽回吗?对一个曾经抛下你的人。你好像说过,你再也不想看到我。”
陈厌脸色骤变。
霎那间,周遭的空气、光线、声音,所有感官都被压缩、封闭在他那双燃烧着阴郁之火的眸子里。
南蓁心底传来阵阵隐痛,面上却依旧淡然。
服务员这时送来打包好的餐盒,她顺势起身,经过陈厌身边时,手腕忽然被他攥住。
她停下来。
不知道是在问谁,陈厌极速下沉的声音冷得像冰。“后悔吗。”
眼角余光里,他没有抬头,侧脸陷落在一片模糊的阴暗里。腕间的五指僵硬,捏得南蓁手腕生疼。
他用的是左手。
手背无名指节那道肉色的伤疤突兀横呈。
那曾经令她痛心的伤口,如今依然狰狞。
南蓁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低下头去看他一眼。
她冷漠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哀伤,“或许你是用想侮辱我,来报复我当年做过的事。但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我想你应该不会成功。”
话落,她轻而易举地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正午的室外热浪滚滚,南蓁快步走出树荫,小跑着进入暴露的日光下,街面刺眼的光线似乎要将她清丽的背影烤化,她越走越远,直到变成视线里一个模糊的光点,最后消失在了对面那座白色的圆形建筑里。
窗边的座位上,陈厌用力盯着掌心里清晰的纹路,晦涩的眼中明暗交杂,仿佛要她残留的触感捏碎,他逐渐紧握成拳。
-
南蓁从中午回来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修复室里。
思卉去找她的时候,她正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刚送进馆来的那批油画的完好程度。
今早出门时她说上午要去见一个投资人的,刚才回来不仅给他们带了好吃的,还说晚上下班要请大家聚餐,思卉本以为是事情谈成了,但这会儿见她趴在操作台上戴着手套和护目镜认真工作的样子,她才知道,今儿多半是又失败了。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思卉在门外套上防尘衣,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我来帮你。”
南蓁工作投入,都没发觉有人进来,抬眼看见思卉,她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我这儿检查的差不多了,有两幅需要重新上蜡,颜料也有点花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准备一下,咱们今天估计得加班了。”
思卉对加班没意见,“可你刚才不是跟大家说要去聚餐吗?”
南蓁脸上有些茫然,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对哦,我都忘了。”
“蓁姐...”思卉有些忧心地看着她,她总觉得南蓁从横店回来后就不太对劲。
趴了两个多小时,南蓁脖子有点酸了,她直起腰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没太注意思卉眼神里的担忧,“那要不我把卡给你,你替我请大家去吧。”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南蓁说,“就这么定了。今儿早点下班,我不在的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你务必带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她向来说一不二,思卉劝不动她,“那好吧。”说完见她又要弯腰继续干活,思卉嚅了嚅唇,小声问:“姐,今天跟投资人见面......”
“人没来。”南蓁直接说。
“啊?你连人都没见到啊。”
“嗯。”
“那咱们怎么办啊,美术馆不会真的要关门了吧?我还没准备好重新去找工作呢......蓁姐,对不起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思卉赶紧闭了嘴。
“没关系。”南蓁笑笑,并没在意。
思卉去年才刚毕业,找工作时无非是看待遇和环境。美术馆里不说工资多高,起码艺术氛围浓厚,说出去也挺体面,更关键是这里的员工多半是年轻人,彼此之间相处融洽,相比真正的职场来说要单纯得多,加上又有个这么好的领导,她实在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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