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这么娇气。”思卉说。
南蓁喝着水, 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不远处的施嘉子,隐约听见导演在教她一会儿该怎么演,她却嫌天气太热,不肯继续开工, 导演好声好气地求她再拍两条。
思卉不爽道,“现在的女明星都以为自己是慈禧太后, 人人都得顺着她。你看她矫情那样,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背后靠着天幕吗。”
南蓁手一顿,低声问:“她跟陈..陈总的事,是真的?”
“多半是,不然她敢跟路导这么嚣张?而且不止是天幕。我听组里的小蒋说施家有人,圈内从制片到导演,都得让着她。”思卉说起来有些嗤之以鼻,“有这种实力雄厚的背景,就是头猪也被捧红了。”言下之意,她上她也行。
人性真是很奇怪,一面排斥那些靠资源上位的人,一面又在潜意识里期望自己能成为他们。
南蓁拧上瓶盖,没说话。
副导这时招呼着大家开工,“接着拍接着拍!”
南蓁回过神,看见不远处仙气飘飘的施嘉子在跟男演员对戏,不知说了什么,她笑起来娇嗔地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日头正烈,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正好落在眼皮上,恍惚间,男演员的脸似乎变成了陈厌。
她吓了一跳,忙揉了揉眼睛,看清男演员那张被粉涂得厚厚的脸,南蓁这才舒了一口气,甩甩头起身开工。
天气太热,导演体恤工作人员辛苦,下午的戏被推迟到了傍晚。
南蓁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趁机在房间里补眠。
一觉睡到天黑,闹铃响了她都没听见。
还是思卉的电话将她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按下接听,“喂?”
思卉焦急的声音冲出来:“蓁姐不好了,施嘉子受伤了!”
南蓁精神一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受伤了?严不严重?怎么伤的?”
“她从威亚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崴了脚……
南蓁松了口气躺回去,“崴了脚你吼那么凶,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
“她经纪人非说是道具组没有清好场,施嘉子落脚的时候地上有石块她才会崴脚。”思卉心急如焚,“他们现在说要告咱们,怎么办呀?”
荒山野岭拍戏,场子能清得多干净,她也不能把人整座山都给清了吧。
大风扇、器材设备挪动,随时可能让地面多处几块碎石和落叶。
南蓁心知他们这是无理取闹,但这事儿也确实是道具组的管辖范围。
她捂住脸叹了口气:“他们在哪家医院,我去看看。”
-
市一医急诊大厅人满为患,施嘉子又是顶流明星,虽然全副武装来看病,但也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南蓁都不用问她住在哪间病房,身边就有人兴奋道:“骨科302住的真是施嘉子!她真人好漂亮啊!受了伤还这么美,天呐,她一皱眉我心都化了。”
南蓁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夸奖,直接提炼出重点信息:骨科302。
市一医环境一般,住院部几乎满员。
施嘉子大约是找人托了关系,搞到了间VIP单人间,门外保镖经纪人站了一排。
来探病,南蓁不可能空着手。
她上前将鲜花和果篮递给黑衣保镖检查,再把工作证亮到经纪人眼前:“我是剧组的美术副指,听说嘉子受伤了,来看看她。”
施嘉子的经纪人有事外出,目前的代理经纪是个刻薄的眼镜女。
她将南蓁上下一扫,白眼差点翻出镜框:“我们正要找你呢!跟我进来。”
病房的单人床上,病如西子的施嘉子正娇娇柔柔地靠着枕头,床头柜上一束价值不菲的密鲁百合开得正艳,一背影沉稳的黑衣男人就坐在她床尾的单人椅上。
南蓁进去时只能看见一个侧影――
男人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搁置在膝上的左手腕间佩戴着一块理查德米尔,复杂精深的表盘正在日光灯下泛着矜贵的寒芒。他不时低头看向指针上的时间,修长的五指无规律地敲打着膝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眼镜女带着南蓁上前,“嘉子,陈总,剧组的人来了。”
“嘉子,不好意思……”
等等。
陈总?
男人轻轻回眸。
南蓁气息骤然闭锁。
梦中的妖孽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淡淡起身,面对着她,微凉的唇角勾出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像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新衣服。
陈厌叫她:“南小姐。”
-
正值晚高峰,医院门口的单行道排起了长龙。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陈厌,南蓁一时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忘了。
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随意拉开一辆无人的出租车门,“君豪酒店。”
司机趁着等排队的时间正擦着后视镜,声音懒散散的,“美女,我要交班了。”
意思是赶她下车。
后面半天没动静,司机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去看,“我说……”
话头突然停住。
后座的女人身形纤瘦,没有化妆的脸色有些苍白,气质相当清冷。她显然没有听他说话,自顾地抱着手臂望向窗外,翦水一样的眸子映着街道上的灯光,唇角有些不安地抿起。
这女人长得还挺漂亮,莫不是哪个明星?
突然,她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声音焦急地催促:“快开车!”
偷看的人本就心虚,被这么一催,司机竟真鬼迷了心窍地回过头去翻下了暂停接客的牌子,载人的红灯在车顶亮起,他瞅准旁边空出来的车道,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打着左转灯就了插过去。
住院部楼下。
代理经纪四处张望着陈厌和南蓁的身影。
刚才病房里,几人还没说两句话,南蓁就莫名其妙地说要走。她这一走不要紧,陈厌竟然也跟着她离开了病房。
她紧追着这俩人下了楼,刚出大厅竟然人就没影了。
好不容易在医院门口的岗亭外找到陈厌,他面前正好有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开走。
余光一扫,后座上的人似乎是南蓁?
不等她看得更仔细些,那车很快汇进了主路,车尾灯淹没在了车海里。
代理经纪气喘吁吁的停在他身后,“陈、陈总,这时候不好打车,不如再上去坐坐,一会儿我安排人送您回去。”
话音刚落,一旁车里下来个人。
“老板。”
柯周维一直等在这。
他亲眼看着自家老板从住院部一路追出来,也亲眼看着那辆载着人的车径直开走。
陈厌阴沉到极点的神情让他不敢第一时间出现。
这会儿见有人垫背,他才敢下车。
夜色昏暗,男人冷淡如霜的脸上满是可怕的阴影。
柯周维小心斟酌着语气问,“要去追上去吗?”
望着出租车开走的方向,陈厌眉目紧皱,一言不发。
-
酒店。
思卉见南蓁这么快回来还有点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她以为施嘉子的团队会借此机会狠狠纠缠一番的。
南蓁没告诉她自己压根没给他们纠缠的机会,进了房间,她一言不发地抓起床头的烟盒点了根烟。
“蓁姐?”
酒店的窗户不能完全推开,南蓁跪趴在窗台边沿,仰着头努力将脸伸出窗外,感受夜风吹走脸上的闷热,尼古丁的味道带着薄荷的清凉渐渐平复了她心底翻涌的情绪。
月色尚清,南蓁素白的脸迎着月色,显得有些凄凉。
思卉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察觉到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轻轻走过去,小声问:“蓁姐,你怎么了?”
南蓁许久没说话。
思卉从毕业就跟着南蓁一起工作了,印象里,南蓁为人随和又温柔,不仅艺术功底了得,更从来没因为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实习生而对她有过任何不耐烦的情绪。比起电视里那些艳光四射的大明星,南蓁清新素雅的五官更拥有一种让人一见就能静心的魔力。
如今社会复杂,生活节奏飞快,像南蓁这样柔软到能让身边人都静下来的人实在少见。
思卉一直崇拜她,却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不对劲的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思卉直觉现在应该安静一点,不要吵她。
正当她要悄悄退出房间的时候,南蓁忽然出声问:“宁盼给你打电话了吗?”
思卉为难道:“还..没有。”
南蓁没有意外地点了点头,“你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思卉走了,房间里只剩她一个。
一支烟抽完,南蓁心情平复了不少。
她给肖成海打了个电话。
肖成海年前心脏不舒服,刚做了支架,医生嘱咐他作息要规律,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准备要睡觉了。
电话响了三声。
对面接起。
老头子声音浑厚有力,如钟鸣山谷,一点听不出年纪。
“这么晚打给我,出什么事了?”
南蓁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要辞职。”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她接着说:“Z市有事等我回去处理,我出来太久了。”
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才传来两声咳嗽,“过两天吧,向隅手头还有点事没完成。”
南蓁听着老头的鼻音,心里有点酸。
肖成海膝下就她跟纪向隅这么两个爱徒。南蓁在艺术管理和艺术视觉上的天赋更高,纪向隅则是动手能力更强,外界都说,他将来肯定会继承肖成海的衣钵。
其实私下里,肖成海倒是更属意于南蓁。
不然也不会让她来跟组了。
他有意识地在让她接触他的圈层。
这些南蓁心里都明白。
但病房里的陈厌看她的眼神让她生出了很不好的预感。
日光灯下,他俊美的面庞已经找不到少年时的清润稚涩,梦里模糊的人影和那晚天台上深沉冷漠的模样似乎都不能与彼时的他相叠。
他极致漆黑的眼瞳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想把她溺毙在那里。
那种窒息感来得汹涌又突然。
南蓁无力招架,甚至理不清由来。
她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冷静思考。
挂了电话,南蓁烟瘾还没解,烟盒却已经空了。
她不想下楼,咬了咬唇角压下那股痒劲儿,走回床边,身子一软,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
肖成海说了两天,就真的是两天。
恰好这两天里施嘉子受伤需要休息,剧组跟着放假,南蓁乐得清闲。
纪向隅第三天傍晚紧赶慢赶地过来交接,累得他直插着腰骂南蓁没有良心。
他闭关两个月,好不容易做出满意的道具设计,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乎饭就被发配来这儿鸟不拉屎的剧组里给她擦屁股,老头子简直偏心的没边。
南蓁随便他抱怨,麻利地收拾好行李,思卉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她把工作的交接内容全部拷进纪向隅的电脑里,嘱咐他:“这戏导演还是挺有追求的,演员们的事你少掺和,万一跟谁闹出绯闻上了热搜,我是不会帮你求情的。”
纪向隅瘫在沙发里嗤之以鼻:“就你们这个组,谁能入我的眼啊?”
南蓁轻笑,“那最好。”
纪向隅看她推着箱子出门,善心大发地起身送她到电梯口。
“我说,你怎么这么急着要回S市啊?有什么事不能请个假,还非得辞职。”
他会这样问,说明肖成海没跟他说陈厌的事。
南蓁看着电梯上的数字随口敷衍,“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
纪向隅不服气,“你才比我大几岁啊。”
“大一天也是大,小一个小时也是小。”
电梯来了,南蓁从他手里抢回箱子推进电梯,转身挥挥手,“拜拜小朋友~”
“……”
“……”
电梯门在眼前关上,纪向隅看见玻璃倒映出的自己被噎得脸都红了。
“女人三十真是如狼似虎,竟然连我都撩。”他呼了口气,捂着怦怦跳的小心脏,见电梯显示到了一楼,才摇着头转身回房。
-
虽然南蓁辞掉剧组的原因大部分是为了避开陈厌,但她在Z市也是真的有事。
回程的车上,思卉几次想跟她说点什么,但见她戴着耳机在休息,便都作罢了。
一直到进了市区,司机要送一批道具回纪向隅的工作室,南蓁便和思卉先下了车。
两人等网约车的间隙,南蓁忽然主动问:“思卉,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思卉咬了咬唇,到底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就是想问,万一这次投资也没谈成,咱们又从剧组辞职了,那后面……”
她没继续说下去。
夜风微燥,却比白日里的酷热要好受许多。
南蓁站得累了,俯着身撑在拉杆上,风把她挽起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几缕碎碎的发丝顺着她的脸颊在颈下飘荡。
她看着思卉不安的神情,眼神温柔,有些朦胧。
“蓁姐...”
她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直起身来安慰地拍拍思卉的肩膀,柔声说:“放心吧,我会搞定的。实在不行,咱还有老头子可以撑一段时间,总不会让大家流落街头的。”
思卉跟着她这么久,知道她从来不说大话。
既然她都说不会让他们失业了,她瞬间就不焦虑了:“嗯!”
-
折腾到家已经不早了。
南蓁看了眼时间,还是拿出手机找到宁盼的电话,拨了过去。
刚才在路上她没对思卉说实话,但想来他们心里应该都清楚。这半年来,纪念美术馆虽然在她的努力下看似起死回生了,但实际账目上的数字已经撑不了多久。要想继续维持经营,没有新鲜的资金注入是肯定不行的。只可惜大环境如此,愿意做风险投资的人越来越少。南蓁表面上一直云淡风轻,好像看不出事态严重,可实际上要是再想不出办法,美术馆恐怕就要关门了。
她这次着急赶回Z市也是为了这件事。
宁盼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上学时关系一般,后来出国又在同个城市遇到,联系才慢慢多了起来。宁盼是典型的富家女,气质优越,有点傲慢,但她认识的有钱人多,里面说不定有人愿意出钱投资美术馆。
接连打了两个电话过去,宁盼一直没接。
南蓁盘算着要是今晚打不通,干脆明天直接去找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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