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道德标兵并不理解阮歆抽象的形容,他眉头紧锁紧盯着电脑屏幕,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从镜片反光来看,阮舒池停在那行已经许久了。
“咚咚…”
“阮老师在啊。”
兄妹难得安静片刻,敲门声忽至。两人齐齐回头,只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个穿着白色灯笼袖衬衫千鸟格长裙的女人。
“秦老师有什么事吗?”阮舒池问。
“没什么事。”秦流月缓步走进屋,身上的香水味随风飘到阮歆面前,过于甜腻的味道惹得她忍不住搓了搓鼻头。
不认识,没意思。
阮歆扭头往阮舒池桌上一趴。
秦流月视线落在阮歆身上,试探问道:“阮老师这是有学生?”
阮歆鼻子嗅嗅,觉得空气里有股酸味。
“不是学生。”阮舒池扫了眼阮歆,“家里人。”
“…家,家里人?”
“嗯,家属。”
阮歆不情不愿地抬头打了个招呼,心想这年头哪还有敢单独把女学生叫去办公室的男老师。
别说阮舒池这种貌比潘安,人民教师里难得的颜值翘楚,就是她爹那种年近退休的中老年教师办公室讲题,都得男男女女叫上一大群人。
这个问法,来者不善啊。
不过,且不论温柔女老师所为何事,阮歆还是贴心起身:“你们谈什么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不是要紧事。”这位秦老师的眉眼落了下去,“是阮老师中秋学院发的福利一直都没领,明天开始清理学院仓库了,我过来提醒一下。”
阮舒池凝神思忖,发现好像真有这事:“今天还有事不方便带,我去签个名,让保洁阿姨帮我处理了吧。”
“我帮你代签掉?”
“那麻烦秦老师了。”
漂亮女老师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去看阮歆。而阮歆站在一旁装作未觉,冲她甜甜笑了笑。
“那阮老师我先下去了,你忙。”
“好,谢谢秦老师跑一趟。”
甜腻的香风伴着高跟敲击地面的声音逶迤飘远,阮歆八卦的目光来回扫视,奈何当事人流水无情,对着他的破电脑专心致志。
“哥~”
“别叫我,马上好。”阮歆刚一出声,阮舒池就知道她要作妖,头也不抬直接打断。
“我又不吵。”阮歆不买账,拖上椅子又坐下,“这位秦老师看着对你有意思啊?”
“人家只是工作。”
“你少来,只是工作大大方方说我是你妹不就行了,还咬文嚼字什么家里人。”
阮舒池沉默半晌终于松了口:“之前副院长撮合过,我觉得不太合适,就不耽误人家了。”
“确实不太合适,你不适合这个类型的,你得要那种……”
阮歆脑袋一卡,见阮舒池望向自己,张嘴吐出几个大字:“…入室抢劫型。”
阮舒池摇摇头,盖上了自己的笔记本,某瞬阮歆几乎幻视,她哥盖上的不是笔记本屏幕而是她的脑袋。
“你的嘴歇歇吧,一会儿体检我看你血压升多少。”
“走了,去医院。”
体检绝杀。
阮歆默默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小尾巴似的跟在阮舒池身后。
通往停车场的一路,还有不少刚入学的新生不知外院院花阮舒池,偷偷摸摸打量的不少。
不过放在青春活力的大学校园也不稀奇,要是早两年,直接冲上来加微信的都有。
更何况她哥芝兰玉树,一身卡其色长风衣配黑色半高领毛衣,银框眼镜再一戴,活脱禁欲斯文小说男主。
阮歆忍不住偷拍一张发给陈清也。
〔阮歆〕:v我50,带你看新大高颜值老师生活日常!
第11章 红绸康乃馨
陈清也收到阮歆消息时,正在和兄妹俩的亲妈,阮家绝对领导地位者,舒颜女士逛街。
她对着手机上那张模糊的背影照思考半天,回了简短有力的两个字。
〔陈清也〕:TD
秋高气爽的天气,太阳露脸懒洋洋地照着,体感不冷不热,正适合到处溜达。
陈清也和舒女士坐在某家咖啡厅沿街外摆,身边是铺满梧桐的砖石路,而阳光正竭力穿过梧桐树的枝干,把斑驳的光铺撒在遮阳伞的伞面。
陈清也端起白瓷马克杯,抿了口咖啡,秋风吹散长发,短暂的凌乱里她由衷为自己从前司跑路的决定感到庆幸。
只有工作没有生活,她会像泡进高浓度营养剂里的鲜花,被汲取掉所有水分然后干枯掉的。
手机那头阮歆还在锲而不舍地发着消息。
〔阮歆〕:不要50也行,我们有姐妹情。只要你一声令下,阮老师玉照双手送上!
陈清也盯着手机屏幕笑,然后指尖轻敲又回了一条。
〔陈清也〕::TD
然后被当成AI对待的阮歆怒了。
〔阮歆〕:你的两条TD毁了我认真打字跟你蛐蛐阮舒池的心!你知道吗!你对得起我嘛!
〔陈清也〕:我不知道。不过下午茶时间,不是很想看到影响我心情的人。
〔阮歆〕:呕吼~看来这次吵挺凶啊~
这个造作的波浪号看得陈清也脑壳疼。
〔陈清也〕:你这个态度是准备互相抖把柄?
〔阮歆〕:我有什么把柄?我断情绝爱修的无情道好吧。
〔陈清也〕:=_=别以为我不看小说,我知道修无情道的才是最多情的。
〔阮歆〕:怎么了!我只想平等地给每个好听的声音一个家,这怎么了!
陈清也眼见话题越扯越远,连忙刹车。
〔陈清也〕:你今天很闲是不是?
〔阮歆〕:是啊,这不是体检路上,我得找人说说话,缓解一下我的紧张。
迟了点吧,陈清也摇摇头,平时熬夜熬通宵的时候也没见有过检查焦虑啊。
“…小也啊。”
陈清也恍然抬头,就见舒女士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跟舒妈妈说,是不是谈恋爱啦!”
舒女士从陈清也拿起手机开始,八卦的眼神就在反复徘徊,一脸欲言又止。这会儿见陈清也笑意蔓延,实在忍无可忍,这才开口。
“没有,舒妈妈我冤枉啊,身边成天就这些人,我找谁谈去。”
陈清也把手机递到舒女士面前:“是阮歆。她哥送她去体检,路上跟我闲聊呢。”
“是他们俩呀。”舒女士扫了眼手机屏幕,一脸兴致缺缺,靠坐回座椅靠背,举杯啜饮一口,又皱眉,“没意思。”
“我跟你讲,就那俩活宝,叛逆的儿子和缺心眼的闺女,再碰上家里还有个装聋作哑的爹。我呢,成天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说说就气,不提了。”
陈清也听着好笑,阮舒池叛逆不叛逆且不论,就阮歆那个小狐狸,谁缺心眼她都不会缺心眼。
“这不是有小也吗。我店里现在稳定得很,舒妈妈只要约我,我都有空。”
舒颜被哄得眉开眼笑:“还得是我们小也。”
陈清也把手机倒扣回桌上:“不过舒妈妈,我有个问题哦。”
“你说。”舒女士正心情很好地给桌上的蛋糕拍照。
“都是喝咖啡,为什么每次我们都要特地跑出来,就不能在我那儿……”
舒女士手一滑,手机砸在了桌上,她没顾上回答,先是连忙心疼地摸摸镜头。检查确认没有损伤,这才想起她虚假的高知贵妇形象。
“这怎么一样,在你那儿是吃你的,我约你出来逛街当然得我请客。”
“而且总闷在一个地方怎么行,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多出来走走。你不出门哪来的艳遇,还能自己找上门不成!”
“你看阮歆,明明没什么事,可我拖都拖不出门,跟长在家里一样。”
陈清也把额前碎发撩到耳后,避开舒女士埋怨的目光,但笑不语。
当着舒女士的面,她不拆阮歆的台。
可阮歆才不是不出门的人,经常得空就背上电脑就往她店里跑,一待一下午。
更不提什么漫展、签售的活动,她次次抗上长镜头单反就去了。连前两个月摔骨折都没缺席,是爱得相当深沉了。
至于阮歆不乐意和亲妈一起……
人之常情。
人就是,越什么富裕就会越不在意什么。阮歆怕被舒妈妈管,被盯着饮食要清淡作息要规律,像是被束缚在笼子里的鸟,认为失去了自由。
而她却巴不得有人对她这样,关心她在意她,证明她并不是只有自己。
陈清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在舒颜女士面前,她的乖顺并不是装的:“我们一家人,不论谁请谁的。”
“诶,你们三个在我眼里,多大都是孩子。赚钱不容易,我们小也更不容易,你的自己收好。”
一阵风起,新凉的秋风卷着店里咖啡香恣意徘徊于这条街。现磨的美式咖啡有种咖啡豆深烘后的焦香,闻一闻都都能提神醒脑。
舒女士往杯里加了块方糖,莹白的糖块被褐色的咖啡浸透,逐渐被侵蚀雕琢出奇怪的形状。
小勺碰撞白瓷杯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并未把陈清也耿耿于怀的往事放在心上。
陈清也点头,一时没再吭声。
可能十来岁的她彼时也不会想到,从她认识阮舒池开始,她的命运会和这家人紧紧纠缠在一起。
舒女士初见她那句认干女儿的话没成真,但往后的日子她对她,和亲生女儿相差无几。
那一年之后,阮舒池几乎每年都会回云城过寒暑假。她也收到阮舒池带来的,阮爸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收到给阮歆买大了却对她正合身的新衣服。
她每一件人生大事,参与的除了阿婆,就是他们。
甚至后来阿婆走了,他们还在。
她高中毕业那年,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凑不齐入学的第一年学费焦头烂额时,是舒女士让她宽心,然后出面垫上了所有的钱。
她还记得大一开学那天,阮家一家四口送她去报道。阮舒池拎着她破旧大箱子,把她送进宿舍,积灰的床架、桌面是舒女士搞的卫生。被嫌弃碍手碍脚的阮爸则带着她和阮歆去学校教育超市买冷饮。
他们仨一排坐在超市门口的花坛边,身边是买脸盆毛巾闹哄哄挤成一堆的新生和家长。
阮爸爸顶着嘈杂的人声跟她交代,学校里遇上什么事就去找阮舒池,阮舒池搞不定的也要记得找他们告状。
那几年真好啊。
她还把阮舒池当作哥哥,彼此间尚未有隔阂。她又有了家人,强势的妈儒雅的爸粘人的妹妹,和…一直对她很好的阮舒池。
至于现在。
也还好,她只要抛开和阮舒池难以宣之于口的囹圄不论,阮家人始终是她的家人。
“小也,阮舒池相亲的事你听说没有?”舒女士又喝了口咖啡,显然这次对甜度满意多了。
陈清也挂在嘴角的笑意一僵:“好像是有听阮歆提到过。”
“她还好意思说!这俩活宝,真给我气死了!”
“平时也不见阮歆多要她哥,看着还没你跟小池亲近,结果这回相亲非要跟着去。你让人家女孩子怎么看?看不上,带妹妹来搅局的是吧?”
“这件事是谁的主意不好说,一个肯定是不想相亲,一个是什么热闹都凑,反正兄妹俩一个都逃不掉。”
陈清也尴尬的摸摸鼻子,没敢在舒女士的气头上出声。
她猜阮歆这会儿应该是被念叨得直打喷嚏,作为拉她顶锅的罪魁祸首,陈清也决定以后在舒女士面前多保她几次。
“…阮歆跟过去,可能也是好心吧。毕竟她哥不是很擅长打这种交道。”
“呵,她能有这么好心?”
话是这么说。
陈清也垂眸暗叹,可这回真的不管阮歆的事。
“还有阮舒池,不乐意去你直说啊。闹这么一出,让我怎么和人家介绍人交代!这不是耽误人家小姑娘的时间吗!”
陈清也越听耳朵根越烫,手足无措下把造型精致的小蛋糕往舒女士那边推了推,决定学习阮舒池的顾左右而言他。
“不提这个了,舒妈妈你尝尝他家的拿破仑,酥松香甜味道挺好的。”
舒女士倚在扶手上气得直哼哼:“好好。”
只是安静没一会儿,舒女士又稍稍坐直了身子,脑袋往前一探小声再问:“小也,当初和小池一起出国的那个女孩子,你知道他们还有联系吗?”
“或者,或者你见过吗?什么性格长相?你给我描述描述?”
“我…”原本蔓延直耳后的热度一下褪去,陈清也搓了搓指腹的茧,答得模棱两可,“算见过一次吧。”
“个子不高,比我矮一点。圆眼长发,很元气很漂亮。”
舒女士柳眉一皱,觉得这个描述有点熟悉:“这听起来怎么跟阮歆似的?”
陈清也一哽,其实当初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和阮歆从长相到性格都截然不同,在阮舒池即将远赴德意志前夕,出现了另一个跟他同行,也更像阮歆的女孩。
她危机感甚重,怕阮舒池又一次爱屋及乌,然后多一个妹妹,或者多一个女朋友。
当时她还特地问过阮歆,阮歆对着白月光这个词一阵恶寒,然后沉默半晌才指了指自己。
“可我还没死啊?”
也是。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次次移情。
“也不太一样吧。那个女孩子就是……”单纯、热烈,没什么心思。
提及那些和自己无一沾边的描述,陈清也又顿住。也难怪阮舒池拒她于千里之外,除开可笑的伪兄妹论,她本身就根本不是他属意的类型。
陈清也沉默那片刻,倒扣再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连带着桌子咖啡杯一起,杯子里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朝舒女士打了个招呼,侧身接通。
“喂,小水怎么了?”
……
“姐姐!救命啊!店里要变水帘洞了!”
第12章 德古拉角堇
陈清也赶回花店时,小水正往咖啡店输送鲜花桶,那花水灵灵嫩生生的,花瓣半开半合还挂着水珠,一看就是被水浇过。
她脑袋里当时闪过几个大字:完蛋,这花要烂。
犯水灾就罢了,怎么还带破财的。她长叹一声,决定改天找个寺庙拜拜,财运乃做人之本,她一定诚心。
陈清也脚步不停,刚靠近店门被小水一抬眼抓个正着,她像小鸟找到了鸟妈妈,张嘴就嚎。
“姐!姐啊,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心里苦啊!”
“怎么了,昨天漏水的地方不是还好,怎么突然变水帘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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