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轮并不是朝他滚来的,而是朝着那册子。因为洛颜把册子抢走了,所以她承受了所有的伤痛。
最该被撕了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洛颜强撑着调动灵力,单手结印,瞬间,后背覆上了一层寒冰。虽无法治伤,却能暂时将碾碎的脊椎骨冻住。
洛笙没想到她会如此硬接下这一招,看着她被血染得通红的衣裳,一瞬间,想到了黎嫣。黎嫣也是瘦瘦小小的,从小不爱哭闹,看见谁有困难就去帮助,受了伤也不喊疼。
洛笙喊了一声:“小阿颜。”声音太轻,叫人听不出是在喊黎嫣还是在喊洛颜。
于是也没有人理睬他。陈尧把洛颜扶起,小心翼翼。本想把她背起来,但那样势必拉扯到她后背。他问洛颜怎样不会疼,洛颜道:“你扶着我就好。”
这个姿势,陈尧一条胳膊就要从她背后绕过来,看上去就像是把她圈在了怀里一样。
视线里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黎嫣坐在回廊下,晃着两条小腿:“笙哥哥,尧哥哥什么时候再来栗箩国?”
心中烧起怒火,洛笙又挥出一道冰轮。但这道比先前小了太多,速度也慢得出奇,像是小孩子踢的,快要散架的蹴鞠。
他灵力消耗太多,这会儿已经难以为继。
却在这时,平地起了另一道冰凌,速度之快,直接将这一轮冰轮震碎。洛笙立刻跃起,击在这人肩头上,这人也提掌还击,地下擂场下面几层已经彻底坍塌为废墟。
这人正是先前被洛颜抓走的罗郎君。
洛笙又惊又怒:“做什么?你想造反?”
罗郎君道:“这人先前饶我一命,我不欠人情,今日还给她而已。”
洛笙厉喝:“你知道他们带走了什么?”
罗郎君:“不知,但我自会抢回来,眼下我须得让她活命。”
洛笙真是从未有一刻,觉得耿直之人,生得这样可恶。
借着这个机会,洛颜和陈尧双双逃走。
四下漆黑,冰雪茫茫,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在冰原上。冰面本是又冷又滑,虽无法使用法力,但这些弟子大多练过功夫,能在冰面上稳住脚步。但此时,洛颜连行走都艰难,好几次险些摔倒,亏得陈尧步子稳,能扶住她。
洛笙还没有追来,但他一定会追来。外海四处都不甚安全,洛颜想问陈尧去哪里。可那一冰轮碾压过来,将她肺腑也碾压得破裂,一张嘴,就要呕出血来。
鲜血滴落在冰面上就会留下痕迹,洛颜强行咽回去,止不住咳嗽起来。一咳嗽,鲜血又要往外喷,她想要抬手去接,一双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实在忍不住了,一口血喷出,这时,一双手帮她接住了这口鲜血。
这双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右手的手心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靠近手掌的位置。并不凸起,只是去摸,根本感受不到。但如果记得位置,触摸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双手能写字、能画法阵、能握剑,总是喜欢干净,摸东西时会垫着一方手帕。此时却落上了鲜血,像是纯白的雪地被弄上一个脏脚印。
陈尧道:“吐出来,我帮你接着。”
洛颜抬起头,眉毛睫毛都已经结了一层冰霜。
陈尧用指腹帮洛颜擦拭唇边的血迹,应该是很温柔,带着一点暖意,但感官已经麻痹,什么都感受不到。使用法术又消耗了许多力气,此时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后背上的冰渐渐融化。
洛颜一跪之下,整个人就要扑倒在地。腰间两枚金坚石做的小核桃太沉,将她整个人往下坠,陈尧根本扶不住她。
陈尧用肩膀抵着她,伸手把这两枚小核桃从红绫上解了下来。小核桃砸到地上,就把冰面砸出来一个窟窿,直直坠入地下。再有寒风吹来,这里又会结出新的冰层,这两枚小核桃就会彻底埋在冰下,消失不见。
原本是他送给洛颜的礼物,但此刻,陈尧心中生出一股深深的厌恶感。尤其是钻孔便刻的那句话,也不恰当到了极处。
为什么一定这么要强?为什么外海这地方会压制住他的法术?为什么黎笙要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侧头瞧见洛颜已经昏迷过去,不知她醒来后会不会难过。
洛颜在山洞里醒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放在烈火上烤了一遍,又放在冰雪上冻了一遭。浑身都是汗,浑身冷得不行。
大概在迷迷糊糊中已经喊过冷,身上盖了好几件皮衣。但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脊背上的伤。
她趴在一团皮衣上,背后伤口处用冰锥固定住,恐怕陈尧就是这样把她带回山洞的。目光稍稍一转,发现陈尧坐在她身边,翻看从地下擂场带出来的册子。
对了,这个册子!洛颜想动,浑身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好在陈尧看两眼册子,就要看两眼她。一见她醒了,立刻到她身边来。
洛颜动了动嘴唇,陈尧道:“咱们在之前的山洞里。”
洛颜眼睛动了一圈,陈尧道:“其他人不在,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用担心。”
洛颜微微瞪大双眼,陈尧很快接道:“这里很安全,我在这里和其他几个地方都留了记号,黎笙已经带人搜过这里,当时我带着你躲在了其他地方。这会儿他被我骗到了其他地方,暂时不会回这里来。”
洛颜好像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自己不用说话,陈尧就能猜到她心思,这让她在弥留之时不算太难过。好想把自己的心事全都说给他听,可也没有机会了。
洛颜故意做了个鬼脸,这次,陈尧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问她:“很难受?”
他在洛颜额头上摸了一下,手心有汗,汗液立刻凝结成冰晶。
她浑身冷得像一块寒冰。
是,很难受,灵力渐渐流失,整个人像是一只破陋的沙袋。她盯着陈尧看,是因为陈尧的脸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快要看不清楚。她知道,这是灵力流失过快的征兆。
冰轮是洛笙的杀招,结成的寒冰本已沉重,从身上碾过时,能够碾碎每一段脊椎骨,碎裂的骨骼扎破内脏,导致重伤失血。冰轮又裹挟了法力,在碾碎骨骼时一并碾碎灵丹,灵力流泻。
不再有灵力的修补,便只是个普通人,这种程度的伤,可以夺去性命。
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了。
有的人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有的人出生便夭折了,这些人的公平又要怎么算?
耳边竟然没来由地回响起虞栗楠这些话。
不知道。但和他们相比,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她的存在是一个错误,但洛秋螟没有抛弃她。让她活下来,让她遇见这么好的人。
可是为什么觉得很不甘心呢?
一定是因为阿娘的心愿还没有实现。可心里又有一个更小的声音叫嚣:不是的!
你不甘心,是因为你遇到了不想割舍的人。这份感情就像生长在身上的一部分,用刀割下来,定然会痛苦难当。
可有的人还没遇到这样的人就陨落了,一生清净,却也有寂寞的不圆满。这么一比,又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了。
这么一想,眼角落下一滴泪来。陈尧伸手帮她抹去。
她想呕出鲜血,可干呕了几声,没有吐出任何。垂眸一看,身下垫着的皮衣上已经布满了血迹。
但这一会儿,脑子又清醒起来,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攒起了一点力气,身子微微撑起。
陈尧见她如此,又低下头,翻看手里的册子,好像对她一点都不关心。攒起的那点力气顿时又泄了下来。
她盯着陈尧,带着些怨怼,问了一声:“你看什么?”
陈尧头也不抬:“我看,这上面,有没有能救你的方法。”
洛颜瞪大眼:“这不是外海的事?”难道他知道自己是外海人了?
陈尧摇头:“不全是,这些年黎笙抓了许多人间界的弟子,研究过他们的情况。也曾有人身受重伤濒死,但最后被救了回来。”
洛颜心中燃起了希望:“是什么样的?方法?”
陈尧声音缓和却清晰:“双xiu之法。”
希望又被浇灭:“哦,那是道侣之间的。”就像是人间的夫妻。
但实际上,陈尧五行属火,洛颜属水,若用陈尧的灵力为洛颜修补,是极为合适的。
但那是人间的夫妻。
她抿了抿嘴唇,严重失血,嘴唇已经变得苍白,即便抿起来也没有变得温暖柔软,像是冷雨过后的栀子花。
“外海秘境本来危险,伤和死,那都是可能的。人不能怕死,因为能生下来,已经不容易......”她气息不稳,喘息了一阵才继续道:“你不用担心,为我,我不怕死。而且,还找到了外海的......我......”
算了,能有这些回忆,也不算得太坏。
却在这时,面前人影骤然放大,紧接着,嘴唇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一道温热的鼻息在脸颊上晕染开。
以为是幻觉,但那触感持续不散,渐渐变得濡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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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扔我东西,明天我扔你东西,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第69章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闭上眼睛,连呼吸也变得很轻,害怕一用力,就散了。
渐渐地,一股暖流顺着唇边传入体内,流入肺腑,像是在用灵力滋养自己。这种方法在修真界并不罕见,以一人之灵力补另一人,这人需要是被补之人的生方,或是被克方。
有人天生灵力低微,却一心想要入道,若是药宗的药石仍旧无用,有能力的人家就会选择和自己五行相和的人,为自己补灵力。
若是身受重伤,也可以用这种方法。
但此消彼涨,被补一方得到了灵力,供给一方定然会损耗灵力。补得越多,损耗越大,甚至供给一方灵丹枯竭,无法再修炼者,也曾出现过。所以称供给一方为炉ding,他们是别人得证大道上的垫脚石。
没人愿意做这个垫脚石,损耗自身,还贻人笑柄。
因为采bu之时,需要双方身体亲密接触,才能引导一人灵力进入另一人。双xiu是最快的方式,若是两情相悦倒还好,更多的是被强迫,不仅灵力被夺走,还要承受身体上的侵fan。
嘴唇上温暖湿润的触感消散,身体却疼起来。这种感觉像是在偷。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博得别人的同情,享有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洛颜动了动嘴唇:“不可以,但这样不好,对你身体。”
陈尧无奈:“你就少操点儿心吧,行不行?”
“那也不行,这是相互喜欢的人才做的,虽然我、我心里对你……但你是我师尊,我不配和你好。”
陈尧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带着些循循善诱的意味:“那是假的,谁敢收洛河神女当弟子?”
是啊,谁会呢?要不是骗他,他也不会。
“即使不是,你也不愿意和我好。”
“你怎么知道?”
洛颜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这一刻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脑袋变成了一块榆木疙瘩。
“什么......意思?”
陈尧趴在她面前,离她很近,双眼望着她,伸手抚摸她纤长乌黑的睫毛:“如果我不喜欢,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你明白吗?”
“我……”洛颜忽然急促地呼吸。
陈尧离她更近,他垂下眼眸,盯着她柔软的嘴唇:“但如果你不喜......不愿意和......你也可以拒绝。”
他的嘴唇又在洛颜的下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很轻,像是蜻蜓点水的试探,也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询问。
洛颜没有拒绝,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眼眸半阖,眼波里蓄满水光:“这是梦吗?”
她忽然睁开眼,像是下定决心,猛地吻了上去。
陈尧按住了她的脑后。
吻得发狠,不止于吮吸彼此的唇瓣,连同啃咬。湿滑的舌头闯了进来,钻入湿滑温暖的口腔,彼此纠缠、翻滚,占有彼此口腔里每一寸角落,响亮的水声充斥着耳膜,听得人脸红,却渴望着更多。
洛颜心想,如果这是梦,应该也被撞碎了。
听见了水滴的声音,洛颜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
是水滴漏的声音,陈尧刚来的时候就弄了这个东西,说是用来计时。这里没有太阳,昼和夜好像都失去了意义,若非有人细心去记,确实难以估算,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倚在一团柔软的皮衣上。这段时间,她的灵丹修补了些。一旦灵丹修补,灵力就能恢复。她的灵力太过汹涌澎湃,一旦恢复,立刻将周身伤口修复。
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脊椎骨正在愈合生长,后背总有点麻痒。
她便学会了撒娇,跟陈尧说,师尊,我后背痒,你帮帮我。
这会儿,陈尧回来了,他用肩膀顶开门帘进屋,手里端着个食盒。
洛颜扭来扭去:“师尊,我不舒服。”
陈尧快步走来:“哪里不舒服?”
“后背痒。”
陈尧瞪她一眼:“又来了。”
洛颜不怀好意地笑。
起初是洛颜伤得太重,脊骨都断成一截一截的,完全禁不起触碰,只能通过嘴唇触碰传递灵力。
可她伤势渐渐好转,暗示过陈尧几次,陈尧却都不理睬,触碰也仅限于抚摸和亲吻。她心灰意冷对陈尧道,你看,你果然就是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快死了,你必须要救我,对不对?如果别人伤成我这般,你也会这样救她,是不是?
陈尧眯眼:“少废话。”
洛颜问他:“那你愿意和我好吗?”
陈尧不答,他俯下身,堵住洛颜的嘴。洛颜一手抱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摸他的腰。陈尧抓住她的两只手,扭在她身后。
洛颜“哎哟”一声,陈尧便松手。洛颜躲开他的嘴唇,在他耳边道:“师尊,你腰好细啊。”
陈尧脸色冷得像外海的冰:“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倒也没有谁教,洛河一带本就民风开放,洛河神女又带着些浪漫旖旎的色彩,前来祈愿之人多祈求爱情,耳濡目染,也懂得些男女之间的情事。
她不说,陈尧就低下头吻她。先是吮吸唇瓣,又用舌头在唇缝之间轻扫。等到洛颜微微张开嘴,便顺着柔软的缝隙滑进去。勾着洛颜的舌头,时而轻触,时而缠绕,耳边都是亲吻的水声和急促的喘xi声。
亲得她浑身酥软了,就不使坏了。
若是还不行,就一边接吻一边轻抚。要用右手摸——陈尧发现的规律——尤其是掌心生了一颗痣的位置,顺着下颌摸上去,摸到耳朵上,再摸到耳朵后,她整个人就会战栗起来,浑身发软,说不出话,连神魂都要飞出去,只能拿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里蓄满了水光,似乎轻轻一碰,就要落下来。
再往下,就不能摸了,因为他也会受不了。
这里不是一个好地方,他也不想这样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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