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动一下手指,发现伤口的位置并不影响行动,准备继续劳作。
却在这时,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洛颜道:“你回尧山吧,别在这了。”
洛颜对农事就十分熟悉了,她又抢着干活,没一会儿就收了一大摞麦子,堆在一旁,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她额头上沁出了汗水,顺着发际滑落,一颗一颗,像是贴在脸上的,晶莹璀璨的珍珠。
陈尧摇头:“我不能回尧山,其他人还不知道我回到人间界的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法力被封住了,若有人别有居心,我应付不了,所以只能留在这里。”
洛颜皱眉:“你回到人间界做什么?”
陈尧忽然凑近她:“颜颜,你想知道我做什么,那我们谈谈,好吗?”
洛颜立刻后退两步,谈什么,有什么好谈?她连拒绝人的话都只会那么几句,肯定说不过他,搞不好又要被他绕进去,再也出不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
“你有。你知道黎笙为什么推倒锁妖塔吗?不早不晚,非要选这个时候。你知道洛思思又是被谁带走了吗?你知道……洛思思是谁吗?”
“我不想知道!洛笙他该死,我自然会杀了他,我能,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多想自己吧。”毕竟你连尧山都回不去。
这边争执声音大了起来,好几人看了过来。村民们以为是陈尧欺负了洛颜,纷纷过去拉洛颜。女人们柔声安慰她,男人们拿眼睛瞪着陈尧。
一男子一直望着洛颜,从刚才就抢着帮洛颜干活,见洛颜要休息就主动接过来镰刀。此时以为洛颜受了委屈,从田埂边拿过他的水壶和毛巾,小跑到洛颜身边,拧开水壶让她喝水,又拿毛巾帮她擦汗。
陈尧一直忍着,想让洛颜顺心,不想给她找麻烦。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只要她想做,也能咬着牙去做。
但他现在不想忍了。他抄起地上的镰刀,大步流星地走到那男子身边。一松手,镰刀砸到男子脚背上。那男子吃痛,毛巾水壶都砸到地上。陈尧攥着洛颜手腕,无视村民的叫喊,把她带离人群。
洛颜挣扎,伸手要点他手腕麻筋,却被陈尧使了个擒拿手化解。陈尧把她带到一处麦子堆后,钳住她双手:“你再动,刚收的麦子就倒了。”
洛颜怒瞪着他:“放手!”
陈尧攥得更紧,把她双手拧在背后。这个姿势就让两个人贴得极近。陈尧的声音压抑着痛苦:“颜颜,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你就这么恨我,不能给我一点机会?”
洛颜胸口剧烈地起伏,用力想要挣脱:“放开!我怎样都不满意,行了吧?”
“你在骗我。”陈尧声音嘶哑,他盯着那双柔软湿红的唇瓣。此时此刻,他顾不得她说了什么,只想亲吻这双唇瓣。
于是他俯下头,对准那双微微张开的唇瓣吻了下来。舌头探进来时,洛颜猛地挣脱出来一只手,挥给他一耳光。
她用尽全力,打得陈尧踉跄几步,偏过头去,半边脸颊肿起,一道血迹从唇边涌出。
两枚小小的物什从袖子里掉出来,滚落到一边,陈尧连忙去捡。落在地上,沾了泥土,他用袖子轻擦。
虽只是一眼,洛颜却看得清楚,这是一对小核桃,从尧山长街买的,又在长街的典当铺子里当掉。是她送给陈尧的第一个礼物,被丢弃过,在水里泡了太久,生了绿苔。她不会记错。
她声音发颤:“你从哪儿拿到?”
陈尧已经擦干净,又收起来,声音平静:“长街典当铺。”
诧异、震惊,种种情绪就要冲出,可心里像是建了座牢房,又把这些情绪挡了回去。找到又如何?不过是旧物一件。物件放久了也会破损,更何况人心?
洛颜把手藏到身后,低声道:“别再逼我了,行不行?”
陈尧望着她,满眼心痛。
那些村民见二人消停下来,又坐在田埂上聊天。话题无非是集中在天气和收成上,偶尔也关心些外面发生的大事,尤其是尧山。
一人道:“快到六月六了吧?尧山今年又有什么庆典啊?”
“有什么都跟咱们没关系,黑白不会让咱们去的。”
“不去就不去,还不兴咱们打听打听啦?不过我听说,今年去了好多人呐,尤其前一阵闹的那个,咱们老祖宗的白月光,这回也去了。据说还吵了好大一架。”
老祖宗抹了把唇角的血迹。白月光低下头。
“啥?那姑娘活着呢?没死哇?”
“哎,不是,不是那姑娘,是一个门派,叫什么嵩山的,跟那姑娘有关。那门派跟咱们白梅圣手吵起来了,就在尧山,吵可凶。”
洛颜眼神一动。
--------------------
别看我们颜颜法器是鞭(红)子(绫),内心也是个s。
别看尧山老祖人前很(嘴)刚(炮),内心却是个m。
第80章
六月初六,是尧山老祖飞升的日子。每年这一天,尧山都会举办庆典。
庆典上的活动五花八门,却都和尧山老祖有关。有仙剑大会,也有诗画大赛,有大渊歌舞,还有风筝大会——寓意能像尧山老祖那样平地飞升。
每年都会邀请各大门派参加庆典,也会邀请一些有名望的散仙。据说曾邀请过洛河神女,请帖送到了神女观。可那一年,神女并未出现。第二年再去神女观,只见先前那份请帖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土,一年到头,神女都没再回来一次。
但今年的庆典却与往年格外不同。
先是洛河锁妖塔倒塌,又有尧山老祖白月光的墓被挖,嵩山派还来横插一脚,找到了白月光留下的书信,上面说,洛河神女身份的秘密被封在了尧山后山。
各大仙门的好奇心顿时熊熊燃烧起来。来了,来了。白月光和结契道侣的正面交锋终于来了。
今日你抢我道侣,明日我扒你身份。不愧是尧山老祖,身边的女人各个有故事。
也有人心想,洛河神女的秘密是什么?难道她和白月光是亲姐妹?
这总不可能。
秘密是从外海得到的,难不成洛河神女是外海人?
这更离谱。如果她是外海人,老祖能不知道吗?
如果老祖知道,别说和她结契了,肯定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只劈神女观了,肯定要把她劈成渣滓。
于是更加好奇,也顾不得尧山邀请不邀请,打着来问洛河神女身份的名号,一股脑地往尧山涌来。
这一任尧山掌门是个年轻后生,白梅圣手提拔上来的。手段倒是有些,但修行境界不高,说话做事也没有尧山老祖的风范,遇到这种大场面就有些应付不来。前来的宾客一律放进了山中。
洛颜和陈尧也混在人群里,一起进了尧山。
五十年没回来过,尧山却一切如昨。
树木茂盛,远远望去宛如一片碧莹莹的海。阳光洒下,结成晶莹璀璨的宝石。再往山上走,便有虹桥,将山峰相连。时而有白鸥掠过,洒下悠长的啼鸣。
最高的那座山峰就是百花峰,经历那一场飞升劫难,如今草木又已发芽,繁花又已盛开,红红白白,云蒸霞蔚。
洛颜看了一眼,匆匆移开目光。
跟着人群一路走,便来到尧山大殿。宽阔的大殿,此时竟变得拥挤。习惯性地抬头望去,只见高台上仍旧矗立一把华贵的宝椅,椅子上的人却换了一个。
这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黑色的礼袍,太过华丽繁复,衬得他面容单薄稚嫩,露出几分无助的可怜。
这人被赐姓陈,名叫陈鸢陵。
鸢陵这个名字不能更熟悉了,洛河的一条支流就叫鸢陵河,这条河河道很窄,洛河水冲下来时,要经过一个洄游,导致大部分的水都流到其他直流上去,流到鸢陵河的水很少,常年水枯。
不过他身为尧山掌门,应当与那条河没什么干系。再端详他面容,似乎有几分眼熟,可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新掌门受白梅圣手提携,对白梅圣手很是敬重,准许圣手站在自己身侧。此时,虞栗楠更上前一步,站在掌门之前,怒斥陈嘉平。
“代掌门,你到底有完没完,在洛河边搅弄一番,还不尽兴,跑到尧山来,怎么,到了尧山,沾沾仙气,就能飞升了吗?”
嵩山派当年飞升失败,成了仙门之间的笑柄,“飞升”两个字也成了嵩山派的禁忌。成败倒不足沦为笑话,人力有时尽,有些人连飞升资格都没有,何来脸面笑话严掌门?
但当时,严掌门伤得过重,不得已请了药宗。请到的是重楼门代门主萧琴。萧琴炼丹术平平,但治伤的本事在七十二门主中佼佼。
可萧琴回到重楼门后,仙门中有谣言传开。严掌门当时并未突破大乘后期,是强行用丹药提升境界。既是强行为之,定然无法被天道认可,失败也是必然的事情。
为达到目的,如此不择手段,实在为人不耻。
陈嘉平脸色一滞,片刻后,他又微笑起来:“尧山老祖是飞升第一人不错,但如今仙门繁盛,未必不能有第二个人飞升。圣手总拿飞升说事,未免显得诺大的尧山,只有这一件稀罕事了。更何况也不是每个在尧山站站的人都能飞升,比如圣手你,这么多年了不是也还没飞升么?”
他说完,嵩山派的弟子又附和起来。洛颜站在人群中,眉头皱起,捏着腰间红绫,看上去是想上去抽陈嘉平几下。
陈尧见她这副神情,低声道:“白雨跳珠,吃得他口齿伶俐了。”
一瞬间被往事扑撞个满怀,洛颜心中好像有某一处被轻轻触了一下。从前不知他为何总是提这些,直到那日在地下擂场,她才终于明白了陈尧的心思。
一时有些惊讶,那些事过了如此之久,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晰。
可再清晰,也是过去了。曾经惊心动魄,但如今也被消磨光了。洛颜往前走几步,躲开陈尧。
陈尧看着她背影,没敢跟过去。
虞栗楠面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他垂下眼皮,笑道:“那是自然,天底下谁都有可能飞升,但严掌门怕是艰难了。所以嵩山派这些年一直拉拢药宗门派,原来是为了下一次飞升做准备的。”
“圣手......”陈嘉平刚说了两个字,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就见一青衣男子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原本面色从容,但在看见这青衣男子时,忽然一怔,神色恭敬起来,赶紧行礼,退到一旁。
周围骚动声渐大,洛颜踮起脚尖,还是被前面人挡住视线,心中急躁。却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穿入耳中:“小辈年轻妄言,还望白梅圣手不要过多计较。”
洛颜如遭雷劈,上一次听见这声音,还是阿娘刚陨落那会儿。她觉得都是严松时把阿娘害得如此地步,本想杀上嵩山派,给阿娘讨个公道。
可那会儿,嵩山派刚接到一个祈愿,只有掌门能做。洛颜心想,等你帮人家解决了麻烦,再杀你。
或许是她运气不好,这祈愿一接就是大半年。洛颜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没一直守在嵩山。再后来事情多了,这事就淡了,也不想让他去打扰阿娘。
但他的声音却记得清楚,如今一听,就能认出来。
陈尧道:“是严松时。”
洛颜想起,他也看过阿娘留下的册子,知道自己的所有事。自然也知道严松时和阿娘的关系。
严松时继续道:“嵩山派并非拉拢药宗门派,只是有许多功法想向药宗请教,来往得多了些。”
虞栗楠好笑:“嵩山派是剑修门派,跟药宗有什么干系?”
严松时沉声道:“听说药宗有一门法术,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温养亡故之人。我那小女已失踪五十余年,我担心她已经不在了。当年洛河水患,她可能正好在洛河附近。”
严掌门有一爱妻,二人结契后没多久,爱妻便身怀有孕。严掌门欢喜得很,怎料生产时竟出了事,请了药宗也没救回来,爱妻就此道陨。心痛之下,严掌门把对妻子的爱都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对这女儿疼宠有加。
虞栗楠敛了神色:“哦,抱歉。是,药宗是有这样的法术,如果能找到令爱尸身,药宗定当帮忙。”
严松时摇头:“就是找不到小女的......但前几日嘉平处理锁妖塔之事时,我听说尧山和药宗有人认得小女,便想来碰碰运气,哪怕知道些线索也好。”
虞栗楠朝众人道:“哪位弟子认得严掌门千金,还望站出来如实相告。对了,严掌门,令爱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特征?”
“小女名叫思思,思念的‘思’,她的模样,我有画像。”严松时转身,有弟子将一副画递到他手上。虞栗楠请他上得台阶来,叫大家都能看清楚。
严松时站到虞栗楠身边,将手里的画卷展开。陈年累月,画卷已然泛黄,但当众人看清之时,纷纷惊呼出声。
洛颜瞪大眼睛,挤到人群最前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幅画。
画上有两个人,一男子一少女。男子正是严松时,少女有十四五岁的光景,身穿雪白衣裙,头戴珠翠钗环,手执一柄绣扇,正在花丛边扑蝴蝶。她玩得兴起,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阳光的映照下,眼眸也是浅浅。
这幅画太过生动,画中人像是活了过来,马上就要从画里走出。
于是许多人都认出了这少女,直接惊叫出声:“洛师妹?这是洛师妹?”
陈尧挤到洛颜身边,低声问她:“这就是洛思思,当年去神女观找你祈愿那人?”
洛颜颤声道:“是。她跟我说,她是洛家村人,我当时去洛家村找了一圈,背着她,可没人说认得她。”
陈尧道:“虞栗楠当年也去过洛家村,也没找到这位洛思思。就在你刚上尧山时。后来得知你是洛河神女的身份后,他又去了一次,也没有任何线索。她是严松时的女儿么?”
洛颜转头看他一眼,没想到他会将当年的事如此坦诚地讲出来。有种错觉,似乎他这一次飞升,再回到人间界,好像变了许多,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听严松时又道:“这是小女,她叫严思思,思念的‘思’。不知可有那位道友认得她么?”
一时间,大殿上弟子哗然。
第81章
洛颜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现在还是用化形法术造出的一张假脸,许久没见过自己的面容,已经快要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
但此时,她看着画卷,忽然觉得画中的少女跟自己好像。眼睛很大,眼角上挑,显得整个人很有精神。鼻梁不高,但鼻尖挺翘,双唇圆润饱满,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你从前去过嵩山吗?从没见过严思思?”陈尧问。
“去过,没有。我知道他有个女儿,和我......年纪差不多。但据说身体不好,他不让人见。”
陈尧若有所思:“采石镇那回,也有嵩山弟子,你当时那模样,他们也没认出你来。看来这位严思思连嵩山派弟子都不认得。”
洛颜回想那少女的模样,洛思思,或者该叫她严思思,她当时虚弱不已,像只风筝,快要吹上天。她来神女观祈愿,让陈嘉平永远别忘了自己。
61/94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