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好一点,能在黎明前睡着。运气差一点,就一直看到天亮。
希望空子小姐能用自己的身体睡个好觉吧,北信介这样想着。
他从小是被奶奶养大的,老人家一向不相信这些人制化学药丸,小时候睡不着奶奶就会为他冲泡一杯红糖鸡蛋。
奶奶总爱抚摸着他的头顶絮絮叨叨,“食物拥有治愈心灵的魔力。把身体吃的热乎了,神明大人就会带走你的不开心,为你降临一场美梦。”
即便长大后,北信介已经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和保佑,可是对神明的敬重依旧刻在骨子里。
他从床上爬起来,为自己冲了一杯红糖鸡蛋,双手合十虔诚道,“希望我们都有一场好梦。”
希望空子小姐可以不用那么痛苦。
希望自己能够在东京体育馆里再打一场排球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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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信介是第一个到达音驹高中排球部的。
推开男子更衣室的时候,北信介眉头已经紧紧扭在了一起。
这种脏乱程度也只有轮到宫侑宫治打扫卫生时才会出现。
每次他们打扫完,隔周周日绝对是稻荷崎的全员大扫除。
地板上残留着水痕,深一道浅一道。更衣柜顶部满满都是尘灰,甚至还结了蜘蛛网,夹缝里甚至还夹着破烂的纸张和零食袋。
运动服更是团成一团胡乱地堆在里面,既不按季节分也不按人名区分。
北信介看不下去了,戴上手套和口罩,一手拖把一手洗洁精。
打开更衣柜时,一股浓浓的陈年旧味扑面而来。
从气味发酵程度来看,至少三四届排球社成员没有好好打扫过更衣柜内部。
因为年事已久,更衣柜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生锈脱落。
看来音驹高中排球部的经费不是太高。
像稻荷崎这种排球强校,从学生会批下的经费是特别充足的,连清新剂都是一排排摆在专门柜子里。
而音驹高中唯一一瓶清新剂已经在角落里落满了灰尘,所幸还没过期,可以使用。
东京的春高预选赛要比兵库早。
夏季IH预选赛音驹止步于四强,冬季春高他们可是憋了一口气,誓要打进春高。
不仅仅是为了和乌野约定的垃圾场决战,更是为了他们心中那个踏上全国大赛的梦想。
尽管猫又教练三令五申严禁他们过度训练,但这群心里干劲满满、准备一雪前耻的少年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提前了训练时间。
孤爪研磨除外。
黑尾和夜久一人拖着他一个胳膊,拉着他去排球部。
研磨身上的怨念都快化成了实体,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真羡慕空子,我也想离开这里。太阳都没出来就要被强制来打排球,这是什么黑暗世道,排球场有被窝舒服吗……”
夜久哑然一笑,看清排球馆里的人后,瞬间瞪圆了眼睛,推了把研磨,“快看体育馆里那个正擦球的人是不是我们经理!”
研磨虚虚扫了一眼,嗯,是她,他们被互换了身体的经理。
看到北信介,研磨更不想训练了。
今天又不能偷懒了。
山本和列夫率先冲进了体育馆,扑面而来的清新剂闻得他们脑袋豁然开朗。
望着一尘不染的体育馆,两个人面面相嘘,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学校。
他们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整洁的男子高中更衣室!
厕所更是亮得闪瞎人的眼睛。
“是田螺姑娘吧!肯定是田螺姑娘!”山本道,“田螺姑娘终于还是为我降临!”
“不是,是我,她没有为你降临。”
北信介头上包着头巾,手里正拿着抹布,而筐子里的排球整洁干净地仿佛刚出厂一样。
列夫惊喊,“那就是说我、我们经理变成了田螺姑娘!”
“白痴!”夜久踢了列夫一脚,没好气道,“不要在白井同学面前说这种话。”
黑尾在邀请白井空子加入音驹高中排球部前就把她的大体情况告诉了夜久和海信行,作为同级同学,两个人也多少听过她的名字。
最出名的当属“蔑视人间的天才少女”。
本以为她是看不起比她智商低的同学,听黑尾解释完才明白她是不懂正常的人情世故。
为了避免自己开口伤到别人,也为了避免自己被别人言语伤到,于是就不与人交流了。
夜久担心大大咧咧的列夫嘴上没把门,使他们经理误会。
但他们经理看起来并没有多想,反而问道,“我想知道昨天下午的卫生负责人是谁?”
第一次和沉默寡言的经理交流,列夫颇为兴奋地举手,“白井前辈,是我!”
“为什么地板上会留下水痕?”北信介冷飕飕地扫了他一眼,“如果地板拖扫不干净,很有可能造成受伤。春高预选赛在即,难道想用这种方式留下遗憾吗?”
平淡但恐怖的语调吓得列夫直往夜久后躲,“我、我当时看到一只小猫被挂在树上,想要去救它,然后就、就忘记了。”
“猫呢?”
“它自己跳下来了。”
“……”
夜久从来不知道原来白井同学开口说话会是这样的风格,冷漠的语调、有理的论证、别扭的关西话。
连列夫这样脑袋缺根筋的人都能被吓到,足以可见白井同学的恐怖性。
黑尾在一旁快憋不住笑了,他突然觉得空子和北信介互换身体也挺好的。
北信介进可帮他改进队伍缺陷,退可管理好卫生和纪律。
看着莫名乖巧起来的一年级和二年级,黑尾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队长担子轻松了不少。
在北信介的注视下,众人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换下衣服,将校服折好放进一尘不染的更衣柜里。
山本道,“我们经理干劲好足啊!把外套什么的披在肩上简直太帅了!吆西,我也燃起了力量!”
研磨“哼哼”两声,心里无比想念曾经的空子,他决定今晚回去就要查灵魂时空的数据,一定要让他们换回来。
等大家开始晨跑后,黑尾趁着机会把社团资料拿给北信介看。
马上快到年末了,预算下一年度的排球社经费是个重点事项,这关系到未来一年排球社的生存质量。
原本这种事情都是黑尾一个人去做的,他了解白井内心的逃避,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北信介作为强校队长,对这种事情肯定非常熟悉。
现成的人选就在这里,他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黑尾眯着眼笑,“北同学,鄙人相信你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的,加油!”
翻完那一沓厚厚的资料,北信介淡淡瞥过笑容灿烂的黑尾铁朗,“如果在春高上遇见音驹,稻荷崎会重点警戒你的。你的坏心眼真的超出我的预估。”
说罢,北信介又看了他几眼,顿了顿开口,“不过你其实不用整理这些资料的。”
“什么意思?”
北信介从斜挎包里翻出一沓订装在一起的资料,黑尾一眼就认出这是白井空子整理的。
整份数据充实丰富,数据、表格、分析都严谨详细,堪称完美。
“还有这个。”北信介又将志活记录递给他,这都是北信介在空子小姐的书桌上发现的。
黑尾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着那天的排球训练项目,旁边还粘了一张便利贴。
[训练数据如果以页码为导向,以数据做反向参考,可以确保学生会在十秒内找到想要的内容,审批通过的概率将会提升15个百分点。]
[灰羽列夫接球偏差值在2.1至3.5之间,浮动差值较大,极其不稳定。]
……
每翻一页都是这样的记录,黑尾铁朗甚至能想象到空子是如何一笔一画写下这些。
其实对于招空子进来当排球社经理这件事,黑尾本来是没抱什么期望的。
他只是不想看白井被别的社团那么为难,也不想看她一个人在天台难受。
白井空子不会哭,大家就以为天才是不会难过的。
但其实天才也会孤独寂寞,也会因拒绝而怀疑自己。虽然她可能自己意识不到,但黑尾铁朗站在局外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手指顿在扉页上,那里写着一句话。
[黑尾和研磨对我很好,我也要尽我所能对他们好。]
黑尾怔了好一会,半晌才感觉眼眶一阵湿热,“什么嘛,这家伙居然一直在偷偷做这种事情,太犯规了吧!好歹和我说一声,亏我还熬夜整理了那么久资料。”
想到面前的人不是空子,黑尾这才立刻止住,极要面子地转过身。
北信介也颇给他留面子,没有去看他,满眼都是空子小姐在纸上落下的歪歪扭扭的字体。
手指慢慢磨蹭过那些字,仿佛在触碰一个干净的灵魂。
第10章 稻荷崎
北信介问了好几名同学,才找到学生会的办公室。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一名女孩锐利的声音,“开会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各个社团的经费都很吃紧。我们一直采用基期预算法,下年经费取决你今年的凭证,没有凭证就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猛然拉开,足球社队长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没走几步,又愤愤不平地退回去,冲里面大喊,“你们等着,我迟早拿出完美的凭证闪瞎你们学生会的眼!”
“连基本的加减乘除都算不清楚,居然也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柴崎澪冷嗤一声,对着足球社残缺不整的资料抱怨,“这些体育社团的白痴,只会给我们审核增加工作量。”
“那个……”北信介轻叩几声办公室的门,微微鞠躬,“我是排球社经理白井空子,来送排球社今年的资料。”
会计偷偷瞄了一眼怒气正上头的会长,悄悄冲她摆手,“同学,放我这里吧。”
“好的。”
会计刚拿到资料,手里突然一空,柴崎澪一把抽走资料,沉声道,“给我看看。”
大体翻过一遍后,柴崎澪抬起头,直直看向北信介,“白井,这是你做的吧?”
“是的。”
“你对数据使用了什么排序算法?归并排序?堆排序?还是快速排序?”
柴崎澪又扫了一眼,深深怀疑,“能在十秒内找到想要的数据,你不会自创了一个排序整理法吧?”
北信介回忆了下空子小姐在便利贴上的话,他顿了顿,然后开口,“我以概率为导向,以页码做反向参考,把数据提升了十五个百分点。”
啊,好像说反了。
没关系,他觉得说对了也没有人能听懂。
有时候说错了没关系,只要一脸平静地肯定自己,听的人就会主动怀疑自己。
果不其然,副会长和会计面面相嘘,频频点头,“好厉害,不亏是年级第一!”
柴崎澪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资料,“排球社为什么要派你来争取预算经费?”
“我是排球社的经理,这是我份内的事情。”
“真的?他们没有欺负你?”
柴崎澪仔细扫过白井空子全身,倒是没有看出她受欺负的迹象,但总感觉怪怪的,和以前很不一样。
她那头乱乱的长卷发被利落地扎在脑后,深蓝色的外套整齐地穿在身上,连扣子都一丝不茍地扣在最上一格。
北信介对女孩略带侵略性的目光感到不适,面前的女孩似乎与空子小姐很相熟,但却从没听黑尾和研磨提起过。
与音驹排球社相处了一天,北信介觉得他们对空子小姐可以说是照顾有加,每个人都很关照她的情绪。
见北信介迟迟未答,柴崎澪继续逼问,“他们没有用前辈的身份来胁迫你办事吧?”
“我是高三生,是他们的前辈。”
“那他们也没有仗着魁梧的体格压迫你?”
“请不要刻板印象,壮强的体格下也许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那你也没有被他们逼着每天打扫卫生当劳工?”
北信介已经皱起眉,声音冷下来,“会长,请不要用这种语气随意猜测我的朋友,这对于我和排球社的成员来说是一种冒犯。”
“朋友?你也会交朋友?”柴崎澪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谁都看不上呢。”
办公室的氛围立刻降到了零点,会计连忙陪笑,开口缓解气氛。
“对了同学,上次来给我们送申请书的人是你吧?申请吹奏部为排球社应援。”
北信介接过申请书,上面是白井空子在开学之际写给学生会的申请理由与申请意义。
申请理由里详细描写了稻荷崎应援团在IH决赛中发挥的作用。
她居然看过那场比赛。
那场比赛她在现场吗?
稻荷崎对决井闼山的那场比赛是北信介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出场,也是他第一次踏上东京体育馆的橘色地板,他一直都记得那场比赛。
会计道,“同学,吹奏部部长已经同意了申请,但是要求先考察一下排球社,到时候我们会长也会去的。”
“正好马上排球社要打春高预选赛,让你的朋友好好表现吧。”柴崎澪睨了他一眼,故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
北信介一脸平静地鞠躬,“我知道了,请为他们期待吧。”
等北信介走远了,柴崎澪才松开一直被攥紧的拳头,气极为笑。
就让她好好看一看排球社有什么魅力,让白井空子连朋友这两个字都学会了。
明明以前从来不理会别人,也从来不在乎别人捧上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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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信介收拾完排球场,东京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尽管不同路,黑尾和研磨也还是先将他送到了小区门口,才回自己的家。
北信介哈出一口气,稀薄的雾气在空中渐渐散开,东京的夜晚比兵库要冷,来的也早。
钥匙插进门孔里,轻轻一拧便开了门。
偌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外面的月光和灯光照不进房间,整个房子像长在了深幽的海水里,冰冷刺骨的寒气侵入到每一处。
北信介猜测,空子小姐平常一定只打开小卧室的灯,客厅和厨房的按钮上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他坐在书桌前,边回忆今天音驹的训练,边从中总结排球经验。
和不同风格的队伍接触能够更好地看见自己队伍的弱点。
这些经验对稻荷崎来说都有可能转化成未来赛场上的制胜武器,也许会在某一时刻派上用场。
想到稻荷崎,北信介又不免想起空子小姐。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那对双胞胎有没有又给她惹麻烦?阿兰和角名有照顾好她吗?
“铃铃……”
北信介翻过手机一看,上面显示来自兵库的视频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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