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不可能。
夏油父母已经收养了双胞胎,夏油杰还能和‘猴子’其乐融融地相处,他怎么可能还是选择了那条道路。
我下意识捏紧了衣袖,压抑自己乱涌的情绪。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夏油杰笑了一下,“难得见你这么紧张呢。上次去救灰原,上上次你来冲绳找我和悟的时候你也没有这么慌乱。”
他偏了偏头,翘起二郎腿托着腮好笑着看向我:“有这么难以接受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那你……”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还会杀掉他们吗?”
我不知道夏油杰为什么没有杀掉父母,反而让他们收养了菜菜子姐妹。是因为要给她们合法的身份吗?这一次更充裕的思考让他制定了更完善的计划吗?他不打算只从盘星教渗透?
夏油杰在我紧张的视线里轻轻点了点头:“当然,就在今天。”
“为什么???”我唰地站起来,双拳紧紧握住:“为什么你一定要杀了他们???”
“他们对你这么重要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你在说什么啊夏油……
明明他们对你更重要不是吗……为什么要这么无所谓,这么冷静。
又为什么要向我预告他们的死亡,是为了让我救下他们吗?这样既可以斩断羁绊还可以保住父母的性命,而我们几人都会为他遮掩,他依旧是拥有自由的‘良民’。
我转过身打开柜子找出自己的常服,一边穿衣服一边朝他说道:“我不会让你杀掉他们,倘若你一定要杀掉他们,那我们就是敌人。”
“来不及了。”
我停住了穿外套的动作,僵硬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来不及?”
他放下翘着的腿,朝沙发后背仰去,随口道:“来不及的意思是我在来你这里之前就已经留了咒灵在他们身边,只要我下令它们就会动手。”
……
他好冷漠。
他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我停在原地垂着头,看着脚尖,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砸在地板上,带着哭腔喃喃道:“为什么……夏油,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
“你不是都让他们收养菜菜子她们了吗?夏油叔叔虽然不会使用咒力,可他也是英雄啊。他只是运气不好成为了普通人……”
“还有夏油阿姨,她哪里对不起你?你嫌弃他们是‘猴子’,可你自己身上不也留着‘猴子’的血液吗?为什么享受了父母的恩惠还要反过来杀掉他们?”
“仅仅因为他们是你最爱的亲人吗?仅仅是因为你要剔除自己所有的软肋吗……”
我抬起头看向夏油杰:“你不要杀掉他们,拜托你相信我,你会看到你想看到的世界。不需要逼自己前进,不需要献祭,你什么都不用做,你现在想要的以后都会成功的。”
夏油杰没说话,还仰面靠在沙发上。我搽了搽眼泪朝他走过去,蹲在他脚边握住他捏着杂志的手。杂志已经被他捏得皱皱巴巴,明明杀掉双亲他也很难受,为什么还要执意对他们下手。
我放轻了声音哀求:“夏油,你相信我。真的,你知道的,我看得到一些未来。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杀掉他们……”
夏油杰低下头看向我,眼神依旧冷漠:“所以你不能理解我?”
“我……”
我垂眸摇摇头:“我不能理解。根本没必要,完全没必要,绝对没必要。杀戮解决不了问题,夏油。”
“那你为什么要把局面变成这样?”
“……”
我松开他的手,走到病床边坐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疲惫呢?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自己选择呢?我帮他扫清障碍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清醒地活着。那谁不是说了吗?人生难得糊涂。
……
可夏油杰是自由的。他不应该为我的价值观买单。
“理子那件事你第一次问了我和悟问题。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只是问我。”夏油杰不带情绪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悟不在乎普通人,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情。但他爱身边的我们,所以愿意配合我们一起行动。”
“所以你问的是会权衡利弊的我。”
我抬头看向他,他的表情比刚刚说要杀掉父母的时候还要冷漠。
“前段时间灰原和七海那件事则是你问我的第二个问题。”
“如何接受同伴的死亡。”
“我大胆假设一下,九十九找来那天你找借口拉走灰原也是故意为之。你知道九十九会和我谈什么,但你不想听,也不在乎她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冲击。”
“你当时跟我说‘只在乎现在能够活着,不考虑未来的尽头’,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选择的‘大义’毫无意义。”
“所以今晚你不能理解我的决定。”
“我想问你为什么呢?你做了什么正向引导我的事情吗?为什么在什么都没改变,甚至可能加重的情况下,你要相信我会更改自己的决定?”
“就凭我多思考了一些时间?”
他望着我,神色里终于不再是冷漠,带上了一丝困惑:“为什么呢?你能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吗?”
“……”我愣愣道:“因为你是夏油杰啊……你很聪明。”
所以能明白那是一条死路。
有真人的存在,夏油杰的‘大义’不是不可能实现。但他选择的方式注定了他一定会失败,哪怕他成为五条悟,哪怕五条悟和他一起,他荒诞的计划也不会成功。
明明……在没有我的那个世界里,在他杀掉双亲逼迫自己前进的那个世界里,在他孤注一掷的那个世界里,他已经想明白了。
所以告诫自己要讨厌‘猴子’,所以不碰和‘猴子’相关的任何东西,所以变得扭曲。
‘要活下去的话,没有比‘自我肯定’更重要的事了吧?’
这不是他亲口对乙骨说的吗?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夏油杰讽刺道,“这么相信我。”
停顿了几秒后,夏油杰又恢复到刚刚的冷漠继续道:“关于第二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我不接受无意义的死亡’。”
“至于什么叫有意义,我就不具体跟你说了。反正你也不会关心。”
“至于第三个问题,你给我出的题目是‘如何面对人性的恶’。”
“我的答案很简单,抹杀。”
“那你……”我哑着声音开口:“为什么要杀掉他们,他们两个都不是恶人。”
“在此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夏油杰忽然抬眸盯着我,认真说道:“第三次的行动,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到这件事上,有些发懵。理论上我应该把铃木摘出去,毕竟现在明摆着夏油在生气,铃木好心帮我一场,我还给人家拉仇恨太不地道了。
但顶着夏油杰此刻极具压迫力的视线我又不敢撒谎,只得小声说道:“……不是。”
夏油杰笑了笑,刚才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我更搞不清状况了。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想也是,毕竟你应该不会那么狠心就让她们两个小孩在那里受罪。”
闻言,我正觉得气氛在好的方向发展,他又开口道:“毕竟你只对我狠心。”
“……”
“哪有,”我弱弱道:“还有七海和灰原好不好……”
“如果不是为了让我看到那么残酷的画面,你也不会对他们那么残忍吧?”
我摇摇头否定道:“当然不是。”
我对他们的训练可以提高他们的存活率,在我能确信护住他们性命的时候稍微苛刻一点训练他们也没什么。所以不是因为夏油杰,是因为我想让七海和灰原能活得更久。
夏油杰点点头,好像一点尴尬都没有:“是我高估自己的份量了。”
“……”这是什么小说发言。
他继续道:“所以你也知道对我很残忍。”
“……”
我还来不及吐槽他话题换得太快,他又开口问道:“是铃木吗?这次帮忙的人。”
“……”
三句话三个话题,句句给我干沉默了。
“有没有可能,”我挣扎道:“有能力帮我的不止他一个人?”
夏油杰歪歪脑袋揶揄道:“你当初离开学校的时候不是说去铃木家精进术式吗?”
“……”
“还有,我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看到护士小姐握着你右手给你扎针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你的右手是假肢。哪怕用了咒符也只能欺骗别人的视觉,可她握着你的手没有察觉有任何不对。”
“我把你抱起来的时候,你右手的触感和真实的手臂一模一样,连温差都没有。”
“我问过津美纪和惠,他们说你告诉他们你右手的毒素已经彻底清除了,以后不用再用术式护着,也可以接触非术师。”
“所以,你的咒符换成了更高级的。不止欺骗视觉,现在还能欺骗触觉,甚至还能根据其他地方的体温调整温度,哪怕发烧也不用担心露馅。”
“而且,我问过菜菜子她们,她们没见过你,时间也有偏差。而铃木的术式是【暂停】,所以你这次找的人是铃木。”
夏油杰的声音跟唐僧一样在病房里响起,念得人头疼。
既然他有这么多证据,那我否认承认都没有必要,无论哪个说法都是浪费口水。于是我没说话,他一个人说完一长串之后也跟着我一起沉默。
但这种沉默没多久,他又继续道:“回答你刚刚那个问题。”
“我不会杀掉他们。”
!!!
我惊得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欣喜道:“真的吗?真的吗?”
夏油杰好笑道:“当然是真的。”
“好!”我从病床走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亮晶晶地看着他雀跃道:“那我跟你一起。”
“不过,”我皱着眉疑惑道:“那你刚刚说的来这里之前放了咒灵是什么意思……”
夏油杰望着我,目光温柔,“你和佳织有一个存钱罐,专门用来在那家店消费,你和她的钱不分彼此。”
我一愣,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今天下午他话题转得太快,我真的快要宕机了。
“但你找我借的150万日元却连带着利息一起还给我,无视我的拒绝。”
“可我平时吃饭那些钱也没跟你算啊……”我皱着眉道:“那笔钱不一样,倘若是其他的用途你让我还我都不一定还。”
“对。”夏油杰点点头:“因为那笔钱是用来带走佳织小孩,是为了佳织花的。”
他看向我,眼中划过一丝落寞:“你对佳织的爱纯粹到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说这些没有意义吧?”这和他选择的道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管是佳织也好,你和五条也罢,或者是硝子,还有七海和灰原,”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对任何人的感情都很纯粹啊,没有任何人染指。”
夏油杰望着我,“可是你这次找了别人帮忙。”
“……”我被噎了一下,移开视线强词夺理道:“那也是因为要照顾你的感受,所以才找别人帮忙。”
“呵呵,”夏油杰轻轻笑了两声:“我的感受吗……”
“不提那些了。”夏油杰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我转回头看他,他脸上又恢复了如水的温柔。
“那次你很紧张吧?”
“啊?”我满头雾水,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今天都是,完全理不清谈话的思路,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
“你装好假肢回家的那天。”
他低下头轻声道:“那天在车里,我见你紧张想安慰你,可你躲开了。”
“有吗?”我疑惑道:“我不记得了。”
他笑笑:“不记得是当然的吧?因为你不会在脆弱的时候想要依靠我。”
“……”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无语道:“夏油,你想说什么能直接说吗?不用说这么多弯弯绕绕。”
“我想说,”夏油杰望向我,目光平静得像黑夜,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说:“我的十一年抵不过佳织一年。”
“从前我不信,总觉得自己在你心中和旁人应当是不同的。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我坚信这一点。”
“如今我终于确信,我在你心中根本就不重要。”
“我甚至比不上七海。”
“……你在说什么啊夏油。”我站起身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沙发上:“你很重要啊夏油。我是喜欢七海,但你比他重要多了。”
而且,我对七海的喜欢根本就不是男女的喜欢啊……单纯的恶劣前辈带着上帝视角欺负乖巧的学弟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夏油杰望着我,宛如冬季干枯的树木,没有丝毫生气。
“那是因为……”
我说不出口,松开禁锢住他的手走到窗子边看着外面的人群:“不重要,反正你很重要,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比佳织都重要吗?”
“……”
我又叹了一口气,无奈转过身依在窗边道:“你干嘛老是和佳织比,佳织她不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
佳织是第一个将我打捞起的人,夏油杰是让我从河里主动爬上岸的人。
“在你看到的未来里,我会杀掉我的父母。”夏油杰看着我淡淡道:“但在你说出口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会这么做。”
“你什么意思?”我站直了身子紧盯着他,大脑轰一下炸开。
什么叫他不知道会这么做?
“很简单,我在套你的话,想知道你看着怎样的风景策划了我的试卷。”
我扶着墙壁走到他面前,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你算计我?”
夏油杰噙着笑看向我,问道:“不可以吗?”
……
我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好像能听到关节咔咔作响,站在原地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好一会儿,我才松开自己的拳头回到床上,带着冷漠开口:“可以。”
夏油杰带着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可以算计我,但我不能算计你。”
“你的谨慎都用在了算计我这件事上。你为了让菜菜子她们的反应更真实,为了让我不带任何瑕疵地看到这一切,你和铃木都没有露面。”
“为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定要这么做?”
我躺进床里盖上被子,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
“那天你身上有酒味,这是不是说明你知道你对我做的事情有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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