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坡上,靠着护栏看向河边的两个少年。吉野顺平背对着我坐在台阶上,虎杖站在他旁边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朝他眨眨眼睛,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他终于确信我不会帮忙。
他握着蝇头走了几步,离吉野远一些后开始打电话,大概是给伊地知,不过也可能是五条或者七海。但应该是伊地知,毕竟那两个人可能在任务中,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去麻烦别人,虎杖不会做这种事。
不过伊地知好像没时间接电话,如果是在忙蝇头的话,那他应该抽出时间去训练一下了。不过他是辅助监督,也不用训练吧……啊,管他呢。
我摇摇脑袋将这个念头甩出去,莫名又想到了不久前五条悟说我爱发呆,发呆还喜欢摇头。
没办法,我叹了一口气。这是在京都养成的坏习惯。公寓很大很空,一个人待在里面有时候挺无聊的,发呆是我最常干和有意思的事情了。
坐在地上看着墙上的照片,去回味每一次快乐,然后延伸每一种可能。
所以怎么可能插手任务,我现在靠在栏杆上吹风,看别人干活,自己在这里发呆不好吗?看看虎杖,现在多痛苦。
他握着蝇头原地打拳的样子很有打工人的风范。但很快,他下定了决心,将电话收起来,转身朝吉野顺平走过去,两个人说着什么。
应该是在询问昨天在电影院里发生的事故,晚上制定作战协议和提问重点的时候虎杖也没在,但看起来……他好像拿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虎杖在吉野身边坐下,看起来比刚刚轻松,两个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也不感兴趣。
片刻后,吉野顺平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有些兴奋地朝着虎杖说道:“对!…………”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吉野和虎杖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高中生,诅咒这种脏东西好像与他们无关。可虎杖背在身后的蝇头明晃晃地提醒我故事有多残忍。
“搞成一片了啊……”
不愧是虎杖。
身旁有人突兀地停住了脚步,我警觉地望过去,妆容精致但穿着随便,手上还提着刚买的菜,眉眼里和吉野顺平有些相似。
我没开口,安静地看着她,她没注意到我在看她,朝斜坡下的两人喊道:“顺平?”
远处的顺平站起身循着声音回望,也有些吃惊:“妈妈。”
女人好奇道:“你竟然会在这里,真稀奇,他是你的朋友吗?”
“刚刚才认识的。”
有母亲在,吉野看起来好像要自在一点,声音都大了许多,虎杖也是。
他依旧坐在台阶上,伸出手朝顺平的母亲挥了挥,朝气蓬勃地喊道:“虽然是刚刚认识,不过我们应该会成为朋友。”
女人举起没提着菜的左手也朝虎杖挥挥,笑着道:“真的吗?请你多陪他玩哦。”
“妈妈!”吉野好像不太高兴,我不知道为什么。
“香烟。”他低下头,声音稍微小声了一些:“不是叫你别抽了吗。”
这点吉野母亲就不如我,在我抽烟的那几年,从来没再两个小孩面前漏过馅儿。不过因为我抽烟时间短来着,还因为两个小孩不会乱跑。
说起来,硝子的反转术式真的好厉害,居然能帮我把肺恢复到吸烟前的状态。不过还是因为我烟龄短吧……还有我吸的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图那个仪式感。
又扯远了。
我摇摇头看向坡下的三人,不知道他们刚刚说了什么,看起来已经很熟络了。
虎杖朝我挥挥手,喊道:“前——辈——”
“什么事!”我也朝他喊道。
“下来,拜托前辈过来一下。”
臭小孩。
我起身朝他走去,在他面前站定,问道:“什么事?”
刚刚的女人举起提着的蔬菜,笑着说道:“我邀请悠仁君去我家吃饭,这位小姐一起吧?”
虎杖眼巴巴地看向我,“可以吗?”
我笑笑,走到他身后接过他手里的蝇头,点点头同意:“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有点事,悠仁去就是了。”
“我买的食物很多哦,完全不用担心,”女人朝我看过来,继续友好道:“再忙也得吃顿饭呀。”
我避开她的视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道:“因为我同事那边已经耽误了很久,所以我必须过去看看。非常抱歉,悠仁就拜托你们了。”
“悠仁君这孩子很棒呢,要说照顾可能是以后他照顾顺平多一些。”女人笑着道。
实际上,我并没有去找伊地知,而是坐在吉野家不远处的围墙上继续履行自己护卫的职责。
吉野顺平母亲的名字是什么?我不记得。对我来说,她和顺平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是故事里一个惊不起什么波澜的小石子。
比起我看到的那些故事,比起我划下的重要的节点。他们存活与否都不太重要,救了他们可能会引起蝴蝶效应,现在我暴露在绢索面前,稍有不谨慎也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所以性价比太低,我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我在看报告的时候略过了吉野家的情况描述,刻意避开和他们的接触。可他们如此鲜活地出现在我面前,对即将到来的苦难没有丝毫戒备,还笑意盈盈地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
“……”
怎么可能去。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夜空,没有一颗星星。或许是因为在城市里,或许是因为明天天气不行。
第038章 意义
晚上九点半,伊地知送完受伤的七海去找硝子治疗之后才回到吉野家来接我和虎杖。
得知我一直守在吉野家附近的虎杖有些惊讶,侧坐着看向我,不解地问我:“为什么前辈要待在外面啊,一起吃饭更有利于前辈的行动吧?”
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我掏出来一看,是银行到账提醒和五条悟的消息:钱到账了,这是和七海一起执行任务的报酬,麻烦好好干活哦~
要不是七海受伤了,估计五条悟还不会给我转钱。
我笑笑恢复他‘好’,头也不抬地对虎杖说:“我乐意。”
一路上,虎杖都很沉默。因为是‘死人’,没有我的协助他也不能去看望七海,哪怕有也不行。因为七海早就从硝子那里离开回家了,他家在哪里我不知道,可能伊地知知道。
所以回到地下室后,他也提不起精神。我视若罔闻,拆开茶几上的薯片,继续看昨天夏油杰送来的漫画。
夏油他们从前对我的评价很中肯,我的确很残忍。昨天我和虎杖还其乐融融,我还敢在他面前突然地卸下心防,但今天就能冷漠地做自己的事。
明明昨天他和夏油杰那么体贴,给我找好了台阶,没有追问我为什么突然泪崩,没有试图安慰我。
这大概也多亏了夏油杰。倘若来的人是五条悟,我昨天可能没那么容易收场。
夏油杰他……
知道佳织对我多重要,也知道我需要他们什么都不做。
“如果……”虎杖沉闷的声音响起,“如果前辈和七海海一起行动,那个家伙肯定就被消灭了吧……七海海也不会受伤。”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我,眼神闪烁:“哪怕我没有办法对来杀我的人下手,我也可以躲开吧……”
“为什么前辈不跟七海海一起啊,我真的很弱吗……”
“为什么……前辈要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不无聊吗……”
我翻过一页漫画,漫不经心道:“因为我不想去,所以就没去。”
“为什么……”
“虎杖你很喜欢人吧?”我停住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看向他,“你很喜欢人,你喜欢很多人,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但我不喜欢,甚至称得上厌恶。”
“那为什么前辈要救我?”
虎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在冬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狗,惹人怜爱。
我错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漫画,“我不是没有犹豫过。加茂家给我下指令的时候我就在犹豫,我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如果杀掉虎杖悠仁,可能绢索会创造出一个新的容器。等那个容器长大,故事早就变了,我有大把的时间将那些咒灵一一祓除,宿傩也无法完全找回自己的力量。
可是有蝴蝶效应。有该死的蝴蝶效应。
我又不是赌徒,还谨慎地要命,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想好到底怎样对待虎杖。如果处理吉野顺平这件事的人是虎杖之外的其他人,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可偏偏是虎杖。于是我不得不跟在他身边,把握故事的每一个节点。于是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吉野母子的眼睛。没准这个时候,吉野母亲已经死了。
而明天,那个有着腼腆笑容的白衣少年也会离开人间。
“那现在呢?”虎杖追问道:“那现在呢?前辈还在犹豫吗?”
我拿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淡淡道:“当然,不过没之前那么犹豫了。”
虎杖没再说话,屋子内只有我吃薯片的声音和翻漫画的声音。气氛诡异地令我觉得有些心痒痒,但我还是忍住了,尽可能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漫画上。
“那……七海海呢?”虎杖的声音又响起,声音有些沙哑:“七海海不是前辈的友人吗?前辈能眼睁睁看着七海海受伤吗?”
“当然不能。”我点点头,认真道:“七海是我的学弟,我和他没什么矛盾,上学的时候我就挺喜欢和他玩的,当然不会看着他受伤。”
“那前辈为什么不跟七海海一起,前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的话不应该和七海海待在一起吗?”
我耐着性子道:“首先,我只是不知道听谁的,并不是讨厌你。”
反而还挺喜欢你的。但这句话我没说。
“和你待在一起不会让我难受,所以你别怀疑自己。”
“其次,我在昨天就说过了,那是特级,没有任何报酬就让我和特级拼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五条刚刚给了我报酬,所以……”
“在前辈眼中同伴的性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吗?”虎杖打断我急切问道。
我抬头望过去,他的眼圈红红,右手紧紧抓住沙发,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闷闷道:“生命的价值怎么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七海死了吗?”我冷冷道:“他身上应该有我的咒符,他是第一批和我的咒力做了调和的人,在学生时代就可以用我的咒符,在用掉那个咒符之后他就应该想着逃跑。”
“他是一级术师,逃跑对他来说不难,所以他在这次任务里丢掉性命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至于受伤……”
我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讽刺道:“你以为为什么咒术师的待遇这么好?因为是在拿命换,受伤对咒术师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可是那是同伴啊!!”虎杖朝我喊道,手下的沙发毯子被他攥紧,皱成一团。
“那又怎样?”我看向他蓄起眼泪的眼睛,淡淡道:“虎杖,我和你,和你的五条老师不一样。”
“我说过吧?在毕业之后我就去了京都,那是因为我和他们选择的道路不同。”
“那伏黑呢?”虎杖将眼睛里蓄起的水汽憋回去,倔强地看向我:“如果是伏黑,前辈还是会这么不在乎吗?”
“当然不会。”我点点头坦然承认自己的双标:“惠是我的弟弟,他和津美纪凌驾于我的思想之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他们。”
除了惠被宿傩寄生之外,任何情况惠和津美纪的生命和感受都是我最先考虑的因素。所以我绝对不会让宿傩夺走惠的身体。
“所以前辈才会放过我吗?因为那天伏黑想让我活着。”虎杖低低道。
“……”
“也不是,”我皱着眉道:“这只是锦上添花的花罢了,毕竟你体内那玩意儿出来了也会影响到惠的安全。至于没接下那个刺杀任务纯粹是因为我有别的考虑。”
因为知道你对宿傩的耐受性,因为蝴蝶效应,因为要在吉野顺平这件事中捉住绢索的踪迹。
“前辈这样不是很累吗?”虎杖看着我问道,眼里的光好像把我看穿。
我撇开眼答道:“不累。”
我看着漫画追问道:“虎杖你就没有觉得累的时候吗?你的五条老师不会累吗?七海祓除咒灵的时候不会累吗?你曾经的同学也不会累吗?”
“人哪有不累的,不因为这件事累就会因为那件事累。”
累绝对存在,习惯之后就是不累。
虎杖没说话,他沉默地松开了攥紧的沙发毯,轻轻地抚平后起身去往自己的房间。他在房间门口停下,背对着我认真道:“无论前辈怎么说,我都坚信人的价值不可以衡量,更何况用金钱作为尺度。”
“前辈可能不把我当同伴,但我相信前辈是好人。”
说完,他搭上门把手,准备回房间休息。
我开口拦住他:“不要认为我是好人。如果我对你挥刀,你一定要想着逃走,不要试图说服我,也不要相信我。”
“只要你逃走,我就不会认真追的。”
“我不会逃的,前辈是同伴,不是敌人。”虎杖定定道。
“你这小屁孩,”我咬着牙道:“七海和伊地知表现得够明显了吧?连买个水都要带上你,要么就三人一起,绝对不会让我和你单独相处。”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都和惠一样,听了五条悟的话来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不让我和你单独相处。”
虎杖转过身看向我:“但他们还是让前辈和我单独相处了,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前辈是同伴。”
“……”
“随便你。”我没好气道,“等到时候你就明白我们俩到底是谁错了。”
“我是对的。”
虎杖扔下这句话就进到房间内,关上了和我沟通的门。
现在的小孩,都怪强势的。
我叹了一口气,开始忧心明天。明天可怎么办啊,摸鱼要怎样摸才合理啊……如果绢索在的话又要怎么跟他说话才能搭上车……
比明天更先来找我的是夏油杰。
我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边的夏油杰,有些怀疑人生。
曾经关系好,曾经年纪小的时候,他的确‘看不见’我房间的门,所以我阳台的推拉门从来都没有锁过。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两个都过了二十八岁生日,是妥妥的成年人,更何况我们早就不是当初可以绝对信赖的同伴了。
“这都十二点了,你来找我干什么?”我打着呵欠问道。
“散步的话,”我瞅了瞅寂静漆黑的校园,裹紧了自己薄薄的外套:“人选和时间都不对吧?”
我实在懒得动了,停住脚步看向他:“可以直接说吗?”
月光下无论是夏油杰的长发还是他和五条悟同款的教师服都被衬得很温柔,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很温柔。我留长发的时间比他还早,但我短发的时间快超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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