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凑过去些许,刻意压低声音:“说起来,你有没有留在我们乐团的打算啊?你的演奏水平和资历都比裴杰高,只拉一提实在是太屈才了!我听团长的意思,他是挺希望你能留下来的,顶掉裴杰的首席位置……”
管弦乐团成立之初,招募小提琴首席就有着严格的标准与考量,进团之后的培养重点也和一般成员不同,不出意外,不会随意替换首席。
想来,这也是裴杰一行提防他、孤立他的原因之一。
韩佑一边填表,一边斟酌回复的言语:“这不合规矩。”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田甜干笑两声:“也对,你以后肯定是要回楠丰的嘛,再说了,你也不缺钱。”
话中有话。
好在,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笑了笑,他将填好的请假表交给田甜,一侧脸,才意识两人的距离过于接近了——只是对方似乎毫无觉察,仍然笑嘻嘻的说着团里最近的趣事。
韩佑不动声色退开两步,绕开话题,礼貌道别。
排练厅值班室窗外正对着一片绿化带,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他转身之际,余光却意外瞥见了异常亮起的闪光灯。
第30章 030 “内部消化”
“女士们, 先生们,我们的航班已经抵达目的地楠丰机场……感谢您选择乘坐本次航班的头等舱,希望我们的服务能够让您感到满意, 祝您旅途愉快……”
航班广播响起提示音。
睡梦中的温廉纤被韩佑轻声唤醒:“到楠丰了。”
她摘掉真丝眼罩, 吃力地睁开双眼, 定了定神:久违的字眼莫名令她感到温暖, 暂时忘却了窗外已是隆冬。
温家的司机马叔已经在机场外等候多时。
两人取了行李, 满心欢喜踏上回家的路。
示意车里备好了点心和甜汤, 马叔又特意交代:“温总和韩总都在玉玺公馆。”
温皓白在楠丰有好几处自住的豪宅,这几年一直和庄青裁住在玉玺公馆, 韩家咬牙跟买了同一栋楼的下叠, 两家又当了邻居。
温廉纤无意间撞见过韩奕找自家老爸说要预支年薪和分红买房子, 想来, 添置这样一处房产对韩家而言, 多少还是有点吃力的。
马叔很喜欢和年轻人闲聊,这一路嘴巴没有闲过,说完股票,又说起楠丰的房价最近又有回弹。
停了停,忍不住多嘴:“当初买玉玺公馆那房子, 韩总也是蛮有魄力的。”
是有魄力而不是有远见。
温廉纤明白对方这话里的暗讽:其实在很多人看来,韩奕硬着头皮买豪宅, 只是不想断了和温家的这层邻里关系, 一来, 方便自己第一时间掌握公司动向;二来,好让儿子可以顺顺利利入赘豪门。
外面的风言风语很多,她不信韩佑没有听过,于是, 第一时间扭头望向身边的男人。
好在,韩佑并没有多想——也许有多想但他并不生气,甚至笑吟吟地应了马叔的话,生怕他尴尬似的,一个丝滑转场,聊起了楠丰最近的天气。
温廉纤嗔怪自己多心,悄悄握住丈夫的手。
玉玺公馆位于楠丰新城区的黄金地段,紧邻几个核心商圈,闹中取静,整个小区都是欧式古典建筑风格。
越过四季常青的绿化带,就是心心念念的家。
自电梯间出来,温廉纤立刻甩开韩佑的手——因为急于刷指纹锁进屋,也因为担心两人太过亲昵的举止会被父母揶揄。
韩佑拖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无声地笑了笑。
推开大门,抬眼就看见四位家长正坐在客厅里打牌。
恰巧是温皓白的轮次。
他丢掉手里的牌,连眼皮都没掀:“回来了。”
温廉纤“嗯”了声,自顾自在玄关换上了自己那双毛茸茸的卡皮巴拉拖鞋,微眯着眼的水豚脑袋上还顶着两只小橘子。
接着,又去给韩佑拿鞋。
庄青裁一直会给韩佑准备居家的拖鞋,而且都是和温廉纤一模一样的款式,只不过,没能买到顶着小柚子的卡皮巴拉,她便买了双顶着金元宝的。
趁小夫妻两人换鞋之际,温皓白才侧目,用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观察两人,像是要以此来判断女儿这段时间有没有受委屈。
所幸,结论令人满意。
他推了下银边眼镜:“我们也暂停吧,先吃饭。”
年轻时没有近视的困扰,上了年纪,爱看书的温总鼻梁上倒是多了副眼镜,也添了几分洞悉事世的睿智和淡然。
韩奕笑吟吟地冲厨房里招呼了一声,说是可以起菜了:知道两个孩子来得及回家吃饭,他特意叫了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团队上/门/服务。
庄青裁正儿八经地算清了桌面上的筹码,不忘把赢来的死死护在怀里,生怕被谁偷走几个似的:“韩佑,纤纤,你们把行李放好就过来歇着吧。”
席初晚打着呵欠给庄青裁转了账,随即望向韩佑,问他有没有带些隆滨的特产回来,一点没给亲儿子留颜面:“你这段时间没欺负纤纤吧?我怎么感觉纤纤都瘦了,是不是你偷懒,没给纤纤好好做饭……”
熟悉的家庭氛围,温廉纤小幅度扬了扬唇角: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也对。
自己和韩佑结婚属于“内部消化”,当然什么都不会变。
*
许是为了让两家人都自在些,庄青裁没有让负责家政的阿姨过来。
吃完饭,韩佑很自觉地收拾碗筷。
温皓白站在一旁搭了把手,随后,冲温廉纤递了个眼色,又叫上韩奕,三个人去书房里聊起览星文投运营方面的问题。
温皓白和庄青裁都是喜欢看书的人,因此,温宅的书房面积很大,两面墙都做了胡桃木的立式书柜,还有木梯靠在书架旁,方便取阅高处的精装书籍。
或许弥漫在空气中的木头与纸页香味无端显得清冷,温廉纤坐于灰色天鹅绒的扶手椅中,总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好在,对于温皓白的考验她早有准备,回答起来还算流畅,只是在聊到最近的合作时被“过来人”抓到了漏洞:“为什么不找个经验更丰富的律所?”
温廉纤老实回答:“因为德胜律所的创办人是我认识的一个学长,我信得过他。”
无论是工作还是结婚,她更信得过熟悉的人。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温皓白满意。
但他没有直接否定温廉纤的做法,毕竟,女儿也在生意场上历练过一段时间、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不一定事事非得向他的“不近人情”看齐。
韩奕也在旁打圆场:“法务咨询而已,只要对方尽心尽责就好,其他的都不是大问题——觉得不合适,合约到期换掉就是。”
温廉纤点点头。
闲聊间,韩佑敲门送进来三杯刚做好的饮料。
隐隐闻到了咖啡香味,温皓白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对待女婿的态度并不算热情:“我不喝咖啡。”
韩佑将其中一杯摆到他手边:“妈说你最近胃不舒服,我泡的普洱。”
温皓白应了声,低头抿茶,算是对他的细心给予肯定。
韩奕则拧起眉头:“我不喝茶。”
韩佑还是递过去一杯:“参汤。”
“那肯定很苦吧?”
“席女士吩咐的。”
搬出席初晚,韩奕便没辙了。
他苦笑着接过来,又看了眼木质托盘里留给温廉纤的那杯饮料:“你给纤纤准备了什么?”
韩佑将瓷杯端给妻子,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笑:“苹果美式,热的,加了一点肉桂粉。”
无可挑剔的体贴。
温廉纤轻声道谢,喝着合乎心意的冬日暖饮,耳尖泛红。
韩佑语气平静:“不客气。”
听起来生疏的字眼却承载着拉扯不断的情丝,连两位家长都看不过去。
温皓白轻咳一声。
韩佑及时收敛目光,离开了书房,并没有留下旁听的意思。
然而。
温皓白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盯着女婿快步离开的方向,转而嘱咐韩奕:“……下次让韩佑过来一起听吧,都已经是一家人了,不用避讳,正好,他也能学着点。”
韩副总被参茶苦得五官皱成一团,连连咋舌,还不忘说好。
温廉纤却睁大眼睛:让韩佑来听他们聊生意场上的事?莫不是,父亲真有让他以后进阅川集团做事的打算?
她内心疑惑,却碍于韩奕还在场,没好意思将话挑明。
书房外。
给家里三位“大忙人”送完饮料,韩佑也没忘记坐在沙发上刷剧聊天的庄青裁和席初晚,折返回厨房做了两份阿芙佳朵。
席初晚用小叉戳着浸没在咖啡液里的冰淇淋,不满撇嘴:“怎么只有一球冰淇淋啊?”
韩佑嗔怪道:“你少吃点儿冰淇淋吧,不然下次体检,血糖又要高了。”
席初晚的真爱是冰淇淋,每每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家,她连饭也不好好吃,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吃完一大桶家庭装冰淇淋……这两次体检查出了一点小毛病,也依旧管不住嘴。
对于儿子的劝诫,她不以为意:“你少管我,我和你爸会相互监督的。”
韩佑无奈叹气。
憋笑半天的庄青裁插了句话:“我有时候觉得,你们家没有韩佑得散。”
甫一抬眼,女婿已经在自己面前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份长长的清单,上面详细列出了婚礼仪式上各项礼品的数量和品牌:“妈,我们再确认一下伴手礼?礼盒是定制的小皮箱,里面有瑞士进口手工巧克力四颗、永生玫瑰、高定香水和一封感谢信,对了,外地宾客还要加送旅行套装,其中包括……还有现场抽奖的礼品……”
庄青裁不喜欢也不擅长这些,晕晕乎乎听完女婿的“汇报”,只给出毫无建设性地答复:“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那我要去和爸确认一下吗?”
“算了,你问他这些东西,他只会觉得不够体面,然后乱花钱。”回忆起不少往事,庄青裁眉头紧蹙,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扬,“你爸那人就是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
天底下敢这么怼温家家主的,恐怕也只有庄青裁一个人。
席初晚抿着唇直乐。
韩佑则给她喂了一粒定心丸:“放心吧,每一笔开销我都算过账了,体面,也不会超过预算。”
出身市井、惜财如命的温家家主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继而又尴尬地冲席初晚一耸肩:“没有韩佑,我们家也得散。”
*
温廉纤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韩佑第一时间叫住了她,说是爸妈们还要继续打牌,让他们找地方去睡觉。
啊,大白天就睡觉……
难道在变相催生孩子?
温大小姐原地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爸妈们应该是让他们睡个午觉养足精神,不然,上回听到她说“中奖了”也不至于会是那样的反应。
韩佑瞄了眼大门:“正好,到我那儿看看戒指?”
温廉纤来了兴致,催促他赶紧下楼。
比起凡事讲究板正的温家,韩家的装修风格明显更加现代化、也更具有艺术气息,只是没有韩佑在家收拾,难掩凌乱。
温廉纤看着茶几上没来得及丢掉的零食包装袋和堆叠在沙发上的外套,忍不住帮忙收拾,韩佑破天荒没有阻拦,而是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再出现时,他的掌心里多了只四方形的黑色丝绒盒子。
温廉纤兴冲冲地打开,只一眼,期待的神色便凝固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丈夫:“这戒指不便宜。”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翻找出盒子底部的鉴定书,温大小姐倒吸一口冷气:按照这个品质,这个克拉数,这戒指少说也得八位数,如果是拍品,恐怕还要往上走。
别说琴弦拉冒烟了,韩首席他就是把琴弦拉断了也赚不回来啊!
温廉纤登时警觉:“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给我买钻戒?”
见韩佑笑而不答,她开始大胆猜测:“你爸妈的养老钱?”
“不是。”
“你家把玲珑华府那套房子卖了?”
“没有。”
温廉纤沉思片刻,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终于寻到了靠谱的答案:“我知道了,是不是韩凌松买给我们的?”
“其实……”
韩佑欲言又止,想了想,轻轻颔首:“就当是吧。”
温廉纤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打量那颗超过10克拉的全美方钻,绣园的珠宝室里也有不少昂贵的首饰,但这枚戒指,绝对足以在其中拥有一席之地。
沉醉于钻石的璀璨光泽,她喃喃感慨:“确实是好贵重的礼物啊,我们得好好感谢韩凌松……我以后得跟着你管他叫‘凌松叔’,唔,也不知道他人好不好相处?”
她小声重复了几遍这个陌生的称呼。
饶有兴致地打听起连城韩家的产业:“我听说连城地磐天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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