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巫族,只有大巫主才有这种力量。
“陈二狗,你到底是谁?”
滕香的声音也从陈溯雪身后传来。
冷冰冰的,再没有之前说“谢谢”时的那一丁点儿轻软。
陈溯雪没管祈生,回头。
滕香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没了任何温度,连一丁点哪怕是不耐烦的情绪都不给他。
她冰冷得让人心里发寒。
她身上幽蓝色的灵力令那张蝉蜕脱落了下来,露出那张仙姿佚貌般的脸,周围无风,她脚踝的铃铛在不停作响。
陈溯雪的心跳有一瞬间也像静止的风一样。
他定定地看着她,与她对视,一双凤眼幽深。
安静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陈溯雪。”
第16章
空气像是被人一下子攫取了一般, 滕香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她听不到周围其他声音,只盯着面前男人那张俊美又沉静的脸,面无表情地问:“哪个溯, 哪个雪?”
陈溯雪顿了顿, 才看着她缓慢说道:“回溯的溯, 白雪的雪。”
他没想过会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名字,他以为那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和滕香相处融洽,他自然地与她坦白其实他就是陈溯雪,双方心平气和地有误会解除误会, 有问题解答问题。
却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时候,什么都显得匆忙而局促,根本也来不及解释太多。
而滕香, 喜恶直白极端分明。
陈溯雪看着她,声调缓慢地解释:“陈溯雪这个名字,是在即将出村时卜卦定下的名字, 开始你与我说时,我并不知道我就叫陈溯雪……”
回溯的溯,白雪的雪。
这是当初滕香告诉他的。
如今他却一字不差地告诉她, 他就叫陈溯雪。
滕香觉得一切都可笑极了, 从她耗尽灵力回溯到三百年前,到她出现在离恨墟,再到与此人结伴出行到现在, 都可笑极了。
为什么她会不记得前尘往事?为什么她只记得陈溯雪的名字, 却连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为什么她会在海底沉睡两百年?
她能怪谁?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她只能被人如此愚弄,被人如此欺骗。
积攒许久、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在这瞬间爆发了。
滕香呼吸困难, 才修复了一些的经脉因为灵息浮动而鼓胀着。
她听不见陈溯雪的话,又或者,此时任何话都她听来都像是在狡辩。
她的耳旁嗡嗡嗡的不停充斥着奇怪的声音,开了闸一般随着陈溯雪这个名字涌入脑海中。
愤怒的,怨念的,仇恨的,温柔的。
“杀了他,滕香,你找了这么久的仇敌就在面前,你还在犹豫什么?”
“看看他的脖子,那么纤细柔软,一折就断了,只要把手放上去。”
“滕香,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姐姐,杀了他,滕香,杀了他!”
“妹妹,小香儿,我可怜的妹妹。”
“你还在犹豫什么?快杀了他啊!这样好的机会,不要放过,杀了他!”
滕香的脑袋快要炸开了,脑海里一片血雾。
好疼好疼。
杀了他。
杀了陈溯雪。
杀了陈溯雪就好了。
滕香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彻底成了幽蓝色,眼皮泛着红,脸色苍白泛着青色,藏蕴在心里两百年的杀意压抑不住。
陈溯雪已经不说话了,沉默了下来,周围草木被强盛的灵力生出的风吹刮着,枯枝碎石盘旋在两人周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滕香对自己的厌恶与仇视,那情绪浓烈得他心中一沉。
“滕香……”他看着她,试图上前。
滕香却比他更快一步,她上前一步,抬起手掐住了陈溯雪的脖子。
她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时间,几乎是掐上去一瞬间,便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风止息,此间静,骨头被拧断的声音都显得震耳膜。
滕香看到陈溯雪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还停滞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脖子就这样耷拉着以奇怪的模样扭曲着。
他有什么不可置信的?
她早就说过了,陈溯雪是她的仇敌。
他早就知道了,怕的话就该逃得远远的,非要扎进她眼睛里。
非要来自寻死路。
滕香的脸色苍白而冷漠,松开的手的瞬间,男人仰面往地上倒去。
天好像在这时忽然下雨了,滕香觉得自己的脸上冰凉一片。
对面的祈生和一众北巫族都被眼前这突然的一幕惊住了,好半晌没回过神,脑子还停顿在惊讶于那男人身上的星宿之力,转眼之间,那男人便被拧断脖子,倒在了地上。
祈生缓缓站直了身体,看着对面的滕香苍白的脸,通红的眼睛,还有脸颊上清晰的水痕。
他心情极为古怪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个脖子被拧断了的男人。
拥有星辰之力的巫族,这世上除了大巫主外,竟还有一个人拥有星辰之力。
祈生甚至觉得此时滕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人,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才是最值得他关注的。
他朝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滕香忽然抬眼朝他看了过去,她的目光冰冷,周身灵力暴涌,她御风而起,手里随手拿着的是一根树枝,可那树枝上被覆满灵力,瞬间成了一把利剑。
灵力破空而来,草木震荡,地面裂开一道口子,地下的水随着灵力化作冰刃,朝着祈生攻去。
空气里是暴、乱的灵力,乱流一般能割裂人的皮肤。
祈生知道滕香的厉害,更知道她此时的情绪不稳,根本不顾她受损的经脉,不要命地攻来。他能挡,但保不准会被她所伤,且巫主要求将她活着带回北荒清州,顾不敢和她硬碰硬,一味躲避。
“滕香,我是奉大巫主之名带你回北荒清州的,有些事,还是请你回去一趟,和大巫主好好谈一谈,大巫主命我不伤你,我今日是不会伤了你的!”
祈生的声音急促又一板一眼,“你该知道,大巫主不会伤害你,他只想与你好好谈一谈!”
滕香却丝毫听不进去,她甚至没有用上任何术,只一根破烂树枝,一身暴、动的灵力,直冲着祈生压过去。
空气里的水都化作了锋利的冰,祈生狼狈躲避,抬手结阵,空气里白色丝线般的灵力将他裹成茧一般防护着周围碾压般压来的灵力。
他若是不反抗,哪怕滕香只恢复了五分之一的力量,他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乾.定风!”祈生也腾空而起,周围狂风而起,拦截滕香的冰刃,并操控着反向攻去。
滕香脸色苍白,脚踝上铃铛作响,她看着祈生,丝毫没有考虑,手腕一转,树枝将飓风劈开,天瞬间被黑幕遮挡,无一丝光亮,就连滕香身上的蓝光都隐去,找寻不到她的方位。
“坤.夜!”
这道术咒,是能阻巫族的能力的一道术咒,灵域内会的人不多。
恰巧,滕香会。
以她现在恢复的力量本不该使出这一术的,这需要生死境十境以上才可使出,但她不要命地爆经脉,显然什么都不顾及了。
疯了一般。
祈生所有的巫族之术被切断,人从半空坠落。
滕香将枯枝执作剑,双手握剑,以极快的速度朝祈生刺来。
祈生无处可躲,周围可以被巫族抽调的五行之气都被滕香身上特有的气息压制了,大巫主又令行禁止他以咒术伤害滕香,他只好咬着牙不攻击,以极快的速度躲避攻击,但身上还是很快落下伤口,脸颊上也有几道划痕。
“滕香!你停手,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再不管大巫主的命令动手了!”
滕香冷笑一声,对于祈生的话只当没听到,手上攻击越发快。
“轰——!”
祈生再一次被轰倒在地,浑身狼狈,身上的深衣都破了多道口子,鲜血从几道口子里流出,虽以他的境界不至于伤了性命,但实在场面难看。
其他巫族根本不敢靠近滕香的灵力乱流中。
“你难道不想回去再看到你姐姐吗?”
祈生在地上快速翻了个身避开攻击。
姐姐?
滕香的头好疼,脑海里的血雾里有什么像是要挣扎出来,她想起刚才那些混乱的声音里混杂着一道柔和的女声。
“妹妹,小香儿,我可怜的妹妹。”
滕香呼吸重了一些,打量着对面,“你什么意思?”
祈生被她一问,听着她的语气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看着滕香的神情古怪。
滕香的情绪,不该是这样的,虽然也戾气深重,但她此刻是疑惑的。
这看起来……像是不记得她姐姐了。
但是怎么会不记得呢?
滕香在北荒清州大闹一场,与大巫主决裂,重伤离开北荒就是因为她的姐姐。
是了,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问过她姐姐,这太不寻常了。
身为宗铖身边的第一大护法,祈生知道的事情很多。
此刻他眸中神色几番变化,最终道:“你姐姐在北荒清州等你回去,滕香,你就算不想见大巫主,也该回去见你姐姐。”
滕香眯起了眼睛,似在思索。
祈生心头一松,他很清楚“姐姐”对滕香的重要性,以为已经说服了她,能将她带回北荒了。
却没想到下一瞬,滕香冷笑了一声,将所有灵力覆在手中枯枝之上,朝着祈生命门斩去。
冰刃同样从四方升腾而起,以包围之势向祈生绝杀而去!
祈生瞳孔猛地一缩,无法抽调周围五行之气施展巫术,只能以灵力化盾抵抗。
“咔——!”
灵力盾破碎,他整个人被轰出了十丈之外,心口更是破了个洞。
但因此,他离开了滕香的术的范围,终于不在黑夜之中,他被激怒,不顾大巫主之令,双手结印,一条巨大的白色蛇影从他身后蹿出。
巨蛇张大嘴,风吹来时仿佛能闻到腥臭的味道,朝着滕香咬去。
“巫蛇.噬!”
滕香已经再次冲到祈生面前,下意识便拿手中枯枝拦斩。
但不等她的枯枝剑斩下去,在那条巨大白色蛇影堪堪碰触到她的瞬间,风从滕香脚底盘旋而起,一条比白色蛇影大三倍的巨大金蛇忽得出现在滕香面前。
通体金色的巨蛇,连瞳孔都是金色的,蛇尾虚虚揽着滕香,前半个身体高昂起,蛇头张大,瞬间吞噬了那条白蛇。
金蛇居高临下地低头蔑视着地上的祈生,金色的竖曈冷冰冰的,似在无声嘲讽。
祈生脸色一变,竟是下一瞬使了道遁影咒,瞬间化作烟雾消失。
其余巫族也在视野范围内迅速消失。
滕香抬头看着面前那条巨大金色蛇影,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
金蛇似察觉到滕香的注视,偏过脑袋回头朝她看来,那双竖曈一柔,大脑袋低下来,虚影蹭了蹭滕香的脸颊。
又在滕香生气之前,化作细碎金光,消失在空气里。
滕香缓缓落地,地上周围都是湿漉漉的,水和冰将草木都变成了碎屑,散落一地,狼藉一片。
“噗——”
一口鲜血终于压不住,经脉里翻涌的灵力沸腾上来,滕香一下脱了力,拄着的枯枝在灵力消散后,瞬间碎裂成粉末。
她微微弯着腰,白着脸喘了好几口气,头依旧很疼。
心口处也很疼,呼吸克制不住地急促。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直起身体。
周围已经被破坏了个彻底,就算这里还有圆叶洗露草,也早就不能用了。
滕香冻着小脸,抿着唇在原地站了会儿,没有回头,抬起腿就往前走。
脚踝上的铃铛叮铃铃的,不停作响,她只走了一步,便被烦得不行,索性停下来,弯腰解开乾坤月铃,重重丢在地上。
“你就这样走了?”
滕香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道虚弱的男声,懒散又带着些恼意。
她一下停下步子,拧紧了眉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
陈溯雪倒下的那一小块地方是唯一草木还完好的地方,一片废墟狼藉里带着生机的绿。
他就缓缓撑着地坐起来,另一只手用力掰了一下他的脖子,将扭曲耷拉的脑袋掰了回来。
这一幕很诡异。
滕香抿着唇,苍白的脸上神情难辨。
陈溯雪的脸色同样苍白,刚刚缓过劲的他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他就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滕香,静静凝视着她,随即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犯人死之前还能有一次审问辩白的机会,我都死过一次了,是不是这机会你得补给我?”
滕香的情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气血翻涌了,见到陈溯雪诡异地活过来也没有太多压抑。
刚才和祈生打了一架,力气和情绪都消耗掉了,她此时只胸口被什么堵着一样,脑袋里的血雾嗡嗡嗡的,依然摆不出好脸色,冷笑一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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