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愿眼尾上挑,勾出与清丽面容不符的弧度:“怕某人没拿到青霜哭鼻子。”
却见众人的目光在瞬间从听遥转移到了她身上。神色个个都很古怪。
沈惊棠打了个哈欠,不确定开口:“宁卿言?”
宁春愿点了点头,指了指听遥。
大家都懂了她的意思,是说处理完听遥的事情,再详细跟他们讲她是怎么回事。
“你们也退了入青云?”
“你都退了,我们留着干嘛?”
江羡屿狗狗眼下垂,迟疑道,“只是,我有点不明白,这明明是你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名额,怎么说放弃就放弃?”
听遥想了想,斟酌着用词:“我记得之前跟你们说过,我穿进了一本书,也就是这个世界。而现在我知道了书中的一些结局。”
“所以即使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东西也可以放弃吗?比如青霜,比如入青云名额?”
“...也不全是。”
见他们隐隐有吵起来的趋势,明净适当圆场,岔开话题:“我们是借用了宗政秘术得以躯体重生,由谢逢臣将记忆封存在了你的剑中...”
听遥知道江羡屿在纠结什么,他觉得他记忆中能以一枝梨花击败他的剑道第一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是无惧无畏、一往无前,而不会像如今这样瞻前顾后。
她打断了明净的圆场,“可主线就是这样,这是别人的故事。我没办法确保我一定能改变结局,如果最终没有成功怎么办?大家一起死吗?”
“那如果主线已经改变了,那如果你会死呢?”
少年一改之前的凉薄与伪善,嗓音带着点涩意,从她身后传来。
第43章 前世
听遥僵着脖子偏头,定定地看着谢逢臣,“什么意思?”
沈惊棠缓缓抬眼,语气平静:“穿书的不止你一人。你知道的吧?现在你的行为已经越来越接近我看的那本书了。”
是了,上一世,沈惊棠并没有隐藏过他不同于此的现代人思想和做法,只是他不说,她也就没问只是默认。
原来他们担心的是这个。但这个保证,现在的她还无法给出。
听遥黛眉轻轻皱起,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动,掐了个幻术。
须臾间,尘土在日光的照耀下随风起舞,于虚空勾勒出一幅幅模糊的轮廓。
他们七人的身影逐渐清晰,或立或坐,姿态各异。
他们同时朝那个方向仰头,听少女又轻又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辞青山的坚定。
“我记得我们还欠天机榜一个约定。”
原书剧情就此被听遥轻描淡写揭过。但他们都知道,如果无法彻底解决,这个矛盾终究还是会再次爆发。
三百年前,入青云前夕,北域神殿。
夕阳下的一点黄晕斜射而入,将殿内景象隐隐勾勒。
一道纤细的身影半跪在神像前,狐狸面具将少女面容尽数遮盖,微微下垂的眼睫恰好将她愈发沉坠的眸色遮掩。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剑,月白色的襦裙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轻轻拂过神殿冰冷的玉砖,剑光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寒光。
细看会发现她握剑的手在轻轻颤抖,可她依然抬起压眼,用力地将剑刺向眼前宛若等比复制的神像。
清水似的眼眸望过来的瞬间,当真是比那玉砖还要冷上几分,浸满了溶溶月色。
剑尖精准地刺入神像心脏,仿佛刺穿了一切的虚伪和欺骗。随着剑的深入,神像上的石屑哗啦一声四散飞溅,使得整个神殿都内都回荡着刺耳的声音。
再次睁眼,神像已经变成了活生生的一个人,青年身姿挺拔,面容清雅,整个人显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深邃的眼眸好似能洞察一切。他只是无悲无喜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抚摸被刺穿的地方,不执一语。
华贵长袍上的金色纹路将他的身份彰显——神殿圣子。
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出,沿着他的指缝低落,每一滴都似乎有千金重,落在玉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他的身后是几十名年轻修士横七竖八、宛如凋零之花的尸体。面色依旧红润,可他们却再无法醒来。
青年歪了下头,“他们居然肯放弃生的机会,为你创造唯一的生机。”平稳的声调中,不免也透出了一丝意外,却又隐隐透着一种听遥无法理解的欣慰之感。
明明是来自各域的对手,可在面对生死危机之际,那群相处不过数月、年岁不过半百的少年还是当机立断地选择牺牲自己,将他们认为的最有望的一人送了出来。
听遥一闭眼,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幻镜中的景象。
昨日夜里圣子召入青云参赛者赐福,他们却在踏入左殿的时候,一前一后跌入了一个会吸食生命力的幻境。
他们的灵力只够用于减缓生命力蚕食的速度。
就这样撑过半日后,有人发声:“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与其大家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不如助最有望的一人出去。”
他们沉默着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十年前为维护师弟引天雷问心、数年前以元婴之境问剑剑仙击败沧浪前辈,位天榜第九的少女身上。
单方面与她争了好久的剑修少女了当地将佩剑丢在了她怀里,将减缓蚕食生命力的灵力输送进了她的体内,刻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记得带着我的文殊走向更高处。”文殊是她的佩剑名字。
她将听遥视为死对头,追赶了好久,没想到最终将佩剑带向最高处的心愿交给了她。
妖域、魔域、南域世家子弟、禅释两宗的少年都纷纷响应,关于最后遗物,有人闷头输送灵力沉默不语,有人丢进听遥的灵袋后继续沉默。
随着他们生命力的流逝,听遥体内的灵力也越来越充沛,她有了除减缓生命力蚕食速度之外的灵力。
听遥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后退的想法。
可她不能后退、漏怯。甚至不能露出一点负面情绪。
青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发出轻细的剑鸣声。她在这一刻,悟出了一种新的剑意,她将剑意融入山月剑法,轻唤:“春风过境,万物生。”
剑出鞘的瞬间,剑尖开始轻轻颤动,仿佛春风中摇曳的花瓣,轻柔而充满生命力。随着剑招的展开,原本寸草不生的秘境仿佛春回大地,有了生机。
一如她言,春风过境,万物生。
少女剑光闪烁,像是春日阳光透过云层,温暖而明亮。剑招带着新绿的气息挥向苍天,像是有无数嫩绿色的新芽在破土而出。
想到此处,听遥手中的力道不禁更重了几分,灵力在掌心汇聚,剑柄一推,直接将青年钉在了墙上。
脚步声近了,他眸含悲悯,又恢复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不过你还是选择杀死了我。”
她的唇角分明是在笑,眸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一片凉薄,甚至隐隐夹杂着丝丝厌恶。
“不就是弑神吗?你们连弑真神都不惧,我不过弑一伪神,又有何惧?”
这一年的入青云由左殿圣子一脉负责,今日,恰好是五域上层齐聚左殿商议入青云事项的日子。
他们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番宛如炼狱般的场景。
而那金质玉相的圣子也在这一刻合上了眼睛。
左殿记录仪清晰地将听遥抽走其他人的灵力,、然后杀死圣子的恶行记录下来。
人证物证俱在。一切流程快到起飞。
不日关山月青瑶走火入魔先是杀死同行四十二名天骄,后为遮掩罪行灭口圣子的恶行就被传开且坐实。
恶行传千里,原本对她的追捧都变成了唾弃。她被压于青云台下的万鬼窟中,后一日被五域各大剑修万剑穿心,以示惩戒与警示。
那天,晴空碧日。
漫天的剑意齐齐对准了审判台上的少女,随着钟声的响起,同时落下。
少女原本飘逸如仙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从衣衫的每一丝纹理渗透,到处都是血,红得触目惊心。
血珠从她精致的狐狸面具边缘滑落,留下道道鲜红的痕迹,她的手腕也终是无力垂落下去。
人群中有人称好,他们相信眼前所见,于是咒骂着、欢呼着。
一瞬间,穿进这个世界以来的各种画面轮番在她脑海中回放,只一瞬间,就放完了她这少年气终为荒唐言般的一生。
她与一群少年入凡世、镇万鬼、斩天堑、成天梯、少年游,仿若还在昨日。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一抹逐渐靠近的西子色。
奇怪的是,常年闻不见雪的北域,却在这天之后下了为期一年的鹅毛大雪。银装素裹,像是要洗掉所有的罪恶与不堪。
云舟隔间盘坐的少年们在听完听遥关于上一世身死的讲述后,像是想到什么个个都一脸阴沉。
“那天夜里,我没收到圣子赐福的消息。”李浮生沉默半晌开口。
在这个事件中,他们六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不出所料,其他人也都摇头否认。
那天夜里,他们要么压根没收到消息,要么被其他长辈或者旁人拖着有事。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七宗上层也有参与其中,但为何偏偏拦住我们?入青云中不乏能力在我们之上的天骄?”宁春愿试探性地猜测,可怎么也没想明白。
那个时代,说是天才多如狗,天骄遍地走也不为过。圣子为何要废这么大的力气污蔑听遥?
明净:“因为灭世者言论。”他想了想,继续,“自古灭世者都出自人皇一族,天生仙骨,但继第一任灭世者后,人皇一族都被封印了灵脉,永世不得修炼,直至死亡。这是书中关于人皇一脉的记载。”
“但事实应当远不止于此,是吗?...殿下?”
听遥对于他们从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对于她的真实身份,其实心里大多都有个底。
只是有一人除外,江羡屿呆愣地看着听遥,久久没动。像是没反应过来,怎么那个当初打败他的无名剑修摇身一变成了殷都公主。
他天天盯着听遥的修为看了,哪还顾得上其他?
听遥敛了敛眉,回:“不全是。”
当年殷都公主降世时,天生异象,引万妖朝拜,魔族也自愿向西退守十丈土地。
但神殿预言她是人皇一族再现的灭世者,听遥始终觉得这个很扯,于是跟当时的人皇也就是她父皇坦言,放弃皇位,入仙途寻真相。
后神殿、殷都、关山月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听遥被隐下身份,送入关山月首座门下,带上隐藏面容的狐狸面具,是谓“山月座下,弟子青瑶。”
第44章 追随
“我那段时间不是正在试符吗?然后一不小心传送到右殿听了点墙角。”听遥嘴角微抽,“第一个是际元大陆无真神,先祖联合他们杀了真神。”
“第二个是灭世者其实是救世者,但至于怎么个救世法,我还没听到就被送回了入青云住处。”
听遥无辜地眨了眨眼,又继续,“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是为了逼我弃剑从灵。入仙途之初,左殿找过我,让我修灵阵,我拒绝了。”
他们思索了片刻,倒也没把想出有什么危机可以和灵阵师扯上联系,于是交换了一下自己这边的视角。
他们当初分别被各自的原因阻拦着,出来后,五域传遍了关山月青瑶被邪念侵蚀,杀死了入青云其余四十二名天骄和右殿圣子,后被五域联合镇压,最终诛于青云台的言论。
他们索求真相无果后分开,谢逢臣入魔不知去向,江羡屿闭关再未出世,沈惊棠做回了千金阁的幕后老板,李浮生退出宗门化散修游离四方,明净自请镇守万鬼骷,宁卿言隐世凡界。
当初意气风发说要拿下五域、独登青云台少年,终是在听遥死后化作一盘散沙。
听遥在芥子袋中摸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抽空问:“然后呢?”
江羡屿恢复记忆后,本性也愈发难以掩盖,总是顶着一张酷哥脸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他轻咳了一声朝谢逢臣的方向挤眉弄眼:“小谢同学呢,先是给我们看了你灭了又亮的本命灯,后又在南域宗政找到了一个伪重生的秘术,使用者无法保留修为和记忆,但可以和你建立一种隐晦的联系,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修为倒是无所谓,就是记忆嘛,没人想丢。于是就让沈公鸡借千金阁的名头上了趟灵山,将记忆封存在了你的剑中。”沈惊棠这个人爱财、爱热闹,沈公鸡是对他的爱称。
他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背后一凉,闭紧了嘴巴。
偏头,原来是沈惊棠不知何时已经丢了惺忪的睡意,支着下巴,看他。
他们都在用尽量简洁轻松的语气讲述着重逢前的遭遇。
转生后,除面容外的其他属性都会被重置。
其他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的变化。
如谢逢臣以前不爱束发,西子色的发带总是被松松系在腕间,看起来花瓶娇气,实则很能打,一杆长缨枪横直拦在听遥身前,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是以,上一世谢逢臣虽然跟着听遥拜的是关山月,但世人皆戏称他为,青瑶门下,第一走狗。
但现在修的是咒术也就罢了,从他极淡的唇色、恹恹的神情以及上一次晕倒来看,虚好像是真的虚。
所以对于变化也有了些心理准备,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明白,宁卿言怎么会直接性转,从万花丛中过的浪荡贵公子摇身一变为一个玉软花柔、和她说话咬字都不自觉放轻的姑娘?
‘宁春愿’柔婉一笑,点到为止:“因为执念。”
思无涯,天机阁楼。
古老神明的阁楼高耸入云,宛如一只巨手伸向苍穹,其上镌刻着无数神秘的符文和图案在它的旁边依次屹立着天榜和各域的天字榜石碑。
阁楼大门在他们到达的那一刻缓缓打开,一丝微弱的光透过门缝穿过,像是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走吧。”江羡屿率先从云舟山跳下来。其他人紧跟其后。
听遥刻意放慢了脚步,跟谢逢臣同行。
她有注意到,从坦白身份到现在谢逢臣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绷紧唇线,恹恹地覆下眼睫,一句话也没说。
“代价是什么?”听遥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淡了下来,眼底的笑意,也消失地干净。
他们都只说了结果,但关于谢逢臣借秘术的代价,他没提,其他人也下意识尊重他的意思,没说。
谢逢臣从参加中域论道前就乱七八糟的心绪,再次被揉为一团:“...没有代价。”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很淡,但听遥就是听出了种莫名的酸涩感。
见他避而不答,她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她盯着他的眼睛,将口中宛若实质的苦涩,吐了出来:“...那我重生跟你有关系吗?”
这一次,他回得很快:“没有。”
他勾了勾唇,语气温柔又散漫:“殿下,我只做您手中的刀。您让往东绝不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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