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仿佛就是一个普通而宁静的初夏夜晚。
但我知道,「它们」就游荡在楼下。
下午我去二楼清理张一帆留下的血迹。
被当做平台的轿车顶上三三两两站着几只丧尸。
它们的感知更灵敏了。还没走出露台,尸群就开始大声啸叫。
收回思绪,我抬头看了眼阳台外面。
灯光照明的范围很有限。对面楼栋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从我家无法直接看到河边,也不知道kk怎么样了。
我仔细思考过。
丧尸似乎并没有对其他类型的哺乳动物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
我也曾几次在城市街道上看到过流浪猫的身影。
所以这次猫哥不在,大家都没有太过担忧。
安安说的是有道理的。
中午那么密集的尸潮都没能困住kk,它的处境应该不会太糟。
陆长风的面包车在侧翻之后彻底报废了。
基地送我们的轿车虽然就停在楼下,但露台附近已经被丧尸彻底包围。
不要说开车去河边接kk,怎么从2 楼下去都成了难题。
「小何,」安安把纱布晾起来,「你说张一帆会感染破伤风吗?」
「应该不会吧。」
惦记着kk的事,我有些心不在焉。
「可他的伤口看上去好恐怖,」安安缩缩脖子,「真的不要紧吗?」
「嗯……虽然有这种可能,但是概率应该不大。」
我认真想了想。
「破伤风一般都是铁器造成的,伤口也不会这么大。」
我向她比划着,「其实窄而深的创口才更容易感染。」
说到这我停住了。
陈林腿上的伤口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狭窄、深长。
不是擦伤,也不是撕裂。
那就是很明显的刺伤伤口。
「怎么了?」安安看我脸色不对问道。
「他撒谎了……」
「他早就知道……」
曾经忽略的细节在眼前不断放大。
被发现时惊慌失措的样子。
几次三番的推脱。
刻意的隐瞒。
所有模糊的怀疑在此刻终于得到答案。
他肯定比谁都清楚伤口的严重性。
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不想让我看到。
「谁?」安安听得一头雾水。
「陈林……他也受伤了!」
5
晾在阳台的三套防护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其中一套的裤腿上赫然有着一道长长的裂口。
安安一边沉默地听着,一边翻看防护服破损的地方。
「先确认一下伤口再说。」安安拉起我,「走吧,去找他。」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走廊。
工作室亮着灯。
陈林坐在桌前,手上的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那是一张小区的示意图。
「怎么了?」他抬起头。
「小何说你也受伤了,」安安说得很平静,「我想着顺便也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了,」陈林低下头继续修改草图,「我刚刚已经清理过了。」
「是吗?」我忍不住反问。
他的笔尖一顿。
我绕过安安,在桌前蹲下来,伸手想揭开纱布。
「小何……」
他试图捉住我的手腕,但是被我一把甩开。
随着纱布撕开,伤口也一点点呈现在我们面前。
「是吗?」
我深呼吸一口,尽量让声音颤抖地不那么厉害。
「你已经处理过了?」
红肿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还向四周扩散开来。
伤口已经变得暗红。
血痂紧紧粘在纱布上,白色的脓液混合着鲜血滴落下来。
安安倒吸一口凉气。
陈林扯过裤腿,将触目惊心的伤口遮盖起来。
「其实没有看上去这么严重——」
「你到底准备瞒到什么时候?」我打断他。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们?」
陈林明明就在眼前,我却突然觉得他离得很远。
好像随时就要消失掉了。
在这种医疗条件下,破伤风的致死率会有多高。
他是知道的吧。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想起他中午对我说的话,我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与其去解决麻烦,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陷入麻烦』——说的不是kk,对不对?」
「你在说你自己……对不对?」
伤口是麻烦。
感染是麻烦。
去找疫苗更是麻烦。
他失去了带领我们全身而退的信心。
所以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规避掉这些麻烦。
而我们就这样被排斥在外了。
明明很生气。
明明很想大声地质问他。
但是看到他的眼睛,所有的话语就都噎在了嘴边。
拼命忍住的眼泪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我不想总是被照顾,不想总是被他护在身后。
只有弱者才需要保护。
所以我不断告诉自己,必须要成长得更快才行。
无论什么,我都想为他分担一点。
我迫切地希望自己可以独当一面。
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战斗。
但是显然,我还差得很远。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我,才会让他选择独自一人去赌生存的概率。
陈林想要擦掉我的眼泪。
我躲开他伸来的手,转头看向安安:「决定好了吗?」
「收拾一下,」她看了眼手表,「一会儿出发吧。」
疫苗需要在24小时内完成注射。
现在是晚上7:14分。距离翻车已经过去9 个小时。
「等等,」陈林站起来,「你们要去哪?」
「你说呢。」安安斜了他一眼。
「我去吧。」
「什么?」
「我说,我自己去医院拿疫苗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真的觉得我耳背没听清吗?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安安忍不住破口大骂,「腿都这样了你还怎么去?」
「不要紧的。」
「不想浪费时间的话,就提点有可行性的建议。」
沉默片刻,陈林长叹一口气:「那一起去吧。」
「不行。」我轻声否决。
他的伤口早就到了影响行动的程度,只是硬撑着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不停地活动只会进一步加重他的伤势。
但我知道,这个理由根本不足以让他留下。
就像陈林无法说服我和安安中的任何一个留下。
我们也说服不了他。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这么做。
而是将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现在只剩两套完好的防护服。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可以和安安一人一套。」
「但如果你一定要去,那就穿我的那套吧。」
「你腿上有伤,不穿防护服只会让我们暴露得更快。」
6
「没错,确实是这样。」
安安也想起这件事。
楼下的丧尸还在虎视眈眈。医院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虽然防护服清洗以后伪装效果大不如前,但在隔绝气味上还是具有一定作用的。
没有这层保护,我们绝不可能突破尸群的围剿。
陈林如果执意要去,没有防护服的我将直接暴露在尸群敏锐的嗅觉之下。
我知道,他不会愿意冒这个险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
只有让他意识到自己去了之后情况只会更糟,他才会让步。
陈林眉头微皱。
以他的性格估计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为了防止真的被他想出办法,我接着说下去。
「张一帆也需要有人照看,我们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吧。」
「等回来的时候,我打算顺道绕去河边接kk。」
「这样一来,两件事可以一起解决。」
「怎么把它扛上楼也是个问题,不过如果有人接应的话,事情会顺利得多。」
我拉着他们坐回沙发上。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下去?」
楼下的情形不用描述,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们一定要用车吗?」安安摩挲着下巴,「直接走着去怎么样?」
我明白安安的意思。
车子作为战场的中心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开车本身就意味着极高的风险。
可是……
市医院在3 公里以外。
这么长的路途如果没有车,不知道又要发生多少意外。
「嗯……这个方案先备选吧。」我思考了一会儿,「最好还是能把尸群引开或者驱散。」
「『驱散』」陈林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用这个词?」
他终于参与进讨论里来了。
「嗯……我有一个发现——其实还没有经过实践检验,可能叫猜想更合适一些。」
我说。
「它们似乎对火焰有着天然的恐惧。」
「比如在商场里,我们撬门的动静明明不算小,为什么没有引来内部的尸群呢?」
「不仅如此,在横穿5 楼的过程中,我都没有看到一只丧尸。」
「会不会是货架起火替我们驱散了它们?」
回过头想想,也许我不该去灭那场火。
如果火焰不灭,楼道的尸潮说不定不会冲进商场,我们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
等等……
丧尸。
起火。
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我一下子想起来。
「陈林,你还记得那几只被我们用汽油烧死的丧尸吗?」
他一愣,而后对上我的眼睛。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
为了清理楼梯上的尸群,他亲手引燃了油桶。
丧尸痛苦挣扎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
「不应该的……」我缓缓摇头,「为什么要挣扎?」
「它们早就失去痛觉了不是吗?」
大家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安安不解,「它们为什么会怕火?」
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是因为大脑退化,才会本能地害怕火焰吗?
陈林思考了一会儿。
「我觉得以它们的认知来说,已经无法识别『火焰』了。」
「所以,与其说它们怕『火』,不如说是在害怕『火』的表现形式。」
「真正使它们感到害怕的可能是强光或者高温,也可能是别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火还是太危险。一旦点燃,势头很容易失去控制。」
他看了我一眼,「去医院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火,听到没有?」
见他终于松口同意我们两个单独行动,我赶紧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不能驱赶尸群,不会真的要走着去吧。」安安有些头痛。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9 点。
她站起身:「你们先讨论着,我去准备一下背包清单。」
客厅又安静下来。
只剩秒针嘀嗒转动着。
突然,陈林侧过脸看向我。
「等下,」我连忙拦住他,「你已经想到了……对不对?」
他轻轻点头。
「是我能想得到的办法吗?」
「当然,只是小何要跳出思维定式。」
7
沙发布垫被扯出一根长长的线头,一看就知道是猫哥的杰作。
我盯着线头出神,一时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哪里出了问题。
思维定式……
那如果从结果倒推过程呢?
线头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
想要去医院……就只有开车和步行两种选择。
如果选择开车,我们就势必要将丧尸引开。
如果选择步行,我们就得舍弃被尸群包围南侧露台,从二楼其他窗口结绳离开。
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也没有其他出口了……
线头在手指绕了第二圈。
……嗯?
不对。
准确地说,这栋楼一共有三个出入口。只不过大堂和地下室被我们封锁住了而已。
同样——我们也不只有楼下这一辆轿车。
安安和陈林的车都停在地库,而我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我知道了——」
「我们被自己设定的条件束缚住了……」
「没有意识到情况在变,环境也在变化……」
之前对51号楼的封锁,很大程度上是针对幸存人类而非尸群。
然而在经历了漫长的寒冬之后,不要说这个小区,整个春申市的幸存者估计都所剩无几。
丧尸的习性同样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几个月前,它们昼出夜伏。
所以我们无法在白天堂而皇之地开车上路。
而当夜晚来临,归巢的尸群则会将地库彻底包围。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两辆车子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形同虚设。
但是现在,尸群早已没有了昼夜之分。
除了几个曾发生过激烈冲突的地方,其余各处的丧尸密度都差不多。
地库也是如此。
说到一半,安安正好进来取工具箱。
「安安!」我兴奋地叫住她,「我们可以从地下室走……开你的车去!」
晚上9:36分。
三只背包被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
两只是空的,还有一只塞满了各种能用得上的东西。
少量的食物和饮用水。
武器除了两柄消防斧和警用电棍,我还带上了一大瓶酒精,以备「万不得已」的情况出现。
剪刀、羊角锤和老虎钳都是从工具箱里拿的。
剩下的都是老面孔。
打火机、手套、绳索、手电以及备用电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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