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想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不会是地下室。」
「因为他不能确定我们会从哪个出口离开。如果今天我们从车库走,岂不是会和他直接照面?」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把目光投向51号楼。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也满足我们说的所有条件。」
「那就是903。」
我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仔细想想,903的可能性比楼道还要大。
因为它更隐蔽、更安全,也更能直观地监视我们的动向。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安安结束隔离的那一晚,9楼大概率还有第四个人。
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选择在黑暗中窥视我们,伺机行动。
「所以现在要解决的,就是如何让安安绕开这两个地方,下楼帮我们开门。」我重新确定目标,「而且速度一定要快。」
如果明天日落前还没有动静,那个人恐怕会起疑心。说不定会采取更激进的手段暴力破门。到那时,我们就陷入完全的被动之中了。
现在虽然理清了思路,但问题并没有迎刃而解。
因为这两个地方,一个封死了楼道,另一个封死了走廊。
「除非安安长出翅膀。」我有点泄气,「不对,插翅也难逃。只要一出门,她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陈林闻言看向我,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小何,你说得对。」
「不能直接走正门。让她翻到楼下的802,再从8 楼下来找我们。」
嗯?
这确实是个办法。
唯一的隐患就是802里可能存在丧尸。
不过,这种程度的风险是可以接受的。
我立刻将计划内容告知安安,并约定在凌晨3 点整开始行动。
夜间丧尸封门,想必他也会稍稍放松警惕。
在此之前,安安还得重新做一根绳子,因为家里唯一一捆攀岩绳被我带走了。
陈林家几乎没剩下什么食物。
还好今早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些压缩饼干,就着饮用水一起,权当午饭了。
饼干没有想象的那么硬。酥脆咸香,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花生味。
吃完以后,我们各自靠在沙发的一端闭目养神,等待夜晚的降临。
凌晨2:55分。
安安准时出现在阳台,腰间已经系好了绳子。
手电朝着我们亮了两下。
行动正式开始。
为了减轻负重,我们没有让她带上望远镜。从现在起,我们之间的交流将完全依赖于灯光信号。
她半蹲着翻到阳台外侧,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护栏上。
停顿了几秒后,毅然松手,朝着802纵身一跃。
我的心也在瞬间攥紧。
幸而她有惊无险地降落在8 楼。
只是绳子有些长了,没起到多少缓冲作用。
她好一会儿才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用手电告诉我「一切正常」。
我马上回复「收到」。
她解开腰上的绳子,缓缓走进客厅。
接下来,她需要解决802里可能存在的丧尸,并为我们打开地下室的封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凌晨4:02分,她终于重新回到阳台。
手电又亮起两下。
看来一切顺利,我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陈林已经坐回到沙发上。
黑暗里,他的眼睛就像猫科动物,神秘又深邃。
想了很久,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陈林,是不是只要存在其他的幸存者,像今天这样的无妄之灾就还有可能发生?是不是只要没有先解决掉别人,就不可避免地会落入这种被动的处境?」
这个人压根没打算和我们接触。
在发现我们的同时,就起了杀心。
要不是还有一个落脚点,并且占据着信息不对称的优势,我们三个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所以,当对方没有出手的时候,我们无法分辨是敌是友。而当你能分清敌友的时候,往往已经太迟了。
如此看来,主动权只在于谁是先手。
想起陈林对于其他幸存者过分宽容的态度,我不禁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太相信人性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相信人性。」
「只是它太复杂了,不能简单地用善与恶来划分。」
「对人类文明来说,末日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个体的死亡。」
「我们常说『唯人心不可直视』,也常说『人祸甚于天灾』。但它们的真正含义不是失去秩序之后,恶人可以明火执仗;而是因为人性的软弱,大部分人没有办法抵抗环境的规训。」
「小何,你觉得自己是坏人吗?」他反过来问我。
我一愣。
「因为你刚刚询问的,恰恰就是他的观点。只不过他已经先你一步,将这种想法付诸实践了。」
「当然,你不用为此感到负担。因为在既定立场下,这是思考之后的必然结果。」
「但问题是,它会成为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
「当所有人都相信这是公认的生存法则,那么它终成现实。」
陈林的眼神很认真:「也许人类的未来存在很多可能,但有些方向注定是走不通的。」
他叹了口气岔开话题:「现在讲这个还太早,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困境吧。」
3
陈林并不是一个热衷宣扬自己观点的人,但在相处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他对很多问题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同时,我也隐隐发觉在礼貌和温和背后是他对社交的排斥和抗拒。
所以我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只要他不说,我就尽量不问。
所以今天很难得,我终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不管是主动接触我们,还是在便利店留下标记。
在保存自身的前提下,他一直在努力地释放信号。
作为从暗处主动现身的人,陈林以牺牲部分主动权为代价,给予了双方更多的机会和选择——我们不是非得玩这种一击必杀、一招制敌的游戏。
你可以回应,也可以不回应,这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我们有了回归正常社交程序的可能——接触、试探、谈判、共识。
偷偷瞥了一眼,他正闭着眼睛休息。
我想起他站在阳台远眺的样子。
在午后低头看书的样子。
坐在桌边听我和安安拌嘴的样子。
这些时候,他都在想什么呢?
他不是被我问到了才开始思考,他的思考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终于擦亮了。
上午7:55分。
我们顺利通过车库来到51号楼内。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5 分钟,我和陈林开始顺着楼梯往上走。
成功与安安汇合之后,我们一起前往9 层半的平台。
再三确认平台没有人为蹲守留下的痕迹,这个地点被彻底排除。行动也终于进入了收网阶段。
「吱——」
早上8 点,安安按照计划打开了楼道的消防门,随即转身往楼下走去。
据我们推测,他大概率不会直接在903门口监视,而是会以安安出门的声音作为行动的依据。
我和陈林正屏息立于门后。
成败在此一举。
几乎立刻,一个人影从走廊内闪出。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中年男子。
他行动敏捷,猫着身子,正欲尾随安安而下。但陈林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斧背敲晕了他。
我踢开掉落在他手边的武器。
那是一只血迹斑斑的工兵铲。显然,上面不止沾着丧尸的血液。
听到动静后,安安立刻折返。
我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三人一齐将地上的男人捆得结结实实。
陈林搜了一下他的口袋,里面有两把钥匙和一个钱包。
根据证件显示,这个男人的名字叫王勇。
我和安安拖着他下楼。
台阶摩擦产生的疼痛很快让王勇清醒过来。
他奋力想要挣脱绳索:「这是什么?你们想干吗?我兄弟就在楼上,你们最好赶紧给我解开。」
安安一铲子拍在他后脑勺上,他顿时老实了不少。
等缓过劲,王勇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惊恐的神色。
「等等,听我说,这是个误会!你们肯定有哪里搞错了!」
他已经猜到我们要做什么了。
在死亡面前,这个聪明的刽子手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我可以给你们做打手,帮你们探路……我一定比那个瘦竹竿有用!」
「你们不用把我解开,只要每天给我一点吃的——不,给我点水喝就行,我可以帮你们做很多事!别杀我…………求求你们……」
他瑟瑟发抖。
眼泪鼻涕混合着淌下来,颠三倒四地求我们放过他。
看着他的样子,很难想象就是这个男人团灭了整个小区。
犯下如此滔天恶行的,竟是这样一个拿起屠刀的市井小民。
我们不再搭理他。
又在一楼等了一会儿,陈林才下来。看来已经完成了扫尾工作。
「怎么样?」安安问他。
「进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陈林把门上的铁丝绞断。
随着消防门重新打开,楼梯间亮堂起来。
「我上楼看看。」我招呼了一声。
虽然知道他罪有应得,但我还是不忍亲眼观摩他的死状。
王勇的口袋里有两把钥匙,其中一把能打开501的门锁。
我来到5 楼,推门进去。
房子的户型和我家相差不大。主卧放着一张床,厨房和次卧堆满了各种食品物资和五金工具。
没有看到发电设备。
浴缸里储存了一些水,不过已经见底。
冰箱没有插电,里面的东西全都腐败了。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我穿过大厅,拉开紧闭着的阳台门,想要散一散房间里的味道。
不想打开之后,一股更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我这才发现,气味的源头竟在屋外。
一眼望去,阳台堆放着大量杂物和生活垃圾。在垃圾堆的一角却突兀地盖着一块白布。
一阵风吹过。
白布下面露出一截人类的脚踝。
「小何,别看!」安安从楼道上来,急忙拦住我。
「没关系,见多了就习惯了。」我关上阳台门。
「王勇应该是独居,这个人可能是被他掳来的幸存者……总之他们之间发生了冲突,陈林说这个人是被掐死的。」
「不——」我把电视柜上的相片拿给安安看。
里面的男人四十岁左右,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书生气。
「这才是501的业主。」
4
显然,王勇是个入侵者。口袋中的另一把才是他的家门钥匙。
丧尸爆发不久,他就选中51号楼作为落脚点。
在封锁实施期间,我和安安由于不曾外出,所以毫不知情。
我不知道他与501的业主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想来无非是杀人越货的剧本。
像王勇这样的人,陈林称之为「清道夫」。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清理自己周边的活动区域。丧尸也好,人类也罢,在他眼里并无区别。
他也不关心你的目的和意图。因为出现在他的领地本身就会被视作为一种威胁。
更何况,杀掉其他幸存人类还有着诸多好处——抢占更多的生存资源和避难所,获得更大更安全的活动范围等等。
所以在末世初期,大量的幸存者其实是死在人类自己手中,成为没有意义的牺牲品。
不过在陈林看来,清道夫只是一种应激式的产物,并不会成为人类命运的最终归宿。
我希望他说的是对的。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愿再遭遇这类人。
就像真正的疯子从来不会按照常理出牌,清道夫同样让人防不胜防。
我自认为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在爆发前尽量低调地囤积物资。
9楼的走廊和楼道也会不定期进行检查巡视。
同时确保家里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但我忽略了一点——对于他们来说,确认是否有人居住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
封闭一栋楼的所有出口成本太低且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再激进一点,他们甚至可以直接纵火把整栋居民楼烧个精光。
当我还在琢磨着怎么有来有回地过上几招的时候,对方早就把刀磨好了。
在清道夫面前,普通人就像孩子一样天真。我所做的一切准备,在面对他们时,显得幼稚而可笑。
王勇虽然死了,但是为了能更彻底地躺平,我决定立即重筑我的防御工事。
首先就是要解决51号楼内部所有游荡的丧尸。
对于这个提议,某个主战派早就跃跃欲试了。
我们重新用粗铁丝封死了地下和一楼的出口,再按照顺序从下至上进行清扫。
由于空间相对封闭,且与地面有一定距离,被杀死的丧尸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招来尸群。
「看来信息素也要在一定的范围内才有效。」安安确认楼下没有动静后,回过头对我说。
「嗯……而且除了信息素,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共同作用。」
我想起上次在地下车库被烧死的丧尸,它们同样也没有引来尸群的围攻。
血液很可能也是重要原因。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
陈林在收缴了王勇的兵工铲之后如有神助,一铲一个小朋友,看得安安十分眼馋。
终于,楼道和走廊内的丧尸被我们清理完毕。
我跟在他们身后,拿着小本本详细记录楼内的情况。
一共杀死丧尸12只。
疑似幸存者0 人。
可以进入的单元房21户。
天台:无法通行。
这栋楼约有一百来户,大部分的房门都紧闭着。我们没有破门的打算。就算里面有丧尸也无妨,反正它们也出不来。
天台不能通过楼梯到达,估计是做成小复式,赠送给顶层住户了。
由于顶层全都户门紧闭,再加上没有电梯出入不便,我们于是放弃了征用天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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