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在里面吗?”丫鬟又喊。
元献仍旧当做没听见,目光一直落在人脸上,轻声问:“生气了?”
阮葵始终垂着眼:“没。”
“少爷……”
话音未落,“嘭”一声,门开了,元献斜眼看去,淡淡道:“我知晓了。”
丫鬟深吸一口气,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少爷平时事少,不需要人伺候,整日瞧着也是和颜悦色的,丫鬟实在不知自己是哪儿得罪了他,战战兢兢的,话都忘了应了。
元献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她,快步过了穿厅,进了正房里,往椅上一坐:“什么事。”
唐姨妈看他冷着脸,火气立即冒起来。她和人僵持了这样久,身旁的丫鬟劝了她,叫她即便是在讨厌少夫人也不能和自己亲儿子闹僵了,她往后还得指望着人家呢。
故而,她今日特地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想和元献和好,她想着丫鬟说的有些道理,母子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低个头,事情就过去了,至于少夫人那儿还得徐徐图之。
可她一看元献那张冷脸,脾气有些忍不住了:“你是越发厉害了,现下是还没当官呢,往后当官了,恐怕都恨不得将我这个娘活活埋死,好不碍你的眼!”
元献掀眼看去:“你到底有什么事?还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你!”唐姨妈气得左右看了一圈,将那一桌子菜全扫到了地上,摔得噼里啪啦,指着他骂,“你早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你是他们阮家的人,你宁愿去他们阮家当狗,去那个小贱人当狗!你早看不上我了,早嫌弃我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了,我早该明白的,我还以为跟你低个头,你就会回心转意,是我太傻了,你早就不是我的儿子了!”
元献只是静静看着她:“说完了吗?”
唐姨妈怔了怔,哭哭啼啼起来:“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白眼狼,你看看伯爵府的人知晓你这样对你亲娘会怎么看你!一个连亲娘都不孝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了吗?”元献又问。
“你、你……”唐姨妈一个人有些唱不下去了。
元献起身,道:“若是这些话,以后就不用叫我来听了,我知晓我是个不孝子是个白眼狼,我是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人,不用母亲提醒我,我会每日告诫自己一遍。母亲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他起身就走,任由身后如何喊叫,他未回过一次头。
从穿厅出来,他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又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随意寻了个丫鬟问话:“少夫人还在耳房里吗?”
丫鬟看他一眼,恭敬答:“还在。”
他点点头,轻声跨进耳房,朝桌边捏泥人的看去,看一会儿,抬步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妹妹。”他唤。
“干嘛?”阮葵瞥他一眼,哪儿还有先前的好声好气?
他悄自叹了口气:“妹妹想不想听听母亲跟我说了什么?”
阮葵嘴张了张,还是问:“说什么了?”
“母亲骂我,说我是不孝子,不听她的话,只听伯爵府和妹妹的话。”
“你……”阮葵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你别赖我头上,我可没要你不听她的话,以后别怪我挑拨你们母子关系,我可担不起啊。”
他握住她的手:“当然不关妹妹的事。”
阮葵抽回手:“你要听就听,我可没拦你,她就是要你休了我,我都没意见,你写你的休书去就是,我保证立即就按手印,马上收拾东西就走。”
元献抱住她:“我什么时候要写休书了呢?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娶来的,我怎么会给你写休书呢?我没想赖在你头上,我只是想跟你说说从前的事,你若不想听就罢了。”
“我……”她推开他的手,抿了抿唇,却道,“你想说就说,我又没将你嘴堵上。”
“我五岁就到伯爵府了,我母亲先是抱着我去投奔了我姨妈,姨妈只是个妾室,每月的用度也就那些,又人微言轻的,不愿收留我们。我理解,也不怪她,更不怪母亲,可母亲怪我,觉着是我没在姨妈跟前哭得缘故,打了我一顿,逼着我跪在姨妈跟前哭,可姨妈仍旧没有心软,母亲又觉着是我的错,是我哭得不够可怜,没让姨妈怜悯,又将我打一顿。”
阮葵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弯了弯唇,牵着她的手往脸上放,继续道:“后来,不知母亲跟姨妈说了什么,姨妈松口了,去求了姨母。母亲和姨妈不跟我说,我却知晓,是姨母可怜我们,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我才能在伯爵府一直长这样大。”
“你、你想说什么?”阮葵抿紧唇。
“我想说,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清清楚楚,我和母亲不亲近,不是妹妹挑唆的,是我自己的缘故。我方才跟妹妹说那话,只是因为在母亲那样挨了骂,心里有些难受……”元献顿了顿,认真看着她,“妹妹可不可以抱抱我。”
“我、我……”她正犹豫着,忽然被抱住。
“妹妹不喜欢我母亲,因为母亲厌倦我,我能理解,可求妹妹仔细看看,我对妹妹是真心的。”
阮葵顿了顿,手举了半天,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磕磕绊绊解释:“我没说、没说你不是真心的。”
“那妹妹还说什么休书不休书的?”
“我是、是一时气急了……”
元献捧着她的脸,在她嘴上亲了亲:“我爱你。”
她眼睫颤颤:“我……”
元献将她往跟前搂了搂,想将方才没完成的事儿继续下去,可怀里的人避开了。
“我要捏泥人了,你松开。”
元献咽下一口气:“好,我和妹妹一起捏。”
阮葵看他一眼,坐回桌边,继续摆弄泥胚。
他缓了一会儿,跟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拿了刻刀泥胚继续雕刻。
好不容易遇上的机会啊,又没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只剩无奈。
阮葵看他一眼,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这个做完还要做什么?”
“这个做完,给上回烧得泥人上色。”
“好。”他捏着捏着抬头看天,又是悄然叹息:唉,老老实实捏泥人吧,今天是指望不上了。
晚上睡时还是不成,只能摸摸亲亲,但那番话好歹是起作用了,否则摸摸亲亲也不成了。
舒服完,她还软趴趴地趴在他胸膛上:“是不是一个月后就张榜了?张榜完就要去京城了?”
元献轻轻在她后腰上抚摸着:“嗯,照理说是这样的,等张完榜就快十月了,若不早些启程,路上下了雪就要耽搁了。”
“那我们得提前给表姐的孩子准备礼物了。”她抬起头,“那天我还摸了她的肚子,她的孩子还踢了我的手心。”
元献往下瞥一眼,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当做没瞧见:“好,妹妹想送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女红不好,也做不了小衣裳什么的。”
“要是不出错,就是手镯、脚镯、璎珞、玉如意那些,若是想有新意,也得备一份不出错的。”
“那还是不出错的吧,我现在有点儿摸不清表姐的想法了,我用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双臂叠在他胸膛上,将下巴往上一搁,长发顺着肩头滑落,遮住半边脸。
元献将她的发丝拢回去:“如何不一样了?”
“表姐原先还挺喜欢二哥的,听说要嫁给二哥她还很开心,现下好像不喜欢了。”
“二哥总沾花惹草,二嫂或许是对他有些失望吧……”说着,他发觉阮葵质疑的目光,赶紧在她额头亲一下,连连保证,“我不会的,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噢。”阮葵偏过头,将脸放在手背上。
元献微微抬头,在她耳旁悄声道:“不是对同房没有兴趣,是对外面的人没有兴趣,我只想要妹妹。”
“啊!”她低呼一声,被人抱着翻了半圈,躺在了枕头上,“不是刚要过?”
“还想。”元献含住她的耳垂。
隔日,天晴得不错,她备好了礼物,和元献一块儿往城外去。
到了地方,元献先一步下车,扶着她往下走。
荷生打趣一句:“少爷今儿不在车里躲着了?”
阮葵瞅他一眼,拉着元献往人门口去:“人家都知道了,还躲什么躲?”
秋娘刚好出门晒被子,一眼撞见他们:“小菊……元夫人。”
她抿了抿唇,松开元献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秋娘姐姐,你别这样喊我,我先前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怕你知道我什么伯爵府的后不愿意和我来往了,你还是把我当成小菊就好。”
“这、这如何使得?”秋娘为难说完,急忙又放下木棒,“瞧我都忘了开门了,快进快进!”
阮葵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未动:“真的,不要这样唤我,我好不习惯。”
秋娘叹了口气:“你先进来再说吧。”
阮葵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拉上元献,朝人介绍:“这是元……是我夫君。”
元献忍住笑意,道:“我夫人她虽在伯爵府长大,但性子一向活泼,跟秋姐姐所想的不同,自然也不必用世俗的礼节相待,若是非要夫人来夫人去,她今日就算是白来了。”
秋娘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总归你们先进门吧,这都快中午了,不如留下吃个饭。”
“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元献转头朝荷生吩咐,“你去将我们带来的东西拿来。”
“这真是,叫我如何好意思收下呢?你们要是真将我当做朋友,就别总是拿些东西来,否则我真没脸和你们相处了。”
阮葵赶紧解释:“没拿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家里丫鬟们自己做的小玩意儿,都是些保暖御寒的。”
元献余光瞥见正从侧屋出来的人,接过话继续道:“宋兄若是此次考中,想必也要进京赶考,到时寒冬腊月的,保暖御寒的都得备着。秋姐姐就收下吧,省得再添置了。”
“这……”秋娘有些为难。
“姐姐就收着吧。”宋勤跨出门,朝元献拱手,“元学长。”
元献微微颔首:“宋学弟多礼了。”
宋勤直起身,笑道:“元学长一向聪慧过人,想必此次考试是十拿九稳吧?”
“还未放榜,我也不敢说什么肯定的话。不过,瞧着宋学弟的模样,想来就是志在必得的。”
第60章 不叫的狗啊咬人最疼……
出学院的那日,对上宋勤眼神时,元献便确认了,此人赶在那时向夫子举报,无非是想要扰乱他的心智、耽搁他考试。
只可惜了,此人不懂他的要害在何处,夫子罚便罚,同窗看笑话便看,此次乡试,他仍旧会考得比此人好。
“元学长说笑了,我也不敢说自己考得有多好,只是应当能有进京赶考的机会。”
“真的?”秋娘高兴从厨房搬出几个椅子来,“那你怎么早没说?”
“怕姐姐空欢喜一场,未敢多说。”宋勤道。
“来来,都坐,今儿日头好,刚好在外面晒晒。”秋娘招呼人坐下,又道,“既然都能考上,那不如约着一块儿往京城去?路上也好有个伴。”
元献接过椅子,道:“这样是好,我也想多些人一块儿上路,只是我在伯爵府还有个兄长,他若是考上了,我得和他一块儿走,到时如何,还得跟他商量。”
“这样……”秋娘喃喃一声,又豪爽道,“也不打紧,能一起就一起,不能一起也没事儿,总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生疏了。你们坐啊,我去弄饭啊。”
秋娘进了厨房,剩余几人在院子里坐下。
“此次若能考中,阮姑娘应当会和学长一块儿进京赶考吧?”宋勤似是随意提起。
“不不不。”阮葵牢记和元献的计划,连连摆手,“我去做什么?我又帮不上什么,我不去的。”
“这样……”宋勤喃喃一声,又道,“这样也好,只是京城繁华,乱花迷人眼……”
“学弟说笑了,我已有家室,京城又有大伯盯着,岂敢造次。倒是学弟尚未成亲,又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若能高中,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等着捉婿。”
阮葵眨眨眼,朝元献靠近一些,低声问:“什么是捉婿?”
元献稍稍偏头,也放低声音,像是在与她说悄悄话一般,只是这悄悄话谁都能听见。
“能考得进士的大多前途不可限量,京中有些闺秀尚未寻得良配,其父兄便会在放榜那日,在榜下为其挑选一门婚事。”
阮葵恍然明了,看向宋勤:“那你真的可以去试试,听着还挺不错的,你不是想成亲了吗?”
元献眉梢动动,强忍着没笑。
宋勤脸色的确白了一瞬,又道:“不是想成亲了,是想……”
“小勤,进来帮我择菜。”秋娘喊了一嗓子,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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