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起身,给阮葵裹了个披风:“天冷了,你又刚睡醒,莫着凉了。快去吧,莫让你表兄久等。”
“嗯。”她裹了裹披风,垂着眼往外去。
元献一看她就发觉不对,先按捺住了,与长辈告别:“祖母、母亲,我们先走了,家里还得收拾,明日不一定能过来,等家中收拾妥当了,我们再来。”
“好,你们也累了,不用急着赶过来,也得在家休息两日,不是还不着急去上任吗?我们这边也不急。”
“是。”元献后退几步,跟阮葵并排出了门。
上了马车,元献握住她的手,轻声询问:“祖母母亲跟你说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
元献垂首看她:“真没?”
她抿了抿唇,双手环抱住他,低声道:“回去再说。”
元献将她抱紧了些:“明日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嗯。”
元献顿了顿,见她不愿说话,便也不说了。
行至家中,天已完全暗了,幸好丫鬟们早将屋子打扫干净,这会儿已能直接入住,他们也没叫丫鬟跟着,一前一后进了卧房里。
洗漱完后,元献牵着她坐下:“怎么了?”
她靠在他胸膛上,低声道:“你以后若是想要孩子了,是不是会找别人一块儿生?”
元献眉头微紧:“姨母跟你说孩子的事了?”
“嗯,娘说若是你以后要和别人生孩子,也叫我不要怪你,只要你别忘记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好。”
“我不知晓往后会不会想要孩子,可我知晓,若我真和别人有了首尾,你就会离我而去,我不想失去你。”元献闭了闭眼,双手紧紧抱住她
他向来不是个爱诉苦的人,却不是生来就能视旁人的白眼嘲讽为无物,年幼到年少那段最难过的日子里,只有阮葵能让他开心,每回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他只要想起她就能笑出来,他根本没办法想象,若是阮葵离开他了,他该如何过下去。
阮葵抬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你要是想要孩子了,跟我说好不好?不要和别人在一块儿。”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元献心中纠起,捧起她的脸,低头亲吻她的唇,眼泪不觉坠落,“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她哭着回应:“我也爱你,元献,我爱你,我也真的好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块儿……”
“我不会和你分开,永远不会。”元献搂着她倒进褥子里,将衣裳扔了一地,“我是你的,你也只是我的,我们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在一起。”
她哽咽着喘气,渐渐地,气不匀了接不上了,眼泪也停了,双手抱住他的背,在他的后背留下凌乱的指印,一声声喊他:“元献、元献……”
元献一声又一声应着:“嗯,我在,我在。”
“我爱你。”她在急促的呼吸中喊,“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元献呼吸也急促起来,咬紧牙关将她死死扣住,满脸的欲色,与平常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毫无二致。
纠缠在一起的呼吸慢慢平复,阮葵缓缓睁眼,仍在颤栗的湿润眼瞳看他:“困了。”
他低笑一会儿,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洗洗就睡。”
翌日晌午,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少爷,夫人那边派人来唤。”
元献眉头动了动,晃晃怀里的人,轻声道:“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继续睡吧。”
阮葵翻了个身,在他出门后,却快速穿好衣裳,跟了出去,悄悄躲在正房的窗子后面。
“还没吃早饭吧?娘做了些吃的,味道比不过丫鬟们做的,你尝尝。”唐姨妈满脸堆笑。
元献正襟危坐,淡淡道:“母亲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哪儿有什么事?娘只是许久未见你,有些想你了。”唐姨妈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你让伯爵府的人盯着娘,不许娘去京城寻你,娘不怪你,从前有些事的确是娘做错了。”
元献指尖动了动,等着下话。
“可娘也不想这样的。你现在大了,也懂事了,有些话娘能跟你说了。你五岁那年,你爹出意外死在了外面,家里原本还是有些钱的,娘想着将你爹葬了,拿着剩下的钱也能将你养大,可你爹下葬那日,外面的人便拿着欠单来了,将家里最后一点儿积蓄也掏空了,娘没办法,只能带着你四处求人。”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不需旁人接话,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左找右找,也只有你姨妈肯收留我们。我们在伯爵府住下了,可连伯爵府里的一条狗都瞧不上我……那些年太难了,我有时气上心头凶了你,凶完又后悔,你还是个孩子,你能懂什么?可那些年实在太难了,娘也是第一次做娘,是娘做得不好,你不要记恨娘。”
元献面无波澜。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他母亲这样示弱,可这话所说的和他记忆中的相去甚远,他也懒得辩解什么,又问:“母亲叫我来是做什么呢?”
唐姨妈拿着帕子,学着伯爵府里的那些女人的模样,轻轻按了按眼泪:“你还不肯原谅我是吗?”
元献哂笑一声:“还用再说这个吗?母亲只说要做什么吧。”
“我不做什么。”唐姨妈朝他走近几步,在他身旁坐下,“只是想你闲话几句,我们母子俩似乎从未这样坐下说话过。”
“嗯。”他不冷不淡道。
唐姨妈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咧出些笑,又道:“我听他们说你这回是要回老家去当差,娘也好久未回去过了,娘和你一块儿回去吧。”
“母亲可想好了,老家贫困,可不如在这里住得这样舒坦。”
“我……”唐姨妈张了张口,犹豫一瞬,道,“就是贫困,娘才得跟着去,娘从前亏欠你的太多,现在正是补偿的时候。”
“随母亲的便吧,我只提前告诉母亲,回了老家,我便会住在县衙,院子估计没有多大,到时母亲恐怕得住在外面了。”
唐姨妈自是不乐意:“那如何能行呢?咱们是一家人,挤一挤也没关系的。”
元献瞥她一眼:“若是母亲去了,觉着不合心意,该当如何?若是母亲像从前一般为难起我妻子来了,又该当如何?”
唐姨妈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当娘的还比不过她一个外人吗?”
“罢了。”元献起身,“看来母亲方才所说全都是托辞,母亲并不知晓自己错在哪儿了,也没有打算要改。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先走了,母亲自便。”
窗外的阮葵一惊,急忙溜走。
她小跑回卧房,刚喘匀气,元献便从外面进来了,她又转眼看去:“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娘跟你说什么了?”
“想跟我们去宿县,不过我已经回绝了。”
“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元献坐去她身旁,双手搂住她,“饿不饿?叫人送饭来吧,吃完饭我还得出门去拜访几个教导过我的夫子。”
她点点头:“行。”
“你要跟我一块儿去吗?”
“不不不。”她连连摇头,“我最害怕夫子了,光是说起我浑身就起满鸡皮疙瘩了,别说是面对面看着了。”
元献忍不住笑:“也好,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我也去不了多久,落日前肯定回来。”
阮葵又点头,连日赶路,她的确是有些累了,不想来回折腾,休息一会儿也挺好的。
吃罢饭还未到日午,元献出门了,她便坐在廊下晒太阳,这是在京城养出来的习惯,回了徐州也带着了。
没一会儿,有小孩儿声传来,她睁眼,正好瞧见藕香抱着孩子走来。
“给小姐请安。”藕香笑着走近。
阮葵上前迎了几步,就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熟稔地和她说话:“他都这样大了啊,我走的时候他才一丁点儿呢。”
“小孩长得是快。”藕香笑着应一句,又道,“原本昨儿就该来给少夫人请安的,奴婢看着天晚了,没好去打搅。”
“你坐你坐。”阮葵拉着她坐下,“什么请安不请安的,都不要紧,看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藕香坐下,这会儿才仔仔细细看她一会儿。
她摸摸脸,好奇问:“我和以前长得真的不一样了吗?”
“是有些变化了,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是小姐。”藕香笑着道,“只是脸比从前小了一圈,看着也比从前稳重了些。”
她双手捧着脸:“我原先很胖吗?”
“也不是胖。那会儿还小,脸颊上都是肉,现下消下去一些了,看着是瘦一些了。”
“我自个儿都没发觉,元献他也没说过。”
“少爷一直跟您在一块儿,自然瞧不出什么变化。”说着,她怀里的孩子喊了几声,她赶忙将孩子放去地上,将他往外推了推,“我想着,我们都受少夫人恩惠,总得抱他来给少夫人看看,只是他正是爱玩的时候,总坐不住。”
“让他去玩儿吧,大表嫂家里的孩子也是一样爱玩的。”阮葵说着,想起母亲的话,不觉叹了口气。
藕香一眼瞧出她的心结,笑着问:“您和少爷成亲这样久了还没有子嗣,夫人他们又催您了吧??”
“嗯,昨儿刚回来就说了。”她撑着耷拉下去的脑袋,唉声叹气,“继承家业真的就那样重要吗?”
“对少夫人这样的人家来说,继承家业、传宗接代自然要紧,光田产铺子都不少,若是没有后人,这些家产不都散出去了?像我和长治这样的,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留下来,也就没那样要紧了。”
“那你们为何要孩子?”
“一来是想有个伴儿,像我们这样的人,说句不好听的,等老了就没人管了,要几个孩子,总还能帮扶一把;二来……”
话未说完,被外面巷子里的一阵嘈杂声打断。
阮葵眨了眨眼,眉头皱起:“什么动静?”
“她就是个凤凰,那也是个不会下蛋的!这都成亲多久了,连个影儿都没有,不是身子有毛病那是什么?”唐姨妈尖锐的声音从后面巷子传出来,穿过几面墙,连院子里都听得清楚。
藕香抿了抿唇,试探一句:“少夫人……”
“我去看看。”阮葵沉着脸朝穿厅走去。
这都不是小时候了,哪儿能这样闹呢?又是在外面,一会儿真闹起来,传出去可不得了。藕香心中担忧,紧忙跟上:“少夫人,您冷静冷静。”
阮葵没说话,径直朝后门去。
后面干活的丫鬟看着她,听着外面骂骂咧咧的破锣嗓子,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儿子怎么就是全靠他们?你们知不知晓什么叫三元及第?他们伯爵府真那样有本事,就再培养出几个状元来给人瞧瞧?我保证再不多说什么了。你们是不知道,他们早就算出我儿子是个有本事的,否则能将那死丫头许给我儿子?我却是没想到,他们心眼多得很,送来个不下蛋的!”
“你说谁是不下蛋的!”阮葵冲出去,撸起袖子怒视她。
几个闲话的皆是咽了口唾液,后退几步想走。
唐姨妈突然上前一步,将人留住:“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她是个不敬婆母的泼妇!你们还不信?这会儿瞧见了?当着你们都敢这般对我大呼小叫,天晓得我在家里受了她多少委屈。”
“谁叫你受委屈了?我昨儿才从京城回来!和你一句话都没说过!”阮葵气不打一处来。
“这可是你自个儿承认的!你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婆婆!还教唆我儿子不让我去京城!”唐姨妈说着挤出几滴眼泪来,“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啊,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了,这个恶毒的丫头就是要让我们母子不好过啊……”
阮葵咬了咬牙:“我从来没跟元献说过你的坏话,是你,一趁他不在就欺负我!还在这里演戏,嚎了半天,眼泪倒是没掉一滴!”
第72章 我要休书!
几个围观的强忍着没笑。
唐姨妈被说得有些没脸,撸了撸袖子,迎上前两步:“你再怎么说都没用!难道我说错了?成亲四年多还没有孩子,不是有毛病是什么?就是我大度,饶你不敬婆母之罪,按照七出,没有子嗣也能休了你!”
“你有本事就叫元献给我写休书去!”
“呵,你不就是仗着你娘家才敢这样嚣张?我倒是要瞧瞧,再过几年你还是生不出孩子,你娘家哪儿来的脸再叫你赖在这儿!”
“管你屁事!我们的事儿轮不到你插手!我看在你是他母亲的份儿上,我才让你几分,你再咄咄逼人,我可管不着你是谁!”她说完转头就走。
唐姨妈追上去几步,指着她道:“不管我屁事,等过几年你还生不出孩子,我就不信我儿子他还会被你迷惑!到时候不用我说,他自个儿都会将你休了!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像你这种生不了的,别说是状元了,就算是嫁给干苦力的,也得休了你!”
她脚步一顿,咬紧了牙,终是没有再跟上,一口气冲回了房中。
藕香匆匆跟着,轻声劝:“唐姨妈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又被我们盯着不许她去京城,她心中有不满也是自然,少夫人莫将她的话放心里,最终在一起过日子的还是您跟少爷。”
“嗯。”阮葵沉默一会儿,低声道,“我可能真的生不出孩子。”
藕香一怔:“您看过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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