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上,明昭接到了一通特殊的电话。成希告诉她:“是权西野打来的。”
明昭歪在座椅上,懒懒地答复:“接吧。”
“表嫂,你怎么才接我电话?”
清脆的女声旋即响起,抱怨的腔调极具个人风味,几乎听声就能辨人。权西野是薛鸿云的侄女,二哥薛长明的独女,家中的掌上明珠。
她比薛烨晚生两年,是家里最小的妹妹。
明昭与她交往的次数不算多也不算少,婚后头几年比较频繁,现在分隔两地,联系自然变疏了。
“西野,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明昭低头把玩发尾。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我不联系你,难道你就不会联系我吗,”电话那头的女声由怒转笑,“不过我原谅你了,我前天回国的,你不知道吧?出来陪我玩吧,就现在,我真的好无聊。”
上次见面她还是灵巧的黑短发,眼下已经换了一头金灿灿的直发。权西野迎面上前抱住明昭,她白瘦高挑,热爱购物,热爱奢侈品。毕业到现在都一直在周游世界,世界对她来讲只是饭后闲逛的后花园。
明昭闭眼,闻到了一股味道,是纯正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富人的味道。这种味道后天难以调制。
一个贫穷的人即使有幸每天用爱马仕之光沐浴,也无法挥发出这种味道。富裕是一种气味,贫穷也是,它们来自羊水,最后又深入骨髓。
权西野松开她,没察觉成明昭眼神一划而过的贪恋,“我哥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明昭握住她的手,细腻光滑,仿佛掬了一手的水。她遇到过最尖锐的东西大概就只是盛夏的阳光了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会划伤她光洁的皮肤。
“他耳朵不好,在家休息。”
“他从小就多病,病秧子一个,”权西野挽住她的手,“太久没见你了,为什么身上一股商业的味道?真奇怪,还是喜欢你和我骑马那会儿的装扮。我姑可能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好端端让你管理什么公司。”
她把明昭从头到尾反复地看,手反复地摸,“今天就陪我逛个街,我帮你挑点衣服化妆品什么的。”权西野说到最后露出笑容,“虽然叫你表嫂,但你也没比我大多少,还是要好好保养自己。”
明昭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当然,一看你就不怎么照顾自己的头发和皮肤。”
俩人在购物中心闲逛,权西野露出自己光滑的手臂,“一周一次医美还是很有必要的。”
医美确实很重要,那些不菲的护肤品、化妆品会浸入皮肤,杀死表层的丑陋和粗糙。明昭微微一笑,然而要清理深层次的污垢,需要比高昂护肤品更强有力的东西。
俩人逛累了,坐在咖啡店露天的帐篷下,权西野依依不舍地牵住她的手,“谢谢你今天陪我购物。我真心觉得,你还是和我姑姑反抗一下比较好,别去管那些破公司了。把它们都交给薛烨吧,等你自由了就出来和我一起旅游。”
她说出天真烂漫的话,明昭帮她把风吹乱的碎发挽到耳后,“西野,你的梦想是一辈子旅游?”
她哼地一笑,“什么梦不梦想的,我从来不想这些,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你的梦想是管理公司?应该不会吧,你和我哥又没孩子,管这些事做什么,不如自在地去玩,老了可玩不动了。”
明昭失声一笑,像是被她的孩子气般的话取悦到了,“看来舅舅很支持你的决定。”
权西野翻了个白眼然后笑笑,五官溢出蓬勃的骄傲,“你知道的,他从来不会管我这些,我从小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我。”
“一辈子都不会干涉?”明昭搅了搅咖啡,挑眉。
“嗯哼,那是自然,”权西野回望她,“你也一样吧。康达的女儿,谁能干涉你。”
她仰起头,感慨:“像我们这种自由的人,世界上可不多哦。”
明昭抿了一口咖啡。
分别前,权西野牵住她的手,“过几天我可能要去埃及,你这段时间要是想找人玩,尽管找我。”
回到酒店,权西野打开手机,是某集团公子发来的消息,自从她奉父亲的命参加了这人的生日宴会后,他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不放。
权西野摁着语音说了声滚,反手拉黑,回头又拨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助理’。
“陈,给我把成明昭盯好了,她有什么动作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听到了吗?”
“收到。”
权西野拨了耳机丢在桌上,莫名的心烦。
大伯薛志安和薛鸿云不对付是家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薛志安膝下没有自己的亲骨肉,传闻身患隐疾要不出孩子,唯一一个儿子是‘领养’来的,至于领养的手段是什么外人无从知晓。继承人的美梦在薛鸿云这边落了空,自然不会放过她。
薛鸿云同样不是什么好货色,不光彩的出身只是没人提,任谁心里都不拿她当薛家人。只不过前期有她老糊涂的爷爷庇佑,用了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才得以把所有东西收入自己囊中。
她的儿子只是个摆设,继承不了她的衣钵,如今薛烨和一个家世显赫的傻白甜结婚......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老谋深算女人的手笔,她绝不会让好不容易起来的家业轻易断代,同样不会让至梦落入大伯和她爸的手里。
但薛烨横看竖看都不像能人,儿媳成明昭......
权西野咬着指甲,透过落地窗往远处眺望。
第一眼见成明昭她就觉得奇怪,无法言说的奇怪。但没有证据能证实她无端的感受。
几天前,她收到了一通陌生来电,一个自称“程臻”的女人联系上了她。
她只说了句“我知道成明昭的全部”,再没有后文。
权西野捋了把头发,心烦意乱。她派陈去查这串电话,什么也查不到,号是假的,ip也是假的。
这个程臻是谁有什么目的,她不知道。不过由此可以推断,这个成明昭确实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这个不清不楚的外人碰至梦一下。
另一边,‘陈’挂了电话,拿起另一部手机拨给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最近在调查一个叫‘程臻’的女人。”
“辛苦你了,治非。”
陈治非顿了顿,“你注意安全。”
再看手机,通话已经挂断。他把手机揣进口袋,身着一套休闲服走进一家小卖部,要了一包烟。
周日,明昭带着薛烨一起去拜访了他们的家庭医生安迪。薛烨读书时患上了睡眠障碍,得靠着药物和心理治疗才能顺利入眠。结婚后症状减轻了不少,睡眠甚至有些饱和了。
过度的嗜睡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病了,于是带着之前吃的药和妻子找上了安迪医生。
安迪医生是薛烨结婚后聘请的,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为人谦逊有礼温文尔雅,临床经验丰富,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医生。
薛烨向他反应目前吃的药副作用太大,又是呕吐又是嗜睡的,希望安迪能够给他换一种。安迪认真地聆听了他最近的症状,也如愿换了新的药给薛烨。
薛烨感激不尽,“安迪医生,真是辛苦你了,没想到因为我的睡眠问题麻烦了你这么多次。”
安迪温柔一笑,“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需要提醒的是,一次不能吃过量。睡眠问题可不是小问题,”他看向明昭,“需要太太多监督了。”
明昭点头,“我会的。”
和明昭返家的途中,薛烨有点纳闷地谈起:“之前那药我吃了好多年了,什么事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两年怎么了,明明我也没吃过量,一直按照医嘱来的。”
“太累了吧,人年纪大了总会出现睡眠问题,”明昭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年纪大吗,”薛烨惊慌地回头看她,“我看上去很老吗?”
他赶紧拿出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的额头眼角还有嘴角,“老婆,我真的老了吗?可我三十岁都还没到,我......我......”
明昭笑他:“你就是这么紧张,才会出现睡眠问题的。”
薛烨握住她的手,“我看起来真的很老吗?老婆,你说实话,我受得了。”
他从小没什么过人的才能,一切能力在母亲薛鸿云眼里都是废纸一张。唯独长相是客观的,就是客观的好看。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除了钱就是脸了。薛鸿云曾经还夸他是个绣花枕头。
几年青春匆匆过去,他也走入年老色衰的阶段了吗?
如果这样,他还怎么留住明昭的心?
明昭握住他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你只是心态老了,长的还和以前一样。”
“心......心态老是什么意思?”薛烨心凉了半截。
“嗯......”明昭沉思了下,“操心过多,心理年龄容易像五六十岁的人。”
五......五六十岁。薛烨头晕目眩,果然,能吸引明昭的还是那些白白嫩嫩年轻态的男学生吧。
见他许久没吭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手机上打什么,明昭凑上去一看,薛烨正在搜索框输入“如何缩短心理年龄”。
她笑了一下,“是我说错了,你的心理年龄可能没到18。”
“真哒?”薛烨放下手机眉开眼笑,一会儿又哭丧起脸,“但还是比不过那些学生。”
“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学生呢?”
薛烨想想,说的也对,身边有个江玥已经够烦了,再来一个男学生跟他抢老婆,他会崩溃的。
明昭左右一模,突然道:“我的包好像落安迪那儿了。”
“没关系,明天我派人去拿。”
明昭让成希靠边停车,她打开车门,“有我们的结婚戒指,搞丢了我会难过的。我打个车过去拿就好了。”
薛烨老泪上涌,“我陪你去,没事,就算丢了还能再买。”
明昭摇摇头下车,回头告诉他,“意义不一样。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到家。”
不等薛烨说话,她快速把门关上。
明昭重回刚才的地方,发现屋里还有个人。安迪转身看到她,立马露出笑脸,“娜娜,你怎么……噢,不好意思,这位是我的侄子。”
她去看对方,发现是熟面孔。
对方也看到了她,脸色唰一下变灰。
付鱼青下意识捂住嘴巴,瞪大眼,这不是那天酒吧差点强了他的女人吗?!
第35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
付鱼青原本半倚在桌沿,见到来人猛地挺直了身子。
明昭扫了他一眼,给出了半秒钟的礼仪性微笑,转而对安迪说:“东西落了,我来取一下。”
安迪欣然一笑,回头看向自己的表侄,“鱼青,你先回去吧。”对方并没给出反应,仍在用惊恐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眼前的成明昭。
他干咳了一声,压低声音,“付鱼青。”
付鱼青清醒过来,慌张地看向自己的小叔子,“你......你俩认识?”
安迪瞥了眼始终站在原地的明昭,迅速而又简单地揭过了这个话题:“注意礼貌,鱼青。这位是我的患者,成女士。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噢,”付鱼青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地把门口的女人又看了一遍,动身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记得回来吃饭噢,我妈特地交代的,你要是不来我就死定了。”
安迪点头,“我知道了。”
付鱼青匆匆往门口走,垂着眼收着胳膊,尽最大努力避免和明昭有任何视线以及肢体上的接触。
“同学。”明昭开口,他吓得一个激灵,停在她身边,“怎、怎么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枚耳环,递给他,“你的东西掉了。”
付鱼青快速拿回她掌心里的耳环,不敢去看她,“谢谢。”
“不客气。”对方倒是很平静。
付鱼青咽了口唾沫,抬起眼,果然还是那张脸。那天他是喝醉了,但还没到失忆的地步,这张脸他印象太深了,不可能认错。
他鼓起勇气:“我们,我们见过吗?”
不过那张脸左思右想都没什么特别的,搞不好只是撞款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明昭扬起嘴角,复述他的话,“我们见过吗。”
她笑起来的样子和那天在富丽酒吧的女人一模一样。付鱼青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当即起了一身。
“应该没有,是我记错了。打扰了,再见。”
明昭看着他急急忙忙说完一番话,逃似的离开了。
安迪来到她面前,合上门,“他是我表哥的儿子,人有点吊儿郎当,你别介意。”
明昭收回视线,回头看自己面前的男人,微微弯了一下嘴角,“我倒不在意这个,只是,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患者了,安迪医生?”
安迪躲开她的注视,眼神一瞬间慌张的像逃窜的兔子,“不好意思,一时口快。”
“原谅你了。”
明昭绕过他,目光环绕一周,在小沙发上看到了自己遗落的手包。她上前取起,回头见安迪又跟了上来,“你跟我讲一声,我会帮送回去,不必辛苦来一趟。”
她顺势坐在沙发扶手上,双眼上挑盯着他,“所以,你不希望我来?”
安迪沉默了,似乎再也装不下去。他跪倒在地上,解脱般把脸埋在她的腿上,像哭泣的孩子寻求慰藉一样。贴着蹭了一会儿,他闷着声开口:“希望。”
29/100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