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奉春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一个劲揉自己的后背,想哭不敢哭,想怒不敢言,表情忽而委屈忽而又愤怒,变化之多之快。
以陈治非为首的男生们还在叫唤,“连红色和绿色都分不清,噫噫噫,真笨,蠢猪冯奉春。”
成娜站在旁边看,看她慢慢站起来,慢吞吞挪到自己面前,小声说:“我带你去。”
俩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本来应该冯奉春带头,但她刚才被推了一下,膝盖磕到了地上,头也摔着了,因此走在了成娜的身后。
成娜回头问她:“你怕那些人。”
冯奉春看她一眼,“没有啊,好女不跟男斗。”
成娜轻哼一声:“怂包。”
冯奉春有点不服气,又不敢直接忤逆她,于是忍着痛快步跟上她,“你不怂,那你怎么......你怎么刚才就站在旁边看。”
“你想我帮你,”成娜回头看她,“为什么?他们打的是你,又不是我。”
冯奉春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闭嘴。她对这个成娜的了解只有一点点,她知道成娜是班里的第一名,知道成娜的妈妈嫁过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死了,村里人说她老妈克夫,嫁那么多男人不嫌害臊。
除此之外,成娜究竟是什么人,她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她看上去很不好惹,每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成娜和冯奉春来到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实际上就是一个教室,拼了几张桌子而已。
高珂正好坐在位置上,除了她,还有个男老师,叫霍志军,听说也是在这个小岛上长大的,大学毕业后就回来教书了,教的是语文。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高珂面前,高珂放下红笔,笑眯眯地回头看着她俩:"怎么了?"
成娜掐了下冯奉春。
冯奉春痛地叫起来,幽怨地看了一眼成娜,然后对高珂说:"老师,我上课说的那本书,可以借给我们看看吗。"
“你说的是这本吗。”
高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黄皮、封面画着一只大大长颈鹿的书给她们,书封上印着《地理学与生活》。
“好像是吧......”冯奉春也记不太清楚了,但还是接过了书。
高珂伸出手,分别摸她们的头,“送给你们了,拿回去好好看吧。”
俩人拿着书很快走出办公室,找了棵树坐下。
成娜问她:“你确定是这本?”
“我也不记得了,那会儿它是翻开的。”
“那你快翻,翻到你看到的那一页。”
冯奉春抬头看她一眼,嘟嘟囔囔:“你怎么不翻,就知道使唤我......”
成娜把书拿过来,“那我自己翻。”
书的其中一页夹着东西,一打开就滑落到了地上。冯奉春捡起来打开,惊喜地告诉她:"就是这个!"
这是一张世界地图。
她们把地图铺在地上,上面有五颜六色的板块,密密麻麻的小字。
“原来这就是国家。”冯奉春小声感叹。
“错了,这是世界。”成娜说。
“世界?”冯奉春再一次去打量,“那也太太太太大了吧,好多字我都不认识。”
“你要是都认识,这个世界就完了。”
冯奉春回头看她一眼,“你厉害,你厉害,不要老是说我好不好。”
俩人一起观察这张地图。
冯奉春突发奇想地问:“哎,成娜,你想去哪些国家?”
她从口袋里掏出平常游戏玩的粉笔,圈出了好几个国家,“我最喜欢这几个。”
“为什么?”成娜问她。
“因为名字好听啊,你看,比如这个‘美国’,听上去就很美的样子,里面的人,应该都很美,所以叫美国。还有这个‘阿富汗’,里面的人是不是经常流汗呢?所以才叫‘啊!富汗’我知道‘富’是很多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很多汗。”
“我不知道。”成娜摇摇头。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呢。”冯奉春笑,看见她的脸色又马上把嘴巴抿了起来。
俩人趴在树下,分着那支粉笔,一人画一个想去的地方,不一会儿,世界地图就被她们画花了。
“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去成,”冯奉春叹了一口气,“我连岛都没出过呢。高老师说我们这个地方很小很小,和世界相比,小的就像蚂蚁。”
上课铃声响了,她们收起世界地图回教室,刚才那几个挑事的男生趁着这个时间出来上厕所,几个人正好撞在一起。
那些男生把成娜和冯奉春重重一推,“眼瞎了啊?”
冯奉春垂着头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溜进去,余光瞥见成娜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没有给那群人让步的样子,她赶紧拉拉成娜,“你干嘛呀......走啦。”
陈治非见她不让,直勾勾盯着自己,上前一步与她对视。
“看你......”
话还没说完,成娜猛地揪住他的头发,往一旁的门角上撞。
第52章 世界有多大(二)
第一下的时候,陈治非感觉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脑袋嗡嗡的,没感受到疼,垂眼一看,血像汗似的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男生们吓得往后退,冯奉春也惊呆了,大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陈治非瞧见红,不等她拽着自己的脑袋砸第二下,就像烂泥似的瘫软了。
当天傍晚,陈治非的妈妈牵着陈治非上门讨说法,说是讨说法,实际上是来修理人。她一脚踹开成早秋家的大门,撕心裂肺地往里嚎:“都给我出来!”
成娜坐在板凳上扒饭,成早秋往外望一眼,不懂素未打过交道的陈天爱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家来,还这么怒火冲天的。
家里俩老人先出来了,狐疑地看着陈天爱,问她:"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呢?"
“嫌别人嗓门大,怎么不先问问你们外甥女做了什么!”陈天爱拽着儿子,陈治非现在还没缓过神来,一脸迷迷瞪瞪,像个布袋似的被她扯过来又扯过去,脑袋被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活像个阿拉伯人。
成娜借着厨房的窗口看见了,忍不住勾起嘴角。
闻讯,成早秋也放下碗筷走了出去。陈天爱见了她,宛如见到杀父仇人一般,声调更高了,她硬拖着儿子到她跟前,“成早秋,看你女儿做的好事!”
成早秋看了眼受伤的陈治非,转身走进厨房,问正在吃饭的成娜:“陈治非的伤是你弄的吗?”
成娜摇了摇头。
成早秋又走到屋外,对陈天爱说:“你搞错了,你儿子的伤不是我女儿搞的。”
“不是她打的是谁打的?那些小孩都看见了,都可以作证,就是你女儿拽着我儿子的脑袋砸墙上的!你还不认!我可以把他们全叫过来问问!我儿子脑袋上被你女儿砸出那么大的口子,你说怎么办?”
陈天爱把陈治非推来推去,“你说,是不是那个成娜把你搞成这样的?”
陈治非一脸呆滞,一句话说不出来。
陈天爱激动着激动着眼泪掉了下来,“我儿子都被你们砸傻了!”
俩老人也站出来说话:“陈天爱,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我看你是来骗钱的吧?”
陈天爱摇头晃脑地咆哮:“把成娜给我叫出来!”
成早秋倒是很淡定:"回去吧,天爱,不是我女儿做的。如果你非说是我女儿干的,那好,你告诉我,我女儿这么干的理由是什么。"
她说着看了一眼陈治非,“况且,她只有七岁,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我哪知道你女儿是什么理由!你们一家子都是神经病!怪不得你嫁了两个男人!克死了两个男人!你女儿和你一样,克夫命!长大嫁不出去没人要!嫁出去了也要把自家男人克死!”
俩老人拿起扫帚赶她:“出去!滚出去!别在我家乱说!”
陈天爱拽着儿子往后退,边退边呸,“我呸!我还不愿意来呢!我告诉你,再让我发现你女儿欺负我儿子,我非要把你女儿的脑袋也开瓢!”
晚上,成早秋洗完碗筷,听到父母坐在门口感叹:
“哎,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呦......”
"没有人家的福气,天生没有这个福命。那个小兰,就是赵老二的女儿,以前是早秋的同桌,现在都已经生了两个了,第二胎是个儿子。我们家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归宿……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成早秋快速收好碗筷,准备烧锅水给成娜洗澡,打开锅发现湿汪汪的,她转身去找成娜,到处不见人影,最后走进二人睡的房间,看见成娜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湿漉漉的。
“你洗完澡了?”
成娜点点头。
“你自己烧的水?”
她套上毛衣,继续点头。
成早秋上去,帮她把毛衣穿好,“以后不要自己烧了,万一被烫到怎么办。”
“我不会让自己被烫到的。”
成早秋想起今天发生的事,“陈治非......真的不是你弄的吧?”
成娜摇摇头,“不是我。”
成早秋点头,“嗯,也是了,他平常在学校横行霸道,听说好多小孩都被他欺负过,尤其冯晓勇那个大女儿,被欺负的最惨,也许是走哪摔着了,正好你路过,就赖你一个小女孩身上了。”
第二天,成娜照常去上学,冯奉春守在教室门口,看见她来,担心地跑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没事吧,没有挨揍吧?”
“多担心你自己吧。”成娜走回自己的座位。
没多久,陈治非也来了,他的脑袋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非常搞笑。他路过成娜的位置,警惕地看她一眼,原先的愤怒变成了恐惧,虽然仍有不满,但他如今身上带伤,不好与她正面起冲突。
陈治非准备继续前行,忽然被窜出的异物绊倒在地。他回头,发现那是成娜的脚。
周围人纷纷回头,只见成娜上去,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又往桌角上砸。陈治非痛得哇哇大叫,痛得一点劲儿都没有,成娜还死抓着他往桌上撞,他哭天抢地地求助昔日的好哥们:“我要死了!救我啊!”
好哥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没人敢上前。
傍晚,陈天爱再次带着自己负伤的儿子跑到成家,陈治非脑袋上的纱布又厚了一层,他流着口水,迷迷糊糊。
她在成家大呼小叫,然后被赶出去,丢下一句狠话后带着体力不支的儿子走了。
隔了两天陈治非才来学校,走路还有些跌跌撞撞。他特地提前了十分钟,趁着成娜还没来之前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他有惊无险地度过。放学,他等成娜走了才开始收拾书包,几个好哥们还在外面等他。
学校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陈治非终于走出教室门。然而没走几步,背后突然被人狠踹一脚,他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艰难翻过身后,忽见成娜迎面骑了过来,两只手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冯奉春跟在后面,担忧道:“成娜,你别把他给杀了,杀人是要坐牢的。”
陈治非无法言语,脸涨得紫红,双手像鱼一样扑腾。
他的好哥们傻站在原地,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敢惹我,我就敢乘以十倍地还给你,"成娜把他紧紧掐着,“你妈妈来我家一次,我就揍你一次,看看是你妈妈的嗓门更大,还是你的命更大。”
“他、成娜,他拉了!”冯奉春捂着鼻子大叫起来。
陈治非的裆下多出一滩水。
成娜回头对冯奉春说:“他平常这么欺负你,你不生气?”
冯奉春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陈治非,她没入学前就总是被陈治非欺负,上了学后更是天天被他取笑霸凌,她当然生气。
可是,她没成娜那么厉害,她打不过他。
冯奉春和成娜对视上,忽然明白了她眼里的意思。
她慢慢走上去,鼓起巨大的勇气一脚跺在陈治非的脸上。
口子一旦开过,之后的几脚踹起来就相当简单轻易了。冯奉春疯狂踩他脸,“我讨厌你!讨厌你!我让你平常欺负我!欺负我!你去死!去死!”
心里的怒火泻了大半,冯奉春收回脚,发现陈治非的鼻血流了满脸,上面还沾着灰,看上去可怕极了。她却不见退缩,蹲下身努力冷静地对成娜说:“如果他死了,我和你一起坐牢。”
成娜看着她,笑了,最后松了手,陈治非劫后余生地喘了长长的一口气,翻身剧烈咳嗽起来。
她站起身,对旁边几个吓傻的男生说:“谁敢打报告,谁就是下一个。”
这天傍晚,陈天爱没再来。
陈治非在家养了一个月后重返校园,回来后性情大变,在学校一整天一句话也不吭,整个人变得战战兢兢,尤其惧怕成娜。成娜在哪儿他就不敢去哪,一看到她就浑身发抖,严重点还会拉裤兜。
上学路上,远远传来冯奉春的叫声:“成娜!”
成娜停下脚步回头,她像小狗一样一路狂奔来到她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成娜盯着她嘴角的乌青看,“你被打了?陈治非干的?”
冯奉春摇摇头,挽起她的胳膊,成娜看了她一眼,没挣开,“不是他,是我爸爸。”
俩人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清晨,太阳还没出来,天空雾蒙蒙的。
“你爸爸为什么要打你。”
“嗨,”冯奉春无所谓地说,“哪有大人不打小孩啊,我昨晚没看住我的弟弟,让他把碗给摔了,然后就被打了呗。”
冯奉春有个弟弟,比她小一岁,经常和陈治非他们玩。
“他摔的,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是姐姐啊,”冯奉春说,“我妈说,我要给我弟弟做表率,他犯错,自然是我挨打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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