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西野感到头顶一沉,是薛鸿云的手。早在14岁那年,她也这样对待过她,但那时的她并不觉得这是亲昵的举动,反倒认为这是一种挑衅。
“小野,你小时候张牙舞爪的劲儿哪儿去了?”
她声音带笑,似乎觉得她在说笑。
权西野抬起头,薛鸿云正好收回手。
“小时候是小时候,况且,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我没在开玩笑。”
“是吗,”薛鸿云直视她,“你觉得管理一个企业,应该用怎样体面的方式呢?”
“反正不是我这样的。”
薛鸿云笑了,“恰恰相反。权西野,越厉害的领导者,越不体面,可能比你还要张牙舞爪。”
权西野没话讲,她没当过什么领导者,反驳不了她的话。
薛鸿云把手伸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像打量什么器具一样,“以后公司是你们的,只要坐上这个位置,想用什么方式都行。”
她很少听薛鸿云这么说,她从来都是一副不服老的架势,但说起来,她也确实老了。权西野很难想象,她印象里的姑姑好像永远比年轻人还要气盛,原来她也有老的这一天。
“可是我没有能力......”
“没关系,”薛鸿云放下手,“你没能力,自然会有有能力的人走上来,把你踹了。”
权西野再度语塞,薛鸿云就是薛鸿云,说话不给一丝情面。
“但我希望,你别那么容易被人踹倒,以后你被踹倒了,可千万不要到我坟前说。”
薛鸿云对她一笑,不多停留,转头和那群人走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权西野忽然鼓起勇气。
“对不起——”
她在为过去的事道歉,她知道薛鸿云听到了,薛鸿云没有回头,笔直地往前走,就像从前听到她喊她小偷一样,如此自得,理所应当,留给她的永远只有背影。
成明昭回到家,看见薛烨准备了一桌的饭菜。
他兴冲冲地端着香槟把杯子依次倒满,“老婆,今天是好日子,为了庆祝你升官,我特地向莲姨讨教了一下午。”
成明昭走上去,拿起叉子插了一块菜放进嘴里,“你做饭越来越熟练了。”
被表扬了,薛烨喜难自抑地来到她身边,发表感言:“我每天都在认真研究食谱,想努力做出符合你胃口的饭菜。”
去年到现在,成明昭肉眼可见越来越忙,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不在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失去了所有色彩,只能想法设法找些能发挥自己剩余价值的事来做。
“但你怎么越来越瘦了?”
成明昭伸手摸他的脸,去年还有脸颊肉,今年连脸颊肉都没有了。“你这样,别人会以为你跟了我吃苦呢。”
她在玩笑,他马上配合地笑了,反握住她的手,“不苦,跟着你一点都不苦,是甜的,让我一辈子跟着你吧。”
成明昭收回手,“吃饭吧。”
薛烨看着她入座,提起的笑容一瞬间落寞地垮塌,他又努力搭建起来,跟着落座。
他不停给她夹着菜,边夹边说:“真没想到我的那两个叔叔是那样的人,娜娜,还是你心肠好,说真的,一般人不会去管这些,要不是你,我舅妈和西野可能还蒙在鼓里。”
成明昭端起酒抿了一口,笑笑没说话。
“已经把这些坏人都绳之以法了,”薛烨小心而又期待地望向她,“老婆,这段时间,你还会那么忙吗?如果不忙的话,我们一起去旅游吧,说好去看城堡的,咱们还没去呢。”
成明昭靠在椅背,擦擦嘴角。“嗯,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件事。”
薛烨双眼放光,欣喜道:“我看了天气预报,这一周都是好天气,我们就这周出发吧!”
晚饭后,薛烨快乐地去洗澡,边洗边唱,心情好的不得了,晚饭还多吃了一碗。莲姨走到成明昭身边,压低声音说:“太太,幸好你回来了,我怕你再不回来,先生就要吃不消了。”
莲姨向她透露,她不在的日子,薛烨几乎要把自己饿死,天天绝食,晕了好几次,是靠吊营养液撑下去的。她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劝他吃点,薛烨就只会说没有胃口,没有心情,非要等她回来一起吃。
不吃不喝觉也不好好睡,每天顶着个大黑眼圈,人也愈发消瘦,莲姨摇摇头:“没见过有人这样的。”
她活了四十年,没见过什么男人会这样依赖自己老婆,好像没了老婆日子就过不下去,有钱人家的夫妻都是各玩各的,她头回见这样哈巴狗似的男雇主。
薛烨洗完澡出来,见成明昭坐在窗台前抽烟。
他走上前,“老婆,抽烟对身体不好,有什么烦心事,你跟我讲。”
成明昭在看夜景,回头冲他招招手。
薛烨听话地上前,和她紧贴在一起。成明昭勾住他的脖子,把唇压在他的唇上,几乎不需要费工夫,对方就自觉地打开了牙关。
然而预想中的缠绵并没有登门,他张嘴迎来的不是舌头,是呛人的烟。
薛烨脸憋得通红,仍不投降,倔强地把吻延续了下去。
直到成明昭掐着他的脖子推开,他才惊天动地咳嗽起来。
成明昭单手拿烟,哼哼笑:"很难受吧?"
薛烨缓过气儿来,笑着摇摇头,“你嘴里的烟是香的,一点都不呛人。”
他再次来到她面前,对于刚才那个不算吻的吻意犹未尽,虽然确实很呛人,但没关系,只要是成明昭身上的,再难受都是一种舒服。他不愿意错过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钟。
外面忽然响起了雷声,一会儿大概率要下阵雨,春天的天气总是这么喜怒无常。
薛烨低头去吻她,窗户没关,雨水飘进来,谁都没管。
成明昭手上的烟时不时灼一下他的后背,像是故意而为之,薛烨也不愿意闪躲,只是轻轻皱一下眉,他一皱眉她就笑,她一笑他就跟着笑,建立了某种奇妙的连锁反应。
“娜娜,我想亲亲你,我好想你,好吗?”
他吻她的鬓角,颤抖地请求。不知道为何而抖,也许是烟头太烫,也许是洒进来的雨水太凉。
成明昭点点头。
薛烨笑了,扶起她的大腿蹲下身,把脸埋进去。
成明昭把烟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薛烨,我们离婚吧。”
闪电划过天边,掷下一枚惊雷。
她闭上眼仰面叹息,到达了高.潮。
第88章 离婚
窗外传来哗啦啦的轰鸣,雨下大了。
扶在她膝盖上的手变得冰凉,薛烨要起身,被成明昭重新摁了回去。她的手按在他的黑发上,像抓住了马的缰绳,乐在其中地看他挣扎。
雨一阵弱,一阵强,伴随着时有时无的雷鸣,成明昭那句话从雷雨声里冲锋而出,突兀得如同幻听。
薛烨的脑袋艰难地从她腿间冒出,还带着无知无畏的笑容:“老婆,你刚才说什么?”
成明昭把烟吐到他的脸上,烟雾缭绕中,她伸出手点着他的鼻子,“我说,我要和你离婚。”
等呛鼻的烟散尽,他的脸上多出两行泪。
薛烨仍保持着笑容。
成明昭掐灭了烟,丢了烟蒂,把手向前探,状似要替他擦泪,薛烨闻到了她指间淡淡的烟草味,闭上了眼。
脸上微微一凉,她的手指蜻蜓点水般经过,他睁眼,看她笑而不语地把手放进嘴里吮.吸。
是心碎的味道。
薛烨低头吻她的小腹,从小腹吻到肚子,从肚子闻到胸脯,从胸脯闻到锁骨,从锁骨吻到她的下巴,最后吻住了她的唇,尝到了自己的眼泪。
他扛起成明昭,架到一边的桌面上。
薛烨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吻她,一只手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手往刚才嘴巴服务过的那片区域探进,他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成明昭的身体,他知道能让她快乐的秘籍。
果然,成明昭用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她皱起眉,并不是难受。他望着她的表情,手没有半刻松懈。
“娜娜,你喜欢过我吗?”
一瞬间的闪电照亮了房间,将她的愉悦和他的痛苦定格,雷声轰然而起。
成明昭倒抽一口气,没有回答他。
“求求你告诉我。”
他知道她马上要再次登上顶峰,苦苦去吻她的下巴,低声央求。
男人的脸因为焦虑和悲痛扭曲成一团,眼泪一滴一滴往她身上落。成明昭搂着他,仰起脖子咯咯咯地笑出声。
“娜娜,回答我。”
薛烨流着泪去追她的眼睛,小臂青筋绷起,终于,成明昭挺直身体,抱紧了他。
屋子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战栗过后,她吻着他的耳垂回答。
“没有。”
遇见成明昭的那年,他正在念研二。在此之前,薛烨没有过对爱情的幻想,一直以来,他的心中都只有学习,学习是唯一一个他努力就能获得正向反馈的东西。不过,无论他在学业上取得了多么顶级的成就,都不会被母亲薛鸿云认可。
他最终还是要回归家里,帮衬家族企业,这是一出生就决定好的。薛鸿云是为了生一个帮手而生下他,不是为了生一个孩子而生下他。他明白母亲并不爱自己,或者说,这份爱并不纯粹,就像是一种投资,她需要在他身上看到回报。
他偏偏没有继承母亲身上商人的特性,他向往自由,向往普普通通平淡而安宁的生活。总之,他只想做个普通人。薛烨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想法,薛鸿云不会给他表达的时间。她很忙,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工夫做一个成天陪着他的好妈妈。
薛鸿云早就向他坦白过,她是为了能生一个助手而生下他,如果他想要母爱,就要成为一个配的上她母爱的人。她的母爱,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奉献给谁,就算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儿子也不行。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去抢,去夺。无论是物品,还是身份地位,爱同理。动物世界里,只有强壮的幼崽才能喝到乳汁,才能活下去。它们的母亲可不会为那些体虚病弱的家伙停下脚步。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会无缘无故地降临到一个人的头上,只有敢主动厮杀的能人才能感情物质双丰收。如果只想成为一个软蛋,就不要抱怨自己两手空空。
薛鸿云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项丛林法则的坚定守卫者,用学者的眼光来看或许有些社达,但就是这种原始的野蛮性给了她极大的帮助。薛鸿云并非生来就在薛家这个大家族里,10岁之前,她过着连普通人都难以忍受的苦日子。
走进薛家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告诉她,从今以后,不要相信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越亲近的人越想致她于死地,也不要相信外人,越陌生的人越想看她笑话,更不要相信所有靠上来的男人,男人是世界上最精明也是最残忍的侩子手,她要想活下去,活得敞亮,活得堂堂正正,就要比他们更加精明,更加残忍。
事实证明,足够狠戾才是生存之道。
而薛烨身上没有这股狠戾,他沉醉于儿女情长,从小敏感,是朵需要靠大量的爱大量的陪伴滋养才能绽开的娇花,母子俩的秉性截然相反,自然的,薛鸿云不会指望他。
没从母亲身上获得的关注在学习上得到了,薛烨从小成绩好,考上麻省理工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他本硕读的都是金融,每天的生活重复而单调,不是上课就是参加小组会议和项目实践,剩余的时间就泡在图书馆学习,准备各种考试。
无论是中学还是大学,学校里总是亚洲人和亚洲人玩,白人和白人玩,而他不一样,他既不怎么和亚裔玩,也不怎么跟白人玩,薛烨很少参加社团活动,玩得好的朋友单只手就能数过来。
那天,学院开展了一次跨学科讲座,主题涉及金融学和社会科学,当天正好没什么事,于是他鬼使神差般地去听了。
过程中,薛烨没那么专心,这场talk偏学术,交叉了很多不同的学科,他听得有些想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自由提问环节。
一道清晰有力的女声唤醒了他的耳朵。
薛烨抬起眼皮,下意识去寻找声源,终于在对面看到那个正在提问的女生。一个亚洲女生,不像是越南、韩国或者日本人。
“......当前的金融体系下,如何衡量不同社会群体在金融资源获取上的公平性?是否有社会学模型可以用于评估这种公平性?”
他不知道她前边和教授对话了什么,只恍恍惚惚地捕捉到了后半段。她几乎没有一点奇怪别扭的口音,自然的像native,除非在此土生土长,不然多多少少都会带点口音,何况是一个外国人。
之后的提问环节,都能看见她的身影。
薛烨的困意渐渐消失。
“What's your name?”
在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后,教授反问她的名字,似乎对她的积极性很感兴趣。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跟着全神贯注起来。
“Nana.”
原来她叫娜娜,是来自伦敦大学学院的一名交换生,学的是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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