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下职回到宅子,只觉得精疲力尽。怎么在京城任职打交道比在边疆练兵打战都要累些。叶鸢推着自己的房门,还未曾用力便觉得不对!
术七还有两日才会回来,自己平日里出门之前虽说不会给房门落锁,但也会关得严严实实。叶鸢凝神一边细细感受着一边手上用力慢慢推着房门,在门开的一瞬间便闪身进了屋内,对着自己凝神探查好的方向试探着劈开一掌。
那是个背对着叶鸢坐在屋中矮凳上的人,听到开门声接着掌风破空的声音也立马从矮凳上弹起,转过身来接了叶鸢一招,随即便向后躲着,不再接叶鸢紧跟而上的第二招,嘴里大声叫着:“我我我,主子是我啊您干嘛!”
叶鸢听了那有些熟悉的女声,不再动作,那人也稳住了身形,叶鸢难以置信地瞧了过去:“水三?”
第47章 “杀了吧。”
叶鸢不解的问道:“水三你怎么会在京城?你不是在西境盯着晋西王那边的情报吗?”
水三摇摇头, 伸手给叶鸢拉开一个矮凳,等叶鸢坐下后才回答道:“云姑娘传信给我,说主子在京城只有七哥伺候着多少是有些不方便的,要我找个小姑娘过来伺候着。我左右一寻思, 还得是我啊, 我不就是小姑娘吗!”
叶鸢有些头痛地说:“让你派一个小姑娘过来伺候着, 没说是派你过来啊。”
“主子您这话说的,我水三比别的小姑娘差在哪啊!”水三撇撇嘴,“别的小姑娘能做的我都能做, 怎么就不能是我啊!”
“不就是因为你能干才要你留在西境帮我盯着吗?”叶鸢叹了口气,“之后我若是恢复身份,身边需要自己人来做宫女的,你难道要留在京城一直做宫女吗?”
“对啊, ”水三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主子留我在身边不好吗?我又能保护您, 回头帮您找云姑娘拿情报也方便,七哥也能轻松些。”
水三瞧着叶鸢的表情没有缓和,马上接着道:“您放一百个心吧,我虽然早就不在营里,伺候人的功夫也不会忘的。”
叶鸢有些不忍心。水三在外面为她管了几年的情报, 突然跑来同自己说要顶了下人的空缺,心中多少有些别扭。“那情报那边交给谁了?”
“我这几年带了些徒弟, ”水三带着些骄傲的说,“如今我们可用的人多着呢,主子您不用担心这个。个顶个的都是好手, 再不济有时候青一他们还能盯着,不缺我一个。”
叶鸢也无法再劝, 只是带着惋惜道:“你这是何苦呢?”
“主子这您就不懂了。”水三眉飞色舞地说着,“我水三以后就是跟在主子身边的人,您不知道他们那帮人有多羡慕我。”
水三带着些恳求的眼神看着叶鸢,即使叶鸢明知道水三不过是带着玩笑的意味有些做作地逗她开心,却还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不是一日两日的差事。”
水三听到叶鸢松口立马收敛了嬉笑的神色,“您放心吧,到时候就是您赶我走,我都跪下来求您留我。”
叶鸢无奈地斜了她一眼,水三又重新笑了开来:“要是我给您跪下您都赶我走,那我给您磕一个。”
叶鸢笑骂道:“两年不见,竟不知你跟他们都学了什么好东西。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没机会反悔了。”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水三这一身短衣长裤的打扮,“明日让七哥带你到街市上买几条漂亮裙子,做侍女还是穿裙子瞧着合适些。”
水三的脸立马苦了下来:“主子,属下两年不见您,竟不知您做了将军后杀人连刀剑都不用了!”
叶鸢摇摇头,笑着说:“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在旁边把另一侧的偏房给你收拾出来,就是小了点,你先忍一下,以后就好了。”
水三笑了笑,“没事主子,也不用收拾偏房,按理说我应该在你屋里给您守夜才是。您这屋内不是有个矮榻嘛,我陪着您就是了。”
叶鸢听了这话,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五日前那晚,白卿淮睡在自己屋内矮榻上的情形,耳根不知为何有些发热。叶鸢摇摇头,“还没到守那些规矩的时候,你就先在偏房住下吧。”
叶鸢同水三闲聊了许久,吃过了晚饭便谈起了正事。叶鸢近几日正愁着如何能加快自己这边的行动,水三到了京城来虽然有些委屈了她,但其实也合了叶鸢的心思。
“那五州知府查得如何了?”叶鸢的手指敲着木桌,不知思考着什么。
“还未能查得详尽,但也能了解个大概。”水三手中拿着筷子的另一端,沾了杯子中的水,在桌上勾画着,“和主子所料相差不多,这五州知府任凭拿出哪一个来都不是铜墙铁壁,只要细查下去每个人都能揪出问题。”
“那兴州知府尹乐湛是个狠人,”水三在桌子上描绘了大致的地形轮廓,在偏靠东面的位置上用力点了点,“五年前兴州下的亭阳镇闹洪灾,朝廷拨下的赈灾款不说是全部,也有大半被他吞了去。”
“具体细节我们还在查实,但可以确定,这类的事在他身上只多不少。”水三冷笑了一下,“便是私吞款项也就罢了,他还暗自加了百姓的税收,这事做得这般明显,竟不知没有什么传闻,京城百官怕是无人知晓。”
叶鸢点着桌子的手停滞了一瞬,怒意无法克制地从心头升起。朝局不稳,五年前大殷更是钱粮紧缺。她曾听胡将军讲过,皇上初登基那几年,便是赤鹰军中的粮草都时有短缺。那几年朝中能拨下赈灾款已属不易,能将其吞了大半……那尹乐湛真不知有没有心。
“这不是摆明了,”叶鸢平静地说道,“有本事将这钱捂住的不是他,要看这钱最终进了谁的口袋中,才能知晓是谁遮住了这钱的来路。”
叶鸢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怒意,淡淡道:“暗地里查查他给何甘平送过多少钱。看这个架势,何甘平怕是富得流油了吧。”
有钱有权。倒是不知这位丞相大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成为皇上最大的威胁才舒心吗?叶鸢的双眉蹙起,她有时会想,何甘平同晋西王联手,何甘平根本坐不到那把龙椅上,那他要将皇上从那个位置上挤下来是图些什么呢?辅佐皇上和辅佐晋西王又有什么不同?
“若是他有什么把柄叫何甘平拿住了,那就查出那个把柄来。这么好的东西,不能只让何甘平捏着,我们手中也要握住才是啊。”叶鸢勾了勾嘴角,“若是没什么把柄,只是单纯的依附于何甘平那就更好了。搜一搜他们两个勾结的证据,这人该向全天下人谢罪才是啊。”
水三领了命,在木桌上继续勾勾画画,将其他四位知府的情况一一告知叶鸢。
“襄州知府卞正业倒是不像尹乐湛那般做得明显。表面上看着是个好官,”水三皱了皱眉,“私底下收受过些小恩小惠,并无什么明显的大过错。”
叶鸢点点头,“既是不清楚那就再仔细查一查。”
水三点头应下。“青州那位知府许光远特别一些。”说话间水三也皱起了眉,“这位大人酷爱古玩字画。我们的人查探过他的府邸,他本人与家中瞧着是一副清廉的样子,只是这墙上与库房中堆满了字画古玩,加在一起只怕价值连城。”
“我们的人还在查何甘平有没有给他送过些什么好东西,他有没有为何甘平做过什么差事。”
叶鸢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桌面,闻言顿了顿:“他一个州知府,从四品的官位,哪来那么多钱买下一库房的字画。”
水三尴尬地说道:“我们也查过,他这个人比较……忌讳比较少。他私下养了一批人,在各处倒斗。”
“倒斗?”叶鸢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
“就是挖别人家的坟偷人家的陪葬品。”水三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一般是挑着过去的大户人家的坟地,夜里偷偷行事。这事虽然未曾摆在明面上,但是在他府中倒也算不上秘密。”
叶鸢听了这话点点头,手上动作未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水三也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叶鸢。
过了半晌,叶鸢开口道:“其他两位呢?”
水三在桌上又点了两个点,“这两位有着同样的特点,都是好色之人。”
“泰州知府应邵常去逛逛花楼。他在当地最大的那间花楼常年包下了一间上房,只是情人不固定,玩的样式也花花。”水三轻蔑地笑了笑,“他家中有位百依百顺的夫人,不知是对他逛花楼这件事是不闻不问还是没什么办法,总之他算得上是毫无顾忌。”
叶鸢挑眉看了看水三:“玩的样式也花花?”
“啊。”水三面色垮了下来,自觉失言,“主子就知道他就如同地痞流氓一般便是了。”
叶鸢在心中暗笑,面上瞧着像是仍是有些茫然。叶鸢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但是还是能听懂话中含义的,只不过是想逗逗水三罢了。
水三比叶鸢小上一些,出营的时候早,人也活泼。小时候水三拽着叶鸢要带她去逛花楼的时候,还是挨了白明酌一顿板子才歇了心思。
水三想要将话题快些揭过去,继续说道:“桓州知府薛磐相比之下更是个禽兽。薛磐不止是好色,还喜欢虐打奸|杀。”
叶鸢闻言瞳孔有一瞬的放大。水三瞧见叶鸢神色变化,认真道:“无论男女,从幼童至青年,只要是他看上的,无论是楼里的还是良家子,他都不忌讳。他手中的人命官司若是要细究,怕是都难以数清。这事在当地不是秘密,只怕是衙门以及镇县的官员都有参与,不然他如何敢这般肆无忌惮。”
叶鸢心中一阵无力。一州知府,在当地便如土皇帝一般。大殷的官员竟有这么多的败类尸位素餐,作为一方父母官便是这般对待当地百姓的吗?不知是牲畜为了放任自己的兽行登到了高处,还是身居高位才助长了心中的兽性。奸|淫幼童,拐掠妇孺,何其讽刺。
叶鸢咬了咬牙关,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淡淡却带着一丝狠意,开口道:“杀了吧。”
第48章 就当何余升是个一同办差事的同僚,一同做些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任务。
叶鸢连日上职, 忙得连轴转,终于在休沐前一日把该做的事项都办妥了。叶鸢边走回家边揉着手腕,这几日被公事闹得连练剑的时间都变得极少。
“主子,”水三在门口迎了迎叶鸢, 塞给她一个手炉, “今日有两张拜帖送到了府上。”
叶鸢接过手炉, 有一阵的恍惚。如今水三在身边伺候着,自己倒真的被照顾得有了些官家小姐的感觉。她听着水三的话觉得好笑,自己这勉强凑出三间屋子的小宅子居然也称得上一声府上了。
叶鸢也听过些风言风语, 大抵是说她堂堂从三品的将军,来了京城却只能在偏僻处挤着个小宅子,皇上甚至连个居处都不赐下,多半是不把她这样一个无根无基的女将军放在眼中的。
叶鸢心中觉得好笑, 倒也没怎么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是她通过白明酌知会的皇上, 不用给她赐下居处。不然等她恢复了身份, 宫里头自然要为她准备公主府,就算是提前赐了居处到时候也是要闲置的,倒不如免了这一遭,也省着她惹了眼叫京城中旁的乱七八糟的人盯着她不放。
“是哪家送来的?”叶鸢在京中刚刚三个月,和京城中人几乎没什么来往, 什么人会主动跑来拜会她呢?
“一个是丞相府上的何大公子,”水三眉毛拧了拧, “另一份拜帖没写上名头,主子您自己拆开来看吧。”
“你拆了便是,”叶鸢拿起手边水三给她备好的热茶, 本来冰冷的指尖握着杯子有着些微的刺痛,一口下肚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暖意。入了冬后, 这京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眼瞧着近几日怕是要降些雪来。“何余升给我递拜帖做什么?”
“主子您自己拆了看吧,”水三笑嘻嘻地将两份拜帖递到叶鸢手中,“奴婢给您把发髻拆了,您好躲个闲松快松快。”
叶鸢无奈地接过拜帖,自己拆了开来。自从水三接了给她做侍女这个活,人变得越发谨慎了起来。嘴里的自称从属下改为了奴婢,平日里伺候她也跟伺候着京城里其他姑娘没什么两样,以前从不穿的那些样式繁复的袄裙也上了身,即便叶鸢从不避讳她任何事,她也不会主动伸出手来探查,一切都只等着叶鸢给她布置了任务才做。
给贵人做死士,要的是稳准狠。给大户人家做下人,要的是忠心。水三端着心中那杆秤,在自己死士的芯子上套上了一层奴婢的外壳。叶鸢知晓,她这不是怕自己对她有什么猜忌,只是时刻谨记着防着外人回头拿着下人的错处来挑主子的不是。
“规矩做给外人看就是了。”叶鸢轻声说道,“只要与我相关的事你就不必避讳,免得将来事出紧急时,两眼摸黑,便是你想帮我都困难。”
水三愣了一下。她守规矩是为了主子,若是主子觉得不舒服,那便改了这规矩便是,算不得什么。水三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只是该做的该说的,奴婢也要尽早习惯才是。”
叶鸢见水三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便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说。水三忙笑着问道:“主子快看看拜帖上说了什么?”
叶鸢失笑,水三这是明着哄自己开心呢。
“何甘平说,明日午时前来拜会,希望能约我共用午膳。”叶鸢眉毛皱起,“明日?这也太急了些。哪有人明日拜会,今日才递上拜帖来的。”
这边水三已经拆了叶鸢的发髻,正一下一下地为叶鸢梳着头发。闻言手中动作顿了顿:“主子与何甘平那大儿子很熟?”
叶鸢正被水三梳着头,轻轻动了一下便歇了摇头的念头:“不熟。那何余升传闻中像是个老实的,多半是他爹在作妖。”
叶鸢把何余升的拜帖放在一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白卿淮离京那日的情景。盛青云说的那位示好的公子……不会就是何余升吧?一旦思路打开了,那日盛青云絮絮叨叨聊的一切便有了头绪。
叶鸢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还真的不过是碰巧,她还差点以为是盛青云真的神通广大,连白卿淮同自己之间的事都能摸清。如今想来,盛青云那一番要自己多出去走动走动的话,看似说者无心,实际上倒像是提醒。盛青云直白地提到叶鸢的婚事,但凡在此前的饭局上,叶鸢对何甘平有意撮合她与何余升的事有所察觉,听了他的那番话,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到何余升。
只是叶鸢那几日心思全都放在了白卿淮身上,尤其是那几日白卿淮恰好向她表达了心意的时候,偶然听见这些话,倒是让她想得左了。
叶鸢右手拇指同食指并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着手中的拜帖。这盛青云……看来倒也不完全是何甘平的人啊。
叶鸢放任思绪天马行空地跑了半晌,拆开另一张拜帖,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她对着拜帖出神了许久,连什么时候水三停了手上动作都没察觉。水三不敢扰了叶鸢思考,只是轻轻把手中木梳放置在梳妆台上。只是这样一动作,叶鸢反到缓过心神来了,纤长的手指轻轻点按着眉心:“这第二张拜帖……是乐安公主送来的。”
叶鸢听着敲门声,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的休沐日,做什么要去跟这个不相干的人去共进午膳啊。
术七还没回来,水三打开了房门,见到外面的何甘平也不惊讶。水三心中对何余升没什么好感,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笑盈盈地对着门口福了一礼:“何公子您来啦。我们将军在屋中已经等了一会了,您看您要不要进屋喝杯茶呢?”
30/58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