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灵晶一入手中,江载月突然感觉到袖袍里原本安静的透明触手,如同是闻到了食物气息,想要敲开扇贝的小八爪鱼一般,钻进了她袖袍下的手心里。
道肢对这两颗灵晶珠子感兴趣?
和这些道肢的感知仿佛慢了一拍,等到道肢吸取完两颗灵晶珠子,江载月才后知后觉生出了一点饱腹感和困意。
只是这次围着她叽叽喳喳说话表决心的弟子太多,而且也不是能安全休息的环境,她只能暗中掐了掐自己,勉强维持清醒。
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冷冷的嘲讽之言,江载月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
“一群乌合之众。”
一个五大三粗,肌肉粗壮雄厚得把弟子袍都顶得鼓鼓涨涨,连个头都比他们高一个头,像一个小巨人般的男人不知何时听到了他们的这些对话,嗤笑一声道。
“你们难道以为在玩过家家吗?人多聚在一起,就是一件好事?”
江载月好学地问道,“不知道这位大哥有何高见?”
“不许叫我大哥!”
男人的声音瓮声瓮气,两道粗眉拧在一起,面容凶恶得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我才十岁!”
江载月突然没有了继续和那人说话的欲望。不管这人是真的十岁,还是纯属脑子不正常,她都觉得没有和他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
她转回头,朝着那群聚拢过来的弟子道。
“我们走远一点吧。”
“我去过血兰谷,还安全回来了!”
然而肌肉男一句话,江载月就立刻止住了迈出去的脚步,她转过头热情带笑地问道。
“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详细说说?”
男人抱起手,不善地看向她身后的弟子,冷笑一声道。
“让我说也可以,你得把狐玄理远远赶出去,或者让我现在就把他的手和腿拧断,总之不能让这个害人精跟着我们一起进谷。”
江载月转过头,看见那原本狐狸眼笑眯眯的少年,此刻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神情委屈道。
“师姐,李十岁他脑子不好,只能留得住最近十年的记忆,因为有几年我和他一起进入血兰谷,结果谷里……有些异常,他就记恨上了我。其实李十岁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我知道的比他还多,我们不要理他了,快点走吧。”
李十岁脖子上青筋暴涨,看着更加凶恶残暴地厉声道。
“放你口的狗屁!每次和你一起进血兰谷,都能遇上坏事!你年年拉着老子一起进去,年年把老子当盾牌丢在后面。上年没和你一起进谷,谷里就什么事都没有。现在你还想骗傻子和你一起进谷,看老子不把你腿打断!”
眼看李十岁沙包大的拳头就和打地鼠一样往狐玄理身上锤,而狐玄理敏捷地在人群里上蹿下跳,愣是一点拳风都没沾着,而感觉自己被牵连进“傻子”范围的江载月:……
她看向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弟子,平静道,“等他们分出个胜负再说吧。”
然而狐玄理与李十岁的战斗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江载月又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清雅声音靠近。
“江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薛寒璧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江载月转过头,不过碍于他们两个还没有撕破脸,她还是回了一声道。
“薛公子不是也被叫来了这里吗?对了,佘公子呢?”
薛寒璧温雅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歉意。
“佘兄的旧疾复发,还有伤在身,我过来的时候,也没见到他的人影,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薛寒璧的话音刚落,不远处戴着漆黑面具的人突然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佘临青冰冷覆满寒霜的一张脸。
“我也差点以为这次来不了,结果还是被抓过来了。”
薛寒璧的声音带着歉意道,“佘兄,上次我旧疾复发,误伤你,真的是无心之失……”
佘临青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上次留下的旧伤,但他不疾不缓地走过来,朝薛寒璧冷静道。
“我知道。”
“所以,你让我打回来。”
一阵可怕的拳风呼啸而过,恶狠狠打在血肉,骨头折断的发麻声音,让江载月都不敢想象薛寒璧的脸得骨折毁容到什么程度。
然而等佘临青收回手,薛寒璧的神态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肤色似乎比之前更惨白了一点。
察觉到江载月投射而来的目光,他只是狼狈地用手捂住鼻梁骨的位置,声音有些变形但认命般平稳道。
“上次本就是我的错,让佘兄打回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现在形容狼狈,不便见人,江姑娘此次不必等我同去了。”
看着薛寒璧离开时略微有些踉跄,却努力维持风度的身影,江载月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是不是出了错。
薛寒璧虽然可能不是人族,混进宗内可能也有别的目的,可他现在毕竟还没做什么坏事……
看了一眼佘临青依然寒冰的脸色,薛寒璧做的坏事也得到了惩罚,她似乎也不好先入为主,认定他就是个坏人。
下次他给灵晶珠子,她还是帮忙治疗一下吧,毕竟她现在还挺缺灵晶珠子用的……
江载月思索之间,突然听到佘临青认真道。
“江姑娘,你这两日没有遇到什么事吧?”
见江载月摇头,佘临青沉了几分声音,认真道。
“这两日里,我觉得有人要杀我,但是我没有见到敌手露面。如果不是族中给我留了几块保命法宝,我现在已经死了。江姑娘,你要小心一点。”
江载月认真点了点头,然而没等她再问,带她过来的两位血兰谷红衣弟子已经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片空地上。
红衣女弟子笑着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红衣男弟子的脚下突然蔓延出一层毛绒绒的,像是羊毛质感的红色“毛毯”,那“毛毯”陡然从中间凹陷下来,像是一只巨大而陡然展翅的蝙蝠,朝他们直冲而来。
江载月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仿佛撞入了一大团质感粗糙发硬的毛团里。
她完全不能睁眼,呼吸倒是还格外顺畅,只是像人被包进了一个茧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束缚感,隐约的她能听到许多稀碎的声音,像是人说话的细语,少女少年欢笑的笑声,细密的哭声……
只是这些声音都太过细碎,江载月听着听着,原本三成的困意立刻变成十成,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等被包裹着他们的茧子松开,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只是她看向周围的人,发现不少人衣着狼狈,他们身上的面具遍布细密的划痕,就连身上的衣袍都像是被锋锐的匕首刮破,脸上的神情也如同被吸干了精气般苍白而疲惫。
江载月疑惑间,一道清亮的声音为她解惑道。
“师姐,接我们的灵兽叫做血翼鸟,只有像我和师姐这样灵台清明,心无杂念之人,才不会被血翼鸟所伤,那些害怕血翼鸟,异魔不稳的,受的伤就会格外严重。有几个弟子实在撑不住,他们估计得永远留在血兰谷里面了。”
明明说着极为残酷的事情,少年脸上的神情仍然笑眯眯的。
江载月觑了她一眼,“是你打赢了?”
狐玄理委屈道,“哪能啊?我从来不打小孩。”
是打不赢,还是不想打?
见江载月沉默,狐玄理轻咳几声,认真道。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被血翼鸟接到了血兰谷里,李十岁知道现在赶我也是无用之功,他就不再白费力气了。如果师姐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他。”
第31章 保护
江载月其实一点也不在乎李十岁与狐玄理之间的纠葛, 她只想尽快完成姚谷主的任务,能够安全出谷。
最主要是祝烛星的突然消失,给了她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是宗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吧?
收回过于忧心忡忡的心绪, 江载月扫了一眼周围,没有发现李十岁的身影。
“听他之前说的, 你进了血兰谷很多次, 还惹出了不少祸端?”
狐玄理委屈道,“这都是凑巧。就像师姐进了庄长老的灵地, 结果碰上了数十载难遇的灵植外逃了,难道这就和师姐有关吗?师姐怎么能因为这种无妄之灾, 对我先入为主呢?”
没想到狐玄理拿她举例, 她也不好过多纠缠,转而问道。
“既然每次入谷都有凶险,为何你每年都要来?还是说每年谷主都会征招所有弟子?”
狐玄理少年老成般叹了一口气,“血兰谷饲养灵兽,我天生讨兽类喜欢, 其他长老的任务都完成不了, 我也只能试着进血兰谷养养灵兽,看能不能拜谷主为师了。我就进了血兰谷三次,每次的任务都差那么一点就能完成了。”
看着狐玄理懊悔不迭的样子, 江载月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说辞, 她关心起了最为重要之事。
“血兰谷中到底有什么危险?为什么李十岁说每次逃跑的时候, 你都拿他当盾牌?”
狐玄理凑近她,少年的声音极为轻声道。
“血兰谷中,谷主最为危险。师姐要小心。”
江载月感觉自己像听了一句没有营养的废话。
宗门内哪个长老不危险?
然而狐玄理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是气音道。
“我怀疑谷主不正常的时候,会刻意诱导我们的异魔失控。所以当谷主不正常的时候,无论她让我们做什么, 我们都最好和她说的反着做,不然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江载月悚然一惊。
有过在庄师叔灵庄里的经历,她知道了异魔失控是一件极其可怕之事。所以庄长老宁愿将异魔失控的弟子转化为田仆,永远留在灵庄之中,也不会放他们离开。
而如果狐玄理说的话都是真的,血兰谷里的姚长老不仅不会帮助弟子,还会主动引诱弟子的异魔失控,那就相当于如果还遇到类似庄师叔灵田里灵植失控的事情,她不仅不能求助姚长老,还要小心她会不会变成最后的反派大boss……
等等,如果血兰谷真的这么凶险,狐玄理又是怎么安全逃出来的?
听到她的问题,狐玄理神秘一笑,眼睛发亮道。
“师姐,我已经发现了,谷主不会对小孩动手,所以如果遇到异常,师姐一定要和我一起躲在李十岁身后……”
江载月终于明白了李十岁这么恨他的原因。
“你是怎么分辨姚谷主正常与否的?”
狐玄理给出了一个异常玄乎的回答。
“师姐,这么说吧,正常的姚谷主,是你一看见她就觉得特别亲近的时候,不正常的姚谷主,你一见她就会很想跑。”
江载月原本还有些不理解,然而当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们面前响起时,她似乎有些理解了狐玄理的话语。
“这些都是今年没有拜入师门的弟子吗?”
江载月抬起头,入目的先是一袭格外灼红如血的红袍。
身穿红袍的女人似乎已经有些年纪,她面容上已经有了些许细纹,容貌也不算过于艳丽。然而当她朝他们展颜一笑的时候,江载月突然感觉全身轻飘飘的,像是一脚踩入了云端,又像是一颗心都浸入了热气腾腾的温泉中。
这一刻,她想到了母亲温暖安全的怀抱,想到暖煦温柔的阳光,过于陌生而汹涌的情绪让她几乎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然而仅仅是一个瞬间,她的透明小触手就如同敏锐察觉到了危险出现一般,下意识紧紧缩回到了她的神魂之中。
江载月陡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她周围的弟子,似乎还和刚刚的她一样维持着看向谷主的孺慕向往的渴望亲近之色,就连先前和她说要小心姚谷主的狐玄理,都不例外。
她心中一惊,表面上随大流地维持着和大家一样的仰慕神情,直到女人再次开口。
“大家路上都辛苦了,进谷里吃顿饭,好好休息一会儿。明天再起来照顾灵兽吧。”
女人的声音不算温和,却有一种仿佛被亲近长辈叮嘱着,不容拒绝的关怀与力量,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连那些原本戴了厚厚面具,孤僻寡言的弟子都仿佛变成了跟在鸡妈妈背后的小鸡崽,所有人都想凑到最靠近姚谷主的地方,江载月装作没有力气地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后。
他们降落之地是一座山峰,然而沿着陡峭的几乎直降的山路走下,入眼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红色花海。
那片红色花海就如同姚谷主给她的感觉一般,日光照耀下是如此的温暖绚烂,几乎给人一种想要归隐在此地,不问世事的远离尘俗的美好。
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江载月转过头,发现一脸孺慕之色的狐玄理,仿佛也没有了力气,不知何时被人群挤到了最后,却低声告诉她。
“师姐,那些都是血兰花,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吃它……吃了它的人,都被留在谷里了。”
江载月点了点头,没有想到狐玄理这时候还能保持几分理智,想到他平安进出过血兰谷好几次的战绩,她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点好奇。
难道狐玄理和她一样,也是精神值特别高的,宗内少见的正常人?
她看了一眼他的精神值。
【55】
少年微微侧脸,清秀的面容上,露出带着点小虎牙的笑容。
“师姐,怎么了?”
江载月收回目光,看了眼头顶万里无云,格外晴朗的天空。
“没什么。”
她只是有点想念看着多少像个正常人的祝烛星了。
走入那片漫无边际的红色花海,中间的小道格外狭窄,只能供两人并行,为了不碰到路边的血兰花,江载月更是多了几份小心。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方才走出了那片花海,然后入眼的就是一片连成群的墨绿竹楼。
可与其说那是竹楼,江载月觉得那像是用竹子修建而成的典雅宫室。
竹楼宫里走出许多对面带笑容的红衣男女弟子,姚谷主吩咐道。
“让客人他们好好休息,明日再教他们照顾灵兽。”
诸多红衣弟子,齐声应道,“是。”
江载月原本没有脸盲的病情,可是当她看到无数对笑容弧度仿佛从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模一样的红衣弟子时,她觉得自己几乎有些分不清他们的人脸。
她也尝试过和这些弟子交谈,然而这些红衣弟子轻言细语地只会说些请客人好好休息,明日自会有人解释之类的话语。
而等带她进入了房间,江载月看着房间里一应俱全的,摆放着笔墨纸砚的书案,点着淡淡檀香的香炉,装满书籍的墙柜,以及那柔软宽大的整洁床榻,陡然有一种自己不是被逼着来做任务,而是来到了古代主题的奢华酒店度假的感觉。
等到红衣弟子再端来了四菜一汤,而且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时,她的这种不真实感更加强烈了。
不是,有给他们准备这些食物的功夫,这群弟子照顾的灵兽都能寿终正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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