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陡然间,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江载月抽出了她离开白竹阁后,在弟子居里重新写了一遍的白竹阁规。
【弟子进食之后,必须进行药浴。】
等等,这条规矩为什么看着有点陌生?
江载月仔细想了想,终于从记忆中找出模糊不清的,梅晏安带着她去看白竹阁旧规的片段。
过去的白竹阁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弟子,才会在进食之后跳入这种可怕的药池进行药浴?
“师兄,”江载月喊了一声,一直盯着池水看的梅晏安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见江载月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很快变得清明。
“师妹,怎么了?”
从刚刚梅延安略微朝水池倾斜的姿态里,江载月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师兄,你刚刚,是想跳进药浴池里面吗?”
“怎么可能?”
梅晏安不可置信地反驳道,“怎么会有傻子往药浴池里面跳?”
“师兄,那白竹阁里什么样的弟子,才会在这个药浴池里进行药浴呢?”
梅晏安笑着看向她,青年人带着笑意的面容透着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之色。
“这个药浴池,当然是给法器药浴的,怎么可能会给人药浴呢?”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江载月轻声问道,“梅师兄,你还记得,你给我看过的旧规吗?”
“旧规……”
梅晏安皱了皱眉,方才迟疑道。
“旧规是什么?我好像有些忘了。不过宗规这种事,在白竹阁里一向不重要,只要我们尊敬师长,友爱同门,爱护白竹阁中的一草一木,就不可能违反宗规。”
江载月陡然问道,“师兄,那块墨山原石的淬洗需要多长时间呢?”
梅晏安认真思索了一下,“大概需要两日吧。”
“师兄,那这两日里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离开白竹阁了。对了,师兄有什么可以方便联系我的法器吗?”
梅晏安有些无措地看着她,青年紧张问道,“是,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话吗?师妹不是说好要留在白竹阁一段时间的吗?怎么突然又要离开了?”
江载月在心里默默回答道。
她只是突然觉得,比起继续留在白竹阁这个越来越透着不对劲的诡异之地,好像去到宗主巢里玩沙子,看起来也不是一项难以忍受的选择了呢。
“我就是突然想到,吴长老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呢。”
听到如此正当的理由,即便梅晏安眼中仍然透着浓浓的不舍情绪,却还是只能说道。
“……好吧,师妹。”
但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师妹,那你拿上我炼制的白竹信笺吧。”
梅晏安取出一片薄如蝉翼,像是用竹片削成的硬质信笺,递给了她。
“师妹若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话,就用灵力将字刻在信笺上,我很快就能收到。不过每收到一次书信,就要用灵力把上面的字削去一层,方才能重新留下想要传达的字迹。”
“我炼制的白竹信笺,至少够我与师妹彼此通信四五十次,师妹不必省着用,我,我的炼器天赋很高,还会炼制出新的白竹信笺。这样无论师妹到了何处,我,我都能……与师妹联系了。”
说到最后半句话时,梅晏安的耳朵几乎红得能滴血,青年人俊秀的面容此刻像是艳丽开放的灵花,透着说不出的情窦初开的青涩意味。
梅师兄使美人计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出众了。
她竟然看不出一点破绽,还想问问到底是哪个名师指导他的。
江载月在心里感慨着,却更加坚定了要跑出白竹阁的决心。
开玩笑,梅师兄不惜用上这么精湛的演技,都要把她留下来,说不是杀猪盘,她都不相信啊。
反正她的丹药和储物法器已经到手了,实在不行,那个什么玉剑拿不到就拿不到吧。
宗主的声音,陡然在她耳边缓慢低沉响起。
“他,很臭,可以,杀掉他吗?”
什么臭?
江载月陡然一凛,难道宗主在梅师兄身上闻到了什么尸臭的味道?
第68章 镜子
她连忙用触手写道:不要动手!
简单敷衍了几句梅晏安后, 江载月立刻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等离开白竹阁一段距离后,她才有心思问道。
“宗主,你在他身上闻到了什么臭味?”
黑色腕足慢吞吞地缠紧她的腰身,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缓慢响起。
“恶心的,味道。”
冰凉的黑色腕足包裹摩挲着少女的指尖, 像是想帮她擦掉因为靠得过近而沾染上的这种恶心味道。
江载月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黑色腕足这种捏捏感觉像是一种力道适中的按摩,她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就任由他继续捏着。
宗主再度问道,“可以, 跟我, 走了吗?”
江载月感觉宗主像个文质彬彬的绑匪,虽然最终目的是要把她带走,但把她带走前,起码还记得征询一下她这个人质的意见。
“宗主,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载月信口开河着, 希望能打消宗主的念头。
“那里有阳光直射吗?灵气充足吗?我饿的时候能给我做个三菜一汤吗?”
几个问题问出口, 江载月感觉自己都不像是被绑匪带走,而像是在面试一个免费的住家保姆,对了, 她要住的还是那个保姆的家。
然而宗主认认真真答道。
“可以捏, 一个太阳, 挂在巢里。”
“灵气,我挖灵晶过来……”
只有在最后这个问题上,宗主才显出了几分迟疑。
“三菜,一汤,有怪物, 会做菜,我抓一个,来做……”
“……最后一个就算了,”江载月忍住抽动的额角,“我不喜欢吃异魔做的食物。”
宗主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去找异魔,学。”
先不说异魔做的食物,人类真的能吃吗?关键是异魔是宗主养的小精灵吗?他说想学,异魔就教他?
而且江载月还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要去哪找异魔学习?”
宗主缓慢答道,“镜子里,很多……还有,小宗门。”
“小宗门是什么意思?”江载月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被关进镜山里的那些异魔,都已经多到能组成一个完整的观星宗了?”
宗主点了点头,男人冷漠锋锐的眉眼看不出多少波动,就如同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有竹山,灵庄。镜子,外面的,里面也有。”
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陡然蹿上她的头皮。
江载月这时才发现,宗主一直称呼镜山为“镜子”,再结合他刚刚说过的话,她陡然生出了一种可怕的猜想。
“宗主,你是说,镜山是一面镜子,镜子外的观星宗说什么样的,镜山里面的世界――就是什么样的吗?”
难道镜山里还有一个卢阁主,吴长老,姚谷主,甚至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她自己?
“有,”但是宗主话锋一转道,“但,是假的。”
她当然知道那都是假的!
她本人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呢,镜山里面真的出现一个她,那也肯定是冒牌货。
宗主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向她解释。
“是,影子,跟着人,动。镜子里,怪物碰不了,影子,炼不了丹,器,种不出东西。”
说到最后,黑色腕足轻轻勾住她的腰身。
“跟我来。巢,在里面,很安全。怪物,找不到。”
宗主竟然想到能把巢筑在镜山里,这样祝烛星就很难找到他们。
难道他真是个天才?
可问题是――“宗主,那万一你找不到出来的路呢?”
宗主的回答也很简单。
“敲碎一点,就出来了。”
江载月只能确定一点,吴长老把镜灯和镜山托付给她的时候,肯定不是希望她带着宗主敲破镜山,在镜山里进进出出的。
“宗主……”
然而这次,她还没来得及出口拒绝,宗主就猛然往上一抬头,下一刻,无数腕足淹没了她的身影。
等包裹着她的腕足松开,江载月发现他们似乎还停留在刚刚的地方。
然而周围的荒地一片静谧,没有半点虫子与鸟兽的声响。
而原本呆在她的头顶,原本紧紧裹着她的黑色腕足,此刻的力道比之前放松了几分。
江载月脑海中陡然生出了一个猜想,她看向身侧的宗主。
“宗主,刚刚是――祝仙人,追过来了吗?”
宗主冰冷俊美的面容上,少见地浮现出轻松的笑意,黑色腕足勾入她的指缝,如同玩耍般轻轻缠住她不自觉探出的透明触手。
“他,找不到这里。我把路,打乱了。”
黑色腕足在他身后轻轻挥舞着,如同在海波之中飘荡着的柔顺海草。
事已至此,江载月感觉也说不动宗主主动投牢自首,她看着周围熟悉又死寂的环境,直接问道。
“这里就是镜山深处吗?宗主,那你知道先前进来的吴长老在哪里吗?”
“是,里面。吴长老,不认识。”
宗主认认真真地回答着。除了在涉及祝烛星与她离开的事情上表现得格外强硬,他似乎还是那个神智不太清明,却异常温顺的非人怪物。
只是这次江载月已经有些信不过他的话语,她下意识想要往前方踏出一步,然而黑色腕足陡然收紧裹住她腰身的力道,几乎是将她凌空抱起。
“不能,乱走。路,打乱了,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江载月看向了自己的脚下,只见下一刻,她的脚下就出现了一片深可见底的断崖。
宗主说他把路打乱了――难道是指每走一步,她都有可能落到吉凶难测的地方?
江载月慢慢冷静了下来,她转头问道。
“宗主,那你可以找到我的镜灯,再拿给我吗?”
离开镜山的时候,因为没有储物的法器,她选择让祝烛星把镜灯放到了镜山内一处安全的位置。
如今她被宗主带进镜山,先不说什么逃离宗主的最终目标,当务之急是她要先把镜灯拿到手,不然她几乎不可能脱离宗主,在这里活下去。
江载月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宗主找不到放置镜灯的地方,或者说即便找到了镜灯,也不愿意交给她的设想。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黑色腕足就提着镜灯放到了她的面前。
江载月接过镜灯,先确定了一下镜灯是否是吴长老留给她的那盏,再试了一试镜灯里的镜人能否走找到正确的道路。
但是,她周围能走的道路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说镜山之外,出现在她面前的道路只有数条,那么此刻镜灯无数碎裂的镜片中,她的每一个镜人都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而即便是同一个方向,有些走了五步的镜人能够安全返回,再多走了一步的镜人却彻底断绝了与她的心神联系。
等等,这个镜灯……有些不太对劲。
她之前不是吞下了一片碎裂的镜面吗?
为什么现在的镜灯上看不见一片空荡的地方?
江载月若无其事地伸出自己的透明触手,遏制着饥饿进食的冲动,轻轻扫过每一面镜片。
终于,只有在一面镜片上,她的触手没传来任何饥饿进食的渴望。
江载月压低着镜灯,在远离宗主的方向,将自己的透明触手探进那一片镜面。
下一刻,她的触手顶部传来被腕足轻轻捏住,仿佛安慰又投喂了些许清心丹颗粒的饱足感。
――我会……
她身侧的男人陡然低下头,黑色腕足慢慢包裹上她的手臂。
宗主冰冷漆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她手上的镜灯上。
江载月早已经将透明触手伸了出来,感觉到宗主压在她肩上的重量,她没好气地推了一把宗主靠得太近的脸。
“看什么?我的法器不能吃,你不准打它的主意。”
宗主低沉地应了一声。
“嗯,我不吃。”
眼见在宗主格外警惕的情况下,她也无法与祝烛星取得联系。
江载月索性道,“我有点累了,宗主,你带我回弟子居休息吧。镜山里面应该也有一个我的房子吧?”
男人漆黑的,无光的瞳眸对上她的目光,半响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
宗主低沉地答道,“路,被我打乱了。”
江载月一时还有些茫然,“所以呢?”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宗主表达的意思,“你是说――不仅祝烛星找不到来这里的路,你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可以,打破镜子,去外面。”
江载月气势不减半分地问道。
“那在镜山里面呢?我们就只能走到哪算哪了?”
宗主低头钻研了一下脚底的道路。
“路,过几天,回来。”
江载月心平气和地问道。
“那这几天,我们就在这里躺着,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刚好可以吹一吹西北风冷静一下,对不对?”
可能是还不懂得人类阴阳怪气的语言艺术,宗主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怎么把天弄成被子,地弄成席子。
现在没看见什么云彩,但是地上有很多土。
说干就干,黑色腕足立刻往地下开始挖土。
江载月揪住了头上呆着的黑色腕足。
“宗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怎么把这里的路弄乱的,就怎么给我拼回去,听到了没有?”
第69章 印记
“我不想住在一个多走一步就会迷路的迷宫里面。”
宗主低沉地应了一声, “我现在,把路,拼回来。”
黑色腕足仍然牢牢地圈紧她的腰身, 江载月被箍在原地,却感觉自己像站在一块拼图上方, 周围的景象与脚下的道路瞬间被抽走, 扭曲,又变得残缺与怪异, 又像是不断变幻着的幻灯片一般飞快闪动。
江载月多看了几眼,就有了一种使用过多精神值时的晕眩感。
她索性将头顶的黑色腕足拉下来, 遮住自己的眼睛。
冰冰凉凉的黑色腕足轻轻贴着她微微发热的眼眶, 有种给眼睛做按摩的舒适感。
但这个过程持续了许久,久到江载月都忍不住生出一点困意的时候,冰凉柔软的力道轻轻托住她的腰身,宗主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缓慢响起。
“累了,休息, 我, 保护你。”
江载月忍不住在心底回应道,
宗主不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危险源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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