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宗主出手,即便是吞噬了全宗的异魔……”
江载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卢容衍”的疯狂发言。
“我知道你很想让我去送死,但我能保证死前能把你先送走。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送进镜灯里冷静一下。”
“卢容衍”终于老实了一点,却还是有些不依不饶地试图说服她,“我没有逼迫小友行险的意思。只是此事若能做成……”
江载月陡然感觉自己指尖缠绕上的一圈红线陡然断开。这是她留给应承华联络的灵器,只有在危急关头,他才会扯断红线来向她示警。
难道现在镜山里就发生了让他不得不联络她的大事?
江载月止住了“卢容衍”的话语,让他安分一点不要再出声,她快速回到镜山之中。
第123章 同类
等到真正进入镜山, 无需应承华开口,江载月就明白了他使用法器的原因。
原本平坦而寻常的镜山山路,此刻每一处石阶都仿佛受力不均, 被无数股可怖的外力从底下顶起,凸起一颗颗如同小山坡似, 又碎裂不堪的镜面。
密密麻麻的山坡镜面挤在了一起, 像是一片片凭空而起的坟碑,又让人想到了挤满了脓液的密集痘疮。
江载月试着如同以往一般控制住镜山, 却发现往日连成一片的镜山,像是被人碎分五裂成无数个碎片, 每个碎片都代表着截然不同的一片镜山。
隐约的念头闪过脑海, 江载月难以清晰捕捉到那是什么,“卢容衍”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意味地响起。
“镜山或许也受到了天魔源头异变的影响,小友真的不考虑――?”
“好。”
然而这次出乎他意料的,少女一口答应了下来,紧接着低声道。
“宗主, 帮我看守着他, 如果他想要逃跑,或者做了什么你看不懂的事情,就吞掉他, 我很快会来找你的。”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将其他异魔在这种时候也放进镜山内部, 她索性将“卢容衍”, 关押着藤壶的镜灯,还有应承华这一干人等都带出了镜山。
简单地又嘱咐了几句,见他们都没有异议,江载月准备重新进入镜山,这次她真的做好了留遗言的准备。
宗主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纯白而模糊的魂魄轮廓紧贴着她的身侧,黑色腕足轻轻勾住了她的手腕。
“……不……走……”
江载月耐心道,“我这次不是要走,是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这些事情我不信任别人,只能信任宗主,所以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宗主乖乖听我的话,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然而话一说完,江载月又感觉刚刚那些话好像充满着浓浓的炮灰给自己插旗的意味。
算了,回不来这里就回地球。
这般默念了三遍后,她用力地揉了一下宗主冰冰凉凉的雕像魂体,当做是告别纪念,刚准备迈开脚步,结果发现宗主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不,走。”
他这次的发声更加清晰了一点。
“帮你,吃掉……”
江载月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宗主的魂体。
她这个镜山巡山人,可听不得这么恐怖的发言。
“闭嘴。宗主再不松手,我就生气了。”
黑色腕足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不……生气……不走,帮你……我……可以……帮你……”
江载月早已经不对宗主雕像有抱有过多的希望,她决定,如果他还说什么帮她吃掉镜山之类的话,她一定转头就跑。
“你能帮我做什么?”
“看着……可以……帮忙……”
宗主的意思难道是只要他站在旁边就可以帮忙?
江载月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决定信他一次。
“如果我抓到你偷吃……”
黑色腕用力地缠紧她的手腕,“不吃……”
她最终还是让雪白魂体跟着她挤入了镜山。
镜山内部的世界越发扭曲而怪异,不仅是山道,就连原本看着与外界无异的天空中,都扭曲凸显出了无数个的镜片山坡。
江载月莫名想到了无数颗向内生长,越长越大的血瘤,等到这些血瘤将镜山内部的空间完全挤占,或许镜山就会从内部完全碎裂开来。
她再看了一眼自己的精神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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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一系列在无事庙中的交锋后,她原本与额外的精神值都下降了不少。
但此刻对于想要与镜山的天魔沟通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要让她原本的精神值快速下降,她就能清晰地感知到“群山”的存在。
不过为了避免浪费,江载月这一次尝试将原本掉落的精神值挪移到额外的精神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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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透明触手胀痛着,有一瞬间,江载月几乎感觉到她身体内的无数滴血液,能化成无数条透明触手,从她的身体里肆意地生长出来。
然而她控制着这股本能,拼尽全力地去感知外界,然而原本清晰无垠的“群山”,幽深莫测的“镜面”,陡然变得格外模糊而混沌,它们不仅仅是山,是镜,又变成了包含着许多恐怖怪异之物,胀裂蔓延的庞然巨物。
一道厚厚的屏障横隔在他们之间,没有让她真正看见那道庞然巨物的身形。
江载月突然理解了镜山发生异变的原因。
那些镜片在恐惧,它们在恐惧发生了陌生而巨大变化的“本源”。
与吞噬不同,在那种近乎被污染,面目全非的本源注视之中,镜山中的每一个镜片都如同短暂地活了过来,拥有了求生意识的活种。
它们想要分裂,想要逃跑,想要即便大半仍然被侵染吞噬,还是能够保留住原本的生机。
即便是天魔,也有侵染程度的不同。
江载月模糊意识到这一点后,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她要,切断――镜山与域外天魔的那层联系。
这个想法过于狂妄而自大,类似于一只蝼蚁要扯断怪物握住植物根茎的利爪。如果是在清醒之时,即便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她绝对不会将想法付诸于行动。
可是现在,或许是原本的精神降得太多,江载月脑中这个疯狂的念头越来越大。
她要这么做!
她必须这么做!
而且,她也能够做到!
除非她决定完全放弃镜山,眼睁睁看着镜山分裂成无数个“小镜山”,而每个小镜山又继续被群山污染同化,变为更加污染的怪物,不然她绝对不能容忍她在镜山上花费的这些功夫都变成无用功,更不能忍受与镜山联系更深的她自己,也有可能变为混沌的,另一种天魔降临的“桥梁”!
所以,她要切断,用镜片,用道肢,用她的精神值,去切断她所能够感知到的,一切禁锢着镜山,联系着镜山的“脉络”!!
如同一只狂妄地试图啃断怪物巨手,将几百倍,乃至上千倍的“猎物”拖回到自己巢穴的蝼蚁,混沌狂乱中的“群山”,原本没有注意到一个弱小人类蚍蜉撼树的举动。
然而当镜山与本体的联系终于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裂口,即便远在域外的k,也终于能感到掌中之物被一点点夺走的不悦。
透过亿万里的迷雾与混沌,k终于“看”到了那个试图将k的“标记”带走和占有的,弱小的生灵。
即便k……沦落到了这等境地,也不可能容许这等渺小生灵,对k的僭越和冒犯。
如同死寂的大海,陡然翻卷起了万米巨浪,即便屏障阻隔了k本体更多暴怒的力量,但是仅仅凭着那穿透入屏障内的余波,k就能看到,下一刻,那渺小生灵,连带着那片微小世界的一角碎裂为齑粉的一幕。
然而,k的“脉络”,却陡然凝固住了。
不是被渺小虫蚁一点点啃噬的微不足道的冒犯,而是被……与k相等的“同类”,按住了震动的“脉络”,然后撕裂切碎的痛楚。
不!这绝不可能!
这么弱小狭窄的地域之中,怎么可能诞生与k相等的同类?
暴虐的“群山”想要在漩涡中伸探出更多的脉络,却被更无序狂乱的漩涡,卷入了混沌之中。
江载月的身体绷紧着,她全身的每一处血肉都在疯狂跳动着,预警着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危险。
可是,不能,不能松手,不能放弃……
她几近于无,此刻却灵敏得接近于混沌的本能告诉她,这是……这是她最接近,最接近……成为??的时机。
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她就没有这么好的时机,能够得到这般完整的……??需要耗费无数时间才能养成的……“活种”。
在某一瞬间,江载月似乎有些理解了精神值极低的易无事对于那些血肉种子的癫狂和执迷。
对易无事来说,那些绝不仅仅是可以成为活人的种子,它们还代表了……他蔓延,生长,占据,成为??的一部分可能……
不能再想了,她不能再想关于??的一切。
现在她要做的,是在危险来临之前,把镜山要分化出的所有碎片,都收回来,她要把它们重新变回完整的,与她真正相连的“脉络”。
一切都超出她想象的顺利,即便每一片镜山都有挣脱她控制的可能,可是当它们与群山相连的脉络断开,没有了被进一步侵蚀吞噬的危险,在她的压制之下,它们又乖顺得好像一缕缕在主人手下格外柔软滑顺的皮毛。
她可以如同操纵迷宫墙壁一般操纵着它们,让它们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与群山本源的断开,让它们也失去了能够不断镇压其他异魔的力量,江载月很快就能感知到镜山的虚弱与力不从心。
没有了外力的压制,内部曾经困住的,无数颗同样是“活种”的存在,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着,想要从镜山内部突破,甚至反客为主,吞噬镜山。
第124章 安静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么做!不然它刚刚做的, 不就都成无用功了吗?
对了,她还有道肢,还有精神值……
江载月想要伸出自己的透明触手, 发现透明触手此刻已经变成了无数镜片拼凑而成的,如同装饰品一般的死物。
而更恐怖的是, 她似乎隐隐看到一双手。
一个模糊而瘦弱的惨白人影, 远远地向她伸出一双手,像是一个略微张开的拥抱姿态, 又像是……想要将她紧紧扼死在怀中。
那是……小江……?!
不,“小江”这个存在都是她编造出来, 用来蒙混过关进入宗门的。
可是, 为什么“小江”真的出现了?
江载月陡然想到了什么,她想要看清楚自己的精神值,却发现镜中自己的精神值就如同蒙上一层幻影般交叠着,她甚至看不清楚准确的数字。
?(?)(?)(?)
四个……怎么可能有四个精神值?
等等,难道突然出现的“小江”代表着一个新体系的精神值, 而她此刻联络到镜山碎片, 透明道肢,包括她自己也分别拥有一个独立的精神值?
江载月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联系着自己长出新触手会扣除原本的精神值, 还有之前在镜山的经历, 她逐渐梳理清晰了目前所知的内容。
从前祝烛星帮她消除族纹, 她生长出的透明触手,与祝烛星的腕足类似,还有这四个精神值,都说明了她每一个独立出来的精神值都与之对应,而且每个精神值, 都代表着她可以模拟出相似的异魔。
如今她完全掌握住了镜山,也与镜山建立起了真正的脉络,所以她能模拟出与吴师叔类似的镜片道体,也真正独立出了属于镜山的精神值。
只是还有一点说不通――“小江”呢?
它完全是她编造出的异魔,又怎么会成真……等等,出现在她面前的“小江”,就一定是真的吗?
江载月试探性想要朝“小江”走去,却发现那道模糊的惨白人影一直与她保持着恒定的距离,就如同刻板地遵守着她故事里描述的,她曾经杀死过它,所以才会远离她的规则。
她似乎隐约地明白了什么,但需要一些实验来验证她的猜想。
“小江,不会再……伸出手,缠着我了。”
惨白的人影仍然执着地保持着原本的动作,远远地注视着她。
“因为,他找到了更加想要保护的人。”
惨白的人影顿时消失在了江载月的视线当中,但是她能够感觉到,她和“小江”之间仿佛有一条绳索在联系着,无论他离开多远,她都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甚至能够感知到他的想法。
而此刻,江载月就能感觉到,“小江”的脑中只有一个冰寒而顽固到极点的念头。
找到它保护它找到它保护它找到它保护它……
如果她不阻止,江载月甚至能够预感到,他下一步会找到一个想要“保护”的人,然后如同她编造的故事一样,杀死那个想要保护的人。
因为,这就是他认为的“保护”方式。
这是“小江”存在的基点,她不能更改这个基点,除非她能够完全抹消自己的神智。
没错,这一刻,江载月完全想明白了“小江”出现的缘由。
用一种简单通俗的话语来说,“小江”是她的精神病。
如果说观星宗这个精神病院大本营,是因为每个人都感染了精神病,所以才欢聚在一起,那么每个人的异魔,就是正常人眼中的病症,只是这些病人能够将“病症”变为实体,他们能够操纵病症得到力量。
她的透明触手,是祝烛星通过神魂接触,“传染”给她的病症。
镜山,是她刚刚主动敞开神魂,自愿“继承”的病症。
而“小江”,则是她自己生出来的病症了。
笼罩在她眼前的迷雾越发清晰,江载月终于梳理完了新的精神值出现,还有新异魔生成的条件。
在她接触了天魔的情况下,她能以失去自身原本精神值为代价,生出与该天魔联系的异魔。
她接触过的祝烛星是天魔,所以她能生出与雪白腕足联系紧密的透明触手。
她斩断了镜山域外天魔与镜山的联系,镜山如今就变成了她的异魔,甚至能短暂侵染压制她已经生出的透明触手。
这或许也是她的精神值显示陷入紊乱的原因。
因为她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几乎不可能地从天魔手中抢夺了镜山的控制权,而精神值又赋予了她能够模拟出与之相连的异魔能力。
从某种程度来说,或许真的如甘流生所言,她现在真的变成了一个“天魔”。
一个弱小,或许连其他天魔的成熟异魔都打不过,却拥有天魔的能力,还能真的分化出另一种全新异魔,也就是“小江”的“天魔”。
想通了这一点以后,连江载月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应该感慨她真是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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