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闷重而平稳的敲门声陡然从屋外传出,江载月神色一变。
说不定敲门的人是薛寒璧呢?
抱着一丝侥幸,她慢慢地推开了门。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江载月差点以为是一座铁甲山成精,堵住了她的屋门。
直到那座小山似的漆黑铁甲中的人低下头,在盔甲的狭窄空隙处,露出了黑影中的一双阴鸷灰冷的瞳眸。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吴守山选中的镜山巡山人?”
感觉到来者不善,江载月完全提起警惕。
“不知阁下是?”
男人宽阔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或许是感知提高了不少的缘故,江载月隐约能从厚重的铁甲中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败味道。
不是肉类刚腐烂时发出的恶臭,更像是深埋在地底的棺椁被掀开,散发出的厚重尘土与枯败白骨掺杂在一起的味道。
“罗仇魔。”
果然还是来了,卢容衍让她防备的第三位修天道的长老,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江载月再无半点侥幸之心,随时做好了进入镜山,还有让祝烛星留下给她的腕足这最后一重后手发动的准备。
然而罗仇魔却似乎没有立刻对她动手的意思,男人灰冷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似人的阴沉目光如同是重甲包裹着的人形野兽。
“你认识宗主?”
江载月不愿意一味被动地回答他的问题,索性反客为主道。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罗长老今日亲自上门,难道就是想问一句我与宗主的关系?”
罗仇魔灰冷的眼眸定定凝视着她,平淡无奇地丢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
“宗主飞升之后,我会是下一代的宗主。”
第128章 墓碑
“你有什么异议吗?”
江载月:???
不是, 这也没人通知她,下一代宗主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啊?!
如果已经定下罗长老这样的修天道的长老为下一代宗主,那她还和甘流生他们三个太子党较什么劲,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屋收拾行李,正式准备一下逃跑的计划了。
江载月的脑子飞快转动着, 她突然想到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宗主同意了吗?还是这是罗长老和甘, 郑两位长老私自定好的?”
罗仇魔低沉沙哑的声线没有过多波动。
“只要是所有长老都同意的人选,宗主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好家伙, 流程已经进行到宗主预备人选私自串通,准备先斩后奏这一步了吗?
虽然说修人道的长老里, 已经不剩下什么靠谱的长老, 可是和甘流生,郑阳羽,以及罗仇魔这种修天道的长老相比,江载月觉得平时絮絮叨叨,偶尔疯疯癫癫的易庙主做宗主, 至少都能正常点。
如果真的让这三个修天道的长老做下一代的宗主, 观星宗岂不是真的要进入无差别狼人杀时代?
江载月此刻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她加重着语气问道。
“如果我不同意呢?罗长老还没等宗主飞升,就准备撕毁宗规, 逼迫我们认下您这位‘下一代的宗主’了吗?”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罗仇魔冰冷灰亮的眼中没有透出半点被惹怒的波澜, 如同注视着一只大放厥词的脆弱蝼蚁。
他含着绝对自信与力量的沙哑嗓音平静响起。
“如果你们不同意,十日后有一场宗门大比,无论是弟子与弟子比试,还是长老间的比试,我都不会输给任何人, 赢家就是下一代的宗主。这应该足够公平了。”
看着罗仇魔自信从容的模样。江载月快要疑心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十日后,宗门大比?这是谁定下的?庄长老他们同意了吗?”
“这是宗主从前定下的宗规。”
罗仇魔平稳道,“他说了,长老之间如果想要分出一个高下,就在宗门大比上定出个输赢。”
“宗主想要宗门安稳,那么下一代宗主,就必须要力压所有长老,才能让观星宗维持从前的安稳。我不屑于用那种鬼蜮伎俩,也不会私下出手对付弱小的长老。”
罗仇魔停顿了一下,江载月怀疑他最后那句“弱小的长老”就是在针对她。
“你们如果觉得比我强,就在宗门大比上一对一地打倒我,赢者自然可以做下一个宗主,观星宗自然也能得到下一个千年的安稳。”
“庄曲霄他们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易无事大概已经找到洞藏了,卢容衍――他已经死了,姚血兰也躲在了血兰谷里,你大可以用这十天的时间找出他们,和他们好好商议。”
说到“商议”这两个字,罗仇魔的声音中带上了讥讽的意味。
“如果你们都不出面,等到宗门大比的结果一出,我就直接去禀报宗主,我们这些长老已经决出了下一代的宗主人选。”
罗仇魔陡然俯下身,男人灰冷如狼般的瞳眸定定盯住少女雪白的,未沾染丝毫血污与岁月痕迹的面庞与明亮瞳眸。
“听甘流生和郑阳羽说,你认识宗主,宗主也出手帮过你几次。如果你因此就觉得,完全天魔之身的宗主会因为你的几句话,或者几滴眼泪,就公私不分,就由着你的心意定下下一代的宗主人选,那你的这个白日梦也未免做得太狂妄了。”
“小江长老,像你这样大的孩子,还是乖乖待在你的镜山里,等着我们分出一个胜负,再出来吧,不然我怕在宗门大比上,你会被吓得哭出来。”
江载月真的有种想笑出声的冲动。
这到底是什么低劣的激将法啊?
罗仇魔用这种毫无高低起伏的阴沉声音说出来,她不仅不会觉得生气,反而有种仿佛在听一通过于狂妄自大的反派发言的滑稽感。
“罗长老,虽然不知道您的年岁有多大,但我既然是吴长老选定的巡山人,那就和您同辈,无需您刻意在前面加个小字,不然我称呼您为老罗长老,听着也未免太过儿戏了。”
江载月笑吟吟道,“还有,宗主到底选谁作为下一代的宗主,这不是我可以忖度,也不是您可以随意猜测的。如果宗主不选宗门大比最后的胜者,您是决定公然反叛宗主的命令,还是准备等宗主飞升之后,再对新的宗主动手呢?”
“如果宗主猜到了你有如此狂妄的念头,那罗长老莫非觉得,宗主离开的时候,肯定不会想着将你也一起带走?”
罗仇魔灰冷阴沉的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你的口才很好,能说动宗主三番五次地为你动手,可我不同于甘流生他们,我不怕死,即便是宗主,也杀不了我。”
“我也不会杀你,在观星宗千年,我没见过你这么天资卓越的孩子。等我成了宗主,我不会夺了你镜山巡山人的位置,但你的性格要磨平乖顺些,不要总是与庄曲霄那些修人道的长老混在一起,也不要再修你的人道……”
江载月:???
不是大哥你这还没赢呢,就开始幻想当上宗主之后怎么处置她了?
他这自说自话的病,看着比甘流生他们还要严重啊?
她莫名联想到了些过去与姬明乾相处时的不好回忆,如果要建立精神病院,罗仇魔说不定适合与姬明乾分到同一个病房,这样他们两个同归于尽,世间也能平静许多。
“长老如果不是病着,就不要说那么多疯话了。”
她不耐烦地打断他还要说的话,“宗门大比之事,我自然会和庄长老他们商议。至于我和其他长老是否参加,那就不劳罗长老费心了。”
江载月想要送客,罗仇魔却还是堵着她的门,没有半点挪身的意思。
他一板一眼道,“我没有病,也不是在说疯话。你既然能继承吴守山的镜山,也就是说你的天资很好,你不能死在郑阳羽他们手上。”
罗仇魔掀开身上的一片漆黑铁甲,如同轻而易举地掀开一座漆黑空房的屋瓦,铁甲下露出一个漆黑的大洞,而他的手往里面一掏,竟然抓出一片手掌大小的空白石碑。
石碑上原本没有刻着任何字,然而当罗仇魔的手掌从石碑上重重压下,石碑竟然如同在某种重压下被活活挤死的活物一般,碑身上渗透出了血液。
男人松开手,那原本在不停外渗的血液,终于在石碑上凝固成了一行小字。
――江载月之墓。
罗仇魔将这座小石碑递给她,沉声嘱咐道。
“如果有长老在大比前偷偷对你下杀手,你在这座碑上滴下血,就可以来到我的洞府。只要你来到我的洞府,无论哪个长老都不可能真正杀得了你。”
那她是不是还得对罗长老说声谢谢啊?
看着罗仇魔手上的她的“墓碑”,江载月几乎有种荒唐得快要笑出声的冲动。
她冷静下来,真心实意地问道。
“这是罗长老的异魔吗?罗长老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就要收下,然后用上你的这份‘大礼’?我就算是死到临头,也不至于做出这种蠢事吧。”
“你迟早会用上的。”
见江载月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罗仇魔索性低头一掷,那石碑就稳稳地插在了她的门前,而且还在以一种不同寻常的速度快速变大。
江载月虽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却不妨碍她立刻进入了镜山当中。
罗仇魔似乎也不在乎她的反应如何,等那处墓碑长到了正常大小,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江载月有心试探一下罗仇魔的实力,她索性将镜灯中那些烦人而且不断增大的藤壶碎片,如同倒垃圾一般直接飞向了罗仇魔的后背。
经过这些天的实验,她初步确定这些藤壶有吞噬和侵染生灵魂魄,乃至异魔的作用,它们想要吞噬镜山碎片,在她切断了镜山与域外天魔的联系后,它们试图吞噬镜山碎片的力量更强了。
而它们也可以侵染“小江”,就如同是吞噬着底层食物,但是这些藤壶对透明触手不起作用,它们甚至对透明出手还有些隐隐的畏惧。
江载月能隐约感觉到,或许这些异魔也有相应的食物链,这也与域外天魔的实力,等次有关。
此刻,这些藤壶碎片刚好可以派得上用场,罗仇魔或许不会受到这些藤壶的影响,但她也可以趁机判断出他的实力在哪一个层次。
罗仇魔没有停下脚步,似乎也没有还手的意思。
只是他身后的一片厚重铁甲陡然敞开,露出一块漆黑大洞,洞里探出的一块石碑如同一块磁石,稳稳地吸引住了原本应该四溅吸附上他全身的藤壶。
密密麻麻的藤壶黏附在石碑上,那块石碑很快又缩回了洞中,连同铁甲一同被盖上。
江载月刚好看到了石碑上的那行小字。
――易无事之墓。
第129章 劝说
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陡然窜遍江载月全身。
难道罗仇魔身上的每一个甲片下都藏着一座墓碑?而每一座墓碑都能抵御墓碑主人对他的异魔攻击?
不是,这种异魔真的不是在开挂吗?怪不得罗仇魔信心满满,觉得一个能打过他们所有人。
“卢容衍”之前也没和她说过, 罗仇魔的实力是这么大的一个bug啊!
如果易无事的异魔起不了作用,那么她的镜灯应该也困不住他, 不能让镜片落在罗仇魔手上。
江载月轻轻握住脖颈上祝烛星留给她的雪白腕足环。
她要在此地彻底解决这位罗长老吗?
然而莫名的, 罗仇魔的一句话陡然浮现在她的脑中。
“我不怕死,即便是宗主, 也杀不了我。”
罗仇魔到底有什么后手,能让他笃定, 即便是宗主也杀不了他?
如果此刻用出了祝烛星给她的腕足环, 那么她就真的和罗仇魔撕破脸面了,在没有摸清楚这位罗长老的倚仗是什么之前,江载月没有打草惊蛇。
她毫不犹豫地通过镜山,来到了卢容衍所在的囚室。
卢容衍又蒙上了遮眼的白布,他拄着竹棍, 闲庭信步地打开竹室之门, 室内隐约散出清淡清雅的茶水热气,桌上摊开的古籍整齐错落,透过窗棂的和煦日光照亮着纸册上未干的墨迹。
乍看此情此景, 江载月陡然有种她和卢容衍到底谁才是被关起来的囚犯的错乱感。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问清楚罗仇魔相关之事, 江载月开门见山地问道。
“罗长老的异魔是什么?你之前极力劝我将他们逐个击破, 是不是知道他们有威胁,藏着掖着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面对江载月如此来势汹汹的问话,卢容衍的脸上没有半点慌乱之色,甚至还主动邀请道。
“小友不妨先坐下,喝一杯茶, 再慢慢听我细说。”
江载月忍不住道,“我之前就想问了,你的茶叶和水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不会是你自己跑出去拿的吧?”
卢容衍笑着答道,“小友说笑了,这是我曾经炼制了一套黄品茶器,可以汲取外界竹叶灵气与水汽,每日沏出来的茶也是不同的味道。小友可愿意试一试,今日的茶尤其能够静心……”
想到自己家门口立的那座墓碑,江载月别说静心了,简直连把卢容衍拿去沏茶的心思都有了。
“卢容衍。”
听着少女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冷喊出他的名字,卢容衍终于收起了原本脸上的温雅笑容,换上了忧心忡忡的郑重面色问道。
“可是罗仇魔来寻小友的麻烦?”
“他都把我的墓碑丢在我家门口了,卢阁主难道觉得这是他给我送来的大礼吗?”
卢容衍微微皱眉,若有所思道。
“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从前在甘流生那三人中,罗仇魔是最不显山不显水的一位。他成日躲在他的墓碑里,平常极少露面,也不愿意轻易开口。”
江载月皱了皱眉,卢容衍描述的罗长老,跟她刚刚所见到的罗仇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她甚至没有见到卢容衍所说的罗长老的墓碑。
“我见到的罗长老身穿铁甲……”
她细细描述出了记忆中罗仇魔的音容相貌,卢容衍认真听着,在听到罗成魔的铁甲下藏着多块墓碑后,他面色一变。
“我很少见过罗仇魔出手,但是我听闻过,他的弟子随身都会带着一座墓碑,而且罗仇魔有令,不允许他的弟子死在外界。”
“从前宗主的管束没有那么严厉的时候,罗仇魔会以墓碑之身游荡在宗内,带走那些异魔濒临失控的弟子。但是等宗主灭杀了一遍不守宗规的长老后,罗仇魔与他的弟子就很少出现在公开之地。”
“所以,小友确定,他真的对你说了――宗主如今也杀不了他这种话?”
江载月点头,将罗仇魔应对藤壶都不需要出手的动作,还有面对宗门大比的自信神态都着重地强调了一遍,卢容衍的面色更加严峻。
“他的异魔,或许也因为域外天魔的变化,而发生了变化。他从前只能以自己的墓碑之身出行,如今他身上竟然能带上多座墓碑,他的洞府内,应该还藏着其他曾经收罗的墓碑。这么看来,也许他与域外天魔的联系已经变得更为紧密,即便毁掉了他如今出行的墓碑之身,也无法真正灭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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