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有病吧?放着菜不吃,啃什么指甲?
她拿起筷子,下意识问道,“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做那么多菜。”
她妈念叨着,“你自己的生日都忘了?都这么大了,还不长点记性,又这么晚起床……”
好饿啊……她的肚子里就像是三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饭一样,没有一点油水……
江载月饿得头昏眼花,在她妈的絮叨声中嗯嗯啊啊着,不住往嘴里刨着饭菜。
摆满绿植的老阳台洒进了温暖灿烂阳光,晒得人全身暖洋洋的,长条橘猫在她脚下咪咪叫着,不住刨着她的裤腿,很有点想要上来和她一起吃的急切感。
不行,她妈不让猫上桌……
江载月紧急开了一袋猫粮,咪咪叫的大橘终于不再缠着她不放,她才又冲回饭桌。
好不容易填饱了肚子,大脑涌出的睡意困得江载月眼睛都睁不开了,她甚至有种再回去睡个回笼觉的冲动。
但是在她妈锐利视线的威压下,她一激灵振作了起来,正打算把碗洗了的时候,门外陡然传来礼貌的咚咚声。
女人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手。
“东西我收拾。肯定是小祝来找你了,快去给人开门。”
小祝是谁呀?
可能是被睡意糊了脑子,江载月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向门口走去的时候,脑海中模糊地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祝,烛星。
不久前搬到她家对面的邻居,个子挺高,喜欢cos,白毛妆容很好看,还养了只很喜欢翻垃圾桶的大黑狗,就是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可能是刚从国外回来,还没认识几个人,总是缠着她,估计是想让她免费给他陪练中文吧……
江载月无精打采地打开了门,只见到一只快到她腰身高的大黑狗灵敏地窜进了她家门,估计是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味,格外热情地绕着她打转。
戴着白色假毛,没什么妆容,全靠一张脸硬撑起来,毫无违和感的高大男人低下头,用着他那一口慢吞吞的古怪中文,凑近了一字一句认真道。
“……月月,生日……快乐!”
他背在身后的手陡然将一个草藤编的大篮子,举到她面前。
……不会是花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格外缓慢道。“你看……我专门做的……烤肉……很香……”
又是肉……果然宗主爱吃肉的人设不管到了哪里都不会倒……
等等,宗主?
江载月晃了晃脑袋,又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因为祝烛星cos得很像她喜欢的一本小说里的人物,就真在心里把他当做纸片人吧?
这要是一不注意,真对着他那张脸喊出口,得显得她多中二啊。
江载月接过篮子,闻了闻扑鼻的烤肉香味,本来被填饱的肚子,好像又有点饿了。
她礼貌笑着回道,“谢谢,晚上要来吃蛋糕吗?”
“要……蛋糕……”
祝烛星像是变魔术一样,又从身后拿出了一捧鲜红欲滴的玫瑰。
“还有……花……,送给,你……我,喜欢……”
直接堵在别人家门口告白,也只有……祝烛星能做出这种事。
“谢谢,但我现在还不想找男朋友,麻烦把你的礼物拿回去吧。”
祝烛星定定地望着她,漆黑的瞳眸在他那张能够轻而易举引起所有人瞩目的面容上,有些许不合时宜的恐怖。
一个高大的,还没有相处过多久的陌生男人堵在她家门口,还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
江载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情感与理智似乎分成两半。
属于理智的那一半催促她关上门,赶紧把这个危险源头送走,属于情感的那一半却主宰着她的身体,她还是懒洋洋的,身体里预知危险的警铃不仅没有半点响起的迹象,甚至还有点不合时宜的期待……
就好像应该有什么在这时候黏黏腻腻地缠上她,然后继续向她讨要着口头上不费力的承诺一样。
“……月月,为什么……啃指甲……?”
江载月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又在开始啃本就坑坑洼洼的指甲。指甲底下暴露出的淡红指缝察觉到些许凉意,她不太自在地把手放了下来。
她到底什么时候有的啃指甲这个坏习惯?
总不会是她在精神病院里工作久了,自己也得了焦虑症和强迫症吧?
江载月原本还算好的心情陡然笼上了一丝阴霾。
祝烛星再度低沉道,“我……刚刚,想说……喜欢……你的家……”
好拙劣的话术,江载月甚至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她下意识刷了一下手机,工作群里也没有弹出什么需要她回应的信息。
“我的家不能给你,除非你把你的银行卡还有房子都给我。”
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但是看到祝烛星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银行卡和房产证,然后乖巧地递到了她的面前,江载月终于忍不住吐槽道。
“为什么你连这些都随身携带啊,你是真想和我换房子吗?”
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错事,祝烛星老实地垂下头。
“想和你,遛狗……”
来来来来回回绕着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圈的大黑狗,终于停了下来,和她的主人一起乖巧地看着她,江载月有种好像一下看见了两条想要被遛的大狗的错觉。
“好,我陪你去遛狗。肉我收下了,花我就不要了。”
不然以她妈的性格,说不定……
江载月恍惚了一下,说不定还真以为祝烛星是她偷偷摸摸拐来的男朋友。
“真的……不要……吗?”
祝烛星抱着一大捧花,沉默地看着她,温吞缓慢道,“花……漂亮,可以……观赏。”
第138章 平安
江载月最后还是做不出真把这么一捧鲜花直接丢垃圾桶的浪费举动, 她想了想道。
“你可以把这些花放在你家阳台上,等花枯了再丢掉。”
祝烛星似乎想到了什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的阳台……近, 月月……每天都可以……看到花。”
祝烛星的中文真是大有长进,江载月觉得用不了几天他就能出师, 实在没有必要非要缠着她陪他练中文。
然而目光落到他上扬的唇角弧度上, 江载月最后还是无奈地接过了狗绳。
“走吧,去遛狗。”
小区里的人都很热情, 虽然大黑狗膘肥体壮,看着一口能吃掉一个小孩的样子, 但是没有一个人怕它, 甚至还有人主动要求摸摸它。
暖融融的阳光在外界照得人更加舒服,江载月感觉自己又困了。
但是比起此刻涌上的困意,她还有一点古怪的,仿佛是被蚂蚁一点点啃食的痒意,从身体深处泛出。
江载月往石凳上按了按不平整的指甲, 莫名的, 她又有点想啃指甲了。
想要转移注意力,她索性找了个亭子坐下,用力地揉了一把大黑狗油光水亮的皮毛,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祝烛星聊天。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大只狗?在城市里养合法吗?你给它上狗证了吗?”
“宠物店里面……抱来的……合法……狗证……上了”
她问出这种问题, 却似乎没什么耐心听祝烛星说他的答案。
江载月的目光落在亭子外, 被阳光照得微微发亮的叶子上,看得久了,好像又有点困了。
不是,这一天天的,谁给她下安眠药了吗?怎么刚起又困, 吃了还困?万一上班的时候她困成这样,岂不是完蛋了?……哦,对了,今天是周末,她不用上班,院里也没有排她的值班……
明明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天气,也没有遇到任何烦心的事情,江载月却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太好了,一切都太顺利了,总给她一种生活在哪里藏着掖着,下一刻随时准备给她一拳的不祥预感。
她的精神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
江载月走出亭子,快步地走到了湖旁边。
清粼粼的湖水倒映出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面孔,但是,好像不太对劲……
是因为她今天没有化妆吗?还是说她应该给自己买点什么饰品?……
江载月看着湖水中自己的脸,又看着不远处走来的祝烛星,还有更远一些的,其他人的脸。
所有人的样子都很正常,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月月……不舒服……吗?”
江载月又想啃手指甲了,她努力克制着这股比先前更强烈的痒意和冲动,若无其事道。
“有点困,我想回家睡觉了。”
祝烛星认真道,“我……送你……回去。”
大黑狗不舍地在她脚边呜咽着,像是还想要她和之前一样陪它玩球。
江载月蹲下身歉意地摸了摸它的头,“下次再陪你玩。”
回到家里,厨房和餐桌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客厅里响起家常电视剧的吵闹声响,妇女靠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剧。
然而看着那道清瘦而安静的身影,江载月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妈。”
女人回过头,那张清瘦雪白,看不到丝毫岁月纹路的面容上,柔软瞳眸看着她时总能浮现出暖煦的爱意。
江载月站在不远处,一瞬间却有些许恍惚。
她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年轻了?是刚去美容院做完拉皮吗?
女人一开口,却是有些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吵嚷刺耳的高昂声音。
“小祝找你出去说什么了?人家给你送了烤肉,你晚上不请人家一起来吃蛋糕?”
江载月回过神,“请了啊,不是晚上才吃蛋糕吗?妈,我先回屋睡会儿。”
“整天睡整天睡,懒得和猪一样……”
在妇女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江载月走进了房间,躺在床上半天,明明有困意,指甲时不时泛出的痒却扰得她无法轻易入睡。
江载月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手机,继续看着她心心念念没有看完的那本小说。
夜晚很快到来,她邀请的三四个好友即便很忙,却还是抽出了时间,参加了她的生日。
房间灯光熄灭,雪白蛋糕上的红色烛火照亮着周围一圈带着笑容与祝福的熟悉面容。
“吹蜡烛!”
“先许愿!愿望不可以说出来!”
她的愿望是――
她希望妈妈可以平平安安。
……好痒……
希望祝烛星可以平平安安。
……真的好痒……
希望她认识的所有人……
……可是,她的指甲,真的,好痒啊!
江载月吹灭了蜡烛,在房间重新打开的亮堂灯光里,陡然转头拿起了自己的包,冲向了外界。
“我身体好像有些不太舒服,你们先吃吧。”
神经病啊!
江载月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得了精神病。
正常人应该做不出自顾自跑出朋友和家人精心为她准备的生日宴,跑进医院的急诊匆忙挂号,初步检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后,宁愿回去自己上班的精神病院,也不回家的邪门举动吧!
可是她不仅这么做了,还没有一点后悔的感觉。
“小江,今天没有排你的班,你怎么过来了?”
江载月关切地问道,“王哥,今天收下的病人。没有闹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他们都挺安分的。”
“王哥,要不接下来的查房,我帮你去查吧。”
半秃的王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关心地问道,“小江啊,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啊?”
还别说,江载月现在真有点想给自己开个精神病检查的冲动。
随口搪塞了几句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接过了查房的工作。
江载月的目光忍不住扫过每一个病人的面孔。
明明没有任何异常的正常面容,却让她觉得……像是正常人的五官少了一处一般别扭……
少了什么?到底少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些人脸上,应该有……应该有什么?
字?弹幕?精神病名字?寿命天数?
脑中混乱的想法多了,江载月甚至生出了一个悲哀的念头。
实在不行,要不她明天也跟着住进来吧?就算她在医院工作,也不能讳疾忌医啊。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叫住了她。
“医生,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晃悠?多吓人啊。”
江载月转过头,对上一张有些过于苍老的妇女面孔。
妇女的面孔一点也不和善,语气也有点凶巴巴的,她却……有一种熟悉而亲近的感觉。
是她见过的病人吗?
“你是几号床的?怎么偷偷溜出来了?……”
她的大腿陡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孩子抱住。
“医生医生!不要怪我妈妈,是我晚上偷偷溜出来,妈妈才来把我带回去的!”
江载月的目光在小女孩笑嘻嘻的面容上定了定。
她想起来了,女孩的妈妈和爸爸都确诊了狂躁和妄想方面的精神病。女人的老公住进精神病院,治疗一段时间,出院没多久就跳河自杀了,女人之前也住过几次院,精神勉强控制了平稳,生养了小女孩之后,就没有再住过院了。
直到这个小女孩也出现了妄想的症状,女人才又带着她的孩子住进了这家精神病院。
多可怜的孩子啊,江载月听到院里的医生有时会惋惜叹道。
明明是看着那么正常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能在他人脸上看到数字的妄想症?
对啊,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在人脸上看到数字?
小女孩显然遗传了她父母的精神病,还口口声声说着她妈妈的精神病特别严重,问医生能不能给她妈妈找个看管更加严密的重症病房关进来,不要让妈妈和爸爸一样偷偷死掉。
一家三口,竟然都得了精神病。
看着女人牵着小女孩,骂骂咧咧走进病房的样子,江载月的心里不知为何格外冷漠道。
这是她们的命运。
这是她们自己选择的后果。
这些和她,一个正常的精神科医生没有丝毫联系。
她不会走上那些精神病人的道路。
她的妈妈在家里等她,祝烛星,她的朋友都还在她的家里等她。
江载月打开手机,看着妈妈,祝烛星,朋友打来的未接来电,有一刹那微微恍惚。
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她不应该在家里,度过她最美好的一个生日吗?
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他们应该都没走,她应该还来得及切下蛋糕,分给所有人,向她爱的每个人,和爱她的每个人诉说着她对他们的感激与祝福,而不应该站在这里,站在这个……灯光闪烁的回廊里,一个人……静静地啃着她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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