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即惊愕地瞪大双目,深红的瞳孔里清晰倒映出小公主姣好的面庞。
这话他明白。
有一次,本来他都做好了防袭的准备,可等了整夜却等到对方半途被截杀的好消息。
当时手下都在欢呼,只有他陷入了沉思。放消息的合作搭档自然是不可能出手的。
要是能出手哪还需要他做防范?
略一查探后,他才知道是谁在背后做的安排。
此般种种,不可胜记。
他望着和另一位男侍高兴下棋的小公主,思绪如潮。
公主,是有什么目的吗?
他想不通。
作为与朝廷密切相关的情报头子,他深切地明白,想要和强大的对手进行谈判,就必须要有筹码――对方需要而你拥有的。
这便是难倒他的一个地方,他衡量了两边势力,却始终找不到值得小公主与自己谈判的筹码。
他又给小公主斟了她最爱喝的果酒,旁敲侧击地悄声问:“公主近日是有何麻烦?”
“有吗?”小公主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想起什么似的眼睛放光,“啊,最近偷看话本又被师父捉到了,阿离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看那种书师父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啊啊啊。”
说着,明明是大夏公主的她却像个小丫头似的,抓着他的胳膊哭唧唧,好似在撒娇一般。
他安慰地摸摸她的头,眼中似有若无的戾气仿佛被清凉的风吹散了一般,最后变成了浅浅的笑。
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明朗起来,是少年该有的模样。
她是真心待我好吗……
“公主可愿为玉离的厢房题个字?”
小公主得此殊遇又惊又喜,题了个融融此间。
他问是何故,小公主眨了眨眼,调皮地回道:“阿离的房间有好多小窗,还有天窗,童子们都说是因为阿离喜欢晒太阳,还常常吩咐他们天晴的时候开窗。阳光照进房间一定暖融融的,所以就叫融融此间啦!”
他也在那之后突然发觉,即使再次从噩梦中醒来,照在身上晨曦也不复曾经的冰寒。
相反,温暖极了。
小公主亲自爬上梯子贴了题字,他担心地扶着她的梯子,生怕她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接她下来之后,一句谢谢到嘴边却成了:“你今日想吃什么?”
“梨花酥。”小公主甜甜地应着,“就拜托我的朋友,阿离去买咯~”
他宠溺地跟她斗了句嘴,刚转身,却听见小公主叫住他:“对了,不久我要和师父去外祖母家踏青,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和阿离见面了。”
他回身,发自内心地微微一笑:“无妨,公主要玩得尽兴。”
这天过得比以往都长,他久违地希望一个人在此处多停留一会儿。他眺望小公主的马车在残阳中驾远,思索着她的归期。
夏后的娘家在渝州,小公主的外祖母貌似叫……他细细追溯小公主的祖上,不敢置信地问身侧见多识广的探子:“你可知夏后之母姓甚名谁?”
那晚他做了个被遗忘在遥远过去的美梦,也是这个梦支撑他在虚虚实实的面具中,摸滚打爬地在京城站稳脚跟。
在压得人快要窒息的冷言恶行中,曾有一双温暖的手掌将伤痕累累、骨瘦嶙峋的他从雪地里挖出来,把他带到一间温暖的宅邸。
这里有宽敞的庭院,有果腹的美食,有照不到青丘的暖阳,还有比暖阳更暖的人。
捡他回家的渝州的一户小富人家,男人和好友相约去雪地打猎,偶然捡到差点被生母杀死的小狐狸,也就是他。
男人把他捡回家里好生疗养,他的毛洁白如雪,耳尖和小爪子却是紫色的,算是很罕见的品种了。
男人的妻子和女儿将他当宝贝宠着,给他新鲜的兽肉和饱满多汁的果子,还常常给他清洁顺毛。除了饭点平常也都不会管他去哪里,就让他自由自在地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那是他可怜又短暂的美好时光,要不是之后这家人被陷害后与自己失散了,他还想永远当一只吃饱就晒太阳的小狐狸。
旧岁的冰雪在枝头稀释,他穿了他们特意做给他的防寒小衣服,小心翼翼地在湿漉漉的路面上跳水坑。男人的女儿见了,笑嘻嘻地跟在他背后蹦蹦跳跳。
“林梓,吃饭啦~”
林梓对屋里应了声好,摆摆小手招呼他。
“小狐狸,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他乖乖地跃进林梓,也就是小公主外祖母的怀抱里,由她抱着自己到餐桌前,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
再次见到小公主,是在一年结束之时。
或许,那也是一年之始。
小女孩眉眼颇有当年林梓的影子,笑起来像初春的暖阳,消释融化了他心上覆盖多年的积雪。
*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想到,夏国最尊贵的小公主,未来的女帝,最大的爱好居然是——看话本!
这天,小公主偷偷从市井里“偷渡”了这段时间风靡京城的话本――《救赎反派后她死遁三次》。
一回到宫中,小公主便找借口支开了身边的侍从:“本宫需要准备一下师父昨日布置的功课,都下去吧。”
侍从们鱼贯而出后,小公主一本正经地将一本近日所习的史书放在桌上,却在桌下偷偷打开了自己刚刚淘回来的话本子。
不知不觉间,小公主竟已看了大半个时辰。
“咚咚!”
这熟悉的声响,莫非是……小公主如梦初醒般将手中的话本合上,而后像是触电一般抬起了头。
果然,是师父在用指节敲击桌面!
云衍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里明澈得仿佛没有一丝情感,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慌乱的小公主,轻咳一声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师、师…师父!”本就有几分心虚的小公主看着眼前自家师父冷淡的模样更是吓得手足无措起来。
完蛋了,被师父抓到自己偷看话本了……
一向乐观的小公主难得有些懊丧。
要是师父因此讨厌自己了可怎么办啊,早知道就不看得这么入迷了……
小公主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对师父云衍产生了一丝很微妙的情愫,但是云衍或许只是将自己看作他的徒弟,大夏国的公主。
而“看话本”这一行为,无论是作为徒弟,还是作为大夏国的唯一继承人晏宁公主,都是不合格的。
云衍看着身前垂头丧气的女孩,觉得实在有些可爱,原本规劝的话绕在嘴边转了几圈,却完全变了味:“殿下是在复习功课吗?很好。”
师父竟然没有看到吗?
小公主心里又是庆幸又是羞愧,低下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见她这副模样,云衍不禁摸了摸小公主的头,温声道:“注意劳逸结合,偶尔干些自己喜欢的事也未尝不可。”
闻言,小公主有些不可置信地慌忙抬头:“您,您看到了?”
云衍轻笑出声,乍露出的那如春风拂槛般的温和模样,让方才还在又惊又怕的小公主一时之间竟有些看呆了。
“为师刚来,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殿下在认真复习功课。”
一向冰雪聪明的小公主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师父的意思,她羞愧地低声道:“谢谢师父……我、我下次定不会再如此了……”
云衍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敛住唇边隐约的笑意,轻声开口道:“殿下有什么喜欢的事就去做吧,别忘记要完成课业就好。”
看着女孩犹带天真的脸庞,云衍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眼前的女孩注定会被困在名为“皇宫”的牢笼中,倒不如让她在如今还稍稍自由时,去尽可能地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吧。
小公主似乎完全没想到师父会这般态度,不由得一时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点了点头。
第95章 好饿(上)
好渴, 好饿。
晏之瑜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时,入目是一间布置得十分精致但整体呈暗色系的房间,强烈的想要吞食某种东西的欲/望也随之苏醒。
望着从圆床吊顶垂下的暗红色纱帘, 晏之瑜只觉得自己两眼发黑,腹部一阵接一阵地抽痛, 就像要燃烧起来一般。
她太饿了。
无暇去思考如今身在何处的问题,尖锐的獠牙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不自觉地缓缓伸长。
“小瑜醒了?”
随着房门被打开,一道熟悉得令人心悸的声音也传入了晏之瑜的耳中。
艰难地扭头瞥向声源处,透过纱帘只能望见来人站在门后的阴影中,看不清样貌与神情。直到那人走近, 伸手撩开轻盈的血色纱帘,晏之瑜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眼前人身着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他精致的锁骨和苍白如雪的肌肤, 宛若上等瓷器般, 带着一种细腻而冰冷的质感。
“哥哥……”晏之瑜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称呼。
在人类世界化名为云衍的血族亲王又贴近了迷茫懵懂的少女几分, 小心将她扶起, 使她可以半坐在圆床之上,轻声道:“小瑜是饿了吗?”
闻言,晏之瑜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她脸颊微微发烫,睫毛轻颤, 有些不敢和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对视。
在看清云衍的那一刻, 她就恍惚忆起了一些仿佛隔了一层膜的记忆。
她今年18岁,刚刚结束高考。自小父母双亡, 由“哥哥”云衍照料长大, 生活也算安逸。
直到——
她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她的记忆也停留在了被车撞飞的那一刻。
所以她现在不应该在医院吗?这里到底是哪里?哥哥…又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奇怪?
就在这时, 两道轻而有礼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殿下,小姐的食物已经准备好了。”
“进来吧。”云衍回应的声音极淡,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天然的凌厉,与晏之瑜先前熟识的清润模样全然不同。
得到回应的女仆推门而入,她的手中捧着一个圆形托盘,而托盘之上则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杯中盛着猩红而粘稠的液体,在水晶杯的映衬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云衍抬手拿起托盘上的水晶杯,并将之递到了晏之瑜的面前:“喝了它就不会饿了,小瑜。”
带着些许铁锈气息的诱人腥气萦绕在鼻尖,晏之瑜不由咽了咽口水,身体里无法抑制的空虚感也越发强烈起来。
但此时的她已经能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猩红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了。
是血。
晏之瑜不受控制地微微后仰,抬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云衍,一种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猜想也渐渐浮起。
“哥,我……”
她早该意识到,那样严重惨烈的车祸,仅仅通过人类的医疗手段根本不可能将她治愈。
云衍并没有隐瞒晏之瑜的意思,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又轻又低,想是在哄孩子一般:“小瑜,对不起,未经你的同意就将你转化为了血族。”
他初拥了她。
猜想被肯定,晏之瑜呼吸一滞,瞳孔骤缩的同时才发现自己连心跳的权利都已经失去了。
“不,我、我不要变成以血为食的怪物……”晏之瑜一边不住地摇头,一边用双手捂住嘴巴不断后退着。
腹部隐隐的抽痛却在她闻到血腥气时便已经转变成了尖锐的刺痛,叫嚣着让她饮下面前的“美味”。
云衍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刺痛,他无奈地将水晶杯放回,小心轻柔又不容置疑地将晏之瑜捂住嘴的双手拿下来握在手心。
修长而有力的右手轻轻包裹住晏之瑜冰凉小巧的双手,肌肤相触的瞬间仿佛有一股细微的电流从她的身体里窜过,引得她一阵战栗。
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云衍握得更紧。
“乖,小瑜,别怕。”
左手抚上她慌乱闪烁着的双眸,云衍又凑近了晏之瑜几分,微微仰着头,任由自己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她的唇畔。
长亲的血对于被初拥的血族而言无异于最致命的诱惑。
晏之瑜被蒙住了眼,面前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感官却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般疯狂地燃烧起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云衍一寸寸的靠近,熟悉又炽热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他颈侧白皙如雪的肌肤下,血管若隐若现,血液的流动声如擂鼓般在晏之瑜的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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