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恼怒的瞪着他,断然道:“哥哥,那是龙潭虎穴,你不能去!”
陈氏也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他的忧心比起向晴更加复杂,向晚是谢瑶卿亲自托付给她们的,她们便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向晚以身涉险。
“是啊,你腹中可是...”
向晚果决的打断她们的劝说,“我去不得,田如意就去得了吗?”
陈氏便悄悄止住了话音,只不停用手帕揩着眼角,向晚继续冷静又敏锐的分析着。
“张平笙想要的,无非是一个能拿捏住田员外的人质罢了,既如此,我去自然比如意去好得多。我比如意年长,经历的事也多,遇上事也能转圜得开。我去了,田员外也能安心与她们周旋,如今燃眉之急,是确保田员外的安危,保住陛下在锡州的心血,保住锡州百姓的安危。”
他这么分析着,心中那份惶恐也渐渐消散了,他温柔笑着,握紧了陈氏的手,“如意叫我一声老师,老师总该挺身而出,保护学生才是。”
“况且,那边还有裴瑛照应我呢。”
陈氏不再多言,直直的跪下去向他行了大礼,含泪哽咽着,“今日的恩情,我与妻主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我们万死不辞。”
向晚伸出手,轻轻的将他扶了起来,温和道:“这不过是为人师表该做的罢了。”他又转向向晴,仔细叮嘱,“向晴,我走以后,你带着如意从后门离开,先将锡州城内的仪鸾司安排妥当,将今日之事飞书传给陛下,然后拿着令牌,把如意护送到秦岭脚下守义军大营中去。”
他紧紧抓着向晴的手,目光盯在那枚令牌上,“令牌的作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向晴有许多话想问,可看着向晚坚韧勇毅的眼神,她只觉得一切疑问都不值一提,她缓缓点了点头,将令牌贴身收好。
“我绝不会辜负哥哥的嘱托。”
官兵们在田府中如蝗虫一般大肆劫掠一番,各个都赚的盆满钵满后方才心满意足的拍着胸脯说说笑笑的列队站好,等待号令,首领看向向晚,笑得暧昧。
“美人,请吧。”
......
向晴并没有按照向晚的吩咐将田如意护送到秦岭脚下的王师大营中去,她在和陈氏商议之后,先用手中令牌召集城中仪鸾卫,一边将消息用飞鹰传给谢瑶卿,一边安排人手打听太守府中的情形。
在得知张平笙手中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只是想把田文静屈打成招,用她来扳倒谢琼卿近来的新宠田瑜之后,她心意一转,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她把田如意带去了田瑜那。
两家祖上曾是远亲,算起来田如意也算是田瑜的远房的侄子,先前年节时田瑜也曾经见过田如意,还给他包过红包,虽不是多么亲密,到底是几分情面在。
所以当那个一向爱笑爱闹,白玉团子一样的小男孩委屈的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的哭诉着自己的恐惧与难过时,从来刚正不阿的田瑜出离的愤怒了。
她怒目圆睁,愤怒的质问着将田如意送来的田府仆役,“你再说一遍!张平笙她想干什么?!”
向晴苦着脸,抹去满脸的汗水与泥灰,哭天抢地的为田文静喊冤。
“田将军!我们员外实在冤枉啊!太守大人明面上是怀疑我们员外通敌,暗地里却想屈打成招,拉田将军下水,害田家满门啊!”
田瑜拍案而起,愤怒的骂道:“张平笙欺人太甚!”
她免除赋税、训练军队时张平笙这厮就百般阻挠,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自己竟与这样的毒蛇同朝为官,她一想就觉得恶心。
田瑜叫来家中仆妇,让她们好生照顾田如意,她自己则拉上向晴,气势汹汹的向城外陈王府走去。
“走!”
“一会就是朝会,你跟我上朝,我亲自跟张平笙那狗贼理论去!”
“我和田员外问心无愧,岂能平白被她侮辱?!”
第44章
陈王谢琼卿最近有许多烦心事,譬如手底下的大臣们明争暗斗,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整天跟红眼鸡似的让她给主持公道,譬如户部那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妪总哭穷,钱去哪她们回去数数自己这个月纳了几房夫侍不就清楚了吗?又譬如后宅里那几个男人总是争风吃醋,为几根头绳大打出手,真是令她不厌其烦。
当然,谢瑶卿大军压境,而江南诸郡内日日有人叛逃这个烦恼,不再她的考虑范围内。
或者说这曾经是她的烦恼,在田瑜自告奋勇之后,这变成了田瑜的烦恼,谢琼卿只需要负责在田瑜权势过盛时挑拨几个世家出头,打压田家如烈火烹油一般的锦绣,达到一种完美的平衡。
何况谢瑶卿的心思她自认看的清清楚楚,大军压境,却按兵不动,又颁布那许多怀柔的政策,无非是畏惧江南富庶,害怕强攻失了民心,想要依靠北方诸州的后勤补给拖着耗着罢了。
谢琼卿暗觉好笑,尽管拖吧,看拖到最后,决定王朝生死荣辱的世家们会投向你一个暴虐的刽子手,还是投向一个宽和仁厚的新君主。
但那些琐碎的小事还是让她不堪其扰,所以当张平笙像等待美味的苍蝇一样搓着手,谄媚的笑着要为她进献美人时,谢琼卿不假思索的便答应了。
朝堂需要斗争,后宫也需要斗争,他们不争,自己如何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
向晚在被带走的第二日就见到了传说中的陈王谢琼卿,太守张平笙对他惊为天人,当即把他转手送给了谢琼卿,以期加官进爵更进一步。
向晚乖觉的低垂眉眼,默不作声的跪坐在下首,竭力忍耐着谢琼卿□□的眼神在自己腰腹间肆意梭巡。
谢琼卿满意的看着向晚纤细柔软的腰肢、单薄的胸膛与白皙的脖颈,他整个人埋在一件宽大的墨色道袍中,远远望去,就像一簇无暇的白雪隐没在墨色的玉石中。
她满意的轻哼一声,“没想到一个卖书的商人,也能有如此艳福。”谢琼卿忽然皱起眉,盯着他的小腹看,“叫裴瑛过来,看看他是不是怀孕了。”
裴瑛匆匆赶来,便见向晚不动声色的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装作不知,神色如常的给向晚把脉,在听见谢琼卿的问题后很是坦然的拱手禀报,“他并没有怀孕,只是积郁于心,导致腹中肿胀罢了。”
裴瑛为谢琼卿研究出了那许多害人性命的毒药,谢琼卿从不疑她,于是她随手扔下一把金瓜子当作赏赐送走了裴瑛,漫不经心的命令向晚,“抬起头来,让孤瞧瞧脸。”
向晚看着裴瑛被召之即来呼之及去的样子,真正意识到了谢瑶卿与谢琼卿的不同,谢瑶卿从未这么轻佻的,像赏玩小物件一样挑剔、品评自己的容貌与身段,也从未用这么傲慢的态度对待过任何一个平头百姓。
谢琼卿居高临下,挑剔的看着他,向晚艳丽精致的五官让她想起失去消息已久的向曦,她不由得在心中猜测,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就是被鸠占鹊巢的那只鹊,那他真正的主人,到底是田文静...还是谢瑶卿呢?
谢琼卿的眼神在向晚勾人的眼角停留片刻,便将这些担忧抛掷脑后了。
谢瑶卿是什么样的女人她再清楚不过,死了亲爹都不带哭的,难道自己还能用向晚威胁谢瑶卿退兵不成?女人间的战争,一个男人能顶什么事?睡就睡了,睡了再说。
她抓起一个橘子扔给他,傲慢的命令,“给孤笑一个,再喂孤吃个橘子。”
向晚没有接那个橘子,也没有笑,只是讥讽的勾了勾嘴角,“我从小就不爱笑。”
谢琼卿从高处走下来,用一把折扇挑起他的下巴,笑着威胁他,“还想着你的旧情人呢?就是为了她,你也得多笑笑啊。”
向晚猛的将头一扭,避开她□□的眼神,倔强的一声不吭。
谢琼卿还想再威胁他几句,一个心腹忽然火急火燎的闯进殿来,像只猴一样上蹿下跳的请她出去主持公道。
“殿下,田瑜将军和张平笙太守在朝会上打起来了!田将军正要杀张太守报仇呢!”
谢琼卿一怔,田瑜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头疼的揉着太阳穴,又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就是一个远房的亲戚吗,关几天放出来就是了,怎么就得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
向晚微笑着,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场笑话,直到谢琼卿审视的目光扫过来,他方才收敛住嘲讽的微笑,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样子。
谢琼卿粗暴的指了指他,“把他带进后室好好照顾,该有的一样都不许少。”
几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太监一左一右的押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向更幽深的宅院中走去。
谢琼卿的王夫早已经得知了他的存在,早已经为他准备好一间单独的僻静院落,甚至很贴心的为他拨来了一个伺候的小太监,虽然这个小太监畏畏缩缩,瘦骨嶙峋,浑身上下被打得每一块好肉,甚至连端茶倒水这种小事都做不利索。可在他抬起头来时,向晚还是发出一声诧异的呼声。
“咦...你不是那天骗走我两个馒头的乞儿吗?怎么到这当太监来了?”
那个小太监青紫肿胀的眼睛里飞快的升腾起一汪苦水,他将手上的盘子一摔,扑通跪了下去,攀着他的衣裾,颤颤巍巍的喊着饶命。
“奴婢不是有意要骗您的,奴婢是饿极了...”
向晚沉默的看着他,那来这当太监遭白眼受毒打,也是因为饿极了吗?谢琼卿过着如此穷奢极欲的生活,自诩富庶的锡州城里竟还有因为饥饿自愿卖身为奴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刚向拉他起来,竹影横斜的门口却忽然杀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年轻男子,他十五六年纪,生的娇蛮,动作也娇蛮,进来只当没看见向晚,伸手便扭地上那个小太监的脸,一边将他的脸扭得红肿,一边仍觉得不解气,从身边太监手上拿过鞭子,劈头盖脸对着他一顿打。
小太监只能瑟缩的躲着,身上单薄的春衣被打成一块块破布条子,可怜的挂在身上。
他身边尖嘴猴腮的太监还在煽风点火,“贵人仔细伤了手,这种偷吃主子膳食的奴才拉出去打死便是,哪里需要贵人您动气?”
向晚忍不住辩驳了一句,“不过是点吃的,怎么就要打死了?”
那个娇蛮的男子倨傲的看着他,“他是你的奴才?怪不得和你一样不懂规矩,殿下亲自定下的规矩,主子吃剩的东西,就是拿去喂狗,也不许这些脏东西吃!”他踹了一脚那个小太监,又骂自己的奴才,“你们是死的吗?!还不把他拖出去打死了事!”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向晚,愤愤不平道:“总该叫阖府的人知道,目无尊卑上下,动了歪念头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向晚紧紧咬住了后牙,而后愤然发出一声怒喝:“那是一条人命!和你无冤无仇,只是吃了你一口剩饭,你就要打死他,天底下何时有过这样的道理?!”
娇蛮男子冷笑一声,“在这府里殿下就是最大的道理,偷吃主子剩饭的奴才殿下杀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偏你要拦,想死就直说!”
向晚一把将那个小太监拽到身后护住,用毫不逊色的气势顶了回去,“要杀要剐等殿下回来决断便是了,我绝不许你们为这种打死他。”
他是谢琼卿的新欢,娇蛮男子见讨不到好处扔下句狠话就逃了,而向晚看着小太监满身的伤痕,忍不住想,若是向晴没有被田文静所救,若是自己身边没有裴瑛,若是当日当皇帝的就是谢琼卿,那这个小太监的今日,不就是向晴,不就是他自己,不就是天下百姓的明日吗?
谢琼卿身边的太监按例送来新宠的赏赐,向晚抚摸着那些琳琅的金玉饰品,在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他小心的拿起一支形状简约的金钗,装□□不释手的样子仔细抚摸着它,不动声色的用尖端戳了戳自己胳膊,有些疼,但还不够。
他笑着,言不由衷的夸道:“这样精致的东西,我从来都没见过呢,殿下送来这么多财宝,对我定然是有心的,我方才真不该对殿下冷言冷语的。”
送赏的太监鄙夷的冷笑着,小门小户的玩意,这么上不得台面。
向晚顺手便将那只金钗插进头发中,讨好一样问送赏来的太监,“大人,府中可有小厨房啊?我想为殿下做点家常菜,一会殿下下朝回来正好品尝。
他的笑容恭顺极了,太监想也没想就为他指了路,向晚进去装模做样的切了会肉,便提着刀晃到门口忙得脚不沾地的厨子那问:“我用这刀顺手,可它有些钝了,有没有磨刀石呢?”
......
谢琼卿头疼的看着眼前面红耳赤争论不休的田瑜与张平笙,无比想回到温柔乡,揽着新得的绝色美人睡上一觉。
田瑜学过几年拳脚,扯着张平笙的领口就要将她往地上摔,谢琼卿急忙叫人拦住她。
“田瑜啊,张太守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嘛!”
田瑜梗着脖子,瞪着张平笙,大声喊道:“这您得问张太守,为什么田文静的忠心明明日月可鉴,她却非要捉她下狱,还要屈打成招,让她诬告田家通敌!”
她跪下来,将头磕在地上,固执道:“臣虽年轻,也不愿受此奇耻大辱,臣请殿下详查,若臣有半分不臣之心,臣与田家自愿引颈受戮,可若此事是子虚乌有...”她愤怒的瞪着张平笙“臣请殿下杀张平笙以正朝中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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