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小心的窝在她结实有力的怀抱中,紧紧搂着她的脖颈,一刻也不敢放手。
谢瑶卿的胸膛因为剧烈的运动变得滚烫,她激烈跳动着心脏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他的身侧,有无数箭矢裹挟着冷冽夜风呼啸而过,可他被谢瑶卿紧紧护在怀中,竟如同身在温暖的避风港一般。
向晚听着她胸腔中那一声声有力的搏动,不知为何,只觉一阵心悸,仿佛自己那颗心,也随着马匹上下的起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谢琼卿终于换上一套威风凛凛的明光铠,她被几个膀大腰圆的魁梧禁军簇拥着,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张平笙已死,田瑜重伤不知所踪,官兵与禁军也被自己屠戮殆尽,这些都是由锡州世家供养多年的士兵,今夜之后,恐怕锡州是呆不下去了,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先收敛势力,迅疾南下,再徐徐图之。
而在那之前,她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做。
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具是因为向晚那个贱人!
今夜只耻,必要那个贱人千倍、万倍的尝过,必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有田文静...无论她是忠是奸,田家万贯的家私,难道能叫她一个卑贱的商户独占吗?!
谢琼卿的笑容扭曲而可怖,她神色阴森的盯着地牢的方向,“先去死牢,把向晚那个贱人砍去四肢,挖去双眼,以解孤今日之恨。”
谢瑶卿与宋寒衣等人方合力杀退了一批潮水般的乱兵,正趁短暂的安宁下马休整,向晚瞥见谢瑶卿持刀的那只手正止不住的颤抖着,淋漓的血液顺着她的指尖蜿蜒而下,谢瑶卿用牙齿撕开衣摆,在宋寒衣的协助下,用一截布料将见骨的伤口潦草的包扎了起来。
裴瑛也受了伤,软软的垂着手臂,爱莫能助的看着他。
向晚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去,推开宋寒衣的手,解开那截潦草的布料,去裴瑛腰间的葫芦里拿了伤药来,仔细的敷在伤口上,然后从自己身上撕下一段干净的料子,认真的缠在谢瑶卿的臂膀上。
谢瑶卿垂眼便能看见他圆润乌黑的发顶,他正半跪在地上,虽然冷着脸,但动作既贴心又温柔。
就像是一只委屈的小狗,虽然脸上凶巴巴的,但在主人面前,还是忍不住摇着尾巴蹭来蹭去。
于是谢瑶卿便伸出另一只手,在他柔软的发顶狠狠揉了几下,而后将他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轻声笑着。
“这是兵家常事,不用担心朕。”
向晚从她怀中默默抬起眼来,却没有抗拒她的亲近,反而不自觉的紧紧的依偎着她。
谢瑶卿又问他,“可有哪伤着了?”
向晚默默的咬了咬头,抿了抿嘴唇,低着头看向死人堆里伸出来的那一只手,是那个小太监,他还是死了,仪鸾卫将他从那一堆血肉里刨出来,向晚便看见他脊背上凌乱的棍棒痕迹。
他还是被打死了。
向晚低下头,难过的流下两行泪,谢瑶卿从他身后搂住他,轻柔的问,“怎么了?”
向晚咬着嘴唇,犹豫再三,还是艰难的问,“陛下,您能替我杀个人吗?”
谢瑶卿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笃定道:“只要你开口,朕万死不辞。”
宋寒衣伫立风中,侧耳听了一会,提醒众人上马,“马蹄声沉重,恐怕是谢琼卿的主力向这边来了。”
谢瑶卿冷笑着翻身上马,不再持刀,而是侧着头,眯着眼睛,捕捉着自风中传来的马蹄声,自信又果决的弯弓搭箭。
“这样杀下去没完没了,如此正好做个决断。”
谢琼卿那身金光闪闪的明光铠于地平线上露出一角,放在军阵中,若是主帅有这么一身能与明月争辉的明光铠,一定能提振军心。
可放在今夜,这身敞亮气派的铠甲穿在她身上,让她变成了一个移动的靶子。
她的身形,她躲避不及的动作,她惊慌失措的表情,都在谢瑶卿鹰隼一般的主视下,无所遁形。
谢瑶卿引弓向月,而后缓慢又坚定的将寒光闪烁的箭头对准了谢琼卿远在天边的脸颊。
她低头看了一眼向晚,他的左脸还是红肿的,她勾唇笑了起来。
夜风烈烈,一声轻啸隐没在风声中,一抹寒芒转瞬即至。
身着重甲的亲军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一箭的来向。
她们只看见一簇血花,从谢琼卿的左侧脸颊上喷涌了出来。
第48章
谢瑶卿势如雷霆的第一箭擦着谢琼卿的左侧脸颊飞了过去,带起一簇鲜红的血花。
谢琼卿被巨大的冲力裹挟着,半边身子向下歪倒,只余一只脚死死勾住马镫,摇摇欲坠,在亲军手忙脚乱的协助下方才重新坐回马鞍上,她捂着左脸,浓稠的血液从她的指缝中奔涌而出,剧烈的疼痛甚至让她失去了片刻的意识。
谢琼卿眼前一片空白,直到身侧的亲军惊慌失措、不顾尊卑的冲她大吼起来,甚至还奋不顾身的飞身扑来,用披着沉重盔甲的身体死死压住她时,谢琼卿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看见的第二点寒芒是什么。
她听见尖锐的箭矢穿透精钢的盔甲,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扑在她身上的那个魁梧的亲军浑身一顿,而后一大口鲜血从她口中迸发了出来,她软绵绵的滑到地上,变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
那是谢瑶卿的第二箭,当她在惊恐之下猛然抬头时,谢瑶卿的第三箭,已经闪烁着寒光,在凛冽的夜风中,势如破竹的呼啸而至了。
谢琼卿被本能驱使着,将刀剑扎进身侧亲军□□的战马大腿中,驱使着那只畜生载着她惊恐万分的主人,飞奔到自己身前,为自己挡下这致命的一箭。
又一声闷响。
她身后的亲军们静静伫立在夜色中,不约而同,沉默的看着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亲军缓缓的在血流成河的土地上瘫软成了一滩烂肉。
谢琼卿狼狈的抹去脸上的血迹,她面如金纸,恍惚着定了定神,片刻后她佯装镇定的下令:“她为王道殉死,记下她的名字,等来日四方平定,封百两银子送到她家中去。”
那些在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梭巡着的目光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了回去。
谢琼卿在心中烦躁的叹了一口气,这些狗东西,只知道要钱,钱是那么容易得的东西吗?
谢瑶卿三箭不中,微微蹙起了眉,她第四次从背后箭篓抽出一支羽箭,吓得谢琼卿慌不择路,掉转马头便向后逃去,谢瑶卿锐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锁定着她的心口。
一阵微风拂过,谢瑶卿骤然松手,箭矢离弦,发出一声轻鸣。
谢琼卿听到了呼啸的风声,生死关头,她不得不迸发出最大的潜能,竭尽所能的勒紧缰绳,强迫战马调转方向,向右躲去。
那支箭带着千钧的力气,狠狠的扎透了她的肩胛。
谢琼卿发出一声闷哼,坠下马背,昏死过去,却被身后赶来的亲军救了回去,且战且退,护送着她向山中心腹大营而去。
谢瑶卿蹙着眉,扬起马鞭想乘胜追击。
宋寒衣遥遥追在她的身后,大声喝道:“陛下!穷寇莫追!城中世家已经乱起来了!我们兵马不足,陛下不可心急!”
裴瑛搭着向晚的手腕,将一枚药碗喂进向晚嘴中,向晚长眉紧锁,极力忍耐着腹中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裴瑛看向谢瑶卿,语气强硬,“你们两个的身体都撑不到你生擒谢琼卿的时候了,抓紧到安全的地方去。”
谢瑶卿放缓马蹄,心有不甘的看着那一片狼藉的溃兵,操控着缰绳在原地来回踱步。
裴瑛有些恼了,当即向谢瑶卿大喊,“我给她下药了,她早晚得死,你不回来,死的就是向晚了!”谢瑶卿不再留恋,掉转马头,走回向晚身边,裴瑛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是大夫,听我的总没错。”
谢瑶卿翻身下马,将脸色煞白的向晚打横抱起,在陈王府中寻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宋寒衣指挥仪鸾卫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谢瑶卿小心翼翼的将向晚平摊着放了上去。
裴瑛从角落的箱子里翻出几件丝绸的衣服,尽数撕成了布条,沾上金疮药,先看向谢瑶卿,谢瑶卿拒绝了她,“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让宋寒衣她们处理就行,你先看向晚。”
向晚被绵绵不绝的疼痛纠缠折磨着,下意识的伸手攀住了谢瑶卿的手腕,谢瑶卿诧异的看向他那只柔软白皙的手。
他已经多久没有主动的握住自己的手了?
谢瑶卿有些受宠若惊的,将自己沾满鲜血的粗糙手掌缓缓松紧向晚掌心中,痛苦让向晚紧紧攥住了那只能够带给他无限勇气与无尽力量的手。
他咬紧牙关,激烈的痛苦之下,一向孱弱的他竟然将谢瑶卿的手背捏得青紫一片。
谢瑶卿恍若未觉,只是温柔的拨开他额上被冷寒浸湿的长发,用衣袖轻轻蹭去他额角的大颗的汗珠,她蹙起眉,轻声问裴瑛,“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么痛苦?”
裴瑛从腰间葫芦里接连取出几粒镇痛的药丸,用温水化开喂到向晚嘴里,向晚紧紧咬着嘴唇,裴瑛硬喂进去的几口全被他吐了出来,裴瑛便看了一眼谢瑶卿,谢瑶卿会意,从他手里接过陶碗,含了一口在自己嘴里,苦涩的药汁弥漫在她口腔中,她止不住心疼的看了一眼向晚。
从冷宫出逃后,这样苦涩的药,他究竟喝了多少呢?这一碗药,有没有他在冷宫中流下的眼泪苦涩呢?
谢瑶卿一手揽着向晚的身子,一手托着他的后颈,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她含着药,蹭了蹭向晚的嘴唇。
向晚小腹疼得意识模糊,咬紧牙关抵挡着潮水一样永无止境的痛苦,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生生剖开自己的血肉,恍惚间他有两片温软潮湿的东西蹭在了自己嘴唇上,谢瑶卿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腹,好像在温柔的哄他一样。
向晚半晌都未曾张嘴,谢瑶卿只得强硬的撬开他的牙关,将含着的药一口一口的渡给他。
裴瑛一边斟酌着用药一边言简意赅的为她解释着,“三个月之后,结契果要在男子体内顶出一条产道来,疼痛难忍也是正常。”她走过来,把了把向晚的脉搏,皱着眉继续道,“只是向晚的情况有些艰难,他体内本就余毒未清,这几天又精神紧绷,如今见了你,提着的那一口气泄了,他的身体也就撑不住了。”
谢瑶卿闻言,有些愧疚的看着在自己怀中颤抖成小小一团的向晚,更加仔细贴心的将药汁一口一口的喂进他嘴里,一碗药喝完,许是药汁呛进了胸腔,向晚剧烈的咳嗽起来,推开谢瑶卿的怀抱,作势要将汤药吐出来。
谢瑶卿眼疾手快的把他揽住,向晚在她怀里拼命挣扎起来,谢瑶卿只得单手将他四处乱动的手扣在身前,另一只手摁住他的后颈,向晚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意识不清的小声嘟囔起来,“我难受...”
委屈又可怜。
裴瑛配药配到关键处,领着宋寒衣出门寻找干净水源去了。
向晚在她怀里,像只小狗一样无意识的哼哼唧唧的扭动起来。
谢瑶卿辗转再三,终于还是选择用自己的唇齿缓缓覆住他湿润柔软的嘴唇,她轻柔的扣着他的后脑,温柔的与他交换着呼吸。
她的呼吸绵长悠远,向晚被这样的呼吸包裹着,渐渐的也安定下来。
片刻后,谢瑶卿轻手轻脚将侧头沉睡的向晚放平,心疼的抚摸着他红肿的左脸。
谢琼卿的左脸起码要疼上小半月,即使医好,也要留下恐怖的疤痕,如此...也算为向晚报了仇了吧?
不多时裴瑛勉强煎好了药回来,留下几句医嘱,又匆匆跟着宋寒衣出去为受伤的仪鸾卫们包扎去了。
谢瑶卿轻轻将向晚拍醒,温声细语的哄骗他把药喝了,向晚被滚烫苦涩的药汁刺激着味蕾,逐渐的清醒了过来,他疑惑的用指尖蹭了蹭有些肿胀的嘴唇,忍不住用谴责的眼神瞥向谢瑶卿。
谢瑶卿坦坦荡荡的与他对视着,向晚更加好奇的问,“陛下的脸怎么那么红?”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小声嘟囔,“好烫。”
谢瑶卿一怔,下意识的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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