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狡黠的看着她,轻声抱怨她,“轻浮!”谢瑶卿默默的垂下眼睛,向晚又欲盖弥彰的补充,“只这一次,再有下次,我让我妹妹把你打出去!”
谢瑶卿轻声一笑,悄悄转移了话题,“身体怎么样了。”
向晚眯着眼睛感受了片刻,“已经不痛了,陛下只管赶路便是,无需为我担忧。”
“千万不要因为我一个男子,误了陛下千秋的功业。”
谢瑶卿揉了揉他的发顶,温声道:“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大周千秋的功业。”
即使被血污与尘泥挡着,谢瑶卿也能心满意足的看到向晚白皙的脸上缓缓浮上来一层薄红。
谢瑶卿想起自己的布置,小声向向晚邀功,“朕让她们从京城带了一件礼物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向晚问起礼物是什么,她却卖起了关子,向晚只得好奇的猜测起来,他有些恶寒的想,不会是向曦的脑袋吧,虽然很血腥,但确实是谢瑶卿能做出来的事。
不多时宋寒衣与裴瑛处理完外面的事情进来禀告,一同进来的还有一瘸一拐的田瑜,她有些别捏的看着谢瑶卿,谢瑶卿揽着向晚,似笑非笑,静静的盯着她。
片刻后田瑜神色复杂的跪了下去,向她行礼。
“陛下。”
谢瑶卿轻轻嗯一声,示意宋寒衣扶起她,有条不紊的命令她,“往后你就代替张平笙,统领锡州政务吧,朕看你倒是个体恤百姓的,照旧按你的提议,免去一年的赋税和徭役,回复民生中有什么困难,只管去找田文静,让她给你想办法。”
田瑜为难道:“城中世家正兴兵作乱...”
谢瑶卿笑着看着她,“你若能镇压了她们,你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守,你若处置不了,那太守之位,自然另有其人。”
田瑜神色复杂的沉思了片刻,向谢瑶卿匆匆抱拳,撑着剑又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片刻后,谢瑶卿听见她的一声怒吼,“女郎们,随我进锡州城!镇压乱兵!城中世家若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向晚窝在她的怀中,小声问了一句,“锡州能安定下来了吗?”
谢瑶卿轻轻颔首,“快了,只是田文静恐怕做不了南府佥事了,她向朕举荐了向晴,恐怕要委屈你们分开一会。”
向晚有些失落的垂下头,片刻后还是打起精神笑了笑,“为朝廷做事是应当的。”
宋寒衣领着几名仪鸾卫将谢琼卿撇在陈王府中的侍君们栓成一串带了过来,请示谢瑶卿。
“陛下,这群男的怎么处理。”
那些娇花一样的男人仿佛无法接受自己被妻主抛弃的残酷真相,抱在一起哭哭啼啼,还有人死到临头,仍然摆出一出娇蛮任性的主子架子,大声斥骂着仪鸾卫。
向晚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娇蛮的男子,他忽然拽紧谢瑶卿的衣袖,轻声问。
“陛下,能为我杀个人吗?”
第49章
那个娇蛮的男子也一眼就看见了向晚,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他正被谁揽在怀中,只是妒火中烧的瞪着他,他伸手指着向晚的鼻子,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就是你刺杀殿下的?殿下竟然还留你一条贱命,好,殿下不杀你,我替殿下动手!”
谢瑶卿不想听他聒噪,轻轻瞥宋寒衣一眼,宋寒衣上前一脚踹在他膝窝上,娇蛮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张嘴要骂,宋寒衣却早已经将寒光闪烁的冰冷刀刃横在了他的颈间,他终于感到了畏惧,被两个仪鸾卫拽着双手,压着脊背,狼狈的跪在灰尘中。
谢瑶卿给向晚搬来一张宽敞舒适的椅子,扶着他坐下,为他调整好角度,好让他能居高临下,判官一样审判那个男子。
这是向晚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地上跪着的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卑微得如同一只蝼蚁。
向晚低下头,情不自禁的想,原来坐在高处是这样一种感觉,奇妙极了,尤其是当他手中掌握了决定另一人生死的权利时,尤为奇妙。
谢瑶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覆在他的耳边,将生杀予夺的权利亲手赋予他。
“你想问什么,想做什么,只管说出来,朕今日,为你做一回下属。”
向晚从连篇的浮想中回过头来,他定了定神,那个小太监凄惨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忍着恶心,仔细端详着那张美丽又恶毒的脸。
“他是怎么死的?”
那张漂亮的脸甚至迷茫了一会,露出一个愚蠢又滑稽的表情来,“谁?”
仪鸾卫们将收敛好的尸骨搬了过来,那个男子看了一眼,有些嫌恶的扭开了头,理直气壮的,“自然事乱棍打死了,这种偷窃主子东西的奴才,不打死怎么警示其他人呢?”
向晚攥紧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谢瑶卿握住他的手,安抚一样轻柔的抚摸着,让他得以平静下来,继续这一场审问。
“他不过是饿极了吃了一口你剩下的餐食,你就要打死他吗?!你每日山珍海味无数,奢靡浪费更是不计其数,锡州城内却有数不胜数的饿殍,他不得已精神为奴,为的不过是能吃一口饱饭罢了,你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谢瑶卿听完了来龙去脉,额角已经隐隐爆出了几根青筋,她侧过头低声命令宋寒衣:“去问清楚这些侍君里哪些是苛待下人,随意打死奴仆的,问清之后,不必来回朕,依律处置了便是。”
她再次看向那名娇蛮男子时,眼神已经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了。
那名男子被向晚问的十分迷惑,“草菅人命?不过打死一个奴婢而已,算什么草菅人命?我在家里,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做的,锡州城里哪家人不打杀奴婢啊?他饿了,那就自己找吃的做饭啊,偷我吃剩的作什么?城里那些人也是,饿了就去买粮食买肉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向晚被他理所应当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谢瑶卿顺着他的脊背捋了几下帮他顺气,呛声打断那名男子蠢不可言的话语,直截了当的问,“是你下令打死的他?”
男子在向晚勉强尚能色厉内荏的佯装硬气,对上满身杀气的谢瑶卿却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样,在刹那间便泄了气,心虚又畏惧的跪伏在了她的脚下。
谢瑶卿冷笑着,在心里骂了一句,欺软怕硬的东西。
谢瑶卿缓缓将腰侧的长刀抽了出来,明亮的刀刃上反射出她阴骘冰冷的眼神,地上的男子因为恐惧颤抖的缩成一团,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的狡辩,“我并没有杀他!是那些仆从动的手!我只想给他个教训,是他们打死的他!和我没有关系的!”
谢瑶卿手起刀落,这些喋喋不休的狡辩被一阵血光终止。
刀上沾了他的血,谢瑶卿皱着眉,面无表情的用衣摆擦着刀刃,轻巧的说,“朕也没有杀你,是朕的刀动的手。”
说完这些话,她又露出一副温柔又无辜的表情走回向晚身侧,微微弯下腰,视线与他平齐,邀功一样看着他,“朕做的怎么样?”
新鲜血液的味道涌进向晚鼻腔中,他看着谢瑶卿眼中的希冀,虽然有心想平淡的夸她一句,可张嘴时还是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干呕。
谢瑶卿嘴角的笑意飞快的消散了,她有些失落的看向宋寒衣,咬牙切齿的下令,“给朕把陈王府掘地三尺!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天色已然大亮,明亮的天光均匀的撒在陈王府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曾经的肮脏与罪恶,裸露在这样滚烫的阳光中,终于如同经年的积雪,被炽热的光芒照耀着,随着那些暗沉的血迹一起,缓缓的消融了。
田瑜带兵忙了一夜,在天亮时前来回报,她瘸着一条腿,吊着一只胳膊,一只眼睛也被染血的棉布包裹着,她的气息虽然虚浮,可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喜悦。
田瑜抱拳行礼,“陛下,臣幸不辱命,已于昨夜率兵镇压了城中作乱的张氏、王氏族人,李氏白氏等人溃不成军,天明前随逆贼逃向西南了。”
谢瑶卿微微颔首,一个仪鸾卫将早已备好的太守授印托了进来,谢瑶卿亲手将授印交给田瑜,诚恳的劝诫她,“今日世家之乱,你已经看在眼中了,朕希望你日后执掌锡州,不要重蹈覆辙。”
在这场乱战中,在仪鸾卫的帮助与保护下,田家不仅保全了自身,还多了一个即将执政一方的太守,田瑜看着恩威并施的谢瑶卿,激动欲哭,她感激涕零的接过授印,郑重起誓,“是,臣定将陛下今日教诲谨记心中,来日定不负陛下所托!”
谢瑶卿满意的赞赏了她几句,将几件要紧事交到了她的手中,最后又和颜悦色的宽慰她,“你有伤在身,这些事慢慢来即可,皇宫里还有几根野山参,最适合给你调补身子,朕这就让她们回一趟京师给你送过来。”
山参田瑜自然也有,可千里送山参,珍贵的是帝王对她这一番拳拳的心意。
尤其有了只知玩弄权术,任由大臣们狗咬狗的谢琼卿对比,田瑜只觉得若是尧舜在世,也不外乎是谢瑶卿这副模样了。
田瑜当即深深拜了下去,感激涕零道,“臣无大碍,愿任凭陛下差遣。”
......
谢琼卿南逃,锡州城重回谢瑶卿囊中,锡州以北的三座重镇被前后包夹,再无负隅顽抗的必要,三城的太守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机立断的临阵倒戈,改换王旗,领着饥肠辘辘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谢瑶卿冷眼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也没跟她们客气,该灭族的灭族,该杀头的杀头,空出来的位置,正好交给前次恩科选上了的寒门学生。
她们两袖清风,身无长物,身后没有庞大的世家作为支撑,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谢瑶卿的信任与器重,所以她们会为谢瑶卿献上绝对的忠诚,殚精竭虑的为她治理这片富庶的土地。
谢瑶卿体贴体弱的向晚,命回程的车马放慢了脚程,一路走走停停,给裴瑛留足了时间购置药材,配置安胎药,向晚窝在唯一的马车里,默不作声的数着谢瑶卿的马蹄声,随着谢瑶卿哼出的荒腔走板的军中小调摇摇晃晃。
谢瑶卿时不时的就策马出去,摘一束野花野草什么捆在一起,献宝一样透过窗户递给他。
向晚坚守底线,只原谅她一天,第二天后就小孩子赌气一样,再也不和她说话了,可是谢瑶卿送来的这些小东西,他总是忍不住瞧一眼,瞧一眼,谢瑶卿便要得寸进尺,强迫他收下,向晚也只好半推半就的收下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束和编的歪歪扭扭从草蚂蚱,然后红着脸,偷偷打量几眼,然后问宋寒衣要一个小木匣子,将它们分门别类,像收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收好。
谢瑶卿见向晚一件件收下了自己的小礼物,因为战事与政务而满是阴翳的内心也缓缓的明媚起来,有时她会试着挤上那间狭窄的车厢,在堆满柔软皮毛,点着安神檀香的空间里和向晚手挨着手,腿挤着腿,呼吸错着呼吸的坐在一块。
向晚这时候就会指使跟着宋寒衣进京接受新任命的向晴把胆大包天的谢瑶卿赶出去。
“送这么一点不值钱的东西,就想把我骗回去,你还是抓紧洗洗睡吧!”
向晴手足无措的站在马车门口,一边是自己至亲的兄长,一边是自己顶头的上司,她被夹在中间,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捂住极了。
谢瑶卿便笑着安抚她,“你是皇亲,在朕面前不必拘礼。”
向晴正要谢恩,向晚却隔着一道绣帘,冷声叫住她,“不许跪,谁是她的皇亲,我答应原谅她了吗?”
向晴无助的看向谢瑶卿,谢瑶卿笑了笑,撩开绣帘,对上的却是一张绯红羞赧,秀色可餐的脸,谢瑶卿好心的没有揭穿他的嘴硬,只是蹭了蹭他的鼻尖,向他许诺,“你既嫌朕送你的东西不值钱,那朕就向你保证,等回了营帐,朕就把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好不好?”
向晚正害羞时却被谢瑶卿抓了现行,听了这话只将身子一扭,低着头,闷声道:“谁稀罕!”
谢瑶卿不言语,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暂且放过了他。
诸位将士已经整顿好了军队,磨刀霍霍,只待谢瑶卿一声令下,便可剑指东南,生擒谢琼卿。
在那之前,谢瑶卿终于收到了从京城千里加急送来的礼物。
一只小巧精致的金匣子,雕刻着华丽缤纷的纹饰,镶嵌着晶莹璀璨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甚至盖过了太阳的光芒。
谢瑶卿选在军中庆功饮宴时将这件礼物亲手送给向晚。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柔婉曼妙的丝竹声里,歌舞伎们眸光潋滟,于摇曳烛火下落下曼妙的身影。
在以前,向晚便是歌伎中的一员,如今他坐在上首仅次于谢瑶卿的位置上,穿着谢瑶卿赠与一身锦衣,头戴一只流光溢彩的金凤攒珠钗,再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只觉恍如隔世。可他看着那些年轻漂亮的男孩,看见他们额角纷纷而下的汗珠,眼中便闪过几分不忍,美貌之下的绝望与凄楚,没人比他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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