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衣进宫一趟,将这个烦恼报给了谢瑶卿。
谢瑶卿也有些头疼,这些地痞流氓,穷凶恶极的少,大部分是些欺软怕硬,偷鸡摸狗的,总不能全给她们砍了把监狱腾出来。
谢瑶卿有些头疼:“总不能为她们扩建牢房吧?当真没有空牢房了?”
宋寒衣点了点头,谢瑶卿捏着鼻梁问:“朕记的...是不是还关着些男囚?”
多是些打杀妻主的男人,谢瑶卿可怜他们的经历,却不好因私枉法,便暂时关在牢中,搁置下来。
宋寒衣点了点头:“是有一些,若是将他们判决了,倒是能空出一些牢房来。”
谢瑶卿笑了笑:“倒不是要问斩他们,那天裴瑛同朕说起,她研究的差不多了,想在人身上试验一下,朕总觉得她那法子有伤天和,不想让她用寻常人试验,若是这些男囚愿意,不妨给他们一道赦令,若是能活下来,以前犯下的罪过便既往不咎,朕再给他们一笔安身立命的银子,若是没那个福气,朕也会好生安葬他们,你回去后便挨个问问那些男囚去吧。”
裴瑛做的研究宋寒衣倒是略有耳闻,听说她想将男子的肚腹剖开,剥除已经服下的结契果,然后再将肚皮缝上,这样男子便可以与另一位女子结为妻夫,为她绵延后嗣了。
听说宫中有个伤及根本的宫侍,经过她的试验,虽然身体依然残缺,但也可以吃下结契果,与心爱的女子永结同心了。
只是......
宋寒衣抖了抖肩,只觉得这法子比起仪鸾司的酷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哪些大无畏的男子愿意接受这样九死一生的试验。
出乎宋寒衣的预料,那些男囚竟无一例外的应允了,宋寒衣有些奇怪,他们这样瘦弱,这样凄惨,每日只会以泪洗面,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决绝的决定?
宋寒衣坐在书房里,西沉的阳光透窗而过,在宣纸上落下浮光碎金一般的影子。
那些男囚答应做裴瑛的试验后空出了些牢房,她正规划怎么在四四方方棺材盒大小的牢房里塞进去十几个人。
没有人想在宋寒衣烦躁的时候打扰她,无论是沉默寡言的老管家,还是脾气火爆的厨子,她们无一例外的将目光转向了柳云。
他漂亮嘴甜,温柔小意,府里没有讨厌他的人。
何况宋寒衣又是那样优待他!放在以前,宋寒衣何曾对一个男人这样和颜悦色过,不仅解决了他的生计,连他和别人生的儿子都要一并照顾!
柳云临危受命,将宋寒衣的晚饭搁在托盘上,双手捧着托盘,像随风摇曳的柳枝,婷婷袅袅的走进书房。
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为宋寒衣布好菜,宋寒衣偶尔抬头时,也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澄黄的夕阳照进来,宋寒衣甚至能看见他洁白脸颊上柔软的绒毛,柳云弯腰布菜,顺手将划至脸侧的一缕碎发撩到而后,露出一截白玉一样脖颈。
宋寒衣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若是有一个大夫,能取出你肚子里的结契果,甚至能让你再吃下另一枚结契果,只是过程十分痛苦,还九死一生,你愿意试一试吗?”
第77章 副cp大乱炖(3)终于完……
柳云被问的愣在原地,一言不发,怔忪的看着宋寒衣。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随性而发的疑问,还是蓄谋已久的暗示?
他有自知之明,并不会期待从天而降的馅饼,但这个问题还是在刹那间扰乱了他的心神,他甚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收敛起温顺可人的笑容,静静站在桌边,垂着头,藏在光影交错的缝隙中,认真的思考起来。
他听闻,在南方曾有个大夫尝试过做同样的事,却被有心人利用,有佛口蛇心的善妒正夫既哄骗心地善良的大夫,又哄骗了妻主养在私宅的外室,那外室以为进门有望,便不设防的躺在了绝命的台子上。
听说那大夫的医术是极高明的,即使剖腹取果也保全了那外室的性命,不过以后会体虚畏寒,要时时温补罢了。可惜炎炎夏日伤口难以愈合,那正室夫郎又故意拨去一些刁钻刻薄的仆役伺候,那仆役本就是正室带来的家生子,自然处处替主人出头,为难那外室,那外室孤立无援,不仅吃喝难以为继,还会被打骂泄愤,甚至肚皮上大夫用尽毕生所学缝起来的伤口也被那些手黑心狠的仆役们撕扯开,如此满刀子割肉一样拖延小半个月,等在外经商的女主人回家时见到的唯有一具白骨罢了。
那姓裴的大夫原本也是名噪一时的名医,出了这样子的事深觉愧疚,便隐居山中闭门谢客,苦读医书去了。
柳云不知道是不是那姓裴的大夫重出江湖,他只是在认真又谨慎的思考。
这样一听就险象环生的过程,那外室难道真的会被正室三言两语就哄去了吗?他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凶险,他难道看不出正室心中熊熊燃烧的妒火吗?
他一定看得出来的,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最值得小心的,就是来自主君的嫉恨与抱负。
柳云的沉默让宋寒衣有些疑惑,她看着那个纤细小巧的身形乖巧的站在桌边,瓷白的脸颊上一副忧思忡忡的表情,他咬着嘴唇,一侧脸颊鼓鼓的,宋寒衣心中忽的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不捏一捏他的脸颊呢?
那里看上去柔软又温暖,如果用指尖碰触,会让你恍惚自己是不是摸到了一块上好的绸缎。
宋寒衣忍不住伸出了手,柳云却在此刻忽的将头抬起来,坚定的看着她。
“虽然不知大人问这话的意思,但奴仔细想了想,若是真有这样的机会,即使是九死一生,奴也愿意一试的。”
话音落下,他才注意到宋寒衣近在咫尺的指尖,粗糙的皮肤带着些冷冽的气息在他的脸侧呼啸着,他有些慌乱的后退半步,瑟缩的侧了侧脸。
宋寒衣自顾自的收回手,欲盖弥彰的解释:“方才有只飞虫落到那里了。”
柳云低下头,飞快的搓了搓脸颊,宋寒衣也趁机绕过了这件事,问他:“你为什么愿意?”
柳云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扭头看向窗外,那里有无尽的蔚蓝天空,有来去自由的舒展白云,有白鹭直冲云霄,留下两道高吭的啼鸣,有万紫千红的花草,哺育着蜂群与蝶潮。
他幼时就很喜欢一动不动的观察这些鲜妍生动的小东西,看上一天也不觉得疲倦。
可这样简单朴素的快乐在他被第一任妻主买去时戛然而止了,柳云想来只觉得可笑,那样的无赖,竟也是自己的妻主,她们的结契果那样干瘪瘦小,那样苦涩难以下咽,竟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结果。
若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就算会死,他也愿意试上一试啊,难道他要被一个毫无人性的渣滓困住一生吗?
宋寒衣并不明白他此时心中的汹涌,她只是眨了眨那双疑惑的眼睛,带一点关切,直直的看着他。
柳云轻轻笑了笑,小声解释:“大人听来也许会觉得不可思议吧,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遇人不淑,更甚过死亡。”
他看向门外,静静看着那晴好的景色,轻声道:“奴被那个人买回去后,每每看着这样的夕阳,想的都是不如今夜就结束这一辈子吧。”
“后来她是死了,奴却没有解脱,谁会愿意要一个不能为自己生育的男人呢?奴带着小柔辗转漂泊,唯一接纳我们的地方就是...”
宋寒衣渐渐理解了:“不愿意被人渣困住一生...这倒是可以理解,若是有幸活下来,以后再择妻主时也可以自己用心了。”
柳云背过身,悄悄擦去眼角潮湿的泪珠,勉强笑了笑,点头应和宋寒衣:“是,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奴若有幸再嫁,一定要择一位良人...”
他的声音渐渐的弱下去,微微抬起眼睛,偷偷打量着宋寒衣,宋寒衣却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感受到他湿润的目光,敏锐的将眼睛转过来,疑惑的看着他。
宋寒衣吃了口菜,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你看我作什么...唔,这烧茄子不错,谁做的?”
柳云当即笑起来,眯着眼睛回答:“是奴做的,只是最寻常的做法,奴还害怕大人会不喜欢呢。”
宋寒衣打量了这碟烧茄子几眼,看上去却家常朴素,不应该出现在唐国公府的擦桌上上,但是色泽鲜亮,咸香扑鼻,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是宋寒衣从进宫后就一直想吃的那口家常菜。
宋寒衣一边吃一边发出感慨:“寻常的才好呢,府里这些厨子,折腾食材比我折腾犯人还过分,我折腾犯人能帮陛下判案,她们折腾食材只能叫我难以下咽。”
说罢,她看向柳云,询问道:“你若是没旁的事,就别着急走了,先在我家里当个厨子吧,厨房里那么多厨子,做的都不如你这道烧茄子让我有胃口。”
这正是柳云求之不得的机会,忙不迭的谢恩应下来,只是他心中还藏着一件事,不敢拿到宋寒衣眼前来,只好扭扭捏捏的站在她的身边,殷勤的为她夹菜,宋寒衣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忘了给你赏银,一会你去找管家拿就行。”
柳云见她兴致正高,索性将心一横,顺势跪在她面前,小声请求:“大人,奴不要赏银,奴想求大人一件事。”
宋寒衣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奴的儿子小柔,早到了该开蒙识字的年龄了,他虽是男子,奴却也想让他识得几个字,读得几本书,懂得几分道理,以后为人处世不至于失了分寸,嫁人时...自己心中也能有几分丘壑。”
宋寒衣赞同的点头:“这倒是,”
柳云见宋寒衣面色柔和,并未露出不虞的神色,甚至在夕阳的笼罩下,她脸上的那道疤都显得没有那么狰狞,于是柳云心中稍定,继续得寸进尺的要求:“所以...所以,奴想为小柔请一位老师,教授他礼仪道德,只是奴一届男子,没有相熟的塾师,心中有些犯难...”
宋寒衣直人快语的打断他:“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为小柔请位老师?”
柳云面上显出几分为难,站在原地局促不安的绞着手指,迎着宋寒衣审视的目光,勉强笑着。
宋寒衣打量他几眼,在心中暗自思忖着。
仪鸾司是有优待殉公者家眷的传统,只是这优待不过是多给些银两,日后多看顾她们几分罢了,像她如今这般,把家眷接到自己家,解决生计,还要帮小孩聘请老师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遍观仪鸾司历代指挥使,也没有哪个比她更贴心了。
宋寒衣心中有点纠结,这当然不是一个合理的请求,站在仪鸾司指挥使的角度,她给了柳云足够她安身立命的银子,将他从蛇头那里解救出来,可谓是仁至义尽,站在唐国公府主人的角度,她对柳云不可谓不待下宽和,处处体谅他的难处,再帮小柔找个老师,朝中那些嘴巴碎舌头长的言官搞不好会偷偷在奏折上说她的小话。
但是...宋寒衣静静看着柳云皎洁如月的脸庞,一双清丽的眼睛像高悬天穹的明星一样漂亮,随着纤长睫羽蝴蝶振翅一样上下眨动,那一双诱人的眼眸中会透出明亮温柔的光彩。
宋寒衣想,他的眼睛真好看...所以帮他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请个闺塾师而已,言官们说再多小话,挨骂的也不会是自己。
她渐渐听清自己心底的声音——帮他有什么不好?他会更感激你,他的眼睛中会露出更美丽的光泽,他会更加全心全意的依赖你,像一株柔软的蔓草,轻轻攀附在你的身上,除了给你枯燥乏味,冷清寂寞的生活带来几分光彩,不会有任何额外的坏处。
所以为什么不帮他呢?
而且柳云做的饭很好吃。
宋寒衣又嚼了一口烧茄子,思绪忽的一跳,继而心中大定——自己的内心并没有动摇,她只是不想失去好厨子,不想吃不到这口美味佳肴罢了。
宋寒衣挑眉,爽快的答应下来:“这有什么难的?改天我给小柔请一位就是了。”
宋寒衣答应得爽快,临到事前却开始挠头,仪鸾司是人脉广不假,但是纵然她们有阎罗殿阎王的人脉,宋寒衣也联系不到可信的闺塾师,宋寒衣接连问了几个下属,都说这种事是家中夫郎负责,她们只管出钱。
宋寒衣家中没有夫郎,也不好到下属家里去将她们的夫郎抓出来盘问,只好腆着脸进宫问有夫郎的谢瑶卿去了。
谢瑶卿本以为宋寒衣有要事呈报,没想到却听了满耳朵琐碎的家长里短,谢瑶卿无奈极了,瞪着宋寒衣问:“你进宫来就是为了同朕说这个的?”
宋寒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补充道:“还有,他做的烧茄子特别好吃。”
谢瑶卿看着她,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还是谢瑶卿败下阵来,无奈的答应了她:“算了算了,看你这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朕帮你这个就是了,哪个外放的官员家里有要留京的闺塾师,朕问到了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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