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勘跟着蹲下来,“同龄的会在一起玩。”
“也挺好的。”孟鞍看见旁边沙地有小孩写了字,杜牧的山行,一首诗写了一半,笔迹稚嫩。
左右无事,她捡起旁边长木棍,闲散地跟在后边写这首诗,结果在地上写的没比这小学生好多少,陆勘看了眼,说,“你换根短的写。”
“哪儿找根短的,”孟鞍把棍子扔在一旁,“不写了。”
陆勘捡起这根木棍,跟在后面把这首诗填完,他一边写,孟鞍一边凑过去看,“你可以啊,经常在地上练字吧?”
陆勘听得好笑,“和纸上写字有什么区别?”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手里拿着小木棍转了转,说,“小时候我爷爷家旁边有个公园,他退休后每天早上去晨练,晨练完他会拿毛笔沾水在地上写字,有时就带着我一起写。”
“你会写毛笔字?”孟鞍看着地上的字问。
正说着话,孟鞍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愣了一秒,抬头对陆勘说,“我妈。”
第57章 57离别日期
铃声在安静的操场上响得突兀。
孟鞍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接起电话,“妈。”
电话那端葛琬华应了声,说,“你爸刚问我,你爷爷生日你回不回来?”
老人家是过农历生日,孟鞍算算日子是下周末,说,“我现在在拍摄,回不去,我给爷爷打个电话。”
“随你吧,你自己和你爸说一声。”葛琬华语气淡淡地又问,“你还在西北?”
又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孟鞍还没来得及告诉母亲她回来了,说,“上个月回来了,现在在江城旁边一个县里。”
葛琬华似乎不感兴趣,没多问,“哦,中秋你回不回来?”
“中秋?”孟鞍下意识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静了会,葛琬华说:“没事你就不回来了?”她轻哼一声,“孟鞍,我还是那句话,人的青春是有限的,要花在正确的事情上。”
闷热的夜晚让孟鞍身上出了汗,颈后的发丝黏在脖子上,她捋了捋头发,回头瞧见陆勘坐在沙池边的水泥台阶上。
电话里葛琬华还在说话,“你其他的事我先不管,就说你一个年轻女孩天天往偏远地方跑,这肯定不是事业,至少不是一份好事业。”
孟鞍沉默地听着。
“你听见没?”
孟鞍嗯了声。
“今天晚了,电话里我就不说多了,就这样,我说的话你放在心里好好想想。”
一通电话打完,孟鞍在原地站了一两秒,转身回去时没注意脚下,把刚刚两人写的字踩没了,等坐下了才看见。
她把手机搁在台阶边上,陆勘看她一眼,“有事吗?”
孟鞍摇头,“我爷爷生日,问我回不回去。”
“什么时候?”
“下礼拜。”孟鞍手撑在膝盖上看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我说不回去。”
陆勘点点头,两人沉默了半分钟,他转过头说,“毛笔字我写得不怎么样。”
孟鞍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刚才没说完的话,嘴角抿出一个小弧度,“噢。”想想又微微笑了下,“我也写不好,小时候我妈送我去学过一段时间,三年级的时候吧,写不好还被骂过一次……”
她望着夜空,暗叹了口气。
陆勘侧过脸看她,“怎么了?”
孟鞍转过眼,看见他平静的眼神,没来由的,她的心松了松。
她不记得自己青春期以前,有没有过向别人倾诉心事的习惯,但到今天,她已经更习惯自己去消化和解决一切。
而现在,她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忽然有了想和他说些什么的冲动。
孟鞍看着他说:“我妈对我总是不满意。”
陆勘迟疑地问:“她刚刚说你了?”
“不算说……”孟鞍不习惯说这些,话说得很慢,“今天很客气。”
陆勘揽过她,孟鞍顺势把脑袋搁过去,靠在他肩头上默了会,说,“我和我爸妈不怎么联系,因为我们工作都很忙,我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常在家,只要在家他们就要吵架,我觉得他们生活在一起特别累,但吵了这么多年都没分开,以前我妈每次和我爸吵架,她都说是为了我才没有离婚。所以有些时候我觉得,她对我不满意也很正常。”她停了下,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只是有时候,我会不太想回家。”
陆勘第一次听她聊起父母,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了。”
孟鞍点点头,抬眼又看见他关切的眼神,笑了下,“又没什么,这样的家庭很多吧,反正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总有矛盾。”
陆勘拉过她的手,安静片刻,说,“以前我爸和我妈吵嘴,每次我都还没察觉,他们就和好了。”
孟鞍微抬起头,“那你爸和你妈挺好的。”
陆勘嗯了声,回想起很久以前,他也记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年了,那时他尚且懵懂,有一天父亲忽然把他叫进房间,翻出几张老照片,是父母年轻恋爱时在照相馆所拍,两人都穿着朴素的工装。
看完后父亲告诉他,一个人真正的爱情必然发生在心智成熟之时,因为那时才懂得包容、懂得理解,才有与人相伴一生的能力。而人一辈子能和另一个人拥有一份长久的感情,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对待感情切记不能轻易草率,在不该开始时开始,多半会伤人伤己。
那天父亲的话令他莫名其妙,当时的他也并未深想,多年以后,父亲说这些话时的模样和声音渐渐在脑海里模糊,这段话倒是记了很多年。
陆勘摩挲了下孟鞍的手背,“我希望我能做到和我爸一样。”
孟鞍抬眼去瞧他,他侧着脸没看她,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且专注,她心口一热,回握了他的手,在他虎口处随意抚摸。
四周安静,只有细微的虫鸣声,仍是闷热,他的怀抱却令人安心。
她想起之前和他恋爱,是上份工作倦怠感最强的时候,他偶尔问起,她也和他提过几次工作上的事,也只是三言两语浅浅带过。
那时她以为她对他保持着新鲜感,所以即使他话不多,就那么两三句依然能让她心情放松。
而现在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她的心情又变得像白天一样轻松。
这天晚上,两人靠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孟鞍困得快要趴在陆勘肩上睡着,两人才离开这个空旷的小操场。
。
这个周末过去,队里迎来了新一轮的课目训练。
拍摄接近尾声,孟鞍一行人白天拍摄,晚上孟鞍独自在房间对着场记表耐心地看自己的素材,归纳总结,最后检查需要补拍的镜头。
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官兵们训练量却一点都没减,之前在高原,环境也恶劣,但不如这么明晃晃的高温让人难受。
一连大半个月,孟鞍几人都跟着队里早出晚归。
一晃到八月下旬,暑气稍减,队里放了半天周末假,大伙儿约着傍晚一块打篮球。
吃过饭,小程要回招待所洗澡,蒋小泉抱着球从后面跑来,“孟导,他们冰了西瓜在后头切,叫你们过去吃。”说完,又对要走的小程抬抬下巴,“哎,你吃不吃?”
小程气昂昂地走回来,“有西瓜为什么不吃?”
几人一同往后边空地上走去。
“哪来的西瓜?”孟鞍问。
“他们从附近老乡那里买的,特别甜,买了七八个。”
孟鞍惊讶,“这么多怎么冰?服务社冰柜放得下吗?”
蒋小泉笑笑,“哪还用冰柜啊。”
孟鞍到了才知道,大家用铁桶打了井水上来,把西瓜放在铁桶里凉一个下午,当作冰西瓜了。
西瓜刚拿出来,放在小桌子上,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旁,孟鞍和纪灵也凑到外围,陆勘抬头看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大家都才吃过饭,西瓜不是稀罕物,没人去抢,一个大瓜被快速切成数块,红色瓜瓤摆了一桌。
陆勘放下水果刀,没多想,拿了一块先递出去。
孟鞍一接过来,旁边一群人就夸张地“喔”起来,和孟鞍她们最熟的蒋小泉咧嘴笑着,问纪灵,“哎呀,这没拍下来?”
大家分着西瓜,分到纪灵手上,纪灵一边咬西瓜一边笑着说,“确实没拍,导演的爱情是另外的故事。”
孟鞍有些无奈地站到一旁,陆勘拣了块西瓜,走到孟鞍旁边,问,“累不累?”
“还好。”孟鞍咬了口西瓜,“上午听见褚队让你去他办公室。”
“嗯,待会去,”陆勘说,“你等会要去拍他们打篮球?”
孟鞍点头,“去补几个镜头就可以了,拍得差不多了。”
她吃了西瓜,嘴唇被西瓜汁染得更红,陆勘不由看她一眼。
孟鞍正巧撞上他的视线,她今天在外面热了一天,头发都被汗湿了,被他这么打量了眼,就问,“我是不是晒黑了?”
陆勘和她对视两秒,说,“没有吧。”
孟鞍切了声,“你犹豫了。”
陆勘莞尔,“哪里犹豫了?”
两人正说着话,蹲在一旁吃西瓜的人喊道,“孟导,你别和陆队在那说悄悄话了,大家正说呢,下个礼拜办晚会,你出不出个节目啊?”
九月退伍季到了,这个月底就是杨和平等一批战士的最后一班岗,孟鞍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队里按惯例会在这时办一场小型的送别晚会。
“我能出什么节目啊?”孟鞍回答。
她们在这里待了半年,大家和孟鞍都熟悉了,一开始大家觉得她人太漂亮,恐怕有脾气,不好接触,后来大家偶尔会一起开开她和陆队的玩笑,这才接触多了,发现她完全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有人打趣道,“张航宇说上回他们排吉他弹唱,你还教了他。来一段吧,孟导,都要走了,必须露一手给我们陆队看看。”
孟鞍牵了下唇,没理会他们的起哄,倒是被那人提醒了离别日期,拍完杨和平的退伍,他们就彻底结束全部的拍摄,要返回上海了。
她正想着,陆勘把她手里快啃完的西瓜皮抽出来,“别吃了,想吃再去拿一块。”
第58章 58异地恋
章之恒原定要在八月下旬过来驻地一趟,把关收尾工作,同时也和驻地领导见一面聊一聊,以示尊重。
因为临时有项目要开招商会,最后没能成行,所有事宜都全权交给孟鞍。
临走前孟鞍和章之恒开了一次很长的线上会议,根据场记表快速过了一遍素材,确保所有镜头应收尽收,选取的每个人都有清晰的故事线。
当晚会议开完,也代表孟鞍几人这次的工作基本结束。余下的五六天,只需要补充一些零碎素材,跟完杨和平的退伍拍摄。
没有紧锣密鼓的拍摄,也不再跟着队里的起床号醒来,大家久违地空了下来。
孟鞍原本以为她不用赶着整理素材,熬夜写方案,晚上可以和陆勘出军营,一起在周边小村落走一走。
结果一天后褚柯就特意找到她,说他们在这里待了半年,大家都很熟悉,也希望他们能在周六的退伍兵欢送会上给大家出一个文艺节目,算是交流感情。
孟鞍想着他们在这里得到褚队不少照顾,当下也没驳他的面子,但回去和纪灵小程他们一说,三人都连连拒绝,都说自己不会唱也不会跳。
距离欢送会还有四天,事已经应下来,孟鞍只好自行准备,简单地自学了首歌。
这样她白天也要拍摄,晚上才能借了吉他练歌,如此匆匆忙忙地过到周四,陆勘出营去参加军区举办的表彰仪式。
走前孟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周六下午就能回来,还能赶上欢送会。
周六队里放假,前两天下过小雨,气温降下来些,上午孟鞍和纪灵在小操场上拍摄大家排练的画面。
快到中午,众人收了吉他,孟鞍也关了摄像机。
马上要走了,纪灵和小程带了拍立得和大家合影留念。
孟鞍拿过他们放在一边的吉他,低头拨了两下弦,周围人聊天的聊天,拍照的拍照,她坐在一旁,练了一小段晚上要弹的间奏。
正弹着,有人往她背后看了眼。
孟鞍有所感地回过头,见陆勘穿着一身蓝灰色的军礼服,胸前别着资历章,手里拿着一顶大檐帽,站在篮球架下,隔着或坐或站的人群,看着她微微笑。
孟鞍没注意扫错一个音,站起来把吉他交给旁边人保管,走过去对他笑了下,“不是说下午回来吗?”
“昨天就开完会了,今天上午没我什么事,我先回来了,褚队他们下午回。”
“哦。”孟鞍目光在他身上睃巡一遍,她之前看他们穿过一次夏常服,倒是第一次见他穿礼服,军装笔挺,显得人格外精神。
他军衬上的领花闪闪发光,正午温度最高,他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她不由好奇问,“你热不热?”
“有点。”
孟鞍朝他伸出手,“你的军功章呢?”
“放宿舍了,你要看?”
“你回宿舍了不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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