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叔叔怒不可遏,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姜悯知被打得偏过脸,白皙的侧脸上迅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您要是不解气,可以继续。”
叔叔抬手,婶婶上前拉住:“够了。”
婶婶:“知知,你刚才那番话就是在往我和你叔叔身上捅刀子。哥嫂早逝,我和你叔叔对你视如己出,把你当亲生女儿养大,实在是不愿意看见你走进火坑,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呢?”
“我什么都可以听您二位的,唯独结婚这件事,我只遵从自己的意愿。”姜悯知说完,起身上楼。
婶婶低叹一声:“要不算了,我看知知对黎晏清是上了心的。”
叔叔不悦道:“就是因为你一直惯着,才把她养成现在这样。你以为裴家的亲事是那么好攀的,要是悯安是个女孩,这婚事还轮不上姜悯知。只要和裴家的婚事成了,谁还敢说我是吃绝户的人?”
翌日。
姜悯知准备去医院看外婆,房门却打不开。
站在门外的保镖道:“大小姐,先生说,在您想清楚之前,不能离开卧室半步。”
手机放在包包里,昨晚落在楼下大厅,姜悯知忘了拿上来。
就这样,她像个被封闭的人,被关在卧室一周。
周天晚上,叔叔拿钥匙打开她的房门:“我们谈谈。”
姜悯知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
“医院存的钱已经用完了,你今天的回复决定你外婆的寿数。”叔叔一边说,一边把外婆躺在病床,插满药管的照片递到她眼前。
姜悯知看着外婆枯瘦如柴的躯体,眼眶湿红,她忍不住抽噎,胃里翻涌,她跌坐到地毯上,抱着垃圾桶吐。吐出来的只有水,这几天送上来的饭她一口没吃,饿了就喝浴室里的水。
她知道这种方式很幼稚,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以为叔叔会向她妥协,就像以前那样,可这次,显然并不奏效。
姜悯知抬头看向他:“什么回复最令您满意?”
叔叔:“和黎晏清分手,嫁进裴家。”
姜悯知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像哭,更像笑,她感觉心脏正被一把上了铁锈的钝刀来回凌迟,她问道:“你们之所以养我,就是想让我作为联姻的筹码,给姜悯安铺平道路,对吗?”
叔叔淡声道:“悯知,两全其美的事,别说得这么难听,姜家是你的娘家,我们好,你才能好。”
姜悯知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偶,眼睛无聚焦地看着某处,轻声问道:“我一定要嫁进裴家吗?”
“你外婆的命在你手里,零点前,给我答复。”叔叔把她的手机放到桌面上,离开卧室。
姜悯知恍然间想起五岁那年一个十分寻常的雨夜,一家三口出游回来,迎面而来的货车装载过多,翻车撞毁数辆轿车,她是唯一在车祸下幸存的人。
叔叔婶婶在那个雨夜将她打捞,拼凑。
却又在这个雨夜,将好不容易拼凑完整的她,摔得粉身碎骨,再也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在不值一提的亲情面前,叔叔婶婶最终选择了利益,那是姜悯知第一次直面人性的丑陋欲望。
第152章 番外:姜悯知[2]
窗外的雨落在手机屏上,钟表的秒针一圈一圈不停地转。
微信里,黎晏清的聊天框被姜悯知点进、退出、点进、退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周前,叔叔找专业人员解锁了她的手机,以她的名义,给黎晏清发消息,说外婆病重,她这段时间要照顾她,不能去见他。
黎晏清没有怀疑,每天都给她发消息,关心外婆的近况,交代她照顾外婆的同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临近零点,姜悯知最终妥协,点进叔叔的聊天框,回复:[好。]
翌日。
姜悯知去租房找黎晏清,叔叔没人派保镖跟着她,他心里很清楚,外婆是她的根,根在这儿,她永远都离不开,跑不掉。
黎晏清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取下隔热手套,快步走过去。
姜悯知手指轻颤,缓缓拉开门。
门外的声控灯亮起,黎晏清走过来,看着她,眉心微皱,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脸色好差,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外婆的身体怎么样了?”
姜悯知靠在他怀里,沉默不语。
黎晏清握上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乖乖,我做了核桃糕,要不要吃一点儿?”
姜悯知眼眶一酸,搂着他的后颈:“不吃。”
“那先睡一会儿。”黎晏清揉揉她的脑袋,把她放到床上,一边脱她的鞋子,一边说,“睡一觉起来,我给你做豚骨拉面。”
姜悯知看着他:“陪我躺会儿。”
“好。”黎晏清躺上床,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手掌轻拍她的后背,哄她睡觉。
姜悯知渐渐睡着,这几天的睡眠严重匮乏。
梦里,她一再回到五岁那年的绝望雨夜,手足无措。
后来,黎晏清撑伞出现,将湿漉的她抱进怀里。
一觉睡醒,已是傍晚,残阳落在窗面上,仿佛迟暮老人咳出的一口血。
黎晏清见她醒了,清隽的眉眼上扬:“乖乖。”
姜悯知心如刀割,梦醒了,她要亲手推开她的伞:“黎晏清,我们……分手吧。”
那天傍晚,她好像说了很多话,又好像没说几句话。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租房的,记忆的最后,黎晏清抱着她哭得很伤心,求她别离开自己,可她还是离开了。
一个月后,外婆的各项数据渐渐回归平稳,姜悯知不愿意回到姜家,和所谓的亲人共处一室,于是搬来病房陪床。
外婆得知她和黎晏清分手,要嫁进裴家的那天,心里悔恨交加,怪她当年看不出姜家二房蚕食公司的狼子野心,竟还真的以为,他们会善待哥嫂留下的遗孤。
外婆抱着她痛哭一场:“幺幺,是外婆拖累了你,我只是想多陪你几年,没想到却断送了你一生的幸福,我该怎么跟你离世的父母交代?”
姜悯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她:“外婆,裴家很好,我嫁过去会幸福的。”
外婆拔掉针头,掀起病床的被子,牵着她往外走:“我不治了,也活这么大岁数了,够了,真的够了。你还年轻,幺幺,你去找晏清,你……”
姜悯知跪在地上,抱住外婆,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绝不会让她联姻,绝不会卖女求荣。
外婆:“我可怜的幺幺。”
在外婆的老家那边,女儿出嫁需要母亲亲手绣盖头,保佑婚事顺遂美满。
确定婚期后,外婆托相熟的护士买来绣盖头的绸缎丝线,笑道:“别的新娘有的,我家幺幺也得有。”
护士帮外婆戴上黑色假发,遮住她化疗掉完的满头白发:“您老的精神越来越好了,再过不久就要出院了。”
外婆知道这是哄她的话,却也笑着承了护士的情:“是啊,就快好了,我还要看着我家幺幺儿孙满堂呢。”
姜悯知出嫁那天没能盖上外婆亲手绣的盖头。
老人家的病症反复无常,精力有限,盖头只绣了一半。
婚礼前一晚,外婆取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白玉镯,戴入她腕间:“幺幺,外婆没什么能给你的,这白玉镯是你外公当年求娶我的聘礼,如今当作你的添妆,也算我们二老的心意了。另外一只摔碎过,我就不给你了,留着当个念想。”
婚后,姜悯知和裴瑾延相敬如宾,裴家二老怜她身世凄苦,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爱。
可有了叔叔婶婶的“前车之鉴”,姜悯知不再相信除外婆以外的任何人,总是忍不住觉得,别人对她好,都是想在她身上图谋些什么。
不然像她这样的人,值得谁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少,越来越浅,她不想对任何人袒露心声,更不想把自己丑陋的疤痕鲜血淋漓地撕开,去乞求一些微不足道得怜悯与同情。
她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半年后,姜悯知怀孕了。
裴家人很高兴。
姜家夫妻得知这个消息后,从国外赶回来恭贺,自从攀上裴家,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姜悯知看着两人熟悉又陌生的脸,跑去洗手间,忍不住吐了出来。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外婆近来身体稍微好转,每天正午时分都会拿着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和诗典,坐在病房窗边的秋千上,认真给姜悯知肚子里的宝宝取名字。
起初的担忧过后,姜悯知开始期待肚子里的宝宝降生,这是属于她的宝宝,身体里有她的骨血,是这个世上,除外婆以外,和她最亲最亲的人。
她每天都会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话,还会给她(他)准备可爱的小衣服、虎头帽、毛茸茸的柔软小袜子、漂亮的婴儿床、上学背的小书包……
生活好像被再次赋予了新的意义。
第153章 番外:姜悯知[3]
姜悯知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外婆给肚子里的宝宝取好了名字。
这天,阳光很好。
外婆坐在沙发上,翻开诗典折页,笑着拿给她看:“幺幺,等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女孩就叫‘喻宁’。‘喻若众星拱明月’;‘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注1][注2]
外婆:“男孩就叫‘韫之’。‘白石鉴鉴,韫尔美璞。君子道晦,君子斯乐。’;‘知其不可而为之’。” [注3][注?]
姜悯知笑着应下。
晚上回了御华名苑,她把这两个名字告诉裴家人,众人都没意见,笑着说外婆名字取得好。
姜悯知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脸上的笑意好像变多了点,也慢慢试着去接受裴家人的好意。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裴瑾延暂停的集团的相关工作,一切交给他的弟弟打理,他在家陪她待产。
她和裴瑾延没什么共同话题,但相处得也还算融洽。
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爸爸。
但姜悯知没办法爱上他。
人的一生,出场顺序很重要,她心里已经有了放不下的人。
临近预产期的前一周,姜悯知去了医院待产,裴瑾延把她的房间安排在外婆隔壁。
这一年多以来,裴瑾延做的事,外婆都看在眼里,于是和姜悯知说:“幺幺,别回头看了,人要朝前看。”
姜悯知看着窗外,没说话。
晚上,裴瑾延和她一起,陪着外婆看抗战片。
老人家喜欢看这种,觉得有意思。
快到九点的时候,裴瑾延提醒两人该睡了。
外婆拍了拍姜悯知的手,笑道:“幺幺,外婆把这半集看完再睡,你和瑾延先回房。”
姜悯知:“这半集看完就别看了,早点休息,电视明天也能看。”
外婆答应:“好,知道了。”
翌日。
姜悯知照常醒来,洗漱后,去隔壁外婆的病房。
裴瑾延站在房间门口:“我刚才去看了,外婆还没睡醒,估计昨晚熬夜看电视了,让她再睡儿。”
“好。”姜悯知在自己房间用了早餐。
等到上午十点的时候,姜悯知看书看得无聊了,觉得外婆怎么也得醒了,于是扶着腰,从沙发上站起来。
裴瑾延上前扶着她:“我们去外面走走。”
姜悯知摇头:“我想去找外婆,快中午了,得叫她起来了。”
裴瑾延哑声道:“别去了。”
姜悯知愣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意思?”
裴瑾延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怎么说。
所有不好的想法瞬间向姜悯知袭来,她慌了神,快步跑向隔壁病房,推开门。
她看见外婆躺在之前那张病床上,白布盖住她的脸。
她缓步走过去,颤抖地伸出手,掀开白布,看着外婆了无生气的脸,她小声道:“外婆,幺幺来了,我们一起看电视,昨晚说好的。”
病房好安静,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裴瑾延把她抱进怀里,低声道:“悯知,让外婆安心走吧。”
姜悯知:“走?她要去哪里?”
裴瑾延哑口无言。
姜悯知无意识地掉眼泪,她看向外婆枯瘦腕间的白玉镯,断裂处用银线镶嵌,她取下外婆的白玉镯,戴到自己手腕上。
下一瞬,姜悯知晕了过去。
裴瑾延慌了神,抱着她去找医生。
傍晚,姜悯知醒过来,看向守在床边的裴瑾延,和裴家人,问道:“我外婆呢?”
裴瑾延红着眼睛:“悯知……”
姜悯知意识到上午的一切不是梦,眼泪夺眶而出,她哭泣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大。
裴老夫人走过来,坐到床上,一边抱着哄她,一边叫她“幺幺”。
凌晨一点,姜悯知临产破水。
五点开始持续性宫缩,她疼得像是死过一次。
中午开指途中胎位不对,下午三点送进产房。
姜悯知疼得没有一点力气,恍然间听见医生说,顺不了了,转剖腹产,保大人要紧。
她想起外婆给肚子里的宝宝取的名字:裴喻宁,裴韫之。
这是她怀了九个多月的宝宝,难道连睁开眼睛看看世界的权利都没有吗?
姜悯知突然觉得自己命中克亲,不然为什么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肚子里的宝宝都要离开她?
这次换她主动离开,她要她的宝宝平安长大。
姜悯知:“保…孩子,保我的孩子。”
说完这句,姜悯知彻底失去了意识。
活着太苦了,她不想活了。
睁开眼睛,姜悯知看着头顶的灯光,笑出声。
果然,克亲的人就是命硬。
裴老夫人:“悯知,生了个男孩,很健康。”
姜悯知愣了片刻:“孩子保住了?”
裴老爷子:“嗯,母子平安。”
裴瑾延把小韫之抱过来,坐到床边,递给姜悯知看:“悯知,辛苦了。”
姜悯知看着小韫之闭着的眼睛,小小的脸蛋,她笑着伸手,想摸一摸他。
不等碰上,姜悯知猛地收回手,把手藏进被子里。
她是个克亲的人,所有和她靠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能碰他,不能碰他。
裴瑾延不解道:“悯知,你怎么了?”
姜悯知移开视线,淡声道:“我不想母乳喂养,给他找几个育儿师带。”
裴瑾延不明白她为什么改变了孕期的想法,但他没问,只说“好”。
医生过来给姜悯知检查身体,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裴老夫人喂她喝软烂的小米南瓜粥。
出院后,姜悯知回家休养,裴瑾延安排了专业的护理人员,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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