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空气仿佛滞留了数秒,随后缓慢地开始恢复流动。
姜悯知垂眸,端起桌面上的茶盏。
裴老爷子点头:“嗯,去吧。”
裴老夫人意有所指地说:“女孩子爱俏,是要花时间多打扮的,若还没好,韫之也别催她。”
裴韫之:“是,奶奶。”
走到五楼的卧室门口,裴韫之刚准备敲门,房门从里面拉开。
裴喻宁差点儿吓一跳:“……哥哥。”
裴韫之看着她眼尾的淡淡浅红,伸手把妹妹揽进怀里:“别哭,宁宁,哥哥在。”
“?”裴喻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楼下大厅这会儿都坐着谁,察觉到裴韫之胳膊上传来的细微颤栗,她伸手轻轻拍他的肩膀,“哥哥,我没哭,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不在意了,真的。”
“可眼睛红了。”裴韫之认为她在逞强。
“什么呀,这是我化的春日清透蜜桃妆。”裴喻宁有一瞬间开始质疑自己的化妆水平,她迟疑地从裴韫之怀里出来,退回到落地镜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眼部妆容,“粉粉嫩嫩的颜色,哪里红了?”
裴韫之的眼睛落到她脸上巡视,裴喻宁毫不在意地由他打量。
“真的没事。”裴喻宁挽上他胳膊,“走啦走啦,去商家退婚可别迟到了!”
下到一楼大厅,众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姜悯知放下茶盏的手指细微地颤了下,随后恢复如常:“宁宁,好久不见。”
裴喻宁脸上的情绪很淡,根本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二婶站起来打圆场,牵着裴喻宁的手,笑着说:“我们宁宁身段好,穿这件旗袍真好看,下次再让那个苏绣师过来给你多做几件。”
裴喻宁今天穿着浅白色的山茶花旗袍,醋酸缎的面料,光泽莹莹,像一弯冰清玉洁的天上月,盘扣上坠着冰蓝翡翠蝴蝶压襟,乌黑的卷发用玉兰发簪半挽着,清雅绝尘,韵味十足。
裴老夫人应和:“老祖宗的东西,当然都是最好的。”
去檀景公馆的路上,三个年轻人坐一辆车。
裴聿宸有意调节沉闷了一个上午的压抑气氛,插科打诨:“宁宁下次再做旗袍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把卿姝也叫上,到时候给你俩做旗袍,给我和大哥做唐装。”
裴韫之握着方向盘,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裴喻宁:“哥哥,你好菜,卿姝姐姐还没答应你的求婚。”
裴聿宸在心里默念:这是亲妹妹,这是亲妹妹,这是家里唯一的妹妹,只有一个,真的只有一个。
“新时代的女性都是这样,以事业为主。”裴聿宸试图挽尊,“我理解,并且支持她,挺好的,这样挺好的。”
裴喻宁:“哥哥,这已经是你们谈的第四年了,娱乐圈的帅哥很多的,你要小心,毕竟喜新厌旧也是我们新时代女性的优良传统。”
裴聿宸肆意轻慢地笑了声,十分自恋地拖着腔调:“可哥哥我是常看常新呢。”
在后座两人你来我往的小学鸡式攻击拌嘴声中,裴韫之开车抵达檀景公馆。
商老爷子和商衡的父母等在门口,互相问好,迎着裴家人走进去。
裴老爷子之前在手机里把商老爷子骂得那叫一个狗血喷头,酣畅淋漓。
这会儿两位老人见了面,商老爷子的姿态摆得极低,裴老爷子也就不再计较,毕竟这事要真算起来,也实在怪不到老友身上。
一行人进到茶室,茶雾氤氲间,一个身穿浅灰西装的男人背对着众人,姿态优雅闲适地给桌面两侧摆放整齐的茶盏中倒茶。
裴喻宁觉得那背影十分眼熟,一个猜想瞬间出现在脑海深处。
下一刻,猜想得到证实——
商老爷子:“砚辞,来见过你裴叔叔。”
商砚辞放下手中茶壶,转身,由着父亲引见,和众人问好。
他居然是商衡的小叔?!
裴喻宁看着眼前的商砚辞,说不清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总之她的心跳很快。
商砚辞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矜雅绅士,剪裁得体的浅灰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紧,双腿笔直修长,脖颈间的墨色领带系成温莎结的样式,驳头眼处佩戴一枚精致的蝴蝶胸针,仿若点睛之笔,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最后,商老爷子介绍到她面前,对商砚辞说:“裴喻宁,裴家子孙里最小的女儿。”
然后又一脸慈爱地对裴喻宁说:“宁宁,他叫商砚辞,是爷爷的小儿子,你和商衡是一辈人,可以叫他声小叔。”
直到这时,商砚辞才把目光落回裴喻宁身上,浅笑着看她,语气很温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鹿:“裴小姐。”
此刻,裴喻宁的脑子里一团乱线缠绕,愣愣地回他:“……小叔。”
第16章 我爱她·主导权让渡
“小叔。”商砚辞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之前不是叫商先生?”
随着他话音落下,裴喻宁的心跳倏然加快。
心脏像是被商砚辞轻而易举地握进掌心,由着他随意重塑锻造。
他给了她两个选择,或者说,当下只有这两个选择,但不管她怎么称呼,商砚辞都不会吃亏。
商砚辞的目光落在她粉白的耳垂上,觉得她现在欲盖弥彰的样子有点儿可爱,看着很乖。
裴喻宁刚想换个称呼。
就听见商砚辞漫不经心地说:“叫小叔,也行。”
他把她的心脏暂时还给了她。
商老爷子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你们见过啊?”
商砚辞:“今天之前,见过几面。”
裴喻宁:“……挺巧的。”
一行人入座喝茶。
裴喻宁的正对面就坐着商砚辞。
姜悯知环视一圈,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不见商衡?”
刚才和谐的表象瞬间被撕出一道不可忽视的缺口。
商衡的母亲易婳说:“在来的路上了,稍等。”
裴喻宁起身,把紫钻首饰礼盒放到商老爷子面前:“商爷爷,好意心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要。”
“什么贵不贵重?”商老爷子推回,“这套首饰爷爷就是专程叫人给你设计的,除了你,谁还能戴?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一份寻常的礼物,宁宁收下。”
裴喻宁看向自家爷爷。
裴老爷子收到宝贝孙女的视线,看向老友,老友脸上挂着一副坚决不收回的神情。
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既然给了,宁宁便拿着,长辈心意不可辞。”
又对商老爷子说:“改天有空了,去我库里挑一幅喜欢的古画,就当是一份寻常的回礼了。”
于是两下皆宜。
半个小时过去,商衡还是没来。
商玹在外面打完电话进来:“父亲,商衡电话关机了,我这就派人去找。”
商老爷子脸色不悦:“不知礼数的东西,让他现在立刻回家!”
商砚辞放下茶盏:“父亲,已经中午了,餐厅那边都安排好了。”
商老爷子在心里叹气一声,向裴家人含笑致歉,邀去餐厅。
裴喻宁本想借这个机会和商砚辞聊聊,结果刚起身,就被裴聿宸牵走了。
出了茶室,裴喻宁拽他一下:“哥哥,你干嘛?”
裴聿宸看了眼身后,压低声音说:“你没看到商砚辞刚才看你的眼神啊?我感觉你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还是草莓味儿的。”
裴喻宁无奈:“哥哥,他看别人的眼神就是那样的,既温和又侵占,不光是对我一个人,你想多了。”
裴聿宸爱怜地看着眼前单纯的妹妹:“小公主,你想少了。男人最了解男人,他对你,肯定是居心不良。”
裴喻宁在心里嘀咕:我对他才是居心不良。
茶室里,留下两人。
商砚辞给对面添茶:“看来姜女士记起我了。”
姜悯知先前强行挺直的脊背此刻放松下来,语气倦怠乏困:“救命恩人怎么会记不起来,商先生回国多久了?”
商砚辞:“第九天。”
姜悯知:“这婚礼是参加不了了,商先生白跑一趟。”
商砚辞在她面前并不掩饰:“姜女士,我是为裴喻宁回国的。”
姜悯知喝茶的动作顿住,放下茶盏,抬头看向他:“商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砚辞:“一开始回国的确是来参加他们婚礼的,可您也看见了,商衡出轨,裴家提出退婚。我心悦裴喻宁,意图上位,做她合法的伴侣。”
姜悯知:“是从那张照片开始的吗?”
商砚辞坦然道:“那只是一个契机。”
姜悯知陷入沉思,商砚辞的人品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宁宁未必对他有意。况且商衡和他可都是商家的人,侄子换叔叔,不仅说出去不好听,这辈分也都乱套了。
最终,姜悯知还是诚然道:“商先生,我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再次联姻。”
“姜女士心里很清楚,我们这种世家大族都是强强联合,没有额外的例子。”商砚辞的声音温润有礼,却又不失主导强势,“我会和她结婚,在我爱她的基础之上。”
说完,商砚辞站起身,微微颔首,离开茶室。
餐厅入座,商砚辞还是坐在裴喻宁的正对面。
也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无意为之。
在他坐下时,裴喻宁抬眸和他对视一眼,转而移开视线。
众人边吃边聊,撇开退婚宴的本质来说,还算融洽。
裴喻宁喝完哥哥盛来的汤,再抬头时,对面的商砚辞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下一瞬,背后包包里的手机轻微振动。裴喻宁拿出手机,低头看消息——
商砚辞:[裴小姐可以来三楼的书房找我。]
裴喻宁思考解读了他的意思,大概分为以下三种:
「1.作为主人,为尽宾主之宜,裴小姐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2.作为商先生,关于这几日的接触,裴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来找我。」
「3.裴小姐来或不来,我都在书房,这条消息,纯属个人的礼貌行为,没有别的含义。」
她必须承认,商砚辞真的很会揣摩人心,并且十分善于说些点到即止,似撩非撩,似钓非钓的话。
就好像她可以随意把他说的话解读成各种各样的意思,而他,会一一按照她所理解的话意,去迎合她,包容她。
商砚辞在尊重她的同时,也在诱导她。
看起来主导权在她手里,可实际上,这只是商砚辞对主导权的一种让渡手段,她还是被动的一方。
例如此刻,她准备起身去找商砚辞,在书房和他单独聊,而不是让他下来,当着众人的面开启群聊。
裴喻宁起身离开餐厅。
姜悯知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和先前商砚辞离开的方向是一样的。直觉告诉她,女儿要去找他了。
到了三楼书房,裴喻宁抬手轻叩房门三下。
里面很安静,接着传出商砚辞的声音,他没问是谁,就两个字:“请进。”
裴喻宁走进书房,商砚辞端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手里拿着一本翻看了十几页的经济学着作。
桌面上放着一盏普洱茶、一碟分切好的巴斯克蛋糕、一杯玫瑰烤奶。
“请坐。”商砚辞合上书,抬手指向桌面上摆放在一起的巴斯克蛋糕和玫瑰烤奶,“裴小姐试试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第一句话至关重要,裴喻宁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于是坐下来,端起巴斯克蛋糕,小口吃着。
巴斯克蛋糕很好吃,但这次,裴喻宁没有给出评价,也没有夸他。
商砚辞在看她,裴喻宁知道,却不抬头回视他。
书房安静下来。
呼吸却在悄无声息地拉扯交缠。
第17章 一见钟情·和我结婚
书房里,钟表秒针转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商砚辞在安静地等待她的询问。
放下吃了半块的巴斯克蛋糕,裴喻宁端起玫瑰烤奶浅尝即止,随后拿起一张面巾纸擦拭嘴角。
裴喻宁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第一次见面,在自我介绍之前,你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商砚辞:“知道。”
知道她的名字,也就意味知道了她和商衡的关系。裴喻宁觉得自己先前的主动言行像极了滑稽表演的小丑,而商砚辞是坐在台下的冷漠看客,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哗众取宠,偶尔用吝啬的掌声鼓动她接着表演,别停下来。
裴喻宁:“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商衡的关系?”
商砚辞看着她,声音放轻,像是安抚:“因为我有私心。”
裴喻宁:“什么私心?”
商砚辞直言坦白:“我对裴小姐一见钟情,不想你知道我和商衡的关系后疏远我,对我保持客套的礼貌,于是对你隐瞒,这就是我的私心,十分抱歉。”
随着他话音落下,裴喻宁像被雨水浸润过的礼炮,瞬间火星熄灭,她哑口无言。
商砚辞对她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表现得还没有她主动。
见她不予回应,商砚辞慢条斯理地接着说:“商衡今天不会来了,他之前说过他不会同意退婚。”
“是吗?那商先生认为我该怎么做?”裴喻宁看向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是说对她一见钟情吗?既然已经知道了商衡今天不会来退婚,那商砚辞肯定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商砚辞思虑片刻,随后不疾不徐地起身,迈着笔直修长的双腿,走到裴喻宁身边坐下。
他主动靠近,暂时放下所谓的绅士礼节,将他的欲望完整剖开,捧到裴喻宁眼前。
西裤和旗袍的距离近在咫尺。
窗外,春日午后的阳光照进书房。
那双深邃漂亮的琥珀色眼眸被衬得更加剔透明亮,商砚辞的目光停在裴喻宁脸上,像是情人之间的缱绻爱抚。
“和我结婚。”低醇的声线温和撩人,像缓缓演奏的大提琴,每个音符都落在准确的指法位置。
说话的同时,他取下了左手象征不婚主义的尾戒。
商砚辞:“商衡不会轻易放弃你,作为长辈,我理应管教家中不听话的小辈,避免他给裴小姐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商衡昨晚的确说过,除了他,裴喻宁嫁给谁,他都会去抢婚。
但如果新郎是商砚辞的话,裴喻宁确信,商衡不敢,从今天商衡父母对商砚辞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们大房一家十分忌惮商砚辞,对他很是礼待。
“只有这两个原因吗?”裴喻宁不是恋爱脑,她并不相信,只是一见钟情和短短几日的相处,就能让商砚辞与大房公然撕开平静的表象,露出暗流涌动的黑色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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