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吗?”
第32章 贪心
江如鸣回到了梦境一开始。
她重新一个人站在了凉亭里,手上没了编织草手环留下来的绿色的痕迹,只有秋日傍晚的凉风吹过耳畔。
她失败了,失败得非常彻底。齐鹤完全没有被她的小招数哄好,反而感觉快要被她气哭了。
她还能回想起刚才,在上一个梦境里,齐鹤对她说得那一长段话。
他们是……因为这个才吵架的吗?因为,她跟他的好兄弟走得太近了?
江如鸣恍然大悟,为什么陈河每次提到齐鹤语气都非常奇怪,为什么她跟陈河游戏里好感度那么高,为什么她感觉跟陈河那么合拍,为什么齐鹤要在聊天记录里反反复复地问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重新打开手机,重新看了一遍自己跟齐鹤的聊天记录。在她想要在聊天框里打些什么字的时候,忽然记起上一次,她给齐鹤发消息,齐鹤却反问她“叫我什么”,然后就不理她了。
她一时愣住了,齐鹤好像不想要她直接喊他的名字,那是个错误答案。那么正确答案应该是……
“学姐?”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回头,就见到陈河跟他其他的朋友说了些什么,然后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他们,跑了过来。
“你在这儿干嘛?找……齐鹤?”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站在凉亭下仰头看着江如鸣。
江如鸣停止了打字,关掉手机看着他。他是那种最容易跟江如鸣相处得来的男生。性格太高冷的男生会让她下意识回避,长得太帅太出色会让她自己退缩。而陈河,小帅但不会太让人有距离感,性格看似不正经但实际上热情外向又好玩,能让江如鸣感觉跟他在一起很有趣但同时又不会越界。
简而言之,不会让她时时刻刻有一种“我在跟一个异性在一起玩”的感觉,反而消弭了性别的差异,让她感觉非常放松。
所以尽管只是一个梦,江如鸣也能想象得到。无论是在任何情况下,她跟陈河玩得来都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一瞬间,她忽然产生了一点怀疑。
她之前也梦到过类似的梦境,例如那次在机场里,齐鹤也是这样问她能不能跟别的男人保持距离。但是当时,她非常简单就解决了那个困境,只要拒绝那个让齐鹤不舒服的人,然后开心地跟他一起回家就好了。
但现在,她看着陈河,不由得怀疑地想:她真的,真的没有动摇过吗?
虽然她并没有真的经历那些事情。但假如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就是她自己,她重新把一切都来一遍的话,如同齐鹤刚才质问她的一样。
面对一个让她相处起来感觉很舒服的男生,她真的不会动摇吗?
在这个梦境里的“她”,在跟陈河打游戏的时候,在跟陈河聊天分享日常的时候,在教室里接到陈河的电话的时候,“她”,当时是不是……其实并不完全是坚定的呢?
陈河见她一直不说话,忍不住皱眉问道:“嘿!学姐?发什么呆啊?”
江如鸣回神,隔着栏杆和陈河对视,沉默良久。
她的沉默让陈河感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江如鸣张了张嘴,措了一下辞才道:“陈河,你……”
陈河仰头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喜欢我吗?”
江如鸣说完这句话,就整个人羞耻地红了脸,紧紧抿上了嘴唇。
她从来没有对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听起来非常自大。
陈河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完全收敛了。他骤然表现得非常紧张,眼神乱转道:“啊?什么?”
他想用玩笑就那么滑过去,“干嘛忽然这样问?你真心话大冒险输啦?”
但江如鸣没有跟着他一起笑,而是小声道:“没有,不是游戏输了。是……我想问的。”
陈河手揣在棒球服口袋里,彻底沉默了下来。
凉亭上站着一个人,凉亭下站着一个人,但是这一块却安静地像是没人存在一样,只有微凉的风吹过,带来新鲜泛凉的空气,让人感觉到心肺都干净清透。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了。
江如鸣无措地垂下眼,小声道:“……对不起。”
陈河自嘲地笑了,“你道什么歉?”
江如鸣摇摇头,“我……我可能做了不好的事情,我可能给了你一些错误的暗示,对不起。”
陈河沉默下来。良久,他才艰涩地开口道:“这是我听过的最伤人的道歉。”
江如鸣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陈河低着头,没有看江如鸣,问道:“……为什么呢?”
江如鸣没听懂,问:“什么为什么?”
陈河:“为什么要这样呢?明明是咱们俩先认识的,不是吗?我以为……我有机会,我以为我机会很大,但是你只认识齐鹤半个月就跟他在一起了,只有半个月。”
他抬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学姐,我是不是比他差很多,所以你才……不喜欢我。我知道的,喜欢他的女生总是很多,一直都是这样。我从来都没在乎过,因为我以为咱们俩是不一样的。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当时玩得特别好,我以为没有人比我们更合的来了,不是这样的吗?我想错了吗?”
江如鸣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陈河的嘴里说出来。陈河一直都是欠欠的,有点小得意爱炫耀,小尾巴一直翘着。她从没想过陈河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这不是她认识的陈河会说的话,这是她自己会说的话。
强烈的共鸣让她的心脏有一瞬间像是浸泡了醋一样酸涩难言。她短时间内说不出话,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陈河腮边肌肉动了动,表情平静地看着江如鸣,忽然问道:“你们因为这个吵架了是吗?”
江如鸣有点意外于他的敏锐,诚实地点了点头。
陈河抿了抿嘴唇,然后机械性地笑了一下,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那么一长串还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一样。
“我就知道。”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需要我帮忙吗?我去跟齐鹤好好解释一下,然后……你们应该就没事了。”
江如鸣忽然想起来,上一次梦境中,他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他有一个帮她跟齐鹤和好的建议,但最终他也没告诉自己那是个什么建议。
莫非……就这个吗?让他去跟齐鹤解释?
江如鸣想了想,问道:“那你……方便吗?”
陈河耸耸肩,“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你想我去,我就去呗。”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江如鸣的回应。
江如鸣想了想,却拒绝道:“不了,不用了。”
陈河有点意外,问道:“不用……吗?”
江如鸣摇摇头,“我会自己跟他说清楚。对不起,以后……不会给你带来困扰了。”
“困扰?”陈河忽地笑了声,然后向后退了两步,“我懂了,学姐。”
他转身,慢慢地维持着手插兜的姿势朝宿舍走去,“那……拜拜了。”
江如鸣晃了晃手,就像最开始她笑着跟他打招呼那样,“……拜拜。”
江如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门口,自己站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刚刚演完了一场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戏剧一样。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吓了她一大跳。
她困惑地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来自齐鹤的消息。
宝宝:“怎么走了?”
宝宝:“姐姐不跟他多聊一会儿吗?我看姐姐之前不是跟他聊得挺好的吗?”
江如鸣非常惊讶地抬头,想要看透旁边男生宿舍楼的一栋栋窗户。
齐鹤在看着?他都能看见?
手机又响了一下。
宝宝:“姐姐找不到我的,别找了。”
江如鸣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面前的宿舍楼。能看到她这个位置的窗户是楼侧面的一排的走廊尽头的窗户。但是那个窗户通常特别高,特别小,人站着是够不到的,必须踩点什么才能爬上去。
她很快意识到:“你不会站在凳子上吧?”
宝宝:“……”
宝宝:“是桌子,杂物间的桌子,都是灰。窗台上也都是灰,好脏。”
江如鸣盯着屏幕上的“宝宝”,想象了一下齐鹤费劲儿地站在桌子上扒在小窗台上往外看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笨蛋宝宝!”
齐鹤很快回复:“……怎么啦?姐姐喜欢我的时候喊我‘宝宝’,不喜欢我了就变成‘笨蛋’了?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是吧?姐姐真善变!”
江如鸣脸上挂着笑,打字道:“谁说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输入道:“喜欢你的,一直一直一直只喜欢你的。”
齐鹤很久很久没回复。江如鸣以为他还在生气,所以道:“没骗你,认真的。我不会跟别的男生走得近,只要你不喜欢,我就不会。我保证!”
但齐鹤还是过了很久没回复。
江如鸣好奇问道:“齐鹤?”
她忽然想起来齐鹤不喜欢她这么喊,所以改口道:“宝宝?”
良久,齐鹤才回复:“在呢姐姐。”
江如鸣:“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宝宝:“……我没有不信姐姐。我刚才只是……摔下来了。”
江如鸣愣住了,“啊?”
宝宝:“姐姐,你用语音好不好,你用语音说一遍刚才的话,我就信你。”
江如鸣觉得梦里这样的齐鹤也挺可爱的。她现在完完全全把这个当成沉浸式角色扮演来玩,毫无负担地体验和虚拟人的恋爱。她点开了语音,用自己的声音重新说了一次:“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齐鹤坐在从杂物间找到的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的桌子旁边,小腿在不小心摔下来时被木头桌子裸露的木屑划开了一个小口子。傍晚的阳光从头顶的那个小窗户里洒进来,照亮了他面前一大片洁白的地砖。
他点开语音,坐在阴影里,听着姐姐发来的保证。
“好的,姐姐。我是姐姐的乖宝宝,姐姐说什么……我都信的。”
第33章 不要急
梦境终止于齐鹤回复的最后一条语音消息。
江如鸣在床上醒来时,已经是周日早上九点钟了。
上午灿烂的阳光穿过窗子洒到窗台上,给窗帘勾勒上一道金边。宿舍楼外种了几棵有五层楼高的大树,秋天的时候纷纷扬扬的落叶有时会落在宿舍楼的窗台上,只留下窗外光秃秃的枝干。
江如鸣看了看明亮的屋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梦醒了,阳光灿烂,天气很好,生活仍然在继续。
她跳下床,换掉睡衣,收拾收拾电脑和书包,出门买了个三明治叼在嘴里,往学校办公大楼走。
她今天约了李闻疏指导论文,因此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飞快过着自己论文第一稿的内容,嘴里嚼着没什么味道的三明治。
因为她约李闻疏约的有点晚了,因此李闻疏周中的空闲时间都已经没了,她本以为自己没戏了,没想到李闻疏居然答应她在周末非工作时间帮她指导论文,让她非常惊讶。
大学教授,厉害的人有很多,但愿意把自己的时间用在学生身上的并不多。江如鸣没有想到李闻疏这么慷慨。
她在路上还在这么感慨,但到了办公室以后,她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李闻疏的办公室出乎意料地很小很乱。其实也未必是真的很小,只是由于墙边的书架、书柜,中央的办公桌上、桌下甚至地上,都乱糟糟地摆着书籍、纸张和文件,以至于显得空间非常狭窄,让江如鸣一时之间都觉得自己没有下脚的地方。
李闻疏坐在办公室桌后,一边敲电脑一边抬眸看了她一眼,但一眼就略过去了,没说话。
她立即反应过来,自我介绍道:“李教授您好,我是今天跟您约好指导论文的江如鸣,打扰了。”
听清了她的身份和来意,李闻疏才从电脑前移开目光,单手推了推眼镜,“打扰什么?不是我让你来的吗?”
江如鸣听了这话一下子愣住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李闻疏根本没在意她的反应,长腿勾过被挤到墙边的空转椅,指了指椅子,“坐。首先,一到两句话告诉我你论文的中心点;然后,在一分钟之内说明你现在的框架以及所依据的逻辑。开始。”
江如鸣刚坐下来,就听见李闻疏的话,本来就有点紧张的神经直接绷紧到了最大强度。她甚至还没喘过气儿来,就听到那两个轻飘飘的字,“开始”。
开开开……
她没有预料到李闻疏会这么干脆地直入正题,因此先是懵了一下,直到对上他微凉的视线,才回过神来,立马调整自己的状态,结结巴巴地开始讲自己的论文。
接下来,她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半小时。
上李闻疏的课其实只要听进去的话就还好,有时候也能让人感觉挺有意思的。但一对一听李闻疏指导,那感觉真是完全不一样。江如鸣自以为自己的论文写得也还行,但没想到的是,她每讲一个点就会被李闻疏质问一个点,每一个被质问的角度都是江如鸣之前没有想过的。
对法条理解对吗?你这前后是能推导出来的吗?你这一整段在说什么?你在写论文不是在写微信公众号……
一个半小时之后,江如鸣是整个人被抽干了走出办公室的。
她觉得这比答辩还累。
本来开开心心的周末,这下子全毁了。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宿舍,有气无力地爬回了床上。
中午刚吃完饭的何燕然和白琬宜结伴回来了。她们好奇地盯着江如鸣,“怎么啦?昨晚你偷偷瞒着妈妈们干嘛了?萎靡不振的。”
江如鸣趴在床上摆摆手。
“被吸干了……”
被学术吸干了。
见李闻疏一面,后劲儿特别大。第二天早上江如鸣上课的时候一看见李闻疏都觉得下意识心尖儿一颤,耳边仿佛又听到他幽幽地问:“你这个逻辑在哪里?”
江如鸣倒吸一口冷气,埋下头去。
何燕然问她:“咋了?你昨天见老师,怎么样?他严吗?”
何燕然还没开始约他,因此问江如鸣的经验。江如鸣“啧啧”摇头,“你去见了他就知道了……好家伙,直接扒你一层皮。”
何燕然瞪大了眼睛,“那么可怕?”
江如鸣点点头。
她无意间与正在讲课的李闻疏对上了视线。李闻疏细边眼镜后的目光冷淡而锐利,与江如鸣对视了半秒就移开了,继续讲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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