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笑着道:“呦,还有个反水的!妈,你瞧,你外孙子不站你这边,人听人姐的。”
小姨夫跟小姨一个好信儿爱玩笑的性子,随口问道:“哎,小子!那你想要啥样的姐夫啊?”
大家都或站或坐,一边吃瓜子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江如听。
他低头思考了一下,认真且坚定地回答道:“得是我姐喜欢的,而且必须听我姐话。”
小姨指着他跟大家道:“瞧瞧,瞧瞧,看这架势以后肯定不少跟姐夫干架。”
江如鸣的爸爸笑了,随意道:“好事儿,姐弟俩嘛,就得这样。”
妈妈江鸾白了他一眼道:“行,以后小一辈儿打架你去劝架,啊。”
爸爸:“我还劝架?我得跟咱家臭小子一起上,来个混合双打。”
江如鸣全程只是微笑着听着,搂着姥姥的胳膊不说话。
她并没有把长辈们的话当一回事儿,大家只是尽力在姥姥生日的时候热闹一点,哄她开心罢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如鸣和江如听坐在一起吃饭。江如鸣很挑食,但江如听百无禁忌,而且能吃。江如鸣尝到什么不好吃的东西就咬一口扔给江如听,然后他就像没有味觉一样一股脑全塞嘴里了。
姥姥爱看孩子辈能吃的样子,所以一直笑眯眯地盯着江如听看。
江如鸣看了姥姥一眼,忍不住怼了怼江如听,用非常小的声音问道:“你说……咱们这样的机会,还有多少?”
江如听埋在饭碗里,闻言问道:“什么机会?”
江如鸣:“就是……这样给姥姥过寿的机会呀。”
江如听闻言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一下。他们都没明说,但他们大家都知道。姥姥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刚从医院里出来。说是有什么大病吧,其实也没有,只是身体这里那里小毛病不断。去看过医生,医生只是说——
没办法,人老了,器官就是会衰竭,治不了的。
江如鸣呆呆地盯着姥姥,忽然从心底漫上巨大的悲伤。她叹了口气,小声委婉道:“……夕阳无限好啊。”
她难得冒出一句古诗来,江如听就端着碗打断了她的情绪。
“这有什么?生老病死,谁都免不了。姥姥免不了,爸妈免不了,咱们俩也免不了。”
江如鸣侧目,“……你都想到我死那天啦?”
她屈起手指弹了一下江如听的脑袋。但他脑壳很硬,根本没在意,而是继续端着碗吃饭。
“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姥姥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有一天真的不行了,也是无病无灾子孙满堂地躺在床上老死的。人活一辈子能这样结束,是好事儿,是老喜丧。这总比在ICU里插满了管子再去世要好得多。”
江如鸣叹了口气,知道他说的其实是对的。
她想了想,喃喃道:“你说……我以后也到了这天,会是怎么死的呢?”
江如听摇摇头,“等到了那天咱们俩就知道了。”
江如鸣笑着问他:“说着说着你还真期待上了?就不能盼我点好?”
江如听放下碗,认真跟她道:“我都算过了,女性平均寿命比男性多六岁。你比我大两岁,所以很有可能我比你早死四年。但是呢,你不运动还吃垃圾食品,我健身。所以我估计着能缩短一下四年的距离。这样我努力一下,说不定可以坚持到跟你一起死,那时候咱们俩就知道结局是什么样的了。”
江如鸣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你真严谨。”
正说着,妈妈江鸾在另一边忽然叫江如鸣。她放下筷子过去,发现江鸾原来正兴致勃勃地要给她介绍一个人。
她看向站在妈妈面前的人,低马尾,戴眼镜,脸上带一点皱纹,却恰到好处地让这张脸看上去精明而博学。
是……柳阿姨。江如鸣记得,小时候给她补习物理的柳阿姨,也是施启咨的妈妈。
柳阿姨本名柳铮,年轻时跟江鸾同级工作过。不过江鸾年纪大了以后懒得争抢,守着老本舒舒服服过到现在。柳铮不一样,她一辈子争强好胜,退休之前甚至都已经到了正处级别。
江鸾给江如鸣介绍道:“来,叫柳阿姨。”
江如鸣依言叫了一声。柳铮打量了她一下,笑着对江鸾道:“真是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咱们一晃也都这个年纪了。”
江鸾也跟着感叹了两句。她们俩聊得正开心,江如鸣刚打算自己溜走继续吃饭,就听柳铮忽然说了一句:“哎,我儿子回国也有几年了,也在B城工作。都是老乡,一个地方出来的,如鸣要是以后也打算留在B城,孩子们可以认识认识,相互照应一下。”
江如鸣愣了一下,脑子里一下子跳出施启咨的脸。
江鸾道:“是啊,孩子们在外打拼都不容易,能相互帮帮忙也好。”
她们继续往下聊,江如鸣这回是真的趁机溜了,回到餐桌边埋头吃饭。
江如听见她这副样子,奇怪道:“怎么了?妈喊你干嘛?”
她还没回答,一旁听见了全程的小姨就一边叉西瓜吃一边神秘笑道:“小子,大扫帚准备好,要派上用场咯。”
江如听闻言陷入了沉思。江如鸣叫了声:“……小姨。”
她摇头叹息着继续吃自己的,只剩下江如鸣一边用筷子戳饭碗一边悄悄地吐了口气。
妈妈那一辈的长辈们真是……很热情啊。
第88章 回忆
姥姥的生日办了两天,也是正巧赶在了周末放假的时间,所以亲戚朋友们来得特别齐。
江如鸣的假请到了周一。为了多陪姥姥一天,她连李闻疏的课都一并缺了。正因如此,她回学校之后还得补交假条。
周一那天,她、江如听和其他几个表弟表妹一起在姥姥家打扑克玩,玩完了就在姥姥家吃饭。晚上的时候,大家假期结束,都要准备各奔各门了。江如鸣晚上就要赶高铁离开,江如听比她晚一些,第二天早上才走。
坐在高铁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江如鸣开始掏出手机来打发这段枯燥的旅程。
打开手机之后,她先点开微信看一下新消息,只不过点按的时候一时点错了,点到了旁边的QQ。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QQ了,里面都是一些早年加的同学。一点进去就是占满屏幕的一个“QQ周年社交报告”推送。她一时间产生了一些兴趣,点进去一页一页翻。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备注名字。
徐清。
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江如鸣着实愣了一下。报告上写着,这是她这个账号“羁绊最深”的人。
也就是在说,这是她这个账号曾聊天最多的一个好友。
她的QQ号从中学以后就没再用过了,而中学的时候……她确实,只跟徐清聊天最多。
当时她关系好的朋友不多,基本上谁是她同桌她就会在那一时间段内跟谁亲近一点。而徐清这个人,在碰巧有一次换座位成为她同桌之前,其实都在江如鸣的脑子里毫无印象。
他们班在文理选科后重新组合了一下,因此班上同学有很多彼此都不认识,也就只有性格外向的人能在短时间内跟大家混熟。而江如鸣和徐清,都不属于这一类。
江如鸣那个时候是那种表面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实则心里最有犟主意的小孩,倔脾气一犯就低个头不说话,有两分小聪明但就是不努力,有的时候能让老师恨得牙痒痒。
徐清则不然。如果说江如鸣是棉花包核桃外软里硬,徐清就是棉花包棉花糖,从内到外都乖巧、听话透了。
他最开始在班级里毫无存在感,长相清秀但不是能一眼叫人印象深刻的类型,性格温柔腼腆好说话但毫无突出的特点,成绩中上游但也不很出众。总而言之,人很好的一个小男生,但是同样也不引人注意。
江如鸣第一次正确地将他的脸和他的名字对上号,是在一次值日的时候。她跟徐清分到同一小组值日。那天检查卫生的学生会不知为什么很刁难他们班,反复清扫了几次也不合格,导致值日生整个课间都没有任何时间休息,有人学了一天困得要死,气得直接扶着扫帚站着睡。
当时江如鸣也很生气,虽然没像其他人一样抱怨什么,但也站在走廊里自己跟自己直瞪眼。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看见值日组里一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生默默地清洗好抹布,一句抱怨都没有地自己再次把不合格的窗台都仔细擦了一遍,侧脸看上去认真地像是在完成什么艺术大作。
男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大家都没太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有江如鸣,她看见他跟一块陈年污垢对抗了半天,怎么擦也擦不掉,但是他好像是耐心用不完的超人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地站在那一点一点擦拭。
那一瞬间,她忽然没有感觉那么气愤烦躁了。
她也走过去,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想要跟他说“咱们一起擦吧”。但她明明没有用力,话也还没说出口,那男生回头看见了她却愣住了两秒,然后反应很大地向后躲了躲,像是被吓到了。
江如鸣也懵住了。她当时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才勉强记起来眼前这个男生的名字。
“徐清?”
她叫了一声,疑惑道:“呃……怎么了吗?”
徐清手里攥着抹布,细白的手指仍然带着水迹。他盯着江如鸣,忽然小声地说了一句无关的话:“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在当时,江如鸣并没有仔细思考他的这句话。直到后来,徐清被安排到她旁边跟她做了同桌,她才在某一天偶然想起这件事,好奇地问他当时为什么说这句话。
徐清当时正在记笔记,不同颜色的笔用作不同的作用,字迹和排版清晰好看,跟印刷的似的。
他想了想,解释道:“因为我当时以为,你对我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江如鸣那时候确实没把班级里的人认全,所以心虚地没有直面回应这句话,而是含糊道:“你当时也不太记得我的名字吧?”
她最开始也是班级里小透明一样的角色,跟谁都不太熟。
但徐清听了这个问题,忽然放下了记笔记的笔,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
“我记得你。”
江如鸣疑惑地“嗯”了一声。
徐清:“我在开学第一天就记住你的名字了。咱们俩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同一个班里,但是……你好像印象不是很深。”
江如鸣确实不太记得。分科后一打乱她就更分不清谁是谁了,所以惊奇道:“真的吗?我不记得诶。”
徐清手指捏着笔记本的纸张,“……真的。”
他是那种相处起来完全没有棱角的人,性格特别好。江如鸣当时觉得跟他相处很舒服,所以他也成为了她所有同桌中跟她关系最好的一个。
慢慢地,徐清变成了每个老师都很喜欢的小孩。因为他又乖又刻苦,作业任务永远不打折扣,笔记永远做得最认真详细,上课从不睡觉,脾气好又听话,态度也永远温温柔柔的。
连江如鸣都佩服他那股始终如一的劲儿,像是小雨里的细竹,看上去纤细柔弱,但实际上青翠挺立,坚韧不折。
她所剩不多的记忆里,几乎没见过徐清在上课时做任何其他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只有一次例外,她记得忽然有一段时间里,徐清开始在上课的时候在桌子里偷偷摸摸地做小动作。
她当时觉得很新奇,但碍于在上课所以没挑明。等到下课的时候,她趁徐清不防备忽然凑过去看他桌子里的东西。
徐清被吓了一跳,猛地一推就将手里的东西推到了桌洞深处。但即便是如此,江如鸣也看见了那东西的一个角。
那是一条围巾,手工织的围巾。柔软的毛线被仔细打理好,一环一环扣在短短的两根织针上,灵活而巧妙地被编织在一起。
江如鸣见过姥姥织毛衣,手艺很巧。眼前这条围巾的针脚,让她觉得织得不比姥姥差。
她惊讶道:“徐清!你还会织这个?”
徐清见没藏住,索性直接掏了出来,腼腆一笑道:“嗯……特意学了一下。”
他的手开始动作,细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绕过毛线,关节清瘦,看得江如鸣直眼晕。
她好奇地问:“你织这个干嘛?自己戴?”
徐清摇摇头,“不是。”
江如鸣想了想,“给你妈或者你爸的吗?”
徐清不回答她了,只是抓紧下课时间低头织围巾,目光认真柔和。这还是江如鸣第一次见他在下课时间这么专注地做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
她记得那条围巾徐清织了很久,不过后来她就没有见过了。是什么时候才发现他总是放在桌子里头的围巾不见了的呢?
江如鸣回忆了一下,记起来……好像就是在她生日之后。
她生日那天很不巧地没赶上假期。由于他们家的风俗里认为年轻小孩过生日容易折寿,所以父母并不会特别给她和弟弟过生日。每一年的生日,就只有他们俩一起约着出去玩。
那一次生日,江如鸣想尽办法跟班主任请假。好不容易拿到了假条,她就立刻跑到班里。当时徐清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见她终于来了,似乎眼睛一亮刚想说什么,江如鸣就先兴冲冲地挥舞着假条对他道:“徐清!我今天请假了,假条就在这儿,要是有老师问起我怎么不在,拜托你帮我说一下哦。”
假条一式两份。她将其中一份放在自己空荡荡的桌面上,朝徐清摆了摆手。
“拜拜!谢谢你啦徐清。”
徐清似乎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她的假条。
江如鸣打点好了一切就扭头去找门口等着的江如听。当时江如听还在上初中,小脸长得挺嫩的,偏偏最爱装酷。明明喜欢跟在江如鸣屁股后边一连串地喊“姐姐”,但只要有外人在他就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他双手插兜,低头跟江如鸣说了些什么,就跟她一起并肩走了。
那天直到晚自习之前,江如鸣才玩完回来。她身心舒畅,第一件事就是问同桌今天老师留了什么作业。
但……徐清似乎心情不太好,低着头并没有看她。
江如鸣疑惑地又问了一遍,徐清才抿了抿唇,细声细语地将今天的作业给她讲了一遍。
她没有多想,只以为刚才徐清是没听见而已。当时正是下课时间,晚自习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了。几个女生围坐在一起用最后的时间聊天放松。有人随口提了一句“XX之前打篮球的时候真帅”,大家一边吃零食一边笑着附和。
“确实!男的就该有腹肌!”
这两句交谈其实很短暂,一闪而过,那几个女生就继续聊其他的事情了。但江如鸣听到了那个名字还是下意识抬了下头。
她确实也觉得那个人有点帅,所以在听到类似评价的时候在心里认同了一下。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让徐清忽然侧过头来盯着她。
江如鸣正准备开始写作业,察觉到徐清的目光后,问他:“怎么了?”
徐清眼睛偏细长,单眼皮但是睫毛直而长,不浓密且看起来质地软软的,垂在眼角会投下一点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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