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去了,末将在皿城安了家,过去了也是要回来的。末将还有个女儿,今年才五岁,她也经不起折腾。”
“将军,我跟你讲,刘兄的女儿可是个活宝,抓周那天,旁的女娃子谁不爱绫罗绸缎,偏她不爱,您猜她抓了个什么?她抓了个小木剑,前几日我去看她,她还说要跟他爹一起打仗去,那小不点,不得了哟!”辛隆捂着嘴偷笑。
提及自己那人小鬼大的女儿,刘喜一改谦卑内敛,笑得裂开了嘴:“那是,虎父无犬女嘛,也不看她爹是谁!”
看着刘喜的模样,商温看着还明亮的天,想了想,道:“既然今日时候还早,本将军准你半日假回家看看亲人,记得在丑时之前回来。”
刘喜听了大喜过望:“多谢将军!”
“那我呢?”辛隆眼巴巴看着商温。
商温好笑道:“你又没娶亲,放什么假,好好在军营里呆着。”
刘喜偷着乐:“臭小子,现在知道成亲的好处了吧!”
辛隆耸了耸肩:“成亲还是算了,我这种把头别裤腰带的人还是别去祸害人姑娘了。行了,刘兄你麻溜回家吧,就留我这个孤家寡人在军营陪我们将军这个孤家寡人吧!”
“我们将军可不像你,惦记他的人可不少呢。”刘喜打趣道。
“好啊,你敢打趣咱们将军和小唐姑娘,信不信军法处置啊?”辛隆说着玩笑话,乐不可支,但那眼神分明也在揶揄商温。
对此,商温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过去:“不想回家了?”
刘喜:“……末将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末将先告辞了!”
刘喜立马就走。
辛隆噗嗤一声哈哈大笑:“没骨气。”
商温又看向辛隆:“我这里还有些书,辛隆这么有空那就留下来……”
“哎哟,我肚子疼,刘兄,等等我啊!”辛隆捂着肚子就追着刘喜跑。
肚子疼不去茅厕找刘喜做什么?
欲盖弥彰。
商温失笑摇头。
但是经二人一打岔,他之前那些郁气竟真的舒缓不少。
他缓缓坐下,继续望着沙盘。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刘喜这个智力过人的老将,还有辛隆那个骁勇善战的能将,这一关怎么能过不去?
“将军!”
帐外突然一声响亮,捞开帐子的是守营的将士。
“何事?”商温淡淡看去,却看见了一道出乎意料的身影。
“将军,您看谁来了!”守营的将士高兴道,他以为商温也会高兴。
却没想到商温竟愣了愣,眉心却拧得更紧了:“你怎么来了?”
话中竟全然没有惊喜可言。
长墨听见了也没有失落,反而,他心中浓浓的尽是心虚。
“主子……”
商温右手手臂微微抬起,手背扶住自己的侧脸,那倾斜的眉眼洒落点点冷意,似乎在听他解释。
长墨看出了商温叠满冷霜的眼眸,不自觉就挨了一头,他默默低下脑袋:“属下有罪。”
商温细长的眉眼挑起,那如墨的睫羽微颤,一下一下颤得人惊心动魄。
“本王离京前如何同你说的。”
长墨双膝跪地。
他违背了主子的命令。
“主子命属下接回季姑娘,保护季姑娘。”
商温眼皮淡淡掀起:“给本王一个解释,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商温的话很淡很淡,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但长墨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不是生气他不听话,而是生气他将季稻的安全抛之脑后。
长墨更不敢说他已经把季稻带来了皿城,否则,他主子就不仅仅只是生气了。
“主子,此役危险重重,属下不愿待在京城。属下死也要死在主子身边!”长墨没有为自己开脱,只是一字一字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属下愿意为主子挡剑愿意为主子冲锋陷阵,但属下就是不愿意在遥远的天边、安全的京城,守护一个不会陷入危险的女子。”
商温此时战甲未褪,那天边渐渐下沉的太阳的光辉一点一点被掩盖,显得营帐中很暗很暗。只有他身上的战甲时而反射出锋利的光芒,让人胆寒。
“长墨,是不是本王待你太宽容了。”
战场上染上的杀气在这一刻成为了刺向长墨的利剑,察觉到这股杀气,长墨浑身一颤。
“长墨,你是不是忘记了,不听话的人于本王而言,连狗都比不上。”
商温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说到底,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有几个是善类。
商温的一生没有多少温情,他愿意给予自己的下属一些,但那并不代表着,他能容忍一切。
商温的眼睛微微眯起,溢出的是冷意,盛不下的是杀气。
这一刻,连他身上散落的青丝都不敢乱飞,生怕被波及。
长墨明白的。
长墨一直都知道他主子是什么模样,一直都明白他来到这里代表着什么。
往小了说是违反命令,可往大了说,就是背叛,一点儿不夸张。
所以他没有叫来季稻,他怕自己连累她。
长墨的头低得更低了:“属下有罪,愿意以死赎罪,但是主子,大战在即,此时杀了属下没有任何好处,属下愿意为前排兵,不着甲不执刃,替主子冲锋陷阵。”
商温静静看着长墨。
“如你所……”
“哎呀,吵什么吵呢,奴家可在外面就听见了。”娇俏的女声含着笑又似带着恼怒。
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推开了厚重的营帐,暗暗的日光照下来一道窈窕的影子,光线没有那么明亮,逆着光,里头的人依稀能看出她的模样。
“将军,对不住,这位姑娘力气太大了,我没有拦住。”守营的将士歉意道。
“将军,一言既出就驷马难追了,说话做事还是小心些好,以免覆水难收哦。”
这位姑娘是在威胁他们将军吗?将士都愣住了,忍不住多看了女子一眼。
长得挺好看的啊,怎么脑子坏掉了?
没看他们将军脸都黑了吗?
他没看见,女子朝座上的男子轻快地眨了眨眼睛,这眼一眨,俏皮的模样,哪里还算威胁,更像是调情似的。
他更不知道,商温确实是黑了脸,但是黑脸之下并非生气,而是不可置信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怎么在这里?
她怎么能来这里!
商温声音沉沉:“下去!”
将士无奈摇头。
果然!
将士便伸手去抓她:“姑娘,看见了吧,我们将军要你下去。说到底这是军营,不是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谈情说爱的地方,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后天……”
“我是说你。”
商温的眼神下一刻立马扫了过来,刚好盯在那将士的手上。
将士一愣:“啊?”
“我啊?”他抬手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
商温继续看着,没有再说话,不言而喻。
将士讪讪一笑:“得勒!”
怪了,小唐姑娘都没能进来的营帐,怎么这姑娘进来了?
将士纳闷儿了。
第79章 望皿城 宿皿城
守营将士灰溜溜出去了, 营帐中剩下三人。
季稻看见长墨那惨样,递给长墨一个眼神,仿佛在说:看吧, 我就说你会被罚吧。
长墨苦笑着摇头,让季稻别管。
季稻无语地望着他:进都进来了, 不早说?
商温看着季稻和长墨的“眉来眼去”,眼更沉了。
他食指蜷缩轻轻敲了敲桌面, 以示警告:“有话直说, 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哪能呀, 要眉来眼去,也是奴家和将军,哪能和旁人眉来眼去不是。”季稻笑着往前走了两步, 拉近了与商温的距离。
“少胡说八道。”商温淡淡瞥过去,但季稻分明察觉到他眼底冷意消散不少, 季稻笑得更开心了。
看来小竹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哄的嘛。
商温望着她的笑容, 心中有些复杂:来到这里就这么开心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
商温其实心情已经缓和不少,但他仍旧故作生硬说道,他不希望季稻来这里,即便她来了, 他也不能给她好脸色,否则日后万一她净往这种危险的地方去怎么办?
季稻余光瞧了眼长墨跪得直直的长墨,又朝商温走去:“奴家是为了将军呀。”
“哦?”商温挑眉。
季稻继续走啊走啊,走到商温旁边, 去捞商温手边的小茶壶:“是呀, 奴家和将军有三日之约,奴家办完了事儿马不停蹄就来了,奴家也想将军了嘛。”
季稻为商温倒了杯茶, 讨好之意十足。
“将军不高兴?”季稻抬眸,一双眼睛立马就水汪汪起来,看得人怪心疼的。
商温看着她,却笑了:“小骗子。”
季稻:“……”
不是,她到底骗他啥了,咋每次都叫她骗子?
季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些控诉。但是好在她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她的一点点不满没有长墨的性命重要嘛。
于是季稻生生忍下去了,露出一个她自以为很甜的笑容,说道:“将军,奴家可是求了长墨好久,他才肯带奴家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奴家呢。”季稻嗔怪道。
商温不知听到哪句话,眼眸微微一颤,他指尖不自觉点在桌上:“你、你当真求了他很久?”
结成冰的男人此刻的眼神太深刻,看得季稻心尖儿一颤,这样的眼神,许真像长墨所说,他一生太苦了,让季稻竟不好意思说谎。
她下意识避开商温的眼睛,去看了长墨,这才稳住心神:“当然啦!”
季稻看向长墨的动作没有那么生硬,所以商温只是觉得她只是不忍长墨受罚,在暗示商温放过长墨,而没有看出端倪。
商温心思一动。
罢了,既然是她恳求,长墨也许也不敢不听吧。
她对自己是一片真心,而长墨也是一片忠心。
商温想着,目光早已落在了长墨身上:“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长墨猛然抬头,眼中欣喜万分:“主子!那属下可以留下来了吗?”
商温微微颔首:“嗯。”
长墨当即看向季稻,季稻朝他笑了笑。
长墨感激万分:以后他再也不说季姑娘坏话了!他要支持季姑娘一辈子!主子和季姑娘就是最!配!的!
不知道长墨想法的季稻满意一笑:哎,她果然是个善良的人,看,把长墨都感动哭了。
当然,若她知道长墨的想法,她也会被“感动”哭的。
“既然将军和长墨重归于好,长墨也能留下来帮助将军,那奴家就放心了。军营重地,奴家久待也不好,奴家准备去青城住下,一来熟悉,二来离这边也近。”季稻说道。
“青城?不是皿城?”商温疑惑道。
“青城还近?一夜都赶不到吧,季姑娘,你不如住在皿城?”长墨知道季稻来这里是应他请求,他生怕季稻真的回去了,急忙说道。
“奴家喜欢青城。”季稻笑道。
商温认真想了想:“皿城在打仗,确实不安全,可是青城太远,现在除了长墨无人能护送你过去……”
长墨立马道:“我就留在主子身边!”
“长墨一人送你我也觉得不安全。但是你留在这里,起码我在,我能保护你。”商温说道。
季稻听出了商温的挽留,她抿了抿唇。
她是真不愿意留在皿城。
季稻下意识沉默下来。
哪怕是商温也意识到不对。
她……不喜欢皿城?
商温疑惑地想着。
这种表情,不仅是不喜欢了,甚是说还有些抗拒。
她为什么这么抗拒皿城?
上次不是还说要他带她来的吗?
“现在你脚下就是皿城,你会觉得不舒服吗?”商温问道,那清明的眸子中不无关切。
若当真不喜欢,那就抽出两队人,将她送去青城,若她想,回京城也行,京城更安全。
季稻闻言一愣。
她不是个喜欢麻烦旁人的人,她也知道打仗不是小事,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拖累他的脚步。
季稻垂眸望向地。
正如商温所言,她已经来了,这里就是皿城,再回去又如何呢?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这里辗转了多少代人?这里是多少人浴血奋战的前线,她要因为自己的心结停滞不前,变得那样矫情吗?
不用多想。
“我留下。”
“那我派人将你送去皿城的客栈。”商温道。
“郎君,我想自己一个人转转。”季稻说道,季稻望着商温,眸眼中没有笑,商温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勉强了她。
她明明不喜欢这里。
她来到这里,也许只是为了见他一面?看看他是否安好?
他留下她,怕她遇见危险,可他到底有私心。
商温喉头滚动:“好。”
他不想再强迫她。
季稻朝商温笑了笑,背着伞转身离去。
可走了两步,她像是想起什么,回眸望着商温,眉眼弯起:“郎君,这一战,要赢呀。”
商温愣住。
回过神来,季稻已经走出好远。
“主子,季姑娘走了。”长墨提醒到。
他便垂头望向季稻给他添的那杯茶。
他轻轻端起。
他没有告诉季稻,这是昨夜的茶,因为他享受而珍惜着她为他做的一切,一如他今日看见她时,心的砰砰直跳。
商温一口饮下。
她说他会赢,那他就会赢。
*
季稻走到皿城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皿城城门早早下了钥。在京城,哪怕深夜,也是灯光如昼,欣欣向荣,可皿城却早早进入了寂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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