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疼,烦人!”男人脚步在原地腾挪,可能在找部位下刀,牵动了伤处。
“笃!咚!”重重两下。
霎时,茆七的脸上被溅上一些温热的液体,手一摸,一手的濡湿。她在解剖台下,上面溅下来的,除了血液,还能是什么?
这喷溅角度,这出血量,男人刚刚那两刀铡的是动脉,为了放血。即使右手受伤用的左手,他的刀法依旧快狠准,直指目的。
“呃……啊……”
头顶的解剖台突然发出呓语声,不知道有什么弹动在铁皮上,一下又一下。
茆七猛然意识到,几秒之前,解剖台上的还是一个活人,就像鸡鸭被割喉后,由于肌肉神经反应,还在不断挣扎。
这是被生剖的啊!
原来男人不是自言自语,他是在跟解剖台上还活着的人说话。
即便见过很多死人,茆七仍旧无法做到冷漠无视,她感知到痛苦的情绪。
呓语断断续续。
茆七不是个善良的人,可也不免难受,就像在参与同类被切割的过程,那喉中还有声音,像是在求救,在谴责她的庆幸。
男人嘀咕:“还没死透啊……”
经过昨晚,他有阴影,嚓嚓又是几刀。
血应该放干了,解剖台上彻底没了声响。
但是,男人开始走动。
人体不像猪肉,难掀动调整,男人要想精准切割,必须调整身位。
这可苦了茆七,现在根本没空伤春悲秋,脚步正从右侧绕过来,她忙缩紧身子,小碎步挪,为了加快速度而用手撑扶解剖台。哪想解剖台让她手滑,差点摔出去。
因为解剖台的金属面也有血,黏腻的手感,刺激的腥味,扰乱着茆七的感官。
男人解完胳膊,又去挖内脏,再是腿肉,还有……脑髓。
来来回回,茆七躲得十分狼狈。
这些刀刮骨的磨蹭声,让茆七极其难忍,就像一把钝锯,一直在她脑壳上扯。
索性就不藏了!今晚已经有了食物,应该不会再着急杀人,茆七装作摔倒,发出声响。
“谁!”
男人喝声,提刀前去,就见地上瑟缩着一个黑影,十分惊惧的样子。再看体型,是个女人。
昨晚吃了亏,男人犹豫止步,砍刀先出。
茆七抱紧脑袋,余光瞄到刀光,正思考躲不躲,刀却猛地收回。
原来是试探,今晚果然不缺食物了。
就跟昨晚一样,茆七被绳索捆绑起来,男人拎拖起她,扔到离门口最远的焚烧炉边上。然后,继续解剖。
茆七密切注意解剖台那边,男人认真工作,似乎是不认得她了。或许夜晚看不清,或许只当她是一块肉。毕竟,谁会去专门记得一块肉呢?
通关要求在解剖室,茆七需要获得一些信息,男人现在是唯一的渠道,所以她才决定冒险。
处理完,蓝桶盖上,男人打开水龙头,开始清理解剖台,擦拭飙洒的血迹。
因右手不便,这个过程,漫长,仔细。
尤其那把砍刀,男人擦拭得仔细又仔细,他走到窗户旁,对着月光瞧刀身干净没。刀身反射的光,照映在他眼睛上。
薄眼皮的三角眼,给茆七的感觉是阴险。
然后,那道刀光转移到茆七脸上。
“你想多活一天吗?”男人走近,走路的姿势偏右,右边肩膀看着往下垂,导致左肩上翘,连带着左手握的那把砍刀,也举得高高的。
是因疼痛吧,走路姿势不协调,看起来僵硬诡异。
茆七还没回,他又毫无情绪地说:“求我啊。”
茆七说:“你现在杀我,明天就不新鲜了。”
“我要新鲜干嘛?”
听着语气,也是阴险,含着嘲讽的。
“你砍那个人,像在砍猪肉。”简而言之,茆七有自知之明,自己是食物原材。
“呵呵……”男人止步在两米外的距离,他不对将死之人的隐喻感兴趣。
茆七忽然问了一个跟此时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有时看名字,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本体。成文武自命不凡,冯免灾,惜命吗?
男人顿了顿,说:“冯免灾。”
“免除灾祸吗?”
“是。”
茆七:“好名字。”
“是么?”说完,冯免灾竟就地坐下,视线高度几乎与茆七齐平。
茆七接收到一个信号,男人较之前放松了。
试问,在什么情况下人才会松懈警惕?当然是不受威胁时,茆七已经被捕,在男人眼中也是将死之人,接下来的套话要稳当得多。
刻刀早藏于手心,茆七慢割起绳索,一边隐藏着动静问道:“我有点好奇。”
冯免灾:“好奇什么?”
第34章 你不吃肉,就会被别人吃掉
悄无声息的解剖室。
茆七问:“你不喜欢这个工作吗?”
冯免灾哼声:“我在三层干得好好的, 谁要去做这种粗鄙的活?”
说到三层,茆七更有兴趣了,“一样的工作, 三层有什么不同?”
冯免灾笑起来, 那声, 又哑又尖,似熊吼似鼠叫, 毛骨悚然。
“当然不同,三层精贵,那是替vip服务。这里, 哼!血还脏手。”
茆七回想从七层到四层,有解剖室,有食堂,她从未见过厨房。砍杀切割可以摸黑, 但烹饪是细致活, 只能开灯进行。整个西北区精神病院只有三层可以开灯,烹饪应该是在三层进行的。
在这里,病患是食物链底层,然而冯免灾说三层精贵,那里很大可能未设置病房。厨师替vip服务, 那是不是意味着……
茆七问:“三层, 也吃肉吗?”
冯免灾没吭声。
冯免灾侧对窗户,整张脸掩在阴影当中,茆七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揣测不出他的想法,但她问出的时候,心中已有了判断:
成文武说起过内脏如果冻般的口感, 茆七在这里没有看见过一道关于内脏的菜,她猜测好的部位运送到三层,其余剩给病患。
茆七换个问题,“是因为他死了,你才接手这个工作吗?”
这次出现在四层的解剖室,跟以往不同,茆七直觉和病患关系不大。每一层的通关要求都与死人有关,所以她怀疑这个不同,是不是跟在解剖室工作过的已经去世的厨师有关。
“ 对,他死了,因为愚蠢的善良。”冯免灾的语气不屑,细听还有惋惜怨恨。
善良是人类珍贵的品德,然而茆七承认:“善良在这里没用。”
“没错!一个实习厨师,不想着转正拿到名牌,纠结那点善心有什么用!”冯免灾换了坐姿,由原来的叠腿坐,变为单膝撑起,左手臂搭在膝上,依旧攥住那把砍刀。
那刀,可真珵亮啊,离茆七也近。
冯免灾又低声笑起来,笑声萦萦绕绕,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他不懂,在这里,你不吃肉,就会被别人吃掉。”
他说的吃肉,是指被同化吧。茆七问:“他也想要拿到名牌吗?”
“当然!”在西北区精神病院,名牌是所有人的向往,冯免灾说,“实习期满一月能拿名牌,最后七天要进解剖室,他明明熬过了前三天,就差四天了,我都替他可惜。”
原来名牌还需要实习,冯免灾对解剖的熟悉程度,是因他也实习过,服务三层后再没接触过血腥场面,所以嫌血脏吧。
茆七:“名牌那么有用?”
冯免灾:“能自由出入,能服务vip,能获得想要的东西,你说,有用吗?”
光是自由出入这一条,对茆七的用处就极大。
冯免灾今晚真是有问必答,人之将死的人设真好用,茆七进一步试探,“有了名牌,就可以离开医院吗?”
冯免灾半晌没答。
茆七感觉到他的好脾气用完了,后背绳索已经快割尽,她便不再出声。
冯免灾蓦然起身,迳自往外走,口中低低念叨:“食材好了,得送楼下去。”
就见他走到自动门那儿,门打开,脚步登登消失,门自动合上。
真的走了吗?茆七其实看不太真,只确定人影随着门一开一关,就没了。
解剖室彻底安静。
绳索已经割断,茆七没着急起身,等了片刻,确认冯免灾应该是走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刚好,茆七起来整理整理绳索,朝自动门走去,她得去找仲翰如。
那么多尸体存放在这,不止冷库的原因,茆七总感到身周凉飕飕的阴森,她想快点见到仲翰如。
按下自动门开关,门缓缓移动。
茆七等待着,几秒的时间竟然觉得漫长。她不安地看四周,月光,金属板墙,解剖台,一个蓝桶。
门推尽时会发出轻轻的卡嵌响,终于能出去了,茆七收回视线,蓦然间瞥到金属墙上一块黑影。
那是什么?直觉如蛇行一般从四肢凉上茆七躯体。
金属墙上的黑影,就像自然界里为了捕食人类而模仿站立的黑熊,浑厚,伺机而动。
还有,本该送下楼的蓝桶还在……
自动门触到底,开始反向阖门,茆七一手抓住门沿,借力一跃,身体猛然翻进玻璃柜后的隔间。
还没站稳,身后铿锵一声,门被重重击打,发出极大的震颤,卡顿住不动了。
茆七转头,看到那把凭空出现的砍刀,以及后面露出的人影。她丝毫不怀疑,再迟一秒,那刀就会插//进自己的肉骨里了。
“还挺机灵的。”人影冷笑道。
是冯免灾,他根本没走!
冯免灾跨进隔间,茆七摸着墙壁往后退。
“你卸我一只手,现在我想好怎么对付你了。”
原来他还记得茆七。配合她的问题,制造假象离开,是还没想好怎么收拾她。
明明可以当场砍死她,却大费周章地演一场戏,这些被豢养的人,日子过得麻木重复,连杀人报仇这种事都讲究细嚼慢咽。
“你断了一只手了。”茆七不再退,而是立直身形,让自己有气势地说出这句话。
冯免灾停步,琢磨茆七的话,然后发出极尖的笑声。
“嘻嘻!我就剩左手,也能折磨死你。”
狠话谁不会放,做到,才是真。茆七凝神聚气,视线在隔间里打了转,猛然发起进攻。
冯免灾最先防备的是右侧,因为他右手几乎废了,使不上劲。他对战敌人,也会先找其弱点下手。
哪成想茆七矮身直冲他左侧去,原先已判断方向的刀尖霍而转向,慢了两秒,腰间就被划开道豁口,刺啦一声血往外冒。
“你是真想找死!”两次栽在茆七手里,冯免灾怒了,躲也不躲,身体迎上去,向着茆七位置挥刀而下。
茆七也清楚刻刀如果不用在动脉,基本无杀伤力,她断然抽手,就地一个打滚滚开。
盛怒之下,冯免灾全然忘记隔间狭窄,长臂阔刀挥不开,又是一刀铡在感应门上。呛呛震响,嗡得头脑发晕。
反正力量绝对碾压,冯免灾干脆扔掉砍刀,转身徒手去抓茆七。
茆七讨了身材娇小的巧,一个打转避开冯免灾。左一下,右一下,终于引冯免灾离开原来位置。
昏暗里,茆七眼神盯紧另一道门的开关。她一个人对付不了冯免灾,可是,她还有仲翰如啊。
当茆七站到冯免灾原来的身位时,他暗叫不好!昨晚这个女人是有同伴的!
冯免灾忙捡起砍刀,冲上前一刀抡去,力道之狠辣,企图一招解决掉茆七。
眼看刀挟着风劲至面前,茆七滑下身体,同时手猛一推门。她感受到了,门外有一股力顺着她的力。
一刀落空,冯免灾又一刀劈下。
茆七刚刚为躲开冯免灾的刀势,人已经滑到地上,现在他这一刀精准下劈。
冯免灾心中狂喜,这一刀稳了!食物就是食物,砧板上的肉而已。不料砍刀半空中生生停住,只感到手腕一紧,再听到骨节的折声,疼痛再次袭来。
“食物”的同伴进来了!二对一,形势处于下乘,冯免灾忍痛想计策。
没等他想出什么,整条手臂忽被扭转在背,砍刀也被踢走,后背受了狠狠一踹,冯免灾扑倒在地,伤上加伤,一时难以动作。
仲翰如见其匍匐难起,苟延残喘,便先去扶起茆七。
“没事吧?”仲翰如问道。
茆七说:“没事。”
说完,她余光瞥见冯免灾不知几时捡起了刀,这人都起不来身了,还想干嘛?
手腕折了而已,还能勉强用点劲,握把刀不成问题,冯免灾想,可惜啊,不能亲手报仇。他高举起砍刀,劈向玻璃柜门。
茆七看到了,刚叫出声:“他!”
仲翰如迅速一记扫堂腿过去,砍刀是踢掉了,但那两声“砰”也传出去了。
管不了冯免灾了,仲翰如伸臂将茆七拉到身后,紧盯住门的方向,一边往后退。
闻得动静,不知道会不会来巡逻者,来多少。
约莫过去两分钟,门口进入两个人,扶起冯免灾,低语询问。
冯免灾疼得说不全话,巡逻者暂时没察觉解剖室内有人。
仲翰如放心了些,还好,只有两个巡逻者。他转头跟茆七打手势:我对他们,你去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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