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叫文雪岸的年轻人猖狂地给自己取了个“天下第七”的名号,只因他手中有两件惊世的杀器,一件是昔年权力帮打造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针,一件是“千个太阳在手里”。
这也让雷损对于这类暗器早有设防。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从一个本该被再补一记杀招弄死的女人手里,发出一道几乎不逊色于十九神针的暗器!
他甚至此前没在江湖上听过此物的名号。
若非雷损功力深厚,在中招的刹那,就已强行遏制住了面上数枚冷光的深入,这些发自于金筒中的“暗箭”贯穿的,就不应该只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头颅。
那会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即便如此,他为了阻挡暗器的深入,不得不将先前调度在手上的内劲撤回,手上被穿刺造成的剧毒,便瞬间再度席卷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眼不能见物,更是让他难以再如先前一般出招精准。
好在凭借着多年间作战的本能,哪怕身陷黑暗之中,他也一把握住了先前脱手的不应宝刀。
就算今日他受的伤要比当年刺杀诸葛神侯的时候还要严重数倍,他也绝不能轻易让自己束手就擒。
那绝不是他的习惯。
刀一在手――人便狂!
猛烈的气劲将他黑中带白的头发卷起,甚至在有一刻模糊了他脸上从双眼中流下的血痕,只剩下了这惊世一刀。
而这魔刀所指,正是那暗器发出的方向。
他绝不允许,自己原本找准的围杀契机,居然会变成对他的捕猎!
师青若足尖轻点,顺着彩绸滑出。
魔刀劈开的气浪紧追在后。
若非先前自苏梦枕处要来了迷天盟中的金风细雨楼帮众,让她终于能够运气练功,她根本做不到对雷损的这出算计,也绝难躲过此刻他绝地反击的这一刀。
但反正她本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有这个自信,苏梦枕不会看不出,这个先前只是借机打压神通侯府、除掉金风细雨楼中卧底的计划,就因为她的神来一笔,竟然变成了除掉雷损最好的机会。
错过这个机会,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必须全力以赴。
所以当师青若一脚缠绕彩绸旋身翻下,以避开那刀锋所指的同时,红袖刀已如乱红急雨,凌空撞向那支不应魔刀。
“当当”数声。
苏梦枕病得越重,他的刀也就越是凄艳。
竟然让人一时之间难以分清,到底是雷损还是他,更像是燃尽了性命也要挥刀。
就是这一记红袖刀的阻拦,让师青若已置身于雷损的刀锋之外,一个旋身落在了远处。
直到此时,她方才有了空当,以衣袖缓缓地擦拭去了唇边的血痕,顺势压下先前伤势所带来的肺腑震荡。
只是她再看向雷损的目光,已满是遗憾之色。
她先前朝着雷损发出的暗器,有一个格外好听的名字,叫做孔雀翎――
正是因暗器发射之时形如孔雀开屏而得名。
它既是铁,也是火,更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暗器。
但事实上,在她那第三周目的游戏加入青龙会的时候,孔雀翎早已失传,只剩下了一张孔雀图,记载了孔雀翎的做法,却始终没人能将其完美复刻出来。
师青若近日动用迷天盟中工匠所做的,也只能算是个高级一些的仿制品而已。
若非如此,孔雀翎发射在雷损猝不及防间,本该直接带走他的性命才是。
不过,师青若也只是遗憾而已,同在此地的雷娇便是焦急了。
她从来没想过,明明只是来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为何会在眨眼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自打成为六分半堂的一方堂主到如今,她也从来没见过总堂主雷损落到这样的境地。
说是生死攸关也不为过!
她咬牙喝道:“你们还不动手?”
雷娇说的可不仅仅是紧跟着她上楼的花衣和尚,还有先一步上来的“张铁树”和“张烈心”。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因为被这出乱象给弄糊涂了,又或者是干脆看到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争斗,想要从中坐收渔翁之利,竟然一点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可到了现在,他们就算不想出手也该出手了。
集合四人之力,加上即将赶到的六分半堂和迷天盟部众,未必不能和金风细雨楼一战!
她来不及去看那两人到底是何反应。
眼见雷损在苏梦枕和陆小凤的进攻下,已显露出了左支右绌的败相,她哪里还敢再等,直接先取陆小凤的后心而去。
先前和苏梦枕的交手已让她置身于生死边缘,她根本不敢再去出手冒犯,相比之下,她也只能先挑陆小凤下手。
何况,就是在她动手的同时,她身边的花衣和尚也已将那一串铁念珠甩出了手。
念珠化作一条长鞭,拖拽着花衣和尚看似笨重的身体,紧追那红袖刀的攻势。
骤然之间,前头的数枚念珠猛地从链串上挣脱了出去,像是数枚铁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四落。
“我们也上!”
雷娇和花衣和尚大喜过望,因为他们清楚地听到,这个应答的声音正是从他们的背后传来的。
一道猛烈的劲风也自后方袭来。
想到“铁树开花”二人的威力,他们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都在顷刻间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面对前方数人的战意。
可下一刻,便有一道骨骼断折的声音,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
不是“张铁树”赖以成名的落凤爪毒功拍在了陆小凤的身上,而是――
一记狠辣阴毒的爪功径直贯穿了雷娇的后心。
她竭尽全力地想要回头还击,却已被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给震碎了心脉与脊骨,在梅超风抽出五指之际,她便彻底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雷娇瞪大了眼睛。
中招的怎么会是她?
毫无疑问,这不是……这不是张烈心的兰花指法!
当她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抬头上望的时候,更是惶恐地看到,另一头的“张铁树”在运功急追之际,竟像是凌空脱去了一层外皮,仅剩那道劲瘦灵活的身影,以比花衣和尚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所以那也当然不是张铁树!
但事到如今,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当她终于意识到,这对假冒的“张铁树”“张烈心”,不过是为了让人误解迷天盟中的局势,防止神通侯府另外派人增援,也让雷损更加孤注一掷地动手,显然已经太迟了。
六分半堂的六堂主雷娇,已经咽下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与此同时,司空摘星动如脱兔,双手急翻,以一种异常吊诡的方式,拦截住了花衣和尚的铁念珠。
然后,一把将这些珠子,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下,朝着花衣和尚狠狠地掼了出去。
“我平日里偷东西偷得多,却很少将东西还回来,你算有福了。”
花衣和尚面色大变,连连躲闪,心中也是怒骂不止。
这能算什么有福,有难还差不多。
他躲过了珠子,却没能躲过,念珠碰撞迸发的一刹火光中,其中一只灵巧的手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些障碍物,直到贴上了花衣和尚的胸膛。
“嘭”的一声。
花衣和尚噔噔后退。
这一掌命中,虽没让花衣和尚如同雷娇一般毙命当场,却也让他被震退了数步,被迫回到了那三层的平台之上。
他的对手也已在站定的下一刻便缠斗了上来。
不只是那倏尔转到了前方的司空摘星,还有另一道更不讲道理的爪功。
他的武功在六分半堂内本就排不到前列,哪里能应对得住这样的进攻。
若是平日里遇到了这样难缠的局面,他还有可能求助于六分半堂里的其他人,让他们帮点忙,现在……
现在身在此地还在喘气的,除了雷损和他之外,竟然只剩下了一个雷滚。
五堂主雷滚。
更让花衣和尚只觉一阵无助的,是雷滚此刻的表现。
他本还在和金风细雨楼的师无愧相斗,却在此时宁可半条胳膊险些被人砍下来,也裹挟着那傍身的水火双流星,朝着混战的那头冲了过去。
这近乎于孤注一掷的打法,让人根本无需怀疑他在想什么。
雷损若不能活,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反正前后都是死,还不如舍命将总堂主给救出来!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平生所为,不过是求名好.色,若是真能将总堂主救出,这汴京城里怎么都能多出一份传说。
至于花衣和尚此刻的必死之境,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那水火双流星乃是一对重锤,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便以搅弄风云之势狠狠地撞了下来,直取对雷损来说威胁最大的苏梦枕。
“走!”
这句话是对雷损说的。
雷损嘴里发苦。
走?
走哪儿去。
苏梦枕刀出如电,这把如同绯红琉璃一般看似易碎的红袖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心中余火找到了烧灼之处。
方才极短时间内的交手,非但没被雷损的求生出刀所打退,反而愈战愈勇。
和这等顶尖高手的对战,对于平日里的雷损来说,或许是个精进武功的良机,在今日却已成灭顶之灾。
他此刻不仅要忍受着双眼失明和面上毒钉的痛楚,要拼命遏制住指尖已经开始发麻的胀痛,还要对上这些难缠的对手。
他不免有短暂的一刻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平日里作孽太多,以至于落到了这样一个艰难的窘境。
可他本就没有这样的良心,又只觉自己不过是遭到小人算计而已!
他唯独后悔,苏梦枕坐镇金风细雨楼,虽有底线却从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今日以这样的方式赢过他,乃至于取了他的性命,苏梦枕也绝不会手软。
所以雷损怎会不珍惜雷滚宁可以命相搏,也要争出的一线生机。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当撤向何处。
在一片黑暗中,他根本没法判断出眼下的局势。
他好像听到了花衣和尚那边的情况。迷天盟的五六两位圣主情况与他们所料的迥然有别。
他也知道,莫北神的身份提前暴露了。正是因为这个,才让他们原本一片大好的开端都变成了落后一步的进攻。
还有,在他被暗器击中之前,是那个在各方消息里都不会武功的师夫人,给了他以致命一击。
是敌是友,是强是弱,好像在突然之间都再也没法轻易下达一个判断了。
他怎么知道,往哪边去才是真正的生路,而不是又一次的判断错误?
但雷损又很清楚,他必须尽快做出一个决断。
因为苏梦枕的红袖刀,已经劈在了雷滚的身上。
雷滚像是从齿缝里憋出来的一个字。
“走――”
大堂主狄飞惊仍在。这位运筹帷幄的智将有这个本事重新评判局势,协助雷损走出低谷。
二堂主雷动天仍在。若说六分半堂内谁的武功最高,仅次于雷损的必定是此人。就连金风细雨楼的上官中神,都死在了雷动天的五雷天心掌之下。
只要雷损能有机会离开,有这两人的相助,怎么都能重振旗鼓。
不知道是不是六分半堂确实命不该绝,也像是响应着这一个“走”字,在远处的某个方向,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越的哨声。
雷损忽然面色一凛,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疾掠而出。
就连已只剩下了半口气的雷滚,都忽然精神一振。
只因这道哨声对于他们来说实在耳熟。
发出这个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雷媚。
能在排序上仅次于狄飞惊和雷动天,足以证明雷媚的本事。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前任总堂主的女儿,雷损在接替下这个位置后必须善待于她,还是因为――
她武功的确很高,甚至练成了那无剑之剑,有着无剑神剑手的美誉。
在她手下的那支队伍,也是六分半堂中数一数二的精锐。
否则,她也不能和金风细雨楼的五大神煞之一缠斗到此时。
又倘若雷损不曾听错的话,雷媚给出的这个上扬信号,分明是她已占据了上风,有了接应雷损的余力。
与其去拼一把,看看能否将师青若劫来作人质,还不如就这样依靠他们六分半堂的力量闯出去。
他现在知道要往何处去走了!
雷损做出决定的速度也足够快,明明周身的气息已然紊乱,他依然步走风雷,在几个呼吸间,就已抵达了雷媚的身边。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也旋即托住了他的臂膀,减缓了他未能克制住的前冲趋势。
哪怕后方接连传来了花衣和尚和雷滚饮恨九泉的声音,也很难让他不在此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过他很清楚,现在还不是他该休息的时候。
死里逃生是好事,但只要他没回到六分半堂,便随时都有可能面对新的危险。
得立刻撤回总堂,重新布局。
哪怕是断尾求生,也比全军覆没要好。
他连忙朝着雷媚叮嘱:“辛苦你了,尽快――”
雷损一声闷哼,猛地中断了声音,难以置信地向身前“看”去。
雷媚笑颜如花,将另一只手上握住的木剑又往深处捅了半寸。
这一剑直插要害,又是灌注了雷媚的全身真气所发,就算是木剑,也比寻常的宝剑还要锋利得多。
狂肆的内息,几乎在一瞬间便毁掉了雷损竭力维护的平衡,让他的体内彻底乱成了一团。
若不是这样,雷损在中招的第一时间就该将雷媚给一掌拍出去,而不是任由她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臂,而后一点点,像是凌迟一般将手中的木剑缓缓抽出。
木剑拔出带起的鲜血,直接喷溅在了雷媚的脸上,却丝毫也没让她的笑容有半分削减。
就连她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甜蜜可人:“辛苦我,您可真敢说呀?辛苦我什么?辛苦我这十多年间,都需要小心假装,不知道我父亲是被你给坑害死的?还是辛苦我从六分半堂的继承人变成你的情.妇,仍要对你低头俯首,唯命是从!”
这天下间哪来这么多的好事。
她手中出剑也不带锐风的木剑,已再一次插进了雷损的胸膛。
“你向来待我不薄,不过是看我生了张漂亮的脸,也有一副温顺的脾性罢了。可你既然夺走了我的一切,便早该知道,终有一日,我是要将这些东西全部夺回来的!”
“可你――”雷损又重重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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