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这话一出,全场顿时哗然。
若是方应看此言不虚的话,这白愁飞简直就是个背信弃义、杀人如麻的禽.兽。那么先前桑小娥的突然袭击,就根本不能算是过错,反而只能算是激于义愤,前来报仇。
师青若眸光顿时一厉,“敢问方小侯爷,这些话说出来,可有凭证?若我未曾记错的话,这不是方小侯爷第一次上我迷天盟来,若是此言不虚,为防逃犯走脱,大可趁早说来。我师青若自入迷天盟来,上下统筹,划定规矩,莫不尽心,若是帮中出此败类,必然不会姑息,却为何要堕我迷天盟的脸面,打砸上门!”
“今日诸位挑衅之举,若不能拿出可靠的凭证来,便是与我迷天盟为敌,纵然是神通侯府与天羽剑派,也要讲这个规矩!”
师青若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她本就容色盛极,今日还身着一袭赤红色的裙裳,愈发像是一团明艳灼人的烈火。
台下的迷天盟帮众中,也顿时响起了一阵叫好之声。
“夫人所说不错!”
“方小侯爷若要问罪,让人拿出证据来。”
“……”方应看横眉立目:“白愁飞灭门长空帮,正为了消弭证据,但他的武功就是最好的证据,他身边的梁何曾经协助他完成长空血案,同样是个人证。”
白愁飞早已在关七和师青若接手局面的时候缓过了一口气来,现在面对方应看的这句质问,他也并未表露出任何的一点慌乱。
反而是在众人全数朝着他看来的时候,突然叹了口气:“方小侯爷,武功这东西多少都有相似之处。在我迷天盟中暂住的黄姑娘出自东海桃花岛,所用的弹指神通,还与我的惊神指也有相似呢。至于你所说的梁何到底是何人,我也并不知晓。若是方小侯爷真觉得此人与长空帮血案有关,为何不让他出来对峙呢?”
白愁飞心中冷笑。
自打他向文雪岸确认了方应看在查探他底细后,梁何在他这里就被宣判了死刑。
不错,他确实和梁何,还有文雪岸,都是湖北惨案的共犯,对于拥有同样秘密的人,他也更愿意“交付信任”。他在之前也想好了,若是他能在迷天盟中得势,他便会成立一支只属于自己的队伍,到时候就让梁何来负责统领。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自己的安全不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倘若秘密外泄,那自然要斩草除根。
方应看为了怕打草惊蛇,没敢直接将梁何带走,就是他做的最失败的一件事,因为白愁飞早已仗着迷天盟中鱼龙混杂的好处,将梁何给杀人毁尸了。
这样一来,方应看无论如何,都没法再找到这个人质。
而白愁飞虽没想到方应看的发难会来得这样快,他的还击也不慢:“这两条质疑根本站不住脚,不过是方小侯爷因为被我察觉了自己在京郊干的龌龊买卖,还被圣主夫人救出了你那奇珍异兽园中的受难女子,便硬要往我们头上栽赃罢了!”
方应看提剑怒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小侯爷何必动怒,”白愁飞不疾不徐,“你做过的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为了将人安插进知政殿,也好往后为你遮掩,便让人栽赃陷害,导致李皇芳惨死,李文华被贬为奴。自此京中官僚为你遮掩,在京郊放贷,难道不是事实吗?”
“若非罗兄正好途经,将那乔姓一家救了下来,只怕你方小侯爷又要害死一家老小。”
方应看面色一变:“什么罗兄?”
他这一问,让桑小娥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若是方应看根本不曾做过这些事情,她先问的,根本不应该是什么罗兄,而是那李文华李皇芳,还有什么乔姓一家到底是谁。
但还不等桑小娥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已听到了人群中一个声音响应:“他说的罗兄,是我。”
方应看循声去看,顿觉眼前一黑。
只见那人群之中有个并不起眼的青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闭眼假寐的时候,因他身量矮小,看起来毫不出众。
可当他睁开眼睛的刹那,一种惊人的剑意顿时升腾在了他的周遭,也让方应看的脑子里顿时蹦出了一个名字。
七绝神剑。
他是七绝神剑之中的小师弟罗睡觉!
这样的人在江湖上本就能算作一流高手里的佼佼者,又和京城中的任何一方势力没有牵扯,作为证人,要远比方应看只提了个名字的“梁何”可靠得多。
但方应看却曾经从米有桥的口中得知过,傅宗书这两年间对七绝神剑多有拉拢,想要让这七人入府为他效力,恐怕已经得手了。
罗睡觉会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路见不平,只有可能出自傅宗书的命令。
方应看无暇去想,这到底是傅宗书看不惯他表面和乐奉承实则暗地里聚拢高手,还是他不希望看到六分半堂倒台之后,汴京城里又多一路未知的势力,连忙高声回道:“此事与我无关,勿要扯开话茬,我们现在要说的,分明是白愁飞。”
他向前一步,“到底是不是公报私仇,敢请你将那三指弹天用出一看便知。”
白愁飞冷笑了一声,回得干脆:“方小侯爷真当此地是你神通侯府的地盘不成!”
有关七在前做了最有利的挡箭牌,又有师青若在此据理力争,还有文雪岸支使前来的罗睡觉做反咬方应看的人证,白愁飞说不出的有底气。
他也并未看错,桑小娥先前还在喊打喊杀,现在却已隐约透露出了几分犹豫与怀疑。
只有方歌吟与关七交战正酣,却不是因为方歌吟非要为妻子的受伤讨还一口气,而是因为关七这武痴终于遇到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战意高昂地牵绊住了方歌吟的手脚。
他不觉更助长了威风:“方小侯爷若觉我在胡言乱语,不如与我对簿公堂。”
什么对簿公堂,有方歌吟在这里,若是方应看折腾出的那些事情全被捅出来,先要解决的绝不会是他的事情。
可他先等到的,不是方应看的答复,而是一声闷雷一般的冷哼:“那也得先看清楚,你是什么人再说。”
白愁飞抬眸,顿时瞳眸一震。
今日的天色本就算不得太好,稀薄的日光被云层遮住了大半。
那头的方歌吟和关七的交手,又添一份飞沙走石。
而现在……一道烈风忽然迎面而来。
白愁飞当即要退,可来人远比他想象的速度还要更快。
他甚至只能隐约看到一双亮蓝色的眼睛,就已见一道棍风扫落了下来。
如果说桑小娥先前的剑招,只是咄咄逼人,那么现在这一棍,便是遍身凶相。
白愁飞从来没见过这样吊诡莫名的棍子。
它不止比寻常的棍子要长,一端还比另一端要细长得多,于是当挥动起来的时候,那尖细的一端便发出了一种令人胆寒的锐响,带着狮啸龙吟奔涌而来。
更为惊人的是,白愁飞接连数指,都像是打进了一片迷雾当中,只有来势不减的棍风,带着夺命的架势。
糟了!
龙盘蛇舞的笼罩之下,濒临死亡境地的威胁,让白愁飞几乎是本能地朝天发出了一指破煞,试图阻止这兜头罩下的一棍。
一道剑气也在同时凌空斜穿而来,正对上了米有桥的这记朝天一棍。
一棍朝天!
白愁飞死死咬紧了牙关,眼看着那道由罗睡觉发出的剑气,同样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没了声息,哪还顾得上形象,数指接连迸发出寒芒,自己则已借势急退,就地一滚摔了下去,也正避开了那砸在看台之上的棍风。
这求生拼死爆发出的剑气,何止是让白愁飞本还没有彻底痊愈的伤势,再度席卷而来,更是让他在这仓促出手间,完全来不及去思考,他到底用出的是那长空神指,还是经由过自己改动的惊神指。
嘶鸣的棍风还让他的耳鼻被震出了鲜血。
不,还有其他的血。
看台被棍风砸碎,带起的木片纷纷从他的脸颊擦过,带起了一道道血痕。
白愁飞却来不及去将其抹去。
在这生死大劫面前,他哪来的时间去留心此事。
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在这本就危难的紧要关头,他听到了一声惊呼,“是他!”
是他。
桑小娥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发起交手的方向,原本还被分散到义子身上的注意力,都已在一瞬间被拉拽了回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作为大内高手的米有桥,会突然在此时主持公道,突然对着白愁飞动了手。
但她知道,米有桥的朝天一棍,确实对得起淮阴张侯对这个弟子的全力栽培,根本不容任何一点伪装遁形。
白愁飞没能藏住,就这样露出了马脚。
他方才扬天去应对米苍穹那一棍的指法,根本不是什么自创的武功,就是长空神指,也只有可能是长空神指!
那么他也理所当然地就是长空帮灭门惨案的真凶。
无边的怒火再次席卷上了心头,眼见白愁飞已然露出了左支右绌的窘迫,桑小娥又哪里顾得上自己的伤势,直接朝着他杀奔了过去。
足以支持桑小娥做出此举的,是当米有桥到来的同时,神通侯府和方歌吟的部从,都已晚到一步地杀入了迷天盟的驻地当中。
“七哥!”师青若站稳在地,拂开了先前苏梦枕将她接下台来的那只手,面色忧虑,甚至又想往那风口浪尖走去几步。
若非本在台下的苏梦枕又将她拉住,迷天盟众人只怕都要看见,圣主夫人要凭借着自己并不算高明的武功,试图去往那中间闯上一闯。
“你疯了,先前米有桥那一棍,打的可不仅仅是白愁飞。”
“可是……”师青若皱紧了眉头。
关七显然不能理解,桑小娥的那一句“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理解,又横空杀出了一个陌生的家伙,要对他迷天盟中的人动手。
而他身为迷天盟圣主,又怎能容忍这样的挑战!
自旁人看来,就是在桑小娥的那句“是他”出口的下一刻,关七已然颠倒了功法,以脚代手,逼退了方歌吟,直逼米有桥的后心。
而方歌吟方巨侠本已不想跟关七这般缠斗,却在听到了桑小娥那句笃定的判断后,立刻直追而来。
那本应是米有桥和桑小娥联手杀向白愁飞,关七和方歌吟继续切磋的场合。
可师青若分明看到,就在关七掉头的刹那,还有两个人也变更了进攻的方向。
出自七绝神剑的罗睡觉以腿代剑,攻向了关七。
――文雪岸跟他说过,若是不能将方应看的罪行宣判到底,那就为相爷除掉另外的一个心腹大患,也就是迷天盟中那个最不能听凭指挥的关七。
米有桥棍风横扫,掉头反扑的速度同样惊人!
――他本不喜欢将自己暴露于人前,这才和方应看达成了联手的协定。可若是方应看出了事,他所有的努力便要全部付诸东流。
所以他不得不出手。
而相比于立刻斩杀了那个口无遮拦的白愁飞,还不如在这个最好的时机,将关七给解决了。
没有了关七的迷天盟,和没有了爪牙的老虎,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他既已动手,那就要……就要让利益最大化!
方应看也是这样想的。
米有桥动手之际,他就已在心中暗暗叫了声好,现在一见义父也已确认了事实,对白愁飞动了杀机,必须将关七拿下,他也再不犹豫,当即拔剑而上,既像枪法又像剑法的血色随之而动。
目标――正是被群起而攻之的关七。
除了桑小娥目标明确地朝着白愁飞杀去,其他的人都是冲着关七去的!
偏偏迷天盟中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发起对关七的支援。
方歌吟和方应看的人闯入盟中,颜鹤发必须尽快组织好帮中的人手,以便将这些人给驱逐出去。作为迷天盟中德高望重的大圣主,他也必须将在场观礼的江湖人士给疏散出去。
朱小腰倒是想要前来支援,可她刚有动作,便已被方歌吟的其中一名入门弟子给拦了下来。
三四两名圣主不在京中,剩下的便只有白愁飞和王小石。
可当师青若转头朝着人群中搜索,寻找王小石下落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和诸葛神侯站在一处。那只搭在王小石肩头的大手能以惊艳一枪名冠京师,现在也能力重千钧,压得王小石只能站在原地,不得寸进。
“……看来神侯府不想搅和进这件事情里。”
“所以就连自己的师侄也被他压着不能往前。”
“也对,王小石现在还不能算是迷天盟的圣主,就算今日袖手旁观,有神侯府在背后,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但他这不出手,麻烦的便是关七。
白愁飞此刻再不敢有所保留,面对桑小娥一下比一下杀意惊人的剑招,只能全力应战。
桑小娥早已弃剑用指,便成了两方的指法博弈。
但凡是对武功稍有了解的人都能察觉到,这两方的指法之间,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就意味着……
方应看对白愁飞的控诉不无道理。
正是这个猜测,让在场的众人里,就算有这个能耐闯入交战中心的,也都不敢随意动手。
关七却要以一人之力,面对四名高手的围攻,其中还有方歌吟和米有桥这样的绝顶高手。
师青若面容紧绷。
收服的金风细雨楼人马,让她体内拥有了内息,也能勉强看清楚那风暴中心的交手。
只见米有桥那怪异的长棍,在甩动之中像是还骤然增加了一段长度,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卷上了关七的身体。
关七怒目圆瞪,一身震喝,那长棍便仿佛触了电一般,从灵活的状态中静止了下来。
然而也就是在同时,一道远比那长棍还要恐怖的棍风,自米有桥抬起的那根手指凌空斩落。
就仿佛那手指才是真正的――朝天一棍!
在这一棍兜头罩下的瞬间,方歌吟的身形飘忽,有若将飞未翔,手上的金红剑用出的,却分明是一记硬招。
都说弹剑作歌,现在的一声清越剑鸣中,却是金红剑弯若长弓,被他反手拨出,奏响了一支要人性命的悲歌。
天羽二十四奇剑,弯弓射日!
罗睡觉和方应看的剑混在这如日当空的两招之下,显得格外不起眼,但放在江湖之上,又何尝不是数一数二的妙招。
谁都知道,重压之下的任何一片飞雪,也都有可能会变成压断枝条的负重。
“苏楼主!”师青若匆匆开口,一把抓住了苏梦枕的手腕。
众目睽睽之下,苏梦枕极力压制着自己的面色,方才没让自己被那种再度袭来的熟悉感所裹挟,又要记得今日的种种虽有超乎预期的东西,却还能接着按照师青若的安排往下走。
“白愁飞的事情,稍后我自会让人调查个分明,必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倘若他真是杀害长空帮众人的元凶,我也必定将他移交官府。诸葛神侯在此,不容姑息罪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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