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向来爱惜自己颜色的方应看来说,这绝对是一场不小的打击。
但按照方应看话中所说,他并未因此而记仇,反而为了消弭误会,选择接下了迷天盟的邀请函,这一点做得很好。
方歌吟追问道:“这和你说的长空帮血案又有何关系。”
方应看面沉如水,“我本没觉得这当中会有什么牵连,哪知道在迷天盟那头的擂台比斗中,蜀中唐门的唐零忽然杀了出来,让竞争圣主位置的其中一人被迫用出了全力,其中用出的指法,正是从长空神指中化用而来的!”
桑小娥几乎是在这话出口的下一刻,便握住了方应看的臂膀,厉声问道:“你确定自己不曾看错?”
可还没等方应看作答,桑小娥眼中骤然浮起的明光,又忽然暗沉了下去,“不……武功相似做不得数的。早年间大理流传的一门指法名为六脉神剑,和长空神指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又没有真正修炼过这门武功,不能轻易下个定论。”
桑小娥越说越是无力,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方歌吟在后揽住了她的身体,这才没让她脱力倒下。
可一行清泪,已又一次从她的面颊流淌了下来。
“义母!”方应看关切的面容,跳入了桑小娥模糊的视线里,他辩解道:“我若只是有所猜测,觉得武功相似,怎敢就上报到您面前。我回府之后,仍觉得此人的招式多有不妥,急忙让人去探查了他的底细,也免得冤枉好人。这一查,还真查探出了点东西。”
“这白愁飞今年二十八岁,但在五年前,他的名字叫白明,曾经在北地连杀十多名敌军战将,手下统领了过万的兵马。哪知道,此人贪功好进,误入了敌军陷阱,在一夜之间折损了数千精兵,成为了兵部通缉的要犯!”
“什么?”方歌吟大惊。
“只是短短五年的时间,白愁飞的容貌可以改,身形也可以改,但是总有一些特征无法被彻底抹除。我专程找了兵部的人来认,这才确认了这一点。若不是因为当时他的上峰同样有决断失误,还有其他更大的过错,现在已然伏诛,对他的通缉已经撤了下去,现在他已身在牢里了。”
方应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于是我顺着这条线索盘查了下去,发现他改换姓名,更换身份,重出江湖,竟然不是第一次做的事情。在这之前,他竟已用过白幽梦,白游今,白金龙,白高唐这几个名字,而且每一次出现,武功都会比上一次更高。”
“那他……”
“他确实去过长空帮,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名字不叫白愁飞,而是白一呈!”方应看说到这里,眉眼已更添了一份厉色,“这个名字,在梅帮主写给义母的信中,应该提到过。”
“是……我听过。”桑小娥喃喃出声。
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有些耳熟。她隐约记得,是梅醒非在两年前给她的信中提到的,说是在帮中发现了个可造之材。
但长空帮位居湖北龙头,每日入帮的可造之材都不在少数,哪里会缺这一个两个的。后来的信中没了这人的名字,她也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却突然被方应看翻了出来。
像是知道桑小娥和方歌吟可能会提出什么样的质疑,方应看的语气又急又快,“您还记得吗,您给我留的护卫中,有人是出自长空帮的,我为了怕自己错怪了人,让他们偷偷去暗中认人。可惜他们早在三四年前就到了我的身边,根本不可能见过两年前才加入长空帮的人。”
“我本以为线索到此就已经断了,哪知道,或许是梅帮主在天有灵,非要让杀害他的真凶浮出水面,在迷天盟中探查的人意外发现,在迷天盟中有一个和白愁飞走得很近的人,是在他从山西办事回来后,引荐进去的。而这个人,名叫梁何,曾经是长空帮的人!”
方应看一字一顿,“他也确实不在长空帮的遗骸之中。”
他没在里面,根本不是因为他的尸体已被毒物影响,看不出本来面目,或者是被推入了江中,被鱼虾啃食而找不见了,根本就是因为,他和白愁飞乃是同谋,也是白愁飞的帮手。
桑小娥的唇.瓣颤抖,有一阵的耳中轰鸣,让她压根说不出话来。
直觉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忍耐,像是方应看一般将事情一点点调查清楚,若是不能直接去调查白愁飞,那就先去调查梁何,总之无论如何,有了切入口,便比先前的抓瞎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可一想到,当年对她照顾有加的梅叔叔死得这般凄惨,对她来说就像是家一样的长空帮一夕覆灭,而那个凶手却已将自己连带着长空神指一起改头换面,她便一点也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勃然怒火。
不,不只是怒火,也是仇恨的烈焰!
她一把推开了方歌吟,“我去迷天盟走一趟,何必那么麻烦,到底是不是长空神指,一试便知!”
桑小娥的功力本就不低,如今激怒之下,话未说完,人已闪身而出,方歌吟还没来得及阻拦,她便已云雀腾身,消失在了视线中。
“义母――”方应看面色遽变。“你不能去。”
他焦急地朝着方歌吟说道:“义母走得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那白愁飞是从湖北来的京城,迷天盟那位圣主夫人也是,更蹊跷的是,您和义母都知道那温小白和关七的关系,结果她如今不知所踪,根本没有被关七迎回去,反而是关七……不知道是不是为妖女所惑,先天破体无形剑气中,也带了长空神指的影子。”
方应看言之凿凿,哪怕是熟悉他的人也看不出他此刻正在扯谎。
本就对他信任有加的方歌吟也不例外。
更不必说,他先前奔波劳累,现在又关心爱妻的情况,更是心神大乱,哪来的余力去分辨真假。
一听方应看这般说辞,他哪里还敢犹豫,当即拔腿追了出去。
方应看和一旁候立的小太监交换了个眼神,也跟了上去,“义父,我与你同去!”
……
此时的迷天盟中,正是人声鼎沸的好时候。
白愁飞的伤势,经由各方名医的会诊,加上他自己的内功强劲,早已好了九成。
为防夜长梦多,在师青若问询确认后,他已决定将当日没能给出定论的擂台赛,放到今日再行比过。
至多再走个流程,他便能真正坐上迷天盟圣主的位置。
然而就在他刚要走上擂台去的时候,远处一声清叱,伴随着两道如同银燕振翅的剑光,自人群上空飞纵,直朝着他的头顶斩落了下来。
白愁飞霍然抬眸,正见桑小娥的两把短剑迎面而来!
第25章 025
谁也没料到有人会在今日再度动手。
明明先前唐零折腾出来的风波还没过去,压根不该有人做出这样的举动,再度试探迷天盟中的高手是何水平,偏偏就是有人这么做了!
桑小娥的背景,注定了她能轻而易举地在这样的场合下踏足迷天盟中,而当那两道剑光劈落的瞬间,迷天盟中的绝大部分帮众,根本没这个本事拦截下来。
能够应招的,只有白愁飞自己而已!
白愁飞眉心一颤,仓促后退。
先前方巨侠和夫人桑小娥返京之时,他正与王小石接了师青若的命令在外公干,根本没见过桑小娥的样貌,但他先前就在心中有鬼,现在隐约听到人群中喊出的“桑夫人”三字,自然在第一时间便已猜出了她的身份。
他意识到,这剑招,他就算能接,也接不得。
“桑夫人这是何意!”
白愁飞身如白鹤,侧身避剑,弹指数道剑气只为防守不为进攻,却因桑小娥剑走奇绝,被一剑削断了半边衣袖,脸上顿时浮出了三分愠怒。
叮当作响的剑招中,只听白愁飞一声怒喝:“阁下出自三正四奇门下,背后又有天羽剑派撑腰,却也不当欺我迷天盟无人!”
“那又如何?”桑小娥振声应道。
她怎会不知道,她今日直接打上门来,何止是以长辈的身份欺负晚辈,也是直接发起了对迷天盟的挑衅,但她自小被家中长辈娇惯长大,出了江湖又遇上了方歌吟这个少年天才,随他四处闯荡、打压邪门,本就是快意恩仇不管不顾的脾性。
长空帮血案多时未破,其中又有亲人长辈身死,其仇非报不可。
现在既自方应看处听到了这个最有嫌疑之人的消息,怎能有半步退让。
如今耳闻白愁飞的这句质问,她双剑未停,反而以愈加凶悍的架势劈落了下来,竟是天羽二十四奇剑之中的起手“指天一剑”。
下一刻,这剑招又已化作一道旭日金红,直取白愁飞的咽喉而来。
白愁飞心中急骂,腾身起跃之际五指连点,气劲有若雨雾缠.绵,试图遏制住桑小娥的剑招。
但这烈日长空毫无受阻地穿刺而出,唰唰两剑,尽是贴着白愁飞的面颊擦过。
但凡白愁飞避开的速度慢上了一点,这两剑必定洞穿他的头颅。
全是杀招。
白愁飞若再要藏拙,唯有死路一条!
他目光迅疾在场中逡巡了一圈,并未见到王小石的踪迹,顿时更觉口中泛苦。
是了,王小石先前就说,他师承天衣居士许笑一,那么从自在门的传承上来说,他和四大名捕乃是半个同门,诸葛神侯是他的师叔。
如今王小石要在汴京城中站稳脚跟,他想邀请师叔前来观礼。
这虽不代表着神侯府要在此间划定立场,但对于王小石来说,显然有着不小的意义。
他接人去了,又怎会在此地。
若是王小石还在的话,还能为白愁飞帮忙拦上一拦。
现在……
他唯一占优的一点也不过是,他已猜到了桑小娥为何前来,那么大可以将自己化用自长空神指得来的招式藏得再严密一些。
他不出全力,还能说是对“长辈”的尊重。
白愁飞心念急转,难免有刹那的分神,只觉桑小娥蓄势而来的冷冽剑光直逼眼前,惊得人喉核一阵战栗。
他咬牙飞身,凌空一指,正是惊神指中的“惊蛰”。
骤然拔高的气劲激射而下,对上的却不是持剑的桑小娥,而是一把脱手掷出的短剑。
金铁交击之声中,那只本该握剑的手已五指蓄力,长空神指窜向了白愁飞的命门!
桑小娥平日用剑,长空神指却毫不含糊。
这数十年间的造诣更非等闲。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白愁飞铤而走险,飞身而上,其中一道指劲蓦然贯穿了他的肩膀,飞溅起了一道血色,可他的“大寒”指风也已直点桑小娥面门而来。
但是,他敢舍命一拼,以图破局,桑小娥满心愤慨,又如何会避让。
骤然爆发出的剑气,甚至难以区分开到底是从那把剩下的短剑上发出,还是自她指尖发出,已尽数交织成了一道如电的厉芒。
白愁飞瞳孔一缩。
他半空拧身,以极其高明的身法斜飞五尺。
若是趁势再起,或能有机会扣住桑小娥一只发功的手。
但那道厉芒赫然急转而来,根本避无可避。
他必须……
“噗――”
一口鲜血猛地溅上了他的面颊。
桑小娥运劲中断,与反噬无异,更是被那凌空挥出的一掌拍出了数丈,突出了一口鲜血。
一道凶悍非常的掌劲出现得无声无息,正卡在白愁飞准备运功反扑之际,抢先一步击中了桑小娥。
发出这道掌劲的身体,更是突然挡在了白愁飞和桑小娥之间。
“七爷。”白愁飞惊呼出声。
他完全没有料到,关七向来对事对人漠不关心,仿佛只有师青若能和他正常交流,竟会挡在他的面前。
“照看好夫人。”关七冷声开口,人已疾跃数步,一把握住了桑小娥丢出的那把短剑。
这把切金断玉的好剑,落在了关七的手中,发出了一声轻鸣,便已被操纵着朝那另外一把相同的宝剑砍去。
桑小娥仓促收剑回防,却在凌空之中难以稳定住招架的身形。
碰撞的剑意横扫,顿时又让她倒飞而出。
桑小娥眼眸圆睁,几乎不敢置信地看到,在她手中的那柄短剑,像是蒙上了一层秋霜,而后一寸寸断裂了开来。
然而关七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还未消余力,正撞上了她的心口。
当方歌吟和方应看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桑小娥有若断线的风筝,就这么自空中栽倒了下来。
“住手!”方歌吟勃然大怒。
他手中的金红剑立时出鞘,直指关七而去。
原本只浮现一寸的剑芒,在剑势奔涌之间,倏尔化作了整片惊涛骇浪,横亘在了关七和桑小娥中间。
关七的面色动也不动,似乎被这惊天剑气激起的,只有他鬓边两缕泛白的头发。
他也径直以先前未能用出全力的剑招,正对上了方歌吟的这一记“天惊石破”!
奔流的剑气顿时将靠近场边的江湖人士惊得连连后退。
只有一道身影纵身向前。
“义母。”方应看一把接住了桑小娥坠.落下来的身形,连连倒退了数步,方才站定在地上。
只见桑小娥又吐出了一口血来,却总算伤势不重,仍能挣脱方应看的帮扶,自己站起身来。
她的目光担忧地看向了方歌吟的所在,见他手中的金红剑威势不减当年,和关七正战成了平手,顿时先松了一口气。
可再一看,又觉自己心中怒意上涌。
只因那本要露出破绽来的白愁飞,竟是仰仗着关七阻拦在前,已经退了回去,还是退到了迷天盟那位圣主夫人的身边。
桑小娥尚未得到个结果,怎能容忍看到这样的一幕。
在她看来,白愁飞这根本不是应承了关七的话,要去保护圣主夫人,而是仰仗着如今身在迷天盟中,给自己选择了一个最是安全的地方。
然而不等桑小娥再度发难,她已先迎来了一句高声的质问:“桑夫人,先前白愁飞问话无用,那便由我再问一次――”
“我迷天盟是何处得罪了贤伉俪,要选在今日上门砸场!敢问,这便是方巨侠与桑夫人的礼数吗?”
师青若的余光看向了交战之中的二人,颇为放心地看到,方歌吟的天羽奇剑确实惊人,远高于常人的内力底蕴,更是让他的剑招早与寻常人不在一个水准,但与他相抗的关七,同样已经站在了寻常武林人士不可想象的高处,竟是已凭借本能的先天剑气扛住了他的进攻。
相比起交战中心的两人,真正需要担心安全的,反而是其他人。
这也给了师青若以质问的时间。“桑夫人,请给我一个答案。”
桑小娥还未来得及出口答话,方应看已顶着有一瞬又涌起的恐惧,抢在了她的前面:“我义母并非无理取闹。圣主夫人不如问问身边的白愁飞,到底为何要从白一呈改成现在这个名字,又为何要偷盗走长空帮中的不世武功长空神指,改成现在的惊神指,更是为何要不顾梅老帮主对他的栽培,对长空帮上下痛下杀手!”
30/80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