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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纯的眸光一颤：“他是个有情之人。”
师青若满意地笑了。
这个有情，不仅仅是对雷损有情，要报他的恩，也是……对曾经的雷大小姐，现在的关大小姐有情。
何况，对于如今的狄飞惊来说，位处迷天盟中的关纯，原本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身陷囹圄，正要等待着他这个在外之人救援，从本质上来说，和他还是一路的。
只要这份“情”还没有变质，用关纯来牵制住狄飞惊的事情就完全可行。
师青若拢了拢衣袖，也顺势松开了钳制住关纯的那只手，见司空摘星已乖觉地合上了这屋子的门窗，方才徐徐开口：“此地并无外人，我也不介意多说两句。方歌吟方巨侠死于三人联手，一个应当就是元十三限，一个是狄飞惊。”
见师青若忽然看向了她，关纯这一次没有犹豫，应了一个肯定的“是”字。
“还有一个人，我暂时不便说出他的名字，因为我也弄不准他现在的目的，只能猜测他大约是冲着我来的，算是我的一位故交。”
说到故交两字的时候，师青若的语气里略有几分玩味，又随即变成了一抹嘲讽，“他也不是个能轻易被人看透的角色，办事以利为先却也随心所欲。方巨侠之死应当是他为主使，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对他的战书毫无反应。”
“师夫人……”
陆小凤略带担忧的声音刚刚发出，就见师青若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我打算离京些日子，纯儿，你有什么看法？”
关纯已经猜到，师青若并不只是想要从她这里听到狄飞惊的弱点，却也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将这个问题抛到了她的面前。
迷天盟的领袖要离开些时日，这对于原本就不安定的汴京局势，无疑是又增加了一个变数。
若是处理不当的话，不仅傅宗书有可能趁着此时对迷天盟发起攻势，那个在师青若话中透露出来的神秘人，也有可能会有不小的动作，还有在外伺机行动的狄飞惊，以及已经两次登门的叶孤城……
然而师青若好像不仅已经笃定了自己的计划，对于将这个消息抛给关纯毫无芥蒂，也将先前在方歌吟夫妇尸体前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关纯。
她抬眸看向师青若的眼帘不知道为何有些发沉，就连说话的态度也愈发谨慎了几分，先问了一句：“夫人打算离开多久？”
师青若道：“至多一月。”
关纯的目光中迅速掠过了一阵思量：“先说方巨侠这件事。有先前夫人提出的那句质问，再加上金捕头在旁调查，一个月内，高小上绝不可能接手方巨侠留下的各派。六分半堂倒台之时，各方争抢人手到如今还未结束，血河天羽各派应当也是如此。情况还与当时不同，会有更多人处在观望之中。”
师青若点了点头。近来关纯和王小石一并负责了不少迷天盟招纳新人的相关事宜，若是要让她在此期间，和青龙会暗中抢人，她做得到。
“再说那位白云城主叶孤城。先前陆公子已去信万梅山庄，告知了西门公子有关破碎虚空之事，他已动身前来。若能将他和叶城主决出胜者观摩遗迹的事情放在一个月后，应当能拖住他。”
关纯话音刚落，陆小凤便已开了口：“此事由我去说。”
有关七以剑道问鼎新境界的典范在前，西门吹雪若要和叶孤城较量，也打不成生死之战。他那位老朋友痴心剑道，现在要么能从与顶尖剑客的交手中大获裨益，要么能看到先人留下的指引，怎么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要将决战的时间定在起码一个月之后而已，并不算太难。
“但怕就怕，叶孤城在此期间会再上一次迷天盟的门。”司空摘星冷声插话。
陆小凤那个家伙瞒着他有想法这件事，可以之后再说，现在既是要让外人不知道师青若离开，那么叶孤城先前闯上门来的举动，若是再来一次，就极有可能会破坏大事了。
师青若答道：“就说迷天盟为了保护遗址，暂不希望贵客上门就是了。”
叶孤城的手里有她给出的信物，兑现的日期在决战之后，相信他不会再重复一次夜半上门的无礼行径。
在此期间，也正好让苏楼主的人去查查他藏在暗处的同行之人。
见师青若对此已有结论，关纯继续说了下去：“至于相府那边，先前有一件疑案未决，想用来监视神侯府和迷天盟，抓我们的短，那倒也不妨顺了他们的心意让他们继续这样做。神魔飞针来自蜀中唐门，往来调查起码也要一月，只要让他们看到夫人仍在盟中，反而正能拖延过去这段时日。”
“他们也会将更多的心思放在方歌吟死后的权力继承上，容易忽略掉迷天盟这边是由谁在指挥。”师青若道。
关纯点了点头，“正是这样。”
“然后便是元十三限。”她犹豫了一瞬， “我对此人并不很了解，只知道他是诸葛神侯的师弟，不知道神侯府这边能不能拖延上一段……”
“此事我去与世叔商量。”无情回答得很果断。
有方巨侠突遭大灾竟致身死这件事情在前，别管先前诸葛神侯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屡屡对他的师弟放松管辖，被同门情谊牵绊住了自己的手脚，现在都该当更为谨慎一些了。
否则谁知道下一个出事的会不会是他。
要牵制住对方一月，应当不是一件难事。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那个神秘人和狄飞惊了。”关纯说道，“夫人离开之后，由我易容成你，再让人易容成我，时常一起出入，不知可否？”
见师青若饶有兴致地思量着她的这个建议，关纯解释道：“我虽没与狄飞惊通过信，但在我来迷天盟前他曾经说过，迷天盟中有人会将我平安与否的消息带到他的面前，他也能找机会来确认这一点。”
“狄飞惊认得出我，一定能看出我处在什么位置上，但我没有向他求救，反而有另一个我还在盟中，又有人在我近在咫尺之地，反而会让他投鼠忌器。”
狄飞惊对关纯有情，在没有确认清楚情况之前，他绝不敢把关纯顶着师青若的面容办事这样的消息告知于其他人。
因为他无法保证，若是被人得知消息是从他这里传出的，关纯会不会遭遇杀身之祸。
他既得保密，还得试探。
这一试探，对于深知狄飞惊的关纯来说，便是送上门的线索。
无论她到底是不是真已将自己当做了迷天盟的人，起码现在她要借此立功的心，是真的。
在已数次被师青若抢占先机，甚至叫破了本不该被外人知道的情报后，她也暂时不敢冒险去尝试动这个手脚。
毕竟，六分半堂谋害方歌吟的事情一旦被叫破，她将再无退路可言。
师青若拍手赞道：“就按你说的办，至于这易容之事――”
她目含希冀地朝着司空摘星望去，“可否劳烦……”
陆小凤一把捂住了眼睛，完全不想承认这个直接就已连说“不劳烦不劳烦”的家伙是他的朋友。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明明此刻在听着师青若和她那便宜女儿讨论以情来算计人，当他自己身在局中的时候，又和上赶着没什么区别。
真是让人想叹气。
又听那头关纯已说到了最后：“但那个神秘人的话，我就无能为力了。”
“不，你能办到。”师青若答道，“你只要做好，我在盟中会做的事情就好了。尤其是在争夺方巨侠留下的人脉这件事上，我要你拿出足够的魄力和手腕，与那些浑水摸鱼的人对垒。”
公子羽让她一定要看到他的存在，那么，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
方歌吟之死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遇，她要先拿到自己能捞到手中的实际利益，再来和公子羽讨论前世今生的账。
他也一定会让人来抢的。
但关纯心思玲珑，又深谙帮派生存之道，在重压之下未必就会输。
“还有一件事也算是从旁为你减轻压力。”师青若说道，“我会让小石头往太湖走一趟。曾经名动天下的剑客李观鱼手中有一把名剑，因他练功走火入魔，便成了一把废铁，不如将其借来一用，在强敌在前时，还能用作傍身的利器。”
“不过我更看重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在他出事之前，曾经创造出了一门剑阵，于我而言正有大用。”
昨日黄蓉也将太湖那边的情况，让姑苏那头的迷天盟弟子，以飞鸽传书送入了汴京。
以那头的紧迫局势，在这两日间，事态应该又有了不小的变化，只能猜测出个大概来。
王小石借剑与剑阵之余，还能与身在那头的黄蓉和楚留香联手，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若能借此令傅宗书蒙受一笔损失，也不算她在公子羽等人联手的挑衅之下毫无作为！
那么她的离开，就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师姐姐要让那个不出名的什么金九龄，去接触高小上？”温柔疑惑发问。
“金九龄可不能算是不出名，只是因为四大名捕这些后辈太早混出了名头，在他上面的捕神刘独峰、捕王李玄衣等人又远比他出名得早，才让他的位置有些尴尬。”
因温柔此刻身在金风细雨楼中，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便是楼中的大总管杨无邪。
“那又怎么样呢？”温柔嘟囔道。
杨无邪面貌斯文儒雅，面对向来跳脱的温柔，说出来的话也同样沉着平稳。只是他也不由在心中腹诽了一句，先前楼主将温姑娘“寄养”在迷天盟中，由师夫人来看管，可算是省了不少事情，现在师夫人有意外出，温姑娘又回了楼中，接下来只怕有不少带孩子的事情。
希望别一股脑地丢到他头上来就行了。
但他想归这么想，从他那张得体的脸上，却看不出这样的情绪：“三绝神捕相继丧命、四大名捕又暂时被其他事情限制住的时候，金九龄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师夫人还给了他一个必须全力以赴的理由。”
“师夫人说，方巨侠死后，他手握的财富便落到了高小上的手里，这对于金九龄来说，诱惑可不小。白楼查验过他的进项，发觉和他的支出水平有些对不上，估计在背后还有额外的买卖。”
“若是他真因为这笔财富做出了什么不妥的举动，一面也能给高小上找些事情，一面也算是将他自己给暴露了出来。”
金九龄不会不知道，自方歌吟死后，高小上此人必定会变成汴京的焦点，但怎么说呢……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温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听那头苏梦枕的声音传了过来：“所以师夫人走前，已将哪个人该放在哪个位置上都安排妥当了。”
这种随机应变的反应，真是让人在旁看着，都觉大为叹服。
相比起方歌吟的识人不明，师青若交出来的答卷，才当真符合一位帮派领袖应有的水准。
“所以这就是你对师姐姐孤身出行也不担心的理由？”
苏梦枕回头，就见温柔已将注意力从杨无邪身上转开，叉着腰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他咳嗽了两声，答道：“她既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必定有她的道理。”
说实话，刚听到师青若在安排完了那些事情后准备一个人离开的消息，他下意识的反应也是劝阻。
但已配合过了数次，他也清楚，师青若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她先前武功不高的时候，便将能动用起来的力量全部派上用场，自己凭借着头脑居中调配。就算真是拿出了以身犯险作为诱饵的计划，也都有强援在侧，能够确保她的性命无虞。
更何况，现在她的武功已非当时可比。
她会这么做，要么就是和无法解释清楚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一样，没法说清楚她要去何处，还不如干脆保密，要么就是吸取了方歌吟的教训，让自己的这次行动没有外人干扰。
无论如何，他既然相信自己的盟友能处理好麻烦，这一个月内，他也只需要做好他该做的就行了。
虽然这个答案，好像并不太能让温柔温大小姐满意。
她脸上的不悦依然清晰可见，用谴责的语气说道：“师兄，追求喜欢的姑娘不是这样的！总是畏缩不前，也讨不到人喜欢。”
苏梦枕一噎：“……你怎么又提起这个。”
温柔一开口，苏梦枕就免不了想到，自己先前在师青若面前闹出来的乌龙。
他掩饰性地又咳嗽了两声，却因病灶难除，难以遏制地又重重咳了一阵，直到一层病理所致的红晕，在他略显清瘦的面容上浮现，方才被压制了下去。
眼见这样的一幕，温柔也顾不上先前说的话了，往后退了两步，活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等待惩罚的小孩子。“算了，我不说你了。正好师姐姐还给了我几个任务，我去干正事去了。”
“干正事”这样的说法，从温柔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有那么点不可思议。
但她总觉自己是个要在江湖上除暴安良的“小寒山燕”温女侠，现在傅宗书那头势大，她自然更要干出点名堂来。
虽说她先前一点也不想出门在外还要靠着父亲的名号，可既然傅宗书那边又是七绝神剑又是六合青龙又是黑光上人的，她也干点借势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去写信摇人！
当然，最后还是得靠她自己的本事击败对手。
……
师青若对于温柔此刻的豪情壮志一无所知，或者就算有所预计，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既已将人将事都安排妥当，她便已将心神都放在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上。
说实话，在刚收到公子羽的“战书”时，她还真想过要不要再走一次捷径。
先前，她利用迷天盟中有不少金风细雨楼的帮众，借着苏梦枕的配合，解锁了部分系统上的武功存档。
――那是在她拥有的资源有限，身体条件也有限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的途经。
现在她其实也可以这么做，比如利用叶孤城对她的熟悉感，谈妥这个第二次结亲，然后反手给叶孤城扣上谋逆的罪名，自己凭借着举报有功拿下白云城。
但姑且不说公子羽在旁窥伺，到底会不会放任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手段，既是谋心，便总有失败的可能。
汴京城里已是浑水一潭，横空杀出的公子羽是个意外，她不希望还有另外的意外出现。
那么若要克制公子羽，还是该用些真正的本事。
最好还是一门，对师青若来说能够速成的武功。
王小石去太湖寻找的名剑与剑阵，是她用于托底的后备之选，而她真正要去的地方……
当一个风尘仆仆看不清面貌的少年人，踏入襄阳的一家旅店之时，已是五六日之后了。
看门的店小二看着这江湖浪人牵着入店的马匹，不由有些咋舌。
也不知道这人沿路赶来用了多快的速度，竟是让一匹上好的宝马都给累成了这样。
但见这少年人腰佩匕首，背负长剑，一张木然的面容看不出喜怒，便知对方应当是个不简单的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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