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带人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连那个一拜天地的时间都没能抢出来。
这也就罢了!
反正他今日注定成不了亲,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区别。
可叶孤城上来便将自己送到了师青若的剑前,比起他已给自己今日预订的死遁戏码执行得还要更早,那又算什么意思?
一个主动,另一个却只是配合演戏,还是先干了件蠢事之后被说服方才改邪归正,在师青若心中的评价谁高谁低,简直不需多说了。
哪怕是在世人心中,对他们两人的评价,也算是在今日有了个定论。
他公子羽确实顶着那个青梅竹马的名头,却是枉顾两人已至陌路的关系,强行让子衿的记忆回到了初出海岛之时,骗来了今日的这场婚礼。
叶孤城却是为防交手之中有何意外,更不知道公子羽动了何种手脚,干脆以血为代价,以图唤醒师青若的记忆。
新婚嫁衣的明红,与白衣之上的血色,几乎完全纠缠在了一处,却在这满场寂静中,另有一种凄艳至极的美感。
哪怕在世人的印象之中,白云城城主与迷天盟圣主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交集,在楚河镇外还是一番剑拔弩张,但既然青龙会龙首能与她有过往日同门情谊,为何远在海外的白云城,不能曾经是她驻足回首之地呢?
直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因失血与脱力合上,将那清醒过来的新娘牵带着倒在了地上。
师青若方才如梦初醒,一把托住了他的后腰,指尖飞快地数下连点,封住了叶孤城的穴位。
“帮我看着他!”
这话是对着援兵之中谁说的并不重要。
紫薇软剑贯穿了叶孤城的身体,俨然已不适合在此刻拔出,她便一把抄起了手边那把叶孤城的佩剑,含怒的目光刺向了公子羽。
公子羽面具之下的神情一滞:“我……我没想过会这样。”
师青若恍若未闻,将那把出鞘的长剑握得更紧了些。“汴京那头的情况如何了?”
无情沉声答道:“自你失踪之后,关姑娘与数位圣主已稳定住了迷天盟的局面,苏楼主重伤在身,仍旧出面协助把控住了局面,尽早折返应当无事。另外,血河天羽二派与金字招牌方家的人已至迷天盟,感念师圣主为他们报了方巨侠夫妇被杀之仇,有心结盟示好。”
“好。”师青若垂眸吐出了一个字。
她好像是在看手中那把手感陌生的剑,又好像是在看手上逐渐凝固的黏腻血色,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先来算算,眼前的这一笔账!”
“子衿!”
公子羽的惊呼刚刚出口,便被另外的一个声音掩盖了过去。
如刀的真气自师青若的另外一只手点出,只听一阵裂帛之声,她身上那件造价不菲的鲜红嫁衣,已在一瞬间被撕裂了开来。
被击碎的红绫与掉落的金珠四散而去,像是方寸之间一场金红交错的雨。
但此刻哪有人顾得上欣赏这个。
那道一身素色内衬裙裳的身影,已带着一道凛冽的剑光,朝着公子羽的面前劈来。
却显然不是只要劈开他身上穿着的红衣,而是要他的命!
公子羽茫然地抬眸看来,倒是有一只手抢先一步将他拉拽到了一边,避开了这道迅如雷霆的杀招。
“你愣着做什么,真要送命在她手上不成。”薛笑人古怪的声音自面具之下传出,恨铁不成钢地朝着公子羽望去。
叶孤城的横插一脚,显然已注定了公子羽先前的目的再不能达成。
若是按照薛笑人先前的想法,他完全不必在此刻再向公子羽示好。
可他转头又想,若是青龙会的龙首死在师青若的剑下,甚至是青龙会也在随后四分五裂,这江湖上下一个遭到严打的,难保不会是他。
无论随后是什么情形,公子羽在这情伤面前能否振作起来,起码现在……他还不能死!
薛笑人说话间出招未停,一记快剑迎上了师青若的追击,发出了一声震响。
为了防止此刻尚不清醒的公子羽做出什么蠢事,他一把将人往后推出了数丈,剑影虚晃而过,已自侧翼朝着师青若袭来。
同在此地的中原一点红看得出来,他的师父根本没有出全力进攻。
一个杀手,又不是抱着要与人玉石俱焚的想法,根本没必要将自己的性命豁出去。他看似出招极快也极利,实则早已以余光观望起了周围,随时都能撤出,脱身而逃。
不过是想救一救公子羽,看看今日这雪中送炭,到底能不能达成些目的罢了。
好在那公子羽果然是枭雄人物。
眼见这婚服已毁,再无拼接起来的可能,周遭的宾客更是四散奔逃,公子羽的眸光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了下去,一脚止住了被人推出的趋势,人已在下一刻化作了一道红影折返了回来,抢在了薛笑人之前,一指点上了师青若的剑锋。
杀手的剑,便以刁钻之势切向了她的咽喉。
可这一剑,却是未能切中目标,而是在公子羽的肩头带起了一抹飚起的血色。
只因那位青龙会龙首,竟是一指奋力将面前的剑往前退出了一丈,正让她避开了那记杀招。
薛笑人的动作都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简直要被公子羽方才一瞬间的表现给气个半死。
他明明做出了还击的举动,却好像在每一个动作中都还带着一个意思――
不可伤她。
他是要生擒,而不是由爱生恨!
然而还没等薛笑人将自己心中冒出来的一大串脏话骂出口,眼前的情形又已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化。
一只纤细柔美的手,本垂落藏匿在人群之中,却忽而闪电一般拍出,正迎着公子羽将师青若推出的力道相迎而来。
只一个呼吸间,便已出现在了师青若的背后。
那出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石观音!
她本就对师青若怨怼有加。若不是迷天盟对黄蓉等人做出支援,加上楚留香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无花和南宫灵的身份根本不会被揭穿。又倘若不是因为迷天盟崛起,肃清京中秩序,她也本有这个机会将那两人救出。等同于是师青若间接害死了她的两个儿子。
她还嫉妒那张绝艳照人的面容,竟然未曾因为脱去了红妆有半分的失色,反而在这白衣带血的颜色中,更有了雪里红梅的风姿。
此刻不出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石观音微微侧过了头来,张嘴叼住了一根飞射而来的弩箭,转头吐向了伸手向她点来的陆小凤,像是对无情总捕从不在暗器上淬毒的嘲笑,掌风却已更快地逼向了师青若的后心。
然而比她更快的,却是一根仿佛从天而降的木棍,带起了一道剑风,挑开了她这一掌。
那出手的男人竟在面上蒙了一条一指宽的白布,毫无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便已将那一剑由守转攻,迫使石观音后撤而去。
但她退得快,来人的“剑”进得更快,已是抢先一步劈开了她戴着的幂篱头纱,将她的脸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石观音:“……”
这位沙漠之中久负盛名的女魔头,还从不曾吃过这样的一个亏!
该死,今日与她近距离打过交道的,好像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像男人。薛笑人心中只有剑道以及和兄长的较劲,原随云是个瞎子,公子羽眼里只有自己的师妹,至于眼前这位剑客……
自他重新被人邀请来汴京以来,已先后挨了两个人的骗,现在明明是千里驰援,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竟是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石观音那记“男人见不得”。
或许只有面纱消失的那一刻,周遭江湖人士投来的一道道视线,还能让石观音找回一点自信。
偏偏她此刻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关心此事。
阿飞的剑不只是快,而且还稳,在挑开了石观音的头纱后,便已如风吹过境,看似还在前方吹动了红绫,实则已然扑面在前。
几乎是在同时,那接住了箭矢的陆小凤也已拦住了意图上前支援的曲无容。
本要拜堂却已刀剑相向的新郎新娘,仍旧是人群之中的焦点。
但在此刻最先身陷险境的,居然是石观音!
她若早知道,这位师夫人一陷入险境,便能得来这样多的支援,还个个都是这等水准的护花使者,她刚才根本就不应该出这一掌!
可此刻再说,显然已经迟了。
阿飞虽然并不那么适应蒙住眼睛的状态,但他年幼年少的习武历程中,大多是凭借着直觉作战,如今不必看到石观音自东瀛武学中学来了迷惑伎俩,反而正能一剑剑直指要害,简直是对石观音来说最大的克星。
另外一道红影,也已朝着石观音袭来。
石观音本就被阿飞的剑法逼入了左支右绌的局面,哪知道,此刻还有一道冷光朝着她袭来。
息红泪人至半空,肩膀与胳膊微微一动,缠绕在腕上的绳镖,就已飞射了出去。
石观音的招式有若起舞,身形也柔弱得像是最为高明的武者,折腰甩袖便已让开了这一记冷光,像是正要让阿飞的剑去对上息红泪的镖。
可那冷光竟是圆润自如地调转了方向。
既是绳镖,不是飞镖,本就是脱手之后仍能掌控。
息红泪指尖微一发力,那镖便已自阿飞的剑前绕了过去,仍旧直射石观音这个对手。
“我早想会一会你!”
她的毁诺城中,也曾收留过一个被石观音毁容的姑娘,早听过这女魔头的恶名。眼见师青若剑势凶悍,反而是公子羽处处退让,息红泪又怎么会错过这个对石观音出手的大好机会。
与她同来的赫连春水,也格外默契地横枪在后,挡住了石观音的其余弟子。
石观音暗叫了一声倒霉。
若是此刻,薛笑人与原随云能支援她一二,或许集合三人之力,还有冲出去的机会。
哪知道这两人无论是谁,都绝不情愿在这样的场合下暴露自己的身份。
“机敏”如蝙蝠公子,早已退入了人群当中。
至于那抢先一步出手的薛笑人……
竟是在此时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记不知在何时发出的细针,在这一场乱战中近乎无形,相比起先前石观音遭到的那一支冷箭,更是太过难以被人察觉。却硬生生突破了薛笑人的剑势,穿入了他的掌中。
这暗器的发招怪异至极,明明他因脊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地出招抵抗,却不料那无光无形的细针刚一沾到了他的袖口,便已化作了一缕流光消失不见。
要害中针,薛笑人自然要发功抵抗,哪知道这细针竟直接逆着真气而走,直逼天灵而来,快得不可思议。
若非薛笑人经营着杀手组织,见过不少诡异的暗器,连忙撤去了抵抗细针的真气,让它顺血而走,意图转为在针入心脉之前将它逼停,几乎当下就要被针钻入脑中而死。
可即便他的反应已算当机立断,无情发出的这一口顺逆神针,依然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放弃了以真气抵抗,以延迟顺逆神针的发作,却也正让师青若凌空拍出的一掌正中他的胸膛,将他击飞了出去。
陆小凤觉得师青若的内功大进,根本不是个错觉。
公子羽在婚宴之前,将青龙会同时有两个主人的消息宣扬了出去,便是给她的系统送上了一份重礼。
此刻婚宴的惊变还未外传,留在此地的青龙会帮众也无法从公子羽的表现中推断出他明确的态度,仍旧得算师青若的部下。
她此刻的功力比起先前围杀元十三限时,还要高出了不少。
哪怕只是剑攻公子羽之余拍出的一掌,对于薛笑人来说也格外要命!
“师父!”中原一点红面色一变,当即要出手去救。
却已有另外的一把剑拦在了他的前头,正是那位独臂神捕戚少商。
一个是杀手一个是捕快,本就是后者更占了动手的理由,更何况戚少商的武功还在一点红之上,便宛若一道天堑,划开在了一点红和薛笑人之间。
只见那道黑影已沉重地砸在了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
打乱的内息,更是阻止了薛笑人拦截顺逆神针。他心口一痛,本想翻身而起的动作也被冻结在了当场。
他极力聚拢着视线,格外惊喜地看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师青若将他拍出的方向,正是那位蝙蝠公子的所在。
眼见师青若已调转了锋芒全力攻向公子羽,却有另一道轻灵的身影朝着他袭来,薛笑人一咬舌尖,强行聚集起了一点气力,怒喝出声:“你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原随云神情一僵。
他看不见眼前的全部情况,在这转瞬万变的局势当前,他的下属也来不及和他将所有的情况全部说清楚。
但他听得到风声。
突然出现的楚留香原本是要将受伤的薛笑人拿下,以防他还有出手的机会,乍闻薛笑人这一声,已是飞快地转头对上了原随云。
婚宴之上的血气,已让这平日里风流俊逸的青年唇角笑容不在,一把折扇挑向眼前黑衣公子,更是快而凌厉。
原随云除了应招,别无他法!
他好像一开始就不应该到这样的一场婚宴上来,更不应该先前顾虑良多,没能尽早撤走。
除却面前楚留香的出招,他还听到了另外的声音。
随同赫连小侯爷一并前来的,可能并不仅仅是他支援毁诺城的扈从,还有其他的人手,不断地涌入这婚宴场地的外围,形成了一道几如铁桶的戍卫,让他此刻便是想要边打边退,也休想再离开了。
他甚至隐约听到了有人弯弓搭箭的声音。
不过或许是为了防止引发此地所有人的动乱和联手反扑,这样的声音只有零星稀薄的数处。
但也足以在旁,作为一个致命的威胁。
更何况,此地虽然也得算是个魔窟,却不是他在蝙蝠岛上修建的那座黑暗魔窟,能让他这个瞎了眼的“蝙蝠”在其中灵活游走。
现在,是楚留香看得到他――
他却看不见对方!
薛笑人的重伤,更是让他不得不在出手迎敌的同时,对不远处的无情总捕再报以一份防备。
这位大捕头明明在幼年之时遭到了重创,不仅再难站起来,还被废了经脉,无法修炼内功,却愣是在诸葛神侯门下修炼出了这样的一手暗器。
他此刻坐镇后方,恰恰是能随时支援任何一路,比起所谓出剑最快的剑客,还要可怕上数倍。
但倘若原随云能看到眼前场面的话,便会看到,无情在先后发出了两次暗器之后,确定已将应到的人都拉进了混战,便已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就连已被司空摘星抢到后方来,暂时放在他附近的叶孤城,都不曾让他分去半分的注意力。
他在看的,正是与公子羽交手的师青若。
出于理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该这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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