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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阮英刚要说什么，病房门又被人从外推开，高大的男人走进来，看见床边的沈京绥，神色平静，似乎毫不意外。
沈京绥起身，看了眼时间，倒是有点意外，“大哥？你这么早就忙完了？“
“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沈京鹤淡淡道，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床头柜子上，垂眸问床上的人：“好点了么？”
阮英看了看他，严肃道：“好多了，肯定不耽误明天上课。”
“……”沈京鹤瞥她一眼，“知道了。”
阮英赶紧冲他笑笑。
两个人气氛莫名和谐，旁若无人，沈京绥站在一边，一时竟有些插不上话。
还是沈京鹤先看了他一眼，主动提起话题，“学校那边没事了？”
“快毕业了，没什么课，”沈京绥对着自己大哥向来有问必答，“听小舟说小英生病了，就过来看看。”
他说着看了阮英一眼，那一眼温柔复杂，似乎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情意。
沈京鹤看在眼里，目如幽潭，嘴角一寸寸放平、下拧。
他克制着自己走过去挡在两人之间的念头，绷着声音道：“没事做多去公司走走，有什么感兴趣的业务先上手学着，毕业了可以随时来家里帮忙。”
“再说吧。”沈京绥笑了笑，他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对继承家业毫无野心，耸耸肩自嘲道：“我不像大哥有经商头脑，去公司说不准要让公司赔钱。”
他看了阮英一眼，继续道：“不过我打算和同学一起办家画室，最近在选址了。”
沈京鹤没反对，只说：“投些钱进去玩玩就好，不值当费全部心神。”
沈京绥一顿，先是应了声，又笑着说：“玩不玩的也要做好，怎么说以后也算是我自己的产业。”
沈京鹤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转手打开自己特意绕去酒店打包的食盒，像是随口问道：“要留下一起吃点么？”
“啊，不用了，”沈京绥举了举手机，说：“和同学约了去看画室的选址，刚好快到时间了，大哥小英慢吃，我先走了。”
“嗯。”
“好。”
病房里几乎同时响起两道干脆的硬声，都没什么挽留的意思。沈京绥笑容僵了僵，看了两人一眼，拉开门出去了。
房间里又恢复安静。
沈京鹤拉开阮英的床上桌，把带来的几盒港式点心都拆开盖子摆上去，“趁热吃。”
阮英应了声，目光扫过面前几个装进餐盒放了许久也仍然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正要动筷，看到最左侧餐盒里的东西，犹豫了下，还是说：“大哥，我吃螃蟹也过敏。”
沈京鹤立刻抬头看过来，“你想起来了？”
“没，”阮英摇摇头，实话实说，“刚刚二哥告诉我的。”
“……”
沈京鹤看向那盒蟹粉汤包，暗吸了口气，伸手把它从桌子上拿了下来，“你吃剩下的……我不知道，抱歉。”
“没事没事，”阮英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也才知道。”
沈京鹤抿紧了唇。
他今天去点餐之前，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还特意打电话给老宅的厨师还有李阿姨，问了阮英的忌口和过敏食物，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没想到整个沈家，除去唐婉，唯一知道的人是沈京绥。
他想着刚才弟弟 看向阮英那柔情横生的一眼，目光沉了沉。
阮英看他脸色不太好，在心里偷偷挠头，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沈京鹤又拿出双筷子，大刀阔斧地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左手端着那盒子汤包，右手夹了一只递到嘴前，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
好好的蟹粉汤包被他吃得像行军粮。
沈京鹤吃饭像机器人充电，只履行程序不产生情绪，吃相斯文美观，但似乎每一口咀嚼的时间和分寸都一模一样，极度机械化，丝毫没有正在享用美食的快感。
不如从前在家里会在饭桌上跟阮英说说话那样有人气。
阮英有些遗憾沈京鹤丧失了一个好习惯。
谁知她刚吃两口，对方又把这个习惯捡起来了：
“之前为什么突然放弃学画？”
这个话题开始得没头没脑，阮英措不及防，只好勉强道：“不喜欢了。”
“不喜欢了？”沈京鹤立刻看过来，沉黑的眼睛钉在她身上，“之前得知老二是美术专业时不是哭着闹着也非要学画？学了这么久，突然就不喜欢了？”
原来原主学画是为了沈京绥！
阮英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看原主之前留下的画作时怎么也看不出名堂，她还以为是她水平太差劲，分不清幼稚园和毕加索，现在看来，原来是两个美术幼稚园学生的惺惺相惜。
沈京鹤眼睛盯着她，还在等她的答案。
阮英在心里叹口气。
她从前最讨厌说谎，来这里之后，却不得不说了很多谎。
只是她显然还做不到熟能生巧，捏着筷子垂着头，不太敢直视沈京鹤的目光，“……以前的事都忘了，所以就不喜欢了。”
也不太算撒谎。
沈京鹤目光仍然看着她，半响，应了声，像是接受了她这个答案。
尽管阮英也想不出来，她还能给出什么答案。
“不喜欢以后就不学了，说明画画不适合你，”沈京鹤说：“考完试可以趁着假期看看有没有别的喜欢的，培养些更适合你的爱好。”
阮英闻言，立刻趁热打铁，给对方灌输自己新人设，“我现在挺喜欢物理的。”
沈京鹤想到她的微信号，不意外，“物理很好。”
阮英顿觉惺惺相惜，满意点头。
她忍不住好奇，“那大哥你喜欢什么？”
沈京鹤往嘴里送汤包的动作顿住。
他没什么喜欢的，也鲜少有人会问他喜欢什么，偶尔有几个前来打探的，也不过是为了能想方设法送他些合心意的礼物，好从他这换走更大的利益。
沈京鹤惯于和这些虚虚实实的商场手段周旋，但不擅长回答别人真诚的发问。
他从记事起，就被教育，长大后要为沈家赚钱，维护沈家荣光。
个人的喜好不在他的生活方寸之内。
可若说没有兴趣爱好又显得他这个人太过无趣。
沈京鹤严肃思考片刻，终于想到一件除去工作外勉强能算作喜欢的事：
“买房。”
第26章
买房。
这个词换个普通人来听，要么觉得对方在炫富，要么感慨一声你们有钱人玩的真花。
偏阮英也是个生在堆金积玉家里的，她听完只有一个感受：“买房好，可以放书。”
说完很用力地点点头，像是非常认同。
沈京鹤从思绪里抽身，看到她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声。
阮英被他笑得不明所以，但仍然非常热情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比如最好要买两居以上的房子，这样可以辟出一间用来做书房，而每间书房都最好配上至少三面顶格大书柜；最好要有单独的小花园，里面一半种花一半种地，玫瑰小麦都很好，这样每天都能去进行人类必要的光合作用。
沈京鹤认真听完，然后说：“先把你碗里的小麦制品吃完，一会儿要凉了。”
“……”阮英听话吃了两口，又想起什么，提问：“那大哥呢？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房子？”
沈京鹤正在解决最后一个蟹黄汤包，闻言随口道：“都可以。写我名字的就行。”
阮英就很认真地夸他法律意识很强。
……
两人很快用完餐，沈京鹤起身收拾好两人的餐盒，打包丢去了这一层的垃圾回收处。
他西装革履皮鞋领带，做起这些事倒看起来得心应手。
他洗完手回来，阮英已经重新拿起之前翻到一半的书，放在膝盖上，垂着头在看。
她看书时姿势总是非常端正，不倚不靠，腰不塌背笔直，被昏黄的床头灯勾勒出漂亮的剪影，看得人几乎挪不开眼。
沈京鹤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想起两个小时前，自己收到小郑的信息，得知沈京绥来了，几乎是立刻便放下忙了一半的工作，驱车赶过来。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需要阻止弟弟妹妹不当的感情，但此刻那颗胡乱跳动的心脏又像巴掌一样打在他脸上，让他无比清楚――他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哥，才是感情最见不得人的那个人。
……
见不得人的感情就该永埋地底。
沈京鹤松开紧握的门把手，面色如常的走进病房，除去他自己，谁也发现不了刚刚有一瞬间，他的心脏曾为谁加速跳跃过。
伪装掩饰，压抑欲望，是他最擅长的事。
只要他想，没有哪次做不到。
睡前阮英又提出想要出院的诉求，被沈京鹤毫不留情地摁下，没收了她的书包和手机，叫她快点休息。
“我今晚在这陪你。”
沈京鹤简单跟阮英聊了聊上午家长会的事，聊完又找医生确认了下她的身体状况。晚上睡在隔壁陪护房的床上，半夜起来为阮英盖了两次被子――像个真正称职的大哥那样。
这天之后，沈京鹤不再像之前那样消失得毫无声息。他偶尔会接阮英去吃顿饭，但再也没有在元山别墅过夜过，有时候会给阮英打电话，但不再接受阮英给他读各种各样的数学题物理题。
他们逐渐变得疏远，看起来像一对真正没有血缘关系的远房表亲。
迟钝如阮英，过了很久才发现，那个会到校门口接她的人，好像再也没来过了。
“阮英？阮英？”
阮英肩膀被人摇了摇，才从思绪里回神，看着面前夏延凑近的脸，下意识往后躲了下，“怎么了？你说什么？”
“出什么神呢，”夏延坐回去，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我说，你让我帮忙订的东西到了，在市中心的新华书店，今晚放学了一起过去拿吧？”
这会儿正是下午的间休时间，教室里乱糟糟的，同桌两个人说句话都得拔声儿。
“这么快？太好了。”阮英琢磨了下才听清，看了眼日期，又道：“不然我自己去吧，太麻烦你了。”
“害，没事儿。”夏延摆摆手，“反正我放学也没事，顺道去买几本书回家打发时间。”
阮英就没再拒绝。
两人敲定好时间，等到放学铃一响背起书包便往外跑，阮英找到沈京鹤留给她的司机，让司机带他们去书店。
工作日的市中心仍然堵车，黄绿灯交替闪烁，密密麻麻的汽车亮起橘红色的尾灯，鳞次栉比，点亮喧嚣拥挤的蓝灰色钢铁丛林。
大道上行人神色匆匆，被道路划分开的高级酒店里，觥筹交错。
“老板，您没事儿吧？”
沈京鹤放下喝空的高脚杯，冲一脸忧心的小吴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小吴仔细看了看，见人确实神色清明，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才缓缓松了口气。
不怪他担心，沈老板最近为了一个项目，本来就连轴转了许久，今天好不容易空出时间去见了夫人，出来没等像往年一样缓缓神，就急匆匆赶来了这个酒局。
酒局是个在圈子里很有些影响力的长辈办的，一来庆祝大寿，二来也是想趁机和沈氏谈笔生意。
老爷子亲自提笔给沈京鹤写的请柬，又着贴身助理亲手送到沈氏，两家生意牵连甚多，沈京鹤没有不来的道理。
虽然没人敢灌沈京鹤的酒，但晚辈前来赴宴，多少也要去敬杯酒。
沈京鹤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兴致太好，一连敬了三杯，把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简直恨不得当场在合同上签字。
不知是不是沈京鹤太给面子，老爷子一时得意忘形，想趁机再讨讨这位沈家现任话事人高兴，干脆大手一扬，叫人带了十几个漂亮的年轻人进来，有男有女。
老爷子笑呵呵拍了拍沈京鹤的肩，道：“京鹤，来，看上哪个就带走。年轻人嘛，正是热血的好年纪，此时不享受更待何时啊？”
沈京鹤没什么表情，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眉目在暧昧的灯光下高贵凌厉，淡淡问道：“何老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看不上这些？”何老笑眯眯地，“那我打电话给你叫几个小明星过来？最近刚演校园剧火起来的那个怎么样？特嫩。”
沈京鹤敛下眼睑，遮住眼里的厌恶，“不必了，最近兴致不高，何老不必麻烦了。”
“那……诶？来了！”
他一嗓子喊出来，不少人都顺着看去，门口赫然正是何老刚刚口中那个演校园剧刚火起来的女演员。
不知是不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恶趣味，她到这种地方来，身上居然还穿着剧里那一身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
沈京鹤站在正冲门口的位置，一抬眸，目光扫到对方身上的校服，冷冷皱了皱眉。
“怎么样？”何老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说：“要不要……”
“今日人太多了，谈生意不方便。”沈京鹤直接打断他。
听到沈京鹤说不要，转眼间包厢里不少人已经从那十几个人里拉走了自己物色好的对象，这会儿已经堂而皇之地搂在一起，举酒行欢。
生意场上常见的应酬，不玩白不玩。
胭粉气混着酒味熏得沈京鹤头疼欲裂，他皱着眉，冷声道：“下次换个安静些的时候，咱们再谈吧。”
“啊？这……”
沈京鹤说完便往外走，路过门口那道呆立着的身影时，余光被那抹蓝白色刺了刺。
他干脆抬起手，指了指对方，对何老说：“这个我带走了。”
女演员和身后跟上来的小吴都是一愣，只有不远处的何老闻言两眼一亮，连忙点头答应。
沈京鹤懒得理，拉开门，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
一行三人走出旋转门，小吴先去开车，沈京鹤站在门口等他，叼起根烟点了。
一根烟抽到一半，旁边突然想起柔柔的一声，“您……”
沈京鹤扭头，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
他夹着烟转头，皱眉看向对方，“你怎么还没走？”
“啊？”女演员闻言愣了愣，“我们，我们不是……”
她说着，含羞带怯地看着沈京鹤。
今晚来之前已经做好被老头子和肥猪折磨的准备，没想到会被个这么帅的带走。
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她可不想再回去。
“你想多了。”可惜对面的人不解风情，冷声打断了她的念想。
“啊？那您为什么把我叫出来？”
男人吸空最后一口烟，背对着她，把眼头在垃圾桶里拧灭，冷冷道：“别穿着校服来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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