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如果把沈京鹤当作和这个世界最紧密的瓜葛,则非常不可取――把一段随时可以被对方终结的关系当作存身于世的基础,就注定她会患得患失,哪怕孤独也不应该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
阮英认真反省了自己一番,觉得这件事的错误主要在自己,并且决定要认真处理自己和沈京鹤的关系,不能再对对方产生过度的依赖。
父亲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她跟沈京鹤的关系也应该淡一淡。
所以她认真为沈京鹤准备了生日礼物,但却并不打算告诉对方;
昨天看见对方在书房,便没有去书房看书,把书房让给对方,今早也提前起床,错开了和对方相处的时间。
人长久地和另一个人相处难免会产生依赖,所以她从源头解决问题。
等她读大学就好了,到时候她也会有很多朋友和同志,有老师,甚至可能会有爱人,就不会觉得孤单了,也不会把所有情感依赖系在随时会离开的沈京鹤身上。
还好沈京鹤昨天应该只是恰好路过,今天估计着不会再来,否则她又要早起,十分痛苦。
阮英这么想着,推开了大门。
下一刻,刚刚才松了口气的人瞳孔一缩――
门内,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正坐在正对门口的餐桌旁,西装革履。见她回来,眉尾一挑,好整以暇:“回来了?”
第29章
阮英站在门口没动。
过了片刻,面前的沈京鹤没有如她所愿消失,仍然保持着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她,她才不得不确认眼前的人真的不是幻觉。
她磨磨蹭蹭地踏进门,关上门,走进屋里的路被人堵住,她只好立正站在门口。
两人对视片刻,阮英先开口打破寂静。
“大哥,”她眨了眨眼,语气真诚,“你怎么又来了?”
沈京鹤闻言,微一挑眉,“又?”
这语气莫名有点危险,阮英一凛,不自觉往后蹭了一厘米,冷静指出:“你之前说,这边工作已经结束了,没事不会再过来了。”
沈京鹤一顿。
心想男人为了冷暴力真是什么瞎话都能说出口。
瞎话是自己亲口说的,沈京鹤沉默片刻,只好道:“嗯,所以现在有事。”
“什么事?”阮英追问。
“……”
什么事。
沉黑的眼翁张了下,顿了下,沈京鹤抬起眼看向阮英,神色晦暗不明,“你真想知道?”
“……”
阮英下意识又想往后退,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贴门上了。
没地方再退远点了。
屋内的气氛因为这句话突然变得很不对劲,阮英强迫自己的大脑从立体几何和不等式中分出一部分来思考沈京鹤这句话的意思,但显然阅读理解是她的弱项,她努力半天只得到自己或许最好别知道这个答案。
她刚想说“不知道也可以”,就听见沈京鹤轻哂一声,终于舍得从那把太师椅似的凳子上起身。
阮英愣愣看着他。
男人缓缓走过来,刚要说什么,目光扫过她的脸,一顿,然后抹了把她眼睛下面的地方,说:“算了。”
“考完试再说。”语气很隐忍。
“早点睡,”他摸完,非常绅士地收回手,说:“熊猫印子都出来了。”
阮英听不懂,而且有点太过好学,忍不住追问他,“熊猫印子是什么?”
“……黑眼圈。”沈京鹤语气有点无奈,有时候他觉得阮英比他还老古董。
“噢噢。”阮英一脸受教的表情。
“上去吧,”沈京鹤瞥了眼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色,又忍不住嘱咐,“早点休息,别太累,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于是阮英最后还是没能得知沈京鹤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只学到了个”熊猫印子“的新比喻,一头雾水地上楼了。
不过参考沈京鹤刚刚欲言又止的那句“先考试”,阮英琢磨了下,这人估计是要跟自己说之前定好的高考之后离开沈家的事。
或许体谅自己读书辛苦,怕影响自己考试的心情,所以又暂且搁置了。
阮英一边背着书包慢慢往卧室走,一边在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对方如此体谅她,她也不该给人家添麻烦,等她考完试,就用积蓄找房子搬出去。
这种事,应该自己主动点才好。
只不过,到时候,应该真的很难再见了。
沈京鹤还站在楼梯下看着这边,阮英垂了垂眼,压住心里隐隐涌上来的不对劲,踏上最后一阶楼梯,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结果没等她回过味儿来,那个她想象中很难再见到的人,第二天早上又照常出现在了一楼的餐桌旁,端着熟悉的咖啡,穿着熟悉的定制西装,用熟悉的语气跟她打招呼。
“早上好,”男人端着咖啡杯神态自若地微笑,脸上突然出现的金丝眼镜框在晨光下亮得发闪,“今天下来的刚好,不会错过早餐,来吃吧,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阮英站在楼梯口,有点警惕地看着他。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见她不动,男人温和地问。
“没,”阮英想了想,慢慢走过来,“一会儿,刘叔他送我就……”
沈京鹤打断她:“我送你。”
“不用,你去忙吧,刘叔送我就行。”
“是我想送你。”沈京鹤抬眼看过来,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隔着透明镜片灼灼盯着阮英,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来,“不可以吗?”
“……”
听起来是问句,但是好难拒绝。
阮英觉得自己这时候说不可以,好像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
她嘴唇动了动,十分犹豫地点了点头,“也……可以的。”
沈京鹤满意一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阮英又十分操心地说:“大哥,你怎么突然近视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平时要记得健康用眼。”
“……”沈京鹤沉默着摘下眼镜,指指她,“没近视,吃你的饭。”
没近视为什么戴眼镜?
阮英不理解,但没有再问,低头喝了口牛奶。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吃完饭上了沈京鹤的车,等到车开到老位置,沈京鹤又很礼貌地问:“晚上可以来这里接你吗?”
“……”
阮英真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又不是回去要她开车。
沈京鹤今天怎么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她觉得不对劲又不明白为什么不对劲,艰难回答:“你有时间就可以来。”
“好的。”沈京鹤竟然真的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像是真的很想要阮英同意来接她一样。
“……”
好怪。
阮英想的头痛,忽略莫名加速起来的心跳,抱着书包跑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沈京鹤莫名恢复了之前的习惯,每天早上送阮英上学,放学又会准时在胡同里等着她。
还是在车下,有时候手里拿着合同,有时候拿着路上给阮英买的小零食。
还有的时候,他把阮英送回家,又重新赶回公司忙工作,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半个月后,阮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发现自己每天晚上又忍不住开始期待起等在校门口胡同里的沈京鹤,于是主动提出了抗议。
这天是周一,阮英熟门熟路地找到胡同里的沈京鹤,对方手里拿着个平板,正皱着眉在审合同。
听见脚步声,男人抬头,看见她便收了平板,专心等她走过来。
阮英走过去,两人对立站着,面色一个比一个疲惫,眼圈赛着黑。
阮英没像以前那样直接钻进车里,而是站在外面,任由六月已经有点温热的风缓缓拂过脸颊,很慢地说:“大哥,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吧?”
沈京鹤垂眸看着她,不动声色,“为什么?不想让我来?”
“也不是,”阮英艰难地同他周旋,说:“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其实刘叔来接我一样的。”
“刘叔又不是你的家人,怎么会一样,”沈京鹤反驳掉她的话,又说:“对你来说,我和刘叔一样?”
他问得轻描淡写,身侧垂着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攥起来。
“……”阮英好苦恼。
这个人现在回答问题,为什么全是问句。
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对方的问题,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还是不一样的。
“既然不一样,”沈京鹤松开紧握的手,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才说:“那为什么不让我来接?我不累,来接你是顺路休息。”
他理由太充足,语气太坚定,丝毫不给阮英钻空子的机会。
阮英迟疑着,对方却很有耐心,一直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站在原地,看起来一定要等她的回答。
“……”阮英终于放弃周旋的想法,很诚实地说:
“大哥,其实,如果你没办法一直来,就最好……能来的时候也不要来。”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很不讲理,而且好像没有很好地把她的想法表达出来,像小孩子在闹脾气,而不是在严肃地探讨情绪绑定的话题。
“呃,也不是……”她试图解释,可惜语言不像公式,没办法很直白地讲清她的想法,“不是想要你天天来的意思,我……”
她说的言不达意,对方理所当然地沉默了。
阮英难得有点颓丧,检讨自己为什么如此嘴笨。
她自认不算一个自大的人,但确实从来没想过“笨”这个字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她说不下去了,闭上嘴别过脸。
过了片刻,沉默的人开口,声音被暖风送进她耳朵,不是要她说的更清楚一点,而是在说“对不起”。
阮英愣了愣,抬头看去。
“对不起,”沈京鹤说:“上次离开太久,没有跟你好好说。”
“以后不会了。”
第30章
沈京鹤说完,阮英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沈京鹤也不着急,陪她傻站在风里,等她回神。
两人对视着,沈京鹤光明正大把视线落在阮英的脸上。
眼前的女孩子还是那张干净无害的脸,有很多奇怪又珍贵的品质,会顶着柔软的相貌说直率得让人好笑的话,喜欢用钢笔写字,用物理题静心,很不习惯用手机,明知沈京鹤是商人,会说商人都很看重利益,又会很相信沈京鹤。
聪明和愚笨在她身上诡异而和谐地共存,她用自己的聪明看透沈京鹤,又用愚笨包容沈京鹤。
在沈京鹤决定逃避前的那段日子,几乎能感觉到阮英毫不保留的信任。
但是被沈京鹤的犹豫和逃避辜负。
沈京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握住反复揉捏,酸涩难言。
阮英这些天的若即若离和勉强都有了答案,沈京鹤几乎不敢想象,阮英失忆后独自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没有家没有亲人,好不容易全心交付信任,却又莫名其妙被冷落之后,会有多委屈和孤……
“小英宝宝,你怎么还没走?!”沈京鹤想到一半,突然被远远传来的一道欢呼雀跃的女声打断。
?
什么人?
沈京鹤应声看去。
只见两个穿着阮英同款校服的女生远远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四手狂挥,眼睛都亮晶晶的,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沈京鹤愣了愣,问阮英,“你同学?”
阮英原本正在想怎么回答,听到叫声,很快回头看了眼,然后回头跟沈京鹤点了点头,眼里明显也带了点笑意。
两个女生很快跑过来,立刻一左一右地抱住阮英的胳膊,叽叽喳喳聊了好几句,这才看见阮英对面的沈京鹤,愣了愣。
不知是不是沈京鹤的气场太赫人,跟她们这些还在读高中生的小孩子有天然的区别,下意识小声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然后又怯生生地问阮英:“小英宝宝,这是谁啊?”
“……”阮英眼见着沈京鹤的脸色一沉,立刻道:“不不不是叔叔,这是我大哥。那个,大哥,这是我同学。”
两个女生从小家雀变成小鹌鹑,立刻改了口,纷纷跟着阮英叫了声“大哥”。
沈京鹤不好跟高中生计较,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小声跟阮英聊了几句,约了明天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麻辣烫,才依依不舍地撒手离开。
谈话的氛围被打断,估计不太好续,沈京鹤只好退后一步让开车门的位置,说:“先上车吧。”
阮英很乖地点了点头,等沈京鹤拉开车门之后,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西装下摆。
沈京鹤心一轻,停住动作。
很快,他听到阮英很小声也很认真的说:“我想了想,我现在好像不太能相信你。”
意料之中。
沈京鹤看起来很镇定,说:“我知道,慢慢来。”
又说:“对不起。”
“没关系,”阮英想了想,又说:“我也会努力的。”
说完就钻进了后车厢。
沈京鹤愣在原地,那只揉捏他心脏的手又卷土重来,初夏风那么柔和,却吹得他头脑发痛,连同整个胸口都一同蔓延开痛来。
车开出一段,沈京鹤想起什么,扭头问阮英,“你同学都这么叫你?”
他顿了下,喊出刚刚听到的那个称呼,“小英宝宝?”
不少女同学都这么叫她,阮英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听习惯了,被男人过口这么一喊,她整个人都跟被烫到了一样。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有些同学喜欢这么喊。”
“你跟你班里同学的关系都很好?”
阮英点头,“大家都很照顾我。”
沈京鹤沉默。
他心情有点复杂,既为阮英交到朋友感到欣慰,又觉得自己似乎高估了在阮英心里的位置。
阮英看起来心软,很容易就可以得到她的接纳,但是如果你要离开,她也不会为之难过。
她不会被感情裹挟,也不会因为沈京鹤的离开觉得孤单。
沈京鹤这才发现他高看了自己,他对阮英来说,似乎并不是特别的。
胸口的痛意没变,又不着痕迹地掺进一抹酸来,沈京鹤抿起唇。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沈京鹤当真像他说的那样,每天早晚风雨不误地接送阮英,像每一个称职的家长那样,给阮英准备高考用具,每天会抽出时间来跟李阿姨讨论今天准备哪些菜给阮英补营养,当年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虽然阮英觉得自己根本不缺营养。
临近考试的几天,学校放了假,沈京鹤干脆也推掉那几天的工作,顶着个前任高考状元的名头坐在客厅,等着阮英有什么不会的题好过来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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