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一口气梗住,“那、那要是我回去呢?”
“那就换我离开。”沈京鹤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把这当一件事,“我个人资产不算多,但是我这个人,出去应该还算能卖个好价钱。”
“……”
不对、有哪里不对。
阮英在脑袋里的那团浆糊中团团乱转,四处碰壁,每次找到一条生路就会被沈京鹤立刻堵死。
突然,阮英眼睛一亮,像是终于找到了出路,“可是,我……”
她不知是想说什么,说到一半,又眉头一皱,把话吞了回去,嘴紧抿成一条直线。
少女眼珠子迷茫地在眼眶里乱转,神情疑惑,像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出的谜题。
沈京鹤耐心等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她抿成淡粉色的唇瓣,不动声色道:“可是什么?”
阮英看看他,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过了很久,才犹犹豫豫地小声开口:“可是……”
她语气很慢,像是真的非常犹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
但过了两秒,还是很坦诚地告诉了沈京鹤。
“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
她很小声地说出最后三个字,又困恼地皱起眉头,像真的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手足无措的差生。
民国时期民风相对开放,鼓励男女自由婚恋,阮英读大学的时候,就碰见过很多大胆求爱的美谈。
只可惜她当时一心埋头苦读,没看到什么中意的人,也没人像沈京鹤这样,这么直白地向她表明心意,她想听不懂都不行。
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和沈京鹤会有别的可能,刚刚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自己不喜欢他,可是……耳边的心跳声实在太吵了。
吵到她无法忽视,直接把她脑子里的浆糊层砸出一个硕大的洞来。
她说不出不喜欢,又看不懂自己是不是喜欢。
她的世界从来都是由数字、单位、公式组成,再复杂的问题也一定可以得出标准答案,阮英一直认为,物理学可以解释世界一切真理,但是她学了这么多公式,却没有哪一道可以解释她此刻的心跳为何会突然加速。
这和力学、动能、速度都无关,只和沈京鹤有关。
沈京鹤闻言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又立刻再逼近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已经呼吸可闻,沈京鹤偏还要弯下腰,眼紧紧盯住阮英,语气几乎是在循循善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阮英吞了吞口水,说不出话。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沈京鹤把玩着她刚刚那句话,声音越压越低,故意放慢,“那就是,你有可能喜欢我?”
“喜欢我”三个字从沈京鹤嘴里滚出来,烫得阮英浑身一颤。
眼前这个人,跟过往所有人口中那个严苛守礼、温文尔雅的沈家话事人,截然不同。
她耳朵滚烫,努力往后退了退,小声提醒他:“我说了不知道。”
不知道的问题,需要经过谨慎的思考、理论证明和实践,再得出结论,不应该随意武断,得出不严谨的答案。
沈京鹤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直起身退开一步,非常绅士地给阮英重新留出了呼吸的空间。
他这会儿一点也没了刚刚不断逼近的劲头,看起来温和且正经,很好心地给阮英提建议:“不知道没关系,可以慢慢考虑,按照你的习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
阮英慎重点头,正合她意。
所以快放她回楼上思考,沈京鹤在这,她的脑子根本转也不转。
“不过……”沈京鹤话锋一转,继续道:“我刚找到了几本孤本古籍,都让人放到远山别院了,真不去看看?”
阮英要上楼的思绪一顿,耳朵一动,孤本?
纠结片刻,理智艰难地占了上风:“不、不去了,不太方……”
沈京鹤不等她说完,继续加码:“还有小吴特意去找来的物理界顶尖学者的采访和论文,北大物理系老师的研究方向和资料……这些你也不想看么?”
“……”
“反正远山别院你也已经住了这么久,再过几个小时我又要出国,这几天都不会回去,你可以当作是去借住几天,看完这些再走也来得及。”
“……”所剩不多的理智让阮英抓住了沈京鹤话里的关键词,“你一会儿还要出国?”
“嗯。”沈京鹤平平应了声,看了眼手表,告诉她,“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
“那你……”
“我到澳国刚下飞机,就接到李阿姨的电话,说你突然搬走了,连机场都没出就飞回来了。”沈京鹤平铺直叙地说:“几个小时前刚下飞机。”
“不过还好,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不是很累。”
“……”阮英想起他眼里的红血丝,原来是这么熬出来的。
阮英莫名有点愧疚,小声问:“你就因为这个事,特意来回跑了一趟?”
“嗯。”掷地有声。
“……”
“我要出国一周,这几天,你可以回家里边看书边考虑我们的事,没有人会打扰你。”沈京鹤说:“而且只是几天的时间,哪怕是普通朋友,借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对吗?”
阮英咬咬嘴唇,眼里的挣扎无比明显,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动摇,“那等你回来呢?”
沈京鹤很郑重地给出早已考虑好的答案,“等我回来,你就告诉我你的答案。”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阮英就可以留在远山别院,一直和书、和沈京鹤在一起;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阮英就待在远山别院,直到答案变成肯定为止。
阮英没注意到沈京鹤变深的目光,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严肃地点了点头,“好。”
沈京鹤不动声色地,“那走吧,我的车在外面。”
“现在就走?”阮英惊讶,她都还没收拾东西。
“东西我派人明天过来帮你收,”沈京鹤说,声音暗了暗,“好累,去车上陪我待一会儿。”
他语气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低柔,简直像是在撒娇。
阮英瞬间又僵住了,木木地点了点头,木木地跟他上了车。
车是临时被叫来加班的小郑开的,沈京鹤上车就升起挡板,跟阮英单独坐在后座。
刚知道了对方的心意,阮英忍不住有点尴尬,不知要说点什么,偶尔偷瞥两眼沈京鹤,倒一直都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知今晚告白的是谁。
沈京鹤这一路都没说什么,似乎真的只是想阮英上车陪他待一会儿而已,车很快开到远山别院门口,阮英简直像是刑满释放,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
她刚拉开车门,就听见身后的人叫了她一声,“小英。”
阮英回头,“啊、啊?”
沈京鹤坐在昏暗的车厢里,目光笔直地看着她,晦涩难分,阮英骤然一凛。
“能不能……”
阮英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对方沉吟片刻,最终没继续说完后面的话,只说,“算了,等我回来。”
阮英愣愣点头,逃也似的下了车。
因而也就没能知道沈京鹤刚刚究竟要问她能不能做什么。
车门关上,车子重新启动,载着沈京鹤重新奔赴机场。
阮英着急下车,却没着急回屋,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开。
想到沈京鹤还要再做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心里一时说不清什么滋味儿。
直到车子彻底不见,她在门口愣了愣,才转头进了屋。
见阮英回来,李阿姨特别高兴,一边感慨还是沈先生有办法,一边问阮英想吃什么她去做。
阮英生怕她问沈先生具体用了什么办法,赶紧报了个想吃的甜点名字,李阿姨应了声,兴高采烈地去厨房了。
本来是为了孤本和论文回来的,但阮英现在大脑乱得厉害,没力气再去看什么孤本,只想找个地方放空自己,好好考虑下自己的心脏加速原理。
她慢吞吞地低头换鞋,刚换好一只,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
阮英心一颤,还以为是已经离开的沈京鹤又给她发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结果点开手机一看,沈京鹤的对话框安安静静的,倒是很久没有动静的小吴,不知怎么,一口气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来。
?
阮英点进两人的对话框,只见全是密密麻麻的文档。
阮英想起刚刚沈京鹤说的,小吴特意去给她找了不少学术大佬的论文,没想到这么快就发来了。
阮英发了个“谢谢”过去,随手点开其中一个文档。
文档弹开,只见最上方,赫然用加粗宋体写着几个大字:
【《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
阮英:?
第36章
阮英一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冷静地退出文档,冷静地重新点进来――还是那九个大字。
“……”
阮英再次退出文档,想着可能是小吴先生不小心发错了一个,于是犹犹豫豫地点进了其他几个文档:
【《哥哥的诱惑》】
【《哥哥一笑很倾城》】
【《重生后被哥哥宠哭了》】
【《死后三年,坟头被哥哥哭出一片玉米地》】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
阮英瞳孔地震,民国脑袋遭受严重撞击。
她正盯着那一连串的“哥”头晕眼花,手机震了震,小吴又发来一条消息。
阮英直愣着眼往下划,看到了那条消息:
【距离退休还有 37 年:阮小姐您好,给您找来一些当代文学作品,您有时间可以品读一下。】
阮英:“……”
沈京鹤几天内第二次落地澳洲国际机场,揉了揉眉心,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算了算国内这会儿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不知道阮英睡没睡。
沈京鹤犹豫片刻,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刚要拨出视频电话,手指一顿,转成了语音。
……这几天一直在飞机上,没地方换衣服,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前两天那套西装,发型和面貌也应该不太乐观。
阮英手机习惯性静音,沈京鹤做好了没人接听的准备,谁知语音刚一拨出去,就被人接了起来。
少女的声音隔着半个地球传进他的耳朵里,“喂?大哥?”
“接这么快?”沈京鹤勾了勾嘴角,“这么晚还没睡?”
“唔。”阮英的声音不知怎么有几分心虚,“……在看书。”
“嗯,”沈京鹤不疑有他,机场外还有来接他的人等着他过去开会,他只能言简意赅的嘱咐,“我到澳国了,一切顺利。你早点睡,别熬夜,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
“好!这就睡了!”
沈京鹤应了声,刚巧有工作电话打进来,他跟阮英说了声,就挂掉了电话接听工作电话。
在接通下一个电话前的短短一瞬,他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阮英从来不喜欢熬夜,今天这么晚还没睡……会是在等他的报平安电话吗?
念头一闪而过,他来不及细究,就被电话那头传来的工作消息打断,只好暂时整理思绪应付合作方。
京市,远山别院。
阮英直挺挺地坐在书桌前,电话挂断,屏幕上重新显示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小吴发来的某一本现代文学作品,进度条刚拉到百分之六十。
阮英本来打算九点就睡的,结果看的太上头,一不留神忘了时间,等沈京鹤打来电话才后知后觉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该睡了。
……可是还想把这个情节看完。
……看完这段就睡,嗯。
阮英成功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继续看起来。
结果看完一段又一段,再抬头时,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
阮英大惊,终于放下手机,从书房起身回卧室睡觉了。
睡前还迷迷糊糊在想,真是时代塑造品性,自己一个土生土长的民国人,来二十一世界几个月,就这么染上网瘾了!
沈京鹤昏天黑地地忙了三天,终于暂时跟对方谈妥了条件,只剩下一些细节还需要推敲,但至少可以歇一口气了。
这三天他几乎每天都只能抽出两个小时休息,其余所有时间都严阵以待坐在谈判桌上,因而除去偶尔发过去的几句闲聊,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给阮英打电话。
阮英也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
是发现了自己派人看着她不让离开了?
沈京鹤眸色深了深,先给李阿姨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接通,声音比以往要紧张和小心翼翼许多,“喂?沈先生?”
“嗯,”沈京鹤应了声,转了转手指的素白戒指,“阮英发现我不让她离开了?说了什么?”
李阿姨沉默片刻,随后语气奇妙地说:“……阮小姐,没发现。”
?
沈京鹤摆弄戒指的动作一顿,“没发现?”
“是,”见他语气怀疑,李阿姨连忙解释,“是的,没发现,阮小姐这几天不知是找到了什么书,看得可入迷,每天早上七点就起床去书房,一直要看到很晚才回卧室睡觉,除了中途下楼吃饭,几乎……完全不出书房。”
“没说想要走?”
“没有,一次都没有。”
沈京鹤皱起眉头,“什么书看得那么入迷?”
“不知道,”李阿姨语气也挺疑惑,“阮小姐这几天都不让我进书房。”
“……”
算了,等他自己回去再问。
沈京鹤心底轻了轻,又想起什么,嘱咐道:“我过几天就回去,你看好阮英……”
李阿姨刚要叹气,就听到对面男人用冷冷淡淡的声线说:“别让她太晚睡觉,注意休息,还有,看着她吃饭的时候不许看东西,免得落下胃病。”
李阿姨松了口气,连忙应了,“好,好。”
“嗯。”
沈京鹤又冷冷地应了声,把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想了想,干脆给阮英拨过去一个视频――根据李阿姨的描述,他严重怀疑有人这两天看书看得入迷、完全忘记了两人约好的事。
需要提醒。
电话打过去还是很快就被接通,沈京鹤目光在阮英脸上停留几秒,也慢慢转去看了眼她身后的背景,果然是在书房。
沈京鹤面上不动声色,扫了眼阮英瞬间空白了几秒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果然忘了。
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想起来了。
只不过……
沈京鹤被阮英那闪闪烁烁、欲看还躲的复杂眼神看得奇怪,像是心尖被小动物毛茸茸的爪子挠了两下,又觉得哪里不对,“怎么这么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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